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和潛水員:在海底300米工作,日薪近萬,聽起來很酷?

飽和潛水員:在海底300米工作,日薪近萬,聽起來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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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網易科學人欄目組 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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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和潛水員在1000英尺或更高的深度進行建築和拆除工作,必須在壓力環境中生活數周

據國外媒體報道,飽和潛水員堪稱世界上最危險的工作。他們甚至會在海洋表面以下1000英尺(約304.8米)或更深處從事建築和拆除作業,要完成這一切,飽和潛水員們要在高壓環境下生活上數周時間。(註:飽和潛水員進艙目前實現深海潛水的唯一技術,就是飽和潛水。就是創造出一種環境和條件,使潛水員體內各組織體液中所溶解的惰性氣體達到完全飽和的程度,潛水員可以在高壓下停留幾十天,待作業完成後,一次減壓,返回正常生活。人在陸地上,承受的壓力是一個大氣壓。但在300米的深海里,潛水員要承受相當於31個大氣壓的水壓,比常人多30倍。這種巨大的壓力,是人類無法直接承受的。

這是寒冷的冬天,連續52天香農·霍維(Shannon Hovey)和另外五名男子在金屬管道中一起醒來。這個金屬管道直徑7英尺,長20英尺,深藏在墨西哥灣的一艘船內。他從艙口取回早餐(通常是雞蛋),閱讀當天的簡報,聽著一個機械的聲音告訴他什麼時候該穿上橡膠套裝上班了。日復一日,霍維的生活都是在重複同樣的步驟,同時還要盡量不去想這樣一個事實:在臨時棲身的金屬房子里,任何意外都將意味著痛苦的死亡。

霍維所從事的是地球上最不為人知,最危險的工作,坦白說也是最奇異的職業之一。他是一名飽和潛水員(幾乎所有飽和潛水員都是男性),在海洋表面以下1000英尺或更深處從事建築和拆除作業。

飽和潛水員一旦深潛到這個深度,都需要呼吸加壓空氣。加壓氣體中飽含著氮氣等惰性氣體,可以使飽和潛水員體內各組織體液中所溶解的惰性氣體達到完全飽和的程度,而深海中強大的水壓使它們保持壓縮狀態。但是當你想要返回水面時,各組織體液中所溶解的氣體需要時間慢慢地擴散出來。如果潛水員的上升速度過快,體內溶解的氣體會形成氣泡,就像搖晃的蘇打水一樣。這時在潛水員的身體內部,就好像有數以百萬計的小炸藥開始爆炸一樣,這種疾病俗稱潛函病,或者更嚴格地說叫做減壓病。這種病可能會造成災難性的痛苦和衰弱,如果潛水員潛水的深度過大,幾乎不可能存活。例如,潛水到250英尺的深度需要一個小時,但需要5小時的上浮時間才能避免出現減壓病。 (這種情況最早出現在19世紀,當時人們過快離開用於挖掘隧道和修建橋樑加壓沉箱,就會生病並開始死亡。)

潛水員們要麼在幾百英尺深的海底下度過自己的清醒時光,要麼擠進蜂巢般擁擠的空間

整個世界——特別是石油和天然氣行業——需要像霍維這樣的商業潛水員,他們可以前往海底進行精密操作,將海上油井,鑽井平台和管道組合在一起,進行維護和拆卸作業,或是翻轉流動閥門,用液壓千斤頂擰緊螺栓,在防噴器周圍的狹窄範圍內工作。而遠程操控的設備不具備人類所特有的觸覺、機動性或判斷能力。所以、飽和潛水員是唯一可行的解決方案。 20世紀30年代的實驗表明,經過一段時間的壓力後,潛水員的身體會被惰性氣體完全浸透,只要他們在最後工作完成後進行一次長時間的減壓,就可以無限期地保持這種壓力。 1964年,美國海軍的深潛員們進行了第一次海洋深潛實驗,通過一個封閉的金屬生活區下降到海平面以下192英尺的深度。實驗中,深潛員們可以毫不費力地在他們的加壓水下生活艙和周圍的水之間移動,從而展示出飽和潛水的巨大商業潛力。很明顯,如果加壓生活艙本身不在海底,那麼對飽和潛水員的監測和支持會更容易,成本也更低。現在,在世界各地的哥哥角落,都有商業潛水在飽和系統內的壓力下生活(有些是在船上,有些是在鑽井平台),通過加壓潛水鐘在工作場所之間來回穿梭。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在大洋底部整整工作六個小時。

霍維和他的潛水員同伴們一起度過了為期六周的任務,他們在相對較淺的250英尺深度工作(這依舊相當致命),並且生活在一個加壓到同一水平的船艙內。壓力可以以大氣壓(atm)或磅/平方英寸(psi)來測量。海平面的壓力為1atm,或者是14.7磅/平方英寸。自行車輪胎內部的氣壓約為65磅/平方英寸。 霍維生活環境所處的壓力超過了110磅/平方英寸。潛水員史蒂夫·特威德爾(Steve Tweddle)已經在他們行內稱之為「倉庫」的地方工作了28天,其作業面位於北海大洋下426英尺(壓力為190磅/平方英寸)的深度。 20世紀70年代的全球石油危機引發了石油價格飛漲,海上石油和天然氣井架像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同樣墨西哥灣和北海的海上鑽探開始火熱起來。而絕大多數飽和潛水都是為了維護或拆除油氣基礎設施。

海軍實驗潛水裝置的潛水員為模擬潛入500英尺的海洋模擬設備實驗做準備

飽和潛水員在離開「海灘」(任何堅實的地面)並踏上稱為潛水支援船(DSV)的平底船時,就算開始工作了。船上的每件設備和人員都是為了保障和支持潛水員的工作和生活。這裡有海底管理人員、潛水監督員,生命支持主管,生命支持技術人員以及生命支持助理技術人員。他們負責控制潛水員呼吸和飲食,提供個人必需品,甚至幫助遠程沖洗馬桶。換句話說,他們負責提供讓飽和潛水員生活舒適和充滿活力的任何必要條件。

在進入飽和室(系統的核心生活空間)居住之前,每個潛水員必須通過醫療檢查,尋找任何感染跡象等。即使是一次簡單的感冒也會造成飽和潛水員耳朵或鼻竇堵塞,從而給身體帶來難以置信的危害。因為一旦耳朵或鼻竇因感冒而堵塞,潛水員就無法讓空氣與加壓空氣達到平衡,可能造成永久性損害,從而導致職業生涯結束。在進入加壓生活系統之前,特威德爾總是用抗菌肥皂洗澡,從而清楚掉任何很有可能帶入飽和室的細菌。

史蒂夫·特威德爾(Steve Tweddle)從潛水鐘下降到工作地點,這時他處在海平面下超過270英尺深的地方

儘管在進入飽和室之後依舊可以打電話,但在工作前的最後時刻,霍維和特威德爾還是會給他們的家人打電話。霍維是一名42歲的美國人,眼神犀利,略帶悲傷,鬍鬚灰白。他曾經是一名音響工程師,現在(很可能)是唯一一個在陸地上做藥師的飽和潛水員。他試圖在船上直升機停機坪找到一個陽光明媚的地方接聽電話。這是他呼吸新鮮空氣的最後機會,也是他最後一次用他家人會理解的聲音說話的機會。一旦他處於飽和室的壓力狀態,他的聲音在滿屋的氦氣環境下聽起來像是迪士尼里的唐老鴨。

無論是壓縮空氣還是其他的普通空氣,其中大約有21%的氧氣,78%的氮氣,以及1%的其他氣體。當潛水員下潛深度超過100英尺後,呼吸壓縮空氣時會出現所謂的氮麻醉,就像喝醉酒了一樣。潛水員潛得越深,醉酒的感覺就會越來越嚴重:超過200英尺的深度,你可能會變得嚴重迷失方向;而在300英尺處你可能會完全迷失自我。如果你想要在海洋中生存下去,這是一個你迫切需要保持冷靜、小心翼翼且有條不紊的地方,而所謂的氮麻醉並不是一個好條件。此外,大量的壓縮氧氣對人體有毒。大約在1919年,電子工程師和發明家埃利胡·湯普森(Elihu Thompson)認為,潛水員可以通過呼吸氦氣和氧氣的混合物來避免陷入氮氣麻醉。一種叫做氦氧混合氣(heliox)的氣體混合物被開發出來——主要是氦氣,有足夠的氧氣,也許還有少量的氮氣。(深海潛水員也使用諸如trimix和nitrox等其他呼吸氣體。)

飽和潛水員在工作的整個時間內都呼吸氦氧混合氣。這讓我們回到最後的家庭電話。氦氣比空氣輕七倍左右,聲波穿過它的速度要快得多。結果就是飽和潛水員的正常發音聽起來就像是卡通人物的嘎嘎叫聲。這不僅是片刻的表現,而是持續數周。在BBC的系列真人秀中,一位飽和潛水員在工作現場打電話給兒子,祝他生日快樂。 「我很難理解我爸爸的話,因為他在用鴨子的語言說話,」男孩後來說,「而我不會說鴨子話。」

潛水員和他們的後援團隊很快就適應了聲音失真,但它仍然會使溝通變得非常棘手,特別是在涉及到各地口音時更是如此。特威德爾說,「當一個來自英格蘭東北部的人與一個南非人和一個比利時人在一起的時候,相互交流就成了一種挑戰。」 特威德爾現年39歲,面部和藹可親,曾經是一名警察,剃著光頭,不工作時總戴著一副灰色耳罩。後援船隻通常會配備一種話音解碼器,以便當潛水員需要與船上支持團隊保持持續通信時使用。但眾所周知,這種設備並不可靠的,許多潛水主管並不會使用它。

當進入金屬艙室時(霍維稱之為「房子」),潛水員們會通過一端的緊密圓形艙門,就像人們在老式潛艇上看到的那樣,以「突突」的聲音關閉。艙門是密封,即使潛水員們呆在船上,距離支持人員和新鮮空氣僅幾英尺,也完全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和宇航員在國際空間站上沒有什麼兩樣。實際上甚至會更遠:宇航員從太空返回地球需要大約3.5小時,而飽和潛水員想要出倉必須要減壓幾天時間。在職業生涯早期的一次潛水中,當時霍維在700英尺的海洋深處工作,他得知他的妻子已經流產。雖然心急如焚,但他仍需要11天的減壓才能離開房間。霍維需要他的工資(毫無疑問飽和潛水員的薪酬很高,每天高達1,400美元,約合人民幣:9348.36元),所以他的妻子告訴他要完成這項工作。

潛水鐘的形狀像一個雞蛋,大約有淋浴間那麼大,但對於癥狀最輕的幽閉恐懼症患者來說,也堪稱最可怕的噩夢

不同公司、不同船隻、不同油田的飽和系統布局不同。一般來說,由於嚴格的規章制度,北海的設施往往略顯寬敞,但這並不是說它們在任何方面都很寬敞。對於最溫和的幽閉恐懼症患者來說,飽和系統也是一種噩夢。對於特威德爾來說,進入第一個艙口後就是他稱之為「濕鍋」的微小圓形房間。潛水員通過位於天花板上的艙口轉移到潛水鐘內。這裡也是意見浴室,有一個小小的金屬水槽,一個馬桶和一個淋浴噴頭。通過「濕鍋」後,另一個艙口通向潛水員們的居住空間。中間是可拆卸的鋁製桌子,周圍有足夠的空間容納四到六張椅子。換句話說,在長達六個星期的時間裡,潛水員們要麼在幾百英尺深的海底下度過自己的清醒時光,要麼擠進蜂巢般擁擠的空間。

除此之外,再經過一個下垂的藍色窗帘後是睡眠區,六個雙層床被擠成「U」形。最遠端的鋪位被其他鋪位部分阻擋,因此顯得特別狹窄(對於身高6英尺4英寸的特威德爾)。所以鋪位的選擇是一個大問題。在北海海域,潛水員們通常會抽籤決定。霍維說,在美國潛水員中,鋪位的選擇是論資排輩,或者是先到達那裡的人優先選擇。但至少來說,潛水員都會得到有自己的睡眠空間。在過去的糟糕日子裡,特威德爾說,往往需要六個潛水員睡在三個鋪位上——一個人工作,另一個人睡覺。還有一些方法可以讓潛水員的工作保持全天候運行。在一些地方,多達四個飽和室可以通過濕罐中的側艙連接在一起,並通過大型金屬管道彼此連接。這使得多個潛水隊伍可以不間斷地輪換作業。

一旦潛水員進入飽和室,生命支持人員就開始抽吸氦氣,然後替換艙內空氣的「排污」過程開始。完全加壓所需的時間取決於工作場地的深度。在這份最新的工作中,霍維的排污只用了三個小時。在另一項工作中,作業深度為海平面以下750英尺,排污時間為10小時。從本質上說,加壓將飽和室轉換成一個不同的空間。在該空間中,潛水員周圍的空氣被替換,並充滿肺部,浸透體內的各個組織,施加的壓力相當於在水下作業時承受的水的重量。在海平面以下750英尺作業需要加壓到333磅/平方英寸或22.66個大氣壓。這意味著擠進飽和室的空氣量是正常情況下的22倍。

在排污過程中,大氣壓力的快速增加使得室內非常炎熱和潮濕(流體動力學就是如此奇怪),甚至於有時需要暫停,以便於氣候控制系統能夠趕上環境變化的步伐。之後,由於氦氣的導熱性能不佳,潛水員們的體感溫度會很冷,恆溫器將會升至90度。潛水員需要自己不停地扇動並不斷努力打呵欠、吞咽以保證內外耳壓的平衡。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還會使用瓦爾薩爾瓦手法,就是捏上鼻子,閉上嘴,不斷鼓氣。整個排污過程會讓他們疼痛數小時甚至數天。 「任何不是液體或固體的東西都受到氣體物理學的影響,」霍維說,「關節內的軟骨也是多孔的,會收縮幾天。你的所有關節都會受到傷害,或者隨著運動而發出咔噠聲。「

史蒂夫·特威德爾(Steve Tweddle)和他的一位同事站在260英尺深的大洋底部。

一旦潛水員處於壓力之下,他們只能試著讓自己舒適一點,並使這個房間看上去像是一個家。事實上,他們並不需要太多的裝備——只有幾件衣服,化妝品,用於將家庭照片貼在牆上的磁鐵,書籍,一些個人電子產品,或是自己喜歡的枕套。其他所有東西都可以通過兩個氣閘送進來——一個是舷窗大小的氣閘,可以送進生活必需品;而另一個較大,用於送潛水服之類的東西。一名生命支持助理技術員(霍維說他所知道的每一個美國潛水員都稱這個人為「坐著的貝蒂」)可以通過較小的氣閘收集臟衣服和亞麻布。潛水員們的書籍,工具和潛水日誌也會定期進出,每次都需要一兩分鐘的時間。

每天都有四次,有人會送來一份菜單,潛水員可以根據菜單選擇自己想吃的東西。盛放食物的餐具是船上的一次性外賣容器,比可重複使用的盤子和杯子更衛生。食物的質量因船隻和廚師的不同而大不相同,這並不奇怪,但大多數情況下食物的質量也就襯得上折扣郵輪的票價。菜單上通常有牛排,雞肉,魚,糊狀蔬菜和沙拉吧,包括乳酪和冷盤。大多數潛水員認為食物只不過是燃料——他們每天可能消耗多達6,000卡路里的熱量(超過推薦攝入量的兩倍),以滿足在水中工作的需要。他們還服用健康劑量的多種維生素,重點是維生素D,以彌補陽光的不足。食物本身不會受到壓力的影響,但味覺往往會變得柔和。在這種情況下,辣醬是一種很受歡迎的個人用品,但潛水員必須確保打開瓶蓋——否則在加壓過程中,辣醬瓶(或洗髮水,或霍維案例中的丁香油)會爆裂,或在減壓過程中爆炸。

廁所和淋浴都在濕鍋里,在這種壓力下安全地沖洗馬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關於這方面有一個廣為人知、未經考證的實例,我們也希望這並非實事。據說一名潛水員的臀部與馬桶座圈貼合的過於緊密,當他打開沖洗閥時,壓差造成了非常悲慘的事故。「馬桶必須在使用前放水填充一半,」特威德爾說,「使用後,我們會要求沖洗,外面的(技術人員)會打開一個閥門,允許我們按特定順序操作兩個閥門,將馬桶排空到儲水箱中,然後再將儲水箱中的廢水清空到船舶的廢水系統中。」換句話說,每次沖洗馬桶至少都是一個兩人操作多步驟的工作。

六名潛水員分成兩組或三組,輪班進行作業。他們在離開船隻前一小時被叫醒。他們按規定進食,排便和使用浴室(特威德爾說,一個優秀的飽和潛水員「能夠完全按照命令行事。」)他們穿上自己的內衣,然後是他們的防水潛水服,這種特製的服裝配有循環熱水系統以防止潛水員體溫過低。

潛水員們在濕鍋中密封自己,然後通過天花板上的艙口進入潛水鐘,這裡與飽和室內的壓力相同。兩個空間都是密封的,然後它們斷開連接,這就是所謂的「在壓力下轉移」。在這種極端壓力下,任何容器密封性的破壞都有可能導致爆炸性減壓的危險。飽和潛水最嚴重的一次事故發生在1983年,當時潛水鐘在完全密封之前從轉移艙口脫落開來。四名潛水員和一名潛水技師當場死亡,現場慘不忍睹。(新型飽和系統具有鎖定機制以防止這種情況發生。)

潛水鐘有淋浴間大小,看起來就像一個雞蛋,裡面塞滿了儀錶,開關,通訊設備和稱為臍帶的循環軟管。潛水鐘攜帶有混合空氣,電能,語音通訊設備,熱水和視頻監控設備。一旦潛水鐘從腔室中脫離,它就被牽引到月池,也就是船體的一個洞,再通過電纜降低到海洋中的工作深度。一名潛水員留在潛水鐘內監控呼吸,熱水,通訊和電氣系統。另一名潛水員(或其他兩名)戴上潛水頭盔(潛水員的「帽子」)並在水中進行六個小時不間斷的工作。在那段時間裡,排尿不是一個問題——這幾乎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你會在工作期間尿褲子的職業。

這幾乎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你在工作中會尿褲子的職業

霍維在墨西哥灣執行任務時,正在努力清理一個可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建造、被颶風摧毀而遍眼垃圾的平台。這項工作計劃要花費14到52天的時間。由於天氣惡劣,工作被擱置到春天進行。潛水員的大多數工作都涉及收集海洋垃圾,並將其放置在可由船上起重機升起的吊籃中。其中不少是舊桶、管道、化學品罐以及不鏽鋼材料,這些材料呈現巨大的卷狀,但散落一地,就像500英尺長的機警鬼玩具(Slinky)。潛水員儘可能少的攜帶隨身工具:船鋸,手電筒,扳手,焊接設備,收集袋等等。

霍維和其他人還需要將平台原有的八條腿切斷,其在泥漿下面20英尺。這需要使用大型噴水裝置在它們周圍形成溝渠,然後用超大的帶鋸對平台腿部進行切割,所有這一切都需要在接近零的能見度下密切關注泥石流。「比方說一個柴油發動機開始在你自己挖的溝渠中間啟動,」霍維說,「雖然所有的動作都很慢,但你會注意到泥漿開始從你的腿上漫過,然後突然間你的背部會有一大堆壓力襲來,然後泥漿就翻到了你的背部上方。這時你需要撤到泥漿頂部,否則自己肯定會被泥漿掩埋。」一般來說,深潛員的目標是中性浮力,但他們不會像休閑潛水員一樣帶著鰭游泳。他們像月亮上的宇航員一樣,經常穿著破舊的橡膠靴蹦蹦跳跳。

如果沒有豐富的淺水區商業潛水背景,沒有在混合氣體潛水和封閉式潛水等領域進行的漫長而昂貴訓練,那麼沒有人能夠在海底深處工作。報名參加這些高級課程需要受訓者擁有大量的商業潛水時間。即便經過訓練獲得認證,你也很難在沒有可靠人保薦的情況下從事飽和潛水工作。儘管做了所有這些努力,這個職業的流失率依舊很高——當然放棄這個職業並不總是自願的。霍維猜測,每20個從培訓項目畢業的人當中,五年之後堅持從事這項工作的只剩下一個人。有些人離開是因為離家困難或離家很長時間,但更多人是因為這份工作的風險太大,有時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關於飽和潛水死亡率的統計數據並不準確,但1998年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的報告估計,所有商業潛水員的職業死亡率是其他行業平均水平的40倍。許多潛水員都有親身體驗,讓他們相信這不值得冒險。

霍維也會不時回憶起那些極度恐慌的時刻。有一次,他的臍帶被一個放下來的工具架纏住了。上面船的運動開始讓他四處亂竄,他擔心這股力量會將他與供氣系統撕開。 「你必須冷靜下來,深呼吸一下,然後說,『你是唯一可以幫助自己的人。沒有人會來這裡幫助你。』「」有些潛水員會在同伴的幫助下,或是因為規則、訓練和運氣的組合避開了死亡,但通常當再次出現問題時,他們會很快出錯,給自己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2016年,霍維在墨西哥灣工作,更換了一長段垂直管道。工作人員安裝了一個臨時支架——一個他們稱之為「強力背材」的厚重槓桿,以防止管道在安裝過程中彎曲。由於溝通不暢,強力背材在到達大洋底部之前從頂端意外釋放。霍維認為,它翻滾著壓到了一名潛水員——就是和霍維換班的那位。回到飽和系統後,霍維得知發生了事故。作為深潛團隊中的急救員,他準備了急救用品,但當鐘聲響起時,他看到的是潛水員的頭盔已經被壓碎了。規定要求霍維和其他潛水員對傷者進行了45分鐘的心肺復甦術,但於事無補。他們恭敬地將遇難者的遺體移動到一個高壓減壓艙。由於潛水員已經死了,支持團隊可以加速進行緊急減壓,但這依舊需要兩天時間。

除了身體上的適應之外,這種工作需要令人難以置信的注意力,並且要在接近零的能見度下完成任務

特威德爾認為,雖然是一名警察潛水員,但再沒有什麼比讓他看到一具潛水員的屍體更令人恐懼。但他自己也經歷過可怕的時刻。特別是,有些時候他開始呼吸太厲害,以至於供氣系統跟不上。你吸入過量的二氧化碳並開始越來越強烈地嘔吐時,這是一場恐慌的完美風暴。唯一的出路是克服恐懼,儘可能慢地調整呼吸,直到系統趕上來。這是一種常見的現象,潛水員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呼吸穿過你的帽子。」

除了身體上的適應之外,在人體並不適應的海水介質中移動大型設備並非易事,這種工作需要令人難以置信的注意力,並且在接近零的能見度下完成任務。潛水頭盔有照明燈,但是當水中的顆粒使得光發生散射時,這會使事情變得更糟。潛水員必須與船上的潛水主管保持溝通,後者負責指導工作,排除故障並發送設備。但最終,他們是否在工作中成功或失敗,以及能否活下來,都取決於潛水員自己。

如今,特威德爾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幫助堵漏油井。你可能會認為每個平台下面都是一口井,但是事實上井口可能距離平台有五六英里元,而且經常是聚集在一起——你可以想像一下用10根吸管喝一杯奶昔而不是一根。但是現在,隨著石油價格停滯不前,同時開採成本的增加,北海的石油開採正在逐漸減少。新的石油勘探已經被吸引到甚至連飽和潛水員都感覺太深的區域。很快,就業機會將更難找到。

日復一日的坐著模糊了工作,休息和打發時間的界限,也許偶爾會被恐懼打斷。有時候,儘管動態定位系統可以補償風和浪涌,但惡劣的天氣依舊會暫停工作,船隻甚至會在潛水員不知曉的情況下返回港口。直到一個奇怪的面孔突然出現在飽和系統的一個舷窗外時,潛水員才會恍然大悟。潛水員很快意識到他們正像籠子里的猴子一樣被盯著看。或者說,自己就是關在加壓金屬管中的猴子。

減壓的過程痛苦而漫長,一般是每24小時100英尺海水的壓力。潛水員們都說,這是最艱難的日子,沒有工作可以打破單調的生活,沒有舒適的家庭陽光,大床,家常菜,妻子,孩子,但卻又如此接近。

即使是這種減壓也會給身體帶來不適。潛水員會報告關節疼痛,頭痛,呼吸急促。有經驗的潛水員知道這些癥狀和更嚴重癥狀之間的區別。在一次工作中,特威德爾與一位相對缺乏經驗的潛水員合作,這名潛水員在減壓期間對自己的癥狀感到恐慌。減壓病早期癥狀的唯一治療方法是恢復到更高的壓力,因此整個團隊不得不重新開始。在這項工作中,避免在安全方面犯錯是非常必要的。

當潛水員們最終離開飽和室時,調整既是情緒上的,也是身體上的。他們面色蒼白,迷失方向,就像囚犯從孤獨,精疲力盡,煩躁不安的狀態中被釋放出來一樣。 特威德爾發現很難控制自己不再吃那麼多東西。由於北海潛水員現在有嚴格的體重指數限制,他必須對自己腰圍變化保持警惕。

霍維在德克薩斯州中部的松樹林中擁有一些土地,他通常會在那裡獨自呆上幾天,然後再嘗試重新融入家庭生活的喧囂中去。從工作中歸來,他的孩子常常會對他敬而遠之;他和自己的妻子喜歡重新開始約會,一次作為重新建立聯繫的方式。雖然生活還在繼續但也很難擺脫他坐在飽和室中時那種處於假死狀態的感覺。 「我的家人不斷在努力成長,成為更好的自己,」他說,「有時候我出去工作,感覺就像灰塵一樣被拋棄了。」

但是當下一次工作的電話響起時,他和特威德爾都準備好再次出發。吸引他們的是孤立,禁欲主義和自律,當然還有金錢。或者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正身處人類能力的邊緣,冷靜而有計劃地直面危險。這個俱樂部的成員少之又少。他們在很多方面都像宇航員,只是太少人聽說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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