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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終將會看到我的羞恥」

「而你終將會看到我的羞恥」

來自專欄偽書抄7 人贊了文章

在那段百無聊賴的日子裡,我唯一的消遣就是去美術館看畫,很多時候,我並不看畫,只是在畫廊里漫無目的地遛達,沒有一幅畫能夠真正吸引我,很大程度上,這不是畫家的錯,不是美術館的錯,甚至也不是我的錯,只是命運的錯,讓我和它們之間沒有產生任何情感上的交集。

下面我要講的這幅畫也並沒有觸動我,不過我樂意多講講它,因為那一天我的確在這幅畫前多駐足了幾分鐘。

畫的是一個詩人去一女子【妓女?】那裡留宿,結果被埋伏在那裡的密探逮捕了。畫面上的詩人微胖,華服休整【即是說並非在行事過程中被捕】。女子亦衣著絢麗,面帶驚慌地撲向詩人【也許她想以此證明自己並非和密探是一夥?】,詩人則神色鎮定。在他的背後,是密探的灰色身影。

顯然畫家最用心的地方是詩人和那個女子的衣服,而不是要講這個詩人被捕的故事,這個詩人的故事似乎是他們那個時代人所共知的,所以不必更多解釋。他因為寫詩諷刺當局,而遭到了當局的憎恨,最後被捕,流放到邊陲,寫下更多詩歌,變得更有名,更多女子把他看成自己的夢中情人,把他的詩集放在枕邊,一邊看一邊流眼淚,把枕頭都打濕了,睡覺的時候只好把枕頭翻過來,她們渴望能夢見詩人,但詩人的形象在她們的心中是模糊的,所以,要感謝畫家,給她們留下了寶貴的清晰的形象,如果她們來觀看這幅畫,估計會收緊雙腿,喜極而泣,運氣好的話,她們甚至會生一個長得像他的兒子。

我想,這就是畫家把人物畫得如此華麗的原因,他很清楚自己在取悅誰,想必在他那個時代,他也是個極為成功的畫家,是很多貴婦人的座上賓,床上客。他不是在畫詩人,而是在畫他自己。

而這也是我不喜歡這幅畫的原因,它太假了,我所知道的詩人在生前幾乎不被世人所知,他的確寫了一些諷刺當局的詩,但當局對此毫不關心,只有幾個朋友看了覺得「罵得痛快」,而他更多的詩都是在哀嘆自己不幸的命運,這部分作品是連他的朋友都不喜歡的,他們看了覺得內疚,慚愧自己不能幫助詩人,但他們把這歸咎於詩人太傲慢了,任何形式的幫助都難免有傷他的尊嚴,除非是幫他出版詩集,把他打造成一個很受歡迎的暢銷詩人,但這又是他們力所不及的。在這種情況下,詩人的被捕於他們簡直就是一種解脫,乃至是一種機會。他們利用詩人作品中並不顯著的諷刺詩,把詩人塑造成一個反暴政反專制的形象,這次被捕,是政府為了逮捕他設下的圈套,整個事件則是當局為了打擊異議分子而策劃的驚天大陰謀,他們是為了搭救朋友四處奔走呼告的良知。

在詩人被捕當晚和他在一起的,的確是一個風塵女子。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她的工作場所之外見面,他的意思只是和她在一起喝一杯茶,聊聊天,上一次在院子里的時候,他們正聊到她的孩子,說他總是生病,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老鴇就派人在催了,只好匆忙記下了對方的電話,約好以後聯繫。

詩人想,以後,也許就可以進入新的生活,在這新的生活里,有性,有愛,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孤單,但面對別人的孩子,肯定有很多的麻煩,暫時有了伴侶的新鮮,日久天長之後的厭倦,自己現在不在乎但將來難免不在乎的受到損傷的體面,因為伴侶固定下來而對失去了其他可能性而感到的不滿,而所有這一切,只不過因為自己替她拿了一下內褲。

當時,他默默地要求換一個姿勢,讓她馬趴著,自己也馬步而立從後插入,這個姿勢對體力要求很高,但最為抽送自如,是他素日最為得意的,可是,他剛要開始,她馬上就抗議起來,說,「你不知道這樣會很疼嗎?我好疼你知道嗎?」

他惶恐地爬下來,說,對不起,對不起,讓她重新躺好,用最普通的方式做到精射。一等他不再動彈,她就把他撥下來,坐到床邊,掩臉哭泣,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你這樣,是太累了,現在店裡只有兩個人,上午十點鐘就有人來,半夜兩點鐘還不走,我整天都睡不夠……

她的哭泣讓他手足無措,看到她掛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就拿過內褲來,說,先穿上衣服吧。

怎麼好意思讓你給我拿衣服?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尷尬。

我之前找過你一次了,詩人說,你還記得嗎?

所以,如果要我給詩人畫像,我會選擇這個時刻,這個射精過後,安全套還沒扯下來,有點疲倦,有點恍惚的時刻,他坐在女人的旁邊,手想舉起來搭在女人的肩膀上給她些安慰,但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憑什麼可以認為自己的手掌能夠給一個以出租陰道為生的女人任何安慰呢,於是他轉而伸手去拿女人的衣服,讓她也可以享受一點微不足道但是的確是可以稱得上是服務的服務,在很多高級場所,很多服務生就為了給客人拿件衣服就可以賺到和她一樣多的錢呢。這樣,詩人就把自己擺到了一個卑微的似乎是要討小費的位置,而只有旁邊的女人可以理解這一微小舉動里包含的榮耀,而這也是她答應與他在院子外面約會的原因。她為自己在客人面前哭泣感到丟人,而這個客人的舉動讓她覺得這一點都不丟人。

所以,可用詩人自己的一句詩來作為這幅畫的題詞:

一切榮耀都零落成泥

而你

終將會看到我的羞恥

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誰也沒有想到。那個靠她跟男人睡覺來養活的男人,她從未跟詩人提起過的「老公」,尾隨她進了茶樓,在他們言笑正歡之時衝進了房間,揪住詩人的衣領便要打,他的本意其實也不過勒索幾個錢,但不料詩人正準備給她削蘋果吃,水果刀便順手插進了「老公」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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