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鄉愁是一碗螺螄粉(11.2.21)

我的朋友Ｙ從法國回柳州過春節，正好我也要去柳州親戚家拜年，於是兩人早早約好一起吃螺螄粉。沒有去過柳州的人，很難理解螺螄粉作為該城第一原創小吃的重要地位。對於我這樣的外地人來說，吃螺螄粉是隨俗旅行的獵奇節目；而在客居法國十年之久的Ｙ心目中，螺螄粉是最最具體的鄉愁。

正宗的螺螄粉，我只在八年前吃過一次。是還在讀中學的表弟帶我去的。認真負責的他懷著「不能給柳州丟臉」的精神，領著我捨近求遠地坐公共汽車去柳州高中對面的某個小店，據稱那裡的螺螄粉是全市最好的。滋味如何已經記不清了，最深刻的印象有兩個：一、我很驚訝地知道原來螺螄粉里是沒有螺螄的，只是用螺螄湯製成；二、它的配菜方式非常個性化，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添幾角錢選擇增加豆腐泡、鴨腳、臘腸、滷蛋、青菜等等不同品種——從這個意義上說，每一碗螺螄粉都可以是不一樣的。

從大年三十的中午開始，Ｙ和我每天考察一家螺螄粉店，工作之投入與嚴謹簡直跟米其林的美食偵探有得一拼。Ｙ是柳高畢業的，他帶我去的第一家螺螄粉店便是我八年前曾經去過的那家，不過已經搬遷到中山西路了，名字叫「金旺」，招牌上還特意寫著「（原老柳高對面）」。剛吃了第一口，Ｙ搖搖頭，說是味道大不如以前了，他的神情有種黯然神傷的味道。

第二天去了青雲美食街上的愛民，據說它曾在２００８年的首屆柳州螺螄粉大賽中獲過金獎。看店鋪的外觀，已經儼然是品牌連鎖店了。牆上的擴張地圖顯示，人家光在香港就有四家分店，深圳兩家，上海一家。看這架勢，就已經預感到這裡的出品不會太驚艷——據Ｙ說，最正宗的螺螄粉一定是出自破破爛爛的小店，一旦連鎖經營味道就走樣了。果然，螺螄粉端上來以後，連我這樣的外行都目瞪口呆：這螺螄粉里居然有幾顆整粒的螺螄，簡直是畫蛇添足。Ｙ的評價比我專業，他說湯和粉的溫度都不夠燙，而一碗出色的螺螄粉，應該是「酸、辣、鮮、爽、燙」五個元素缺一不可的。

直到第三天，我們夜裡１２點從另一位朋友家裡出來，主人帶路到附近一家名叫黃氏真味的螺螄粉店吃宵夜。走在路上，Ｙ告訴我這個時間是對的：從傳統上說，螺螄粉的定位就是宵夜食品。店鋪不大，位置也挺僻靜，可是在這個時段門口居然排著一溜私家車和摩托車，客人在付款處排成長龍。我和Ｙ都很興奮，覺得終於在正確的時間，由正確的人帶領，來到一家正確的店，吃上一碗正確的螺螄粉。其實基本食材還是那幾樣：油炸腐竹、酸筍、花生、蘿蔔乾、酸菜……可是Ｙ說光看碗中的顏色就知道很正。他最後把漂著紅通通辣椒油的湯都喝得一乾二淨，留下一句話：「就是這個味道。」

回家的路上，Ｙ說他吃過的最感人的螺螄粉，是幾年前他回國探親時母親特意做的。那天是臨時決定要吃，家裡沒有紫蘇，菜市也關門了，而它偏偏又是煮螺螄粉的關鍵佐料。於是母親大晚上地在單位大院的泥地邊牆根處滿世界找，終於找到幾株。雖然母親的螺螄粉味道沒有店鋪出品那麼專業，但碗里親情的滋味，以及母親在夜色中低頭尋找紫蘇的身影，讓他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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