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記》 韓信的問題在哪裡
對於革命,韓信的理解很樸素——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革命最終會排好座次,提供飯碗,看上去,非常像請客吃飯。
如此執著的將「吃飯」與「革命」聯繫起來思考,完全與其早年經歷有關。
韓信參加革命前,混得很不堪,為了生計,常常學先秦游士的樣子,四處寄食於人。
一開始,人家還覺得這種蹭吃蹭喝的方式很古典,很有味道,也便讓他在門下吃幾頓飽飯,但日子久了,味道就淡了,情調也沒了,最後只感厭煩。
況韓信人又「長大」,吃的又多,單論錢糧消耗,也是主家一筆不小的負擔。
韓信漸漸就成了一個不招人待見的角色,連屠戶家的少年,都以當眾侮辱他為樂,讓他「俯出袴下」。
司馬遷筆法厚道,只說他早年是淮陰布衣,「貧無行」。
當時,許多混街面的人物,要麼去做小吏,攬事,弄權,溝通黑道、白道,做地方上的豪桀;要麼就學做商賈,審時度勢,因人情,從人慾,積累資財。
但是,司馬遷說,韓信做不了這些。
韓信每日謀食的方式,竟然是腰裡別一把劍,飢腸轆轆的呆在護城河邊,釣魚。
這個選擇,完全是行為藝術家的做派,倘使莊子見了,沒準還會想同他做傾心之談。
顯然,吃飽飯,是困擾韓信的大問題。
恰好,吃飽飯也是革命最古老、最深刻的動機之一。
於是,當項梁的部隊渡過淮河,打過來時,韓信就「仗劍從之」。
這個細節說明,韓信雖「貧」,但還是保有一把劍,侮辱他的屠中少年也說韓信「好帶刀劍」。
如此看來,韓信要麼是破落貴族的後人,如今低到了塵埃里;要麼就是受春秋戰國遺風濡染,學做遊俠的城市無業者,畢竟其時去古未遠。
不管怎麼說,韓信革命了。
他選擇陣營的原則,就是看給不給自己機會,能不能把飯碗做大。
所以,當楚軍不給他機會的時候,他便改投了漢軍。
起初,劉邦覺得這麼多人都來投,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也不大重視韓信,隨便給了個底層軍官的位子,就算打發了。
韓信到組織部門辦手續,一看,「治粟都尉」,搜集糧餉,即搶糧的,頓時怏怏。
他也是久混街頭,非常適應革命團體的文化氛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撂挑子,什麼時候應該發牢騷,於是就去磨主管領導蕭何。
蕭何革命前長期做基層工作,熟悉街面,熟諳人情,認為韓信「國士無雙」,能成事,就向劉邦極力推薦。
劉邦做事,一向倚重老哥們、老關係,對於蕭何的意見,他非常重視,遂拜韓信為大將。
韓信抓住了這次機會。
他曾做過項羽的侍衛,近距離觀察過項羽,所以,他為劉邦細緻分析了項羽虛榮、任性、過分自尊、不懂分權、不善於籠絡人心的弱點,引起了劉邦的興趣。
韓信說,對付項羽這樣驕傲的貴族,力不足時,就要裝孫子。之前,張良先生建議燒絕棧道,做出「無還心矣」的姿態,領袖能採納,這一點已經做到了。
劉邦一向長於裝孫子,聽了會心一笑。
韓信說,打仗,不能像貴族那樣,總想著什麼禮儀、風度、規則,打仗要學流氓打架,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趁人不備,突然襲擊,背後下黑手。
我們革命者一定要有屬於革命者的道德觀,絕不能顧忌這兒,顧忌那兒,自己束縛自己,放不開手腳。
劉邦越聽越覺得親切。
韓信又說,我們對項羽的決戰,一靠發動群眾,二靠統一戰線,而這兩者,都要靠忽悠。
項羽的性格弱點,導致了他一系列的策略失誤,這就把忽悠百姓和其他革命者的機會留給了我們。
句句都搔中劉邦的癢處,劉邦大喜過望,連說,「韓信!你怎麼不早點過來!」
蕭何笑而不語。
革命成功後,劉邦曾經說,自己在很多方面,不如蕭何、張良、韓信三人,還說,他們三位是革命的「功臣」,其他的老幹部們都是革命的「功狗」。
三人之中,就韓信最天真,真信了。
以至於在被劉邦削了權力,降了級別,減了待遇後,天天鬧情緒,表示羞於和樊噲、周勃、灌嬰這些僅僅封侯爵的開國將帥們同列。
甚至仗著自己能打,大大咧咧的跟領袖開玩笑說,陛下不過能將十萬兵,而自己則多多益善耳。
什麼時候團結,什麼時候緊張,什麼時候嚴肅,什麼時候活潑,進城後,韓信統統都搞不清楚了。
這就失掉了一個革命者的自我修養。
最最讓領袖不快的是,當自己大度的笑問韓信,既然你將兵多多益善,而寡人不過十萬,「何為為我禽」時,這廝雖然也及時頌聖,說「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卻又陰陽怪氣的跟了一句,「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什麼意思?
而蕭何能體會領袖的心事,很會裝糊塗,懂得「自污」,始終表示,革命事業只需要一個領袖,而自己在領袖面前永遠都只是一個小學生。
張良則神神秘秘,玩形而上,表示自己參加革命,只為追求永恆而玄遠的道,何曾在意過轉瞬即逝的權力,自己始終堅信,領袖是天降偉人,「沛公殆天授」。
這兩位,一個曾經在革命陣營即將分裂內訌的關鍵時刻,提醒劉邦,不要吝惜王爵的封賞,不要重蹈項羽玩印不予的覆轍,先穩住韓信要緊;一個則在革命陣營已經分裂內訌的關鍵時刻,直接參与了誘捕並處死韓信的密謀。
都是革命同志啊。
劉邦到底是領袖,懂得「高深莫測」這一帝王心術,聽到韓信的死訊時,「且喜且憐之」,還問,有什麼遺言沒有?
回顧韓信的革命史,在面對組織的敵人時,他表現出了高超的鬥爭藝術,但在組織內部的政治生活中,他不善於維護領袖的絕對權威,也不太懂得謙虛謹慎,搞好團結。
所以,他沒有被戰場上的敵人擊敗,卻被自己人搞死了,而且,組織上還做出決定,說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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