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這篇40年前的文章,才明白老北京的小吃為什麼那麼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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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讀了梁實秋先生的《雅舍談吃》,他是公認的華語世界中的一代文化宗師之一。這本書是他的一部散文作品集,也是他一生在飲食文化方面才華的集中展示。初版收錄文章57篇,每篇都以一種食物的名稱為題目,篇篇精緻,充滿閑情逸趣,讀來常常口齒生津,饞涎欲滴。

梁實秋先生說:「饞,則著重在食物的質,最需要滿足的是品味。饞,基於生理要求,也可以發展成為近於藝術的趣味。」

今天和小編一起讀讀這篇《北平的零食小販》,品味一下老北京人「近於藝術的趣味」。

北平人饞。饞,據字典說是「貪食也」,其實不只是貪食,是貪食各種美味之食。美味當前,固然饞涎欲滴,即使閑來無事,饞蟲亦在咽喉中抓撓,迫切地需要一點什麼以膏饞吻。三餐時固然希望膏粱羅列,任我下箸,三餐以外的時間也一樣地想饞嚼,以鍛練其咀嚼筋。看鷺鷥的長頸都有一點羨慕,因為頸長可能享受更多的徐徐下咽之感,此之謂饞。

饞字在外國語中無適當的字可以代替,所以講到饞,真「不足為外人道」。有人說北平人之所以特別饞,是由於當年的八旗子弟遊手好閒的太多,自然在吃上打起了主意。各式各樣的零食小販便應運而生,自晨至夜逡巡於大街小巷之中。

北平小販的吆喝聲是很特殊的。我不知道這與平劇有無關係,其抑揚頓挫,變化頗多,豪放如唱大花臉,沉悶如黑頭,清脆又如生旦,在白晝給浩浩欲沸的市聲平添不少情趣,在夜晚又給寂靜的夜帶來一些凄涼。細聽小販的呼聲,則有直譬,有隱喻,有時竟像謎語一般的耐人尋味。而且他們的吆喝聲,數十年如一日,不曾有過改變。我如今閉目沉思,北平零食小販的呼聲儼然在耳,如在目前。

首先讓我提起「豆汁」。綠豆渣發酵後煮成稀湯,是為豆汁,淡草綠色而又微黃,味酸而又帶一點霉味,稠稠的,混混的,熱熱的。佐以辣鹹菜,即棺材板切細絲,加芹菜梗,辣椒絲或末。有時亦備較高級之醬菜如醬蘿蔔醬黃瓜之類,但反不如辣鹹菜之可口,午後啜三兩碗,愈吃愈辣,愈辣愈喝,愈喝愈熱,終至大汗淋漓,舌尖麻木而止。能喝豆汁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

還有就是「灌腸」。後門橋頭那一家的大灌腸,是真的豬腸做的,遐邇馳名,但嫌油膩。小販的灌腸雖有腸之名實則並非是腸,僅具腸形,一條條的以芡粉為主所做成的橛子,切成不規則形的小片,放在平底大油鍋上煎炸,炸得焦焦的,蘸蒜鹽汁吃。據說那油不是普通油,是從作房裡從馬肉等熬出來的油,所以有這一種怪味。單聞那種油味,能把人噁心死,但炸出來的灌腸,噴香!

從下午起有沿街叫賣「麵筋喲」者,你喊他時須喊「賣熏魚兒的」,他來到你們門口打開他的背盒由你揀選時卻主要的是豬頭肉。除豬頭肉的臉子、只皮、口條之外還有腦子、肝、腸、苦腸、心頭、蹄筋等等,外帶著別有風味的干硬火燒。刀口上手藝非凡,從夾板縫裡抽出一把飛薄的刀,橫著削切,把豬頭肉切得薄如紙,塞在那火燒里食之,熏味撲鼻!這種滷味好像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是在煨煮熏制中有特殊的風味。離開北平便嘗不到。

薄暮後有叫賣羊頭肉者,刀板器皿刷洗得一塵不染,切羊臉子是他的拿手,切得真薄,從一隻牛角里撒出一些特製的胡鹽,北平的羊好,有濃厚的羊味,可又沒有濃厚到膳的地步。

也有推著車子賣「燒羊脖子燒羊肉」的。燒羊肉是經過煮和炸兩道手續的,除肉之外還有肚子和鹵湯。在夏天佐以黃瓜大蒜是最好的下面之物。推車賣的不及街上羊肉鋪所發售的,但慰情聊勝於無。

北平的「豆腐腦」,異於川湘的豆花,是哆里哆嗦的軟嫩豆腐,上面澆一勺鹵,再加蒜泥。

「老豆腐」另是一種東西,是把豆腐煮出了蜂窠,加芝麻醬韭菜末辣椒等佐料,熱乎乎的連吃帶喝亦頗有味。

北平人做的「燙麵餃」不算一回事,真是舉重若輕叱吒立辦,你喊三十餃子,不大的工夫就給你端上來了,一個個包得細長齊整又俊又俏。

斜尖的炸豆腐,在花椒鹽水裡煮得飽飽的,有時再羼進幾個粉絲做的炸丸子,放進一點辣椒醬,也算是一味很普通的零食。

餛飩何處無之?北平挑擔賣餛飩的卻有他的特點,餛飩本身沒有什麼異樣,由筷子頭撥一點肉餡往三角皮子上一抹就是一個餛飩,特殊的是那一鍋骨頭熬的湯別有滋味,誰家也不會把那麼多的爛骨頭煮那麼久。

一清早賣點心的很多,最普通的是燒餅油鬼。北平的燒餅主要的有四種,芝麻醬燒餅、螺絲轉、馬蹄、驢蹄,各有千秋。芝麻醬燒餅,外省仿造者都不像樣,不是太薄就是太厚,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總是不夠標準。螺絲轉兒最好是和「甜漿粥」一起用,要夾小圓圈油鬼。馬蹄兒只有薄薄的兩層皮,宜加圓飽的甜油鬼。驢蹄兒又小又厚,不要油鬼做伴。北平油鬼,不叫油條,因為根本不作長條狀,主要的只有兩種,四個圓飽聯在一起的是甜油鬼,小圓圈的油鬼是鹹的,炸得特焦,夾在燒餅里一按咔喳一聲。離開北平的人沒有不想念那種油鬼的。外省的油條,虛泡囊腫,不夠味,要求炸焦一點也不行。

「麵茶」在別處沒見過。真正的一鍋糨糊,炒麵熬的,盛在碗里之後,在上面用筷子蘸著芝麻醬撒滿一層,唯恐撒得太多似的。味道好嗎?至少是很怪。

「三角饅頭」的永遠是山東老鄉。打開蒸籠布,熱騰騰的各樣蒸食,如糖三角、混糖饅頭、豆沙包、蒸餅、紅棗蒸餅、高庄饅頭,聽你撿選。

「杏仁茶」是北平的好,因為杏仁出在北方,提味的是那少數幾顆苦杏仁。

豆類做出的吃食可多了,首先要提「豌豆糕」。小孩子一聽打鏜鑼的聲音很少有不怦然心動的。賣豌豆糕的人有一把手藝,他會把一塊豌豆泥捏成各式各樣的東西,他可以聽你的吩咐捏一把茶壺,壺蓋壺把壺嘴俱全,中間灌上黑糖水,還可以一杯一杯地往外倒。規模大一點的是荷花盆,真有花有葉,盆里灌黑糖水。最簡單的是用模型翻制小餅,用芝麻做餡。後來還有「仿膳」的夥計出來做這一行生意,善用豌豆泥制各式各樣的點心,大八件、小八件,什麼卷酥喇嘛糕棗泥餅花糕,五顏六色,應有盡有,惟妙惟肖。

「豌豆黃」之下街賣者是粗的一種,制時未去皮,加紅棗,切成三尖形矗立在案板上。實際上比鋪子賣的較細的放在紙盒裡的那種要有味得多。

「熱芸豆」有紅白二種,普通的吃法是用一塊布擠成一個豆餅,可甜可咸。

「爛蠶豆」是俟蠶豆發芽後加五香大料煮成,爛到一擠即出。

「鐵蠶豆」是把蠶豆炒熟,其干硬似鐵。牙齒不牢者不敢輕試,但亦有酥皮者,較易嚼。

夏季雨後照例有小孩提著竹籃赤足淌水而高呼「干香豌豆」,咸滋滋的也很好吃。

「豆腐絲」,粗糙如豆腐渣,但有人拌蔥卷餅而食之。

「豆渣糕」是芸豆泥做的,作圓球形,蒸食,售者以竹筷插之,一插即是兩顆,加糖及黑糖水食之。

「甑兒糕」,是米面填木碗中蒸之,噝噝作響。頃刻而熟。

「江米藕」是老藕孔中填糯米,煮熟切片加糖而食之。挑子周圍經常環繞著饞涎欲滴的小孩子。

北平的「酪」是一項特產,用牛奶凝凍而成,夏日用冰鎮,涼香可口,講究一點的酪在酪鋪發售,沿街販賣者亦不惡。

「白薯」(即南人所謂紅薯),有三種吃法,初秋街上喊「栗子味兒的」者是干煮白薯,細細小小的一根根地放在車上賣。稍後喊「鍋底兒熱和」者為帶汁的煮白薯,塊頭較大,亦較甜。此外是烤白薯。

「老玉米」(即玉蜀黍)初上市時也有煮熟了在街上賣的。對於城市中人這也是一種新鮮滋味。

沿街賣的「粽子」,包得又小又俏,有加棗的,有不加棗的,擺在盤子里齊整可愛。

北平沒有湯圓,只有「元宵」,到了元宵季節街上有叫賣煮元宵的。袁世凱稱帝時,曾一度禁稱元宵,因與「袁消」兒子音同,改稱湯圓,可嗤也。

糯米糰子加豆沙餡,名曰「艾窩」或「艾窩窩」

黃米面做的「切糕」,有加紅豆的,有加紅棗的,賣時切成斜塊,插以竹籤。

菱角是小的好,所以北平小販賣的是小菱角,有生有熟,用剪去刺,當中剪開。很少賣大的紅菱者。

「老雞頭」即芡實。生者為刺囊狀,內含芡實數十顆,熟者則為圓硬粒,須敲碎食其核仁。

供兒童以糖果的,從前是「打鏜鑼的」,後又有賣「梨糕」的,此外如「吹糖人的」,賣「糖雜麵的」,都經常徘徊於街頭巷尾。

「扒糕」、「涼粉」都是夏季平民食物,又酸又辣。

「驢肉」,聽起來怪駭人的,其實切成大片瘦肉,也很好吃。是否有駱駝肉馬肉混在其中,我不敢說。

擔著大銅茶壺滿街跑的是賣「茶湯」的,用開水一衝,即可調成一碗茶湯,和鋪子里的八寶茶湯或牛髓茶固不能比,但亦頗有味。

「油炸花生仁」是用馬油炸的,特別酥脆。

北平「酸梅湯」之所以特別好,是因為使用冰糖,並加以玫瑰木樨桂花之類。信遠齋最合標準,沿街叫賣的便徒有其名了,而且加上天然冰亦頗有礙衛生。賣酸梅湯的普通兼帶「玻璃粉」及小瓶用玻璃球做蓋的汽水。「果子乾」也是重要的一項副業,用杏干柿餅鮮藕煮成。「玫瑰棗」也很好吃。

冬天賣「糖葫蘆」,裹麥芽糖或糖稀的不太好,蘸冰糖的才好吃。各種原料皆可製糖葫蘆,唯以「山裡紅」為正宗。其他如海棠、山藥、山藥豆、杏干、核桃、荸薺、桔子、葡萄、金桔等均佳。

北地苦寒,冬夜特別寂靜,令人難忘的是那賣水蘿蔔的聲音,「蘿蔔——賽梨——辣了換!」那紅綠蘿蔔,多汁而甘脆,切得又好,對於北方煨在火爐旁邊的人特別有沁人心脾之效。這等蘿蔔,別處沒有。

有一種內空而癟的小花生,大概是撿選出來的不夠標準的花生,炒焦了之後,其味特香,遠在白胖的花生之上,名曰「抓空兒」,亦冬夜的一種點綴。

夜深時往往聽到沉悶而遲緩的「硬面餑餑」聲,有光頭、凸蓋、鐲子等,亦可充饑。

水果類則四季不絕的應世,諸如:三白的大西瓜、蛤蟆酥、羊角蜜、老頭兒樂、鴨兒梨、小白梨、肖梨、糖梨、爛酸梨、沙果、蘋果、虎拉車、杏、桃、李、山裡紅、柿子、黑棗、嘎嘎棗、老虎眼大酸棗、荸薺、海棠、葡萄、蓮蓬、藕、櫻桃、桑葚、檳子!……不可勝舉,都在沿門求售。

以上約略舉說,只就記憶所及,掛漏必多。而且數十年來,北平也正在變動,有些小販由式微而沒落,也有些新的應運而生,比我長一輩的人所見所聞可能比我要豐富些,比我年輕的人可能遇到一些較新鮮而失去北平特色的事物。總而言之,北平是在向新穎而庸俗方面變,在零食小販上即可窺見一斑。如今呢,胡塵漲宇,面目全非,這些小販,還能保存一二與否,恐怕在不可知之數了。但願我的回憶不是永遠地成為回憶!

  (本文選編自作家梁實秋先生《雅舍談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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