英雄馬布里：六年榮光只換來15分鐘冰冷告別

馬布里這樣離開北京讓人唏噓

時間僅僅是4月，太陽卻曬得人感到灼熱，尤其是在4月22日這個午後。

就在這個下午，北京首鋼俱樂部召開媒體發布會，會上北京男籃副總謝海田表示，由於俱樂部和馬布里團隊未能達成共識，北京決定放棄對馬布里的續約權，尊重馬布里想繼續打球的意願，解除和他的合同，馬布里的北京生涯就此結束。

自從2011年來到北京，馬布里已經在這裡度過了6年的時光。他曾經幫助球隊創造了「四年三冠」的王朝，也品嘗過無緣季後賽的失落和苦澀。這條一度被NBA拋棄的「獨狼」，在中國獲得了新生，取得了前無古人的巨大成功。他是北京的城市英雄，他是這座城市最具號召力的球星。

他的雕像矗立在五棵松體育館旁邊，他拿到了中國的綠卡，他的個人博物館時常門庭若市，他演話劇、拍電影、聽相聲、坐地鐵……在CBA歷史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外援像馬布里一樣，超越籃球和體育的範疇，成為一種獨一無二的文化符號。

但這一切，在這個下午戛然而止，馬布里去向未定，但他永遠不會在身披北京隊的戰袍打球了。今年年初，他度過了自己40歲的生日。男人四十，冷暖自知，即便是馬布里這樣無懼無畏的英雄，也有遲暮的那一天。

他戰勝過無數的對手，卻敵不過殘酷的現實和時間。

一種無比敷衍的宣布方式

突如其來的發布會

4月22日，這個註定會被寫進北京籃球歷史當中的日子，相比以往有些不同尋常。

事實上，近一周左右的時間以來，關於首鋼不再願意以球員身份續約馬布里、馬布里將加盟其他隊、首鋼俱樂部準備大清洗、主帥閔鹿蕾自身難保等等之類的傳聞甚囂塵上。作為種種傳言焦點的北京首鋼籃球俱樂部，則成為了球迷指責的眾矢之的。

作為一家大國企性質的企業，首鋼俱樂部長期以來的官僚作風，一直受到外界的質疑。但這一次，拋棄馬布里和閔鹿蕾這樣的功勛將帥，對於感性的球迷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正在湖南郴州率隊備戰全運會的閔鹿蕾，率先做出了回應，他表示自己和首鋼俱樂部並不存在合同的問題，因為自己一直是首鋼的員工，但他會完全支持球隊的重建。閔鹿蕾表示外界的傳言已經影響到了他和球隊，這位一貫為人謹慎的主帥，還是希望最大程度地息事寧人。

但很多事情，已經箭在弦上，震動早已在所難免。

22日一早，首鋼俱樂部媒體負責人，突然在一個有115名成員組成的、名為「首鋼籃球媒體群」的微信群里通知，當天下午14點，將在首鋼籃球中心進行媒體發布會，就近來一些傳言進行說明和澄清。

按照慣例，除了重要突發事件之外，新聞發布會至少都是提前一到兩天進行通知。首鋼俱樂部的通知，讓所有人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事實上，這次發布會已經提前進行過一次通知，俱樂部只選擇了很少一部分媒體進行知會。後來還是因為有人建議，區別對待媒體會讓俱樂部招致不滿，所以才在這一天早上匆忙地「廣而告之」。

而下午14點進行的發布會，直到中午12點才確定了最終的地點——首鋼籃球中心的316會議室。當記者們在這個炎熱的午後驅車數十公里，一齊殺到北京邊上的西五環時，卻經歷了一場一言堂一般的發布會。

首鋼體育公司總經理秦曉雯、副總經理謝海田、俱樂部顧問袁超在會上先後講話，其中謝海田則宣布了球隊同意馬布里離隊的決定。15分鐘，三個人講完話之後，沒有提問，沒有答疑，發布會戛然而止。俱樂部的幾位領導抽身離去，留下記者們面面相覷。

這場發布會宣布的內容，其實早就已經確定了。

馬布里為北京帶來的太多

背後的博弈與暗戰

馬布里記得，這個賽季最後一場比賽的夜晚，那是他40歲生日的前一天。

四川隊後衛王汝恆在罰球線上絕殺了北京隊，也澆滅了馬布里殺進季後賽的希望。就在幾秒鐘之前，北京隊後衛方碩兩記罰球命中將比分追平，機敏的四川隊中鋒哈達迪迅速在底線將球長傳到前場，馬布里此時已經邁開沉重的雙腿儘力追趕，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隊友無奈犯規，目送對手在罰球線上殺死比賽。

馬布里在北京隊出局之後，立刻開啟了一番公關。他先是在賽後不久發布微博——「這並不是最後的結局」，暗示自己不會退役。而第二天，他又在馬布里之家召開生日會，邀請眾多媒體到場參加。在接受採訪時，馬布里明確表達了自己不願退役的想法，並且他已經找好了訓練師，即將將返回美國進行訓練和備戰，而他的願望是在下賽季幫助北京隊奪冠。

有消息稱，上賽季中期，外界最早曝出要更換莫里斯的消息，也是出自馬布里的意見。老馬認為莫里斯在賽季期間出工不出力，影響了球隊的成績，因此執意要求俱樂部更換實力更強的外援。但結果是，救火隊員傑瑞特表現平庸，最終也沒能幫助球隊季後賽。但馬布里希望打出好成績，為自己爭取續約資本的意圖，卻也非常明顯。

馬布里並不願意就此離開，一方面這與他爭強好勝的個性有關，最後一個賽季卻無緣季後賽，在感情上他難以接受。更重要的則是，對於馬布里這樣一位商業運作和包裝極為成功的球員來說，退役意味著商業價值會打很大的折扣，這是馬布里和其經紀團隊無法接受的。

可北京首鋼俱樂部，卻並不願意留下馬布里。事實上，北京隊上賽季戰績不佳，與馬布里個人狀態的下滑有著直接的關係。上賽季，馬布里在場均33.2分鐘的時間裡可以得到21.4分、4個籃板和5.5次助攻。雖然在得分一項上，比起過去兩個賽季略有提升，但在常規賽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馬布里的場均得分甚至不足20分。年齡的增長和傷病的影響，讓馬布里的體能、爆發力和對抗都有明顯的下滑。如果馬布里留下再打一年，北京隊不僅衝冠的希望微乎其微，就連進入季後賽，恐怕也承受著不小的壓力。況且老馬多打一年，北京隊的重建就要推遲一年，這其中的時間成本，也堪稱巨大。

北京隊迅速進行了公關的還擊，他們在賽季結束之後不久，召開了一次老教練員座談會，針對球隊未來的建設與發展進行了探討。1930年出生的程世春，已經87歲高齡，但這位名宿仍對北京男籃的發展十分關心，在座談會上，他與其他的老教練們一致認為，馬布里與莫里斯這對組合巔峰期已過，尤其是馬布里，由於年齡與傷病的因素，已經逐漸無法適應CBA的高強度對抗。

馬布里與北京首鋼，表面上依然和諧融洽，但背後的暗戰早已劍拔弩張。馬布里三兩天就在社交媒體上發布會自己訓練恢復的照片和視頻，表達自己「廉頗未老」的決心，而北京隊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強硬，雖然輿論的壓力已經全壓在他們這一邊。

就在上個月，馬布里在微博上發布了一段北京隊聚餐的視頻，馬布里對著鏡頭笑著說：「這是一個艱難的賽季，但下賽季我們會捲土重來……」坐在馬布里身邊被他摟著的閔鹿蕾，表情有些尷尬，他只是微笑，什麼話都沒有說。

他是這支球隊的統帥，但此時他甚至連自己的命運，都沒辦法決定。

秦曉雯已成爭議人物

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秦曉雯，是一個最近在馬布里續約爭議中屢屢被提起的名字，她是一個充滿魄力的人，同樣也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關於秦曉雯，或許一切還要從她客串隋菲菲經紀人并力助後者登陸WNBA說起。她出身北京體育大學，深諳體育競技規律；在體育總局工作長達七年，熟悉中國體育體制並攢下了深厚的人脈資源；在美國深造後，具備先進的市場營銷和管理知識儲備。

更重要的是，秦曉雯有著很多女性並不具備的魄力和堅韌，在這方面，即使很多男性都對秦曉雯的韌性和決心自嘆弗如。為了幫助隋菲菲進軍WNBA，她常年奔波於中美兩地多方斡旋，一方面搞定了薩克拉門托君主隊，一方面又努力遊說國家體育總局、總政和籃管中心，2005年初，在她替隋菲菲準備的申請文件上前前後後蓋滿了19個印章後，隋菲菲終於獲准西行，成為繼鄭海霞之後第二位登陸WNBA的中國球員。在成功助推隋菲菲登陸WNBA後，秦曉雯的大名迅速傳遍了整個中國籃球界，並成為籃球經紀人這個行當的標杆性人物之一。

今年年初，秦曉雯進入首鋼體育公司擔任董事兼總經理，而她也將這樣的作風，帶進了首鋼俱樂部。

首鋼俱樂部原副總經理袁超，很多時候都行使著總經理的職能，在中國籃球圈，憨厚老實的袁超是個公認的「好人」。他做事周密嚴謹，絕不輕易賭博和冒險，行事方式非常穩妥，而這也讓他有著不錯的人緣和口碑。

而新官上任之後的秦曉雯，一系列動作卻是雷厲風行。有消息稱，秦曉雯曾經私下聯繫深圳男籃中鋒李慕豪，並為其開出700萬年薪的報價；同時也曾經向上賽季表現出色，已經被上海行使優先續約權的外援弗雷戴特報價。這些處於普遍行業規則和原則底限之間灰色地帶的做法，也為其招致了一些不滿和質疑。

這些傳言，並不都是空穴來風。

上賽季北京隊的總結會，領導大談重建，並提議換掉馬布里，不讓他打了，主教練閔鹿蕾笑著跟了一句，「秦總，您不會連我也換了吧。」結果秦曉雯的回答卻是：「閔指導，這誰也說不準啊。」閔鹿蕾也沒法再接話。

但這一切，都並非秦曉雯的個人行為，雖然她個人行事作風果敢強硬，但在首鋼集團的大環境里，她的動作只是高層意志的體現和執行。據了解，之所以秦曉雯從幕後被推到前台，是因為首鋼集團高層認為，秦曉雯之前並不在這個圈子，與很多相關方面關係並不熟。得罪人的事兒，就讓她去出面吧。

就這樣告別

英雄末路唏噓扼腕

就在北京首鋼俱樂部宣布自己決定的同時，馬布里正在位於東三環的「馬布里之家」博物館裡，此時的他心態平靜，因為早在幾天前，他就已經得知了最終的結果。

不久前馬布里從美國返回中國，一方面是出席北京電影節的活動，為自己的影片造勢。更重要的，則是和北京隊進行最後一輪的交涉。求勝慾望的激勵與經濟利益的驅動，讓馬布里想要繼續以球員身份再打一年，為此他甚至甘願降薪20%。對於馬布里來說，從北京隊得到的薪水並不重要，只有打球才能讓他保持曝光率和存在感，才能獲得更多商業利益。也有消息稱，他的經紀團隊也為他安排了類似科比最後一季的「巡迴告別」。在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季，馬布里當然希望能夠獲得一份優厚的回報。

但北京隊心意已決，只要馬布里不打球，什麼條件都可以協商。4月19日，雙方最後一次商討宣告失敗。首鋼體育副總經理謝海田當天在接受採訪時的言論，已經非常明顯地可以聽出，俱樂部已決定放棄馬布里。

馬布里與北京，曾經被視作職業體育當中最美好的故事，但就像美國電影《花心情聖》當中的經典台詞——「所有的一切都會以最壞的方式結束，否則就不會結束」。馬布里戰勝過底蘊強大的廣東、戰勝過財力雄厚的新疆，戰勝過銳氣十足的遼寧。打沒有人能夠敵得過殘酷的現實和時間，馬布里和他的團隊這一次拼盡全力，卻依然無能為力。

北京首鋼想了不少辦法轉移矛盾，他們玩了一個巧妙的文字遊戲，將「不與馬布里續約」變成了「同意馬布里離隊」。而謝海田在講話中，提到有些為自己謀求私利的「小團體」，在很多人看來都指向了馬布里的經紀團隊。同時首鋼方面還表示，馬布里方面提出的薪資要求，與俱樂部的預期差距很大。拿球員薪資和助理教練的薪資進行對比，不知不覺中偷換了一下概念。

北京隊的決定公布之後不久，馬布里很快在微博上發布了團隊事先準備好的一篇長文，有意無意地透露出，球隊主帥閔鹿蕾甚至也可能在下賽季離開球隊，這無形中又給了首鋼俱樂部重重一擊。

他邀請中央電視台的記者來到「馬布里之家」，穿著一身紅色並且胸口印有「CHINA」字樣的運動服，做出了自己的回應。「我充分理解球隊的處境，我也知道，這是他們重建的一部分，我肯定會繼續打球，北京解除了合同，這給了我下賽季在其他球隊征戰的權利，我下賽季一定會選擇以球員身份出戰，結束我職業生涯最後一年，我不想以上賽季那種謝幕，我還想盡自己所能去爭取勝利，追逐冠軍。」馬布里說。

採訪接受之後，馬布里去了一家火鍋店吃火鍋，他拿起手機自拍了一段視頻，笑容掛在他的臉上。

就像他從未被人拋棄那樣。

結語

舊的一天總會過去，新的一天總會到來，太陽永遠照常升起。

馬布里在今天一早，更新了自己的微博。封面的照片上，馬布裡頭上懸掛著三面冠軍王旗，這是他為北京隊帶來的無可替代的榮光。「我的心和靈魂早已掛到了總冠軍這面旗子上。每當我看到它，我都能感覺到兄弟以及姐妹們為我的歡呼聲和眼淚交匯在一起。這也是上天讓我們彼此走到了一起，我感恩這份愛與尊重，同時我覺能得到這份愛是我的榮幸。這種感覺會扎住在我的心底里直到永遠。同時我也要感謝這種正能量，在下賽季推動著我不斷前進，不論怎樣。這也就是為什麼能成為現在的我，源於大家為我所做的一切。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馬布里寫道。

英雄的戲碼總有收場的一天，馬布里的時代結束了，以這樣一種不太圓滿的方式。

北京隊宣布放棄馬布里之後，有記者打電話給他的隊友方碩，當記者告訴方碩這個消息時，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驚嘆：「這是真的嗎？」

換做很多人，也都會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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