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人的親情故事:來生,請別再愛我
你坐在燈下縫製小衣服,穿針時揚起頭,費力地眯起眼,最後徒勞地嘆口氣,遞給我。那一刻,心裡陡然一驚,第一次覺得你老了,驅之不去的荒涼嘩嘩地在心底奔跑。你不覺,仍邊飛針走線邊囑咐我,妮妮,別干坐著,吃水果啊,你吃了,孩子也跟著壯實。我答應著,抓起一個蘋果,卻吃不下,躲在燈影里痴痴地仔細看你。你的頭髮白了很多。當年,最初看到你的白髮時,我還樂此不疲地幫你拔,很快,我發現自己是徒勞的,因為它們白得那麼快,我總不能把它們都拔光吧。你笑,傻孩子,沒用的,總有一天,我會說,來,妮妮,幫媽把這根黑頭髮拔掉。那時,我當笑話聽,你那麼年輕,怎麼會老,覺得這一天是那麼遙遠。可是,不知不覺中,時光之手將我們倏然送到了這一天,我大了,你老了,我們——瞬間換了角色。
其實,你不過五十六歲,臉上卻是皺紋堆累,看上去像六十五。給你買化妝品你不捨得用,硬逼著我退掉,我沒辦法,只好找來廉價化妝品的空殼子,把它們裝進去,騙你說很便宜,十來快錢一瓶。你每早哼著歌,在鏡前塗塗抹抹,說姑娘孝敬的化妝品就是好用,看看,年輕了不是。我倚著門看你,邊附和你邊心有不甘,想下次買更好一些的。就是想留住你年輕的容顏,就是想多給你一些寵護,在我已經有能力,趁你還沒有那麼老之前。你將完工的小衣服細心疊好,放進童車裡。在我結婚之後,這成了你的一份工作,買來各色棉布,剪裁,縫製。勸你不要做,嬰兒用品商店什麼都有。你說早去看過了,那些都是花樣子,中看不中用,還是自己做的好。如今,童車裡的小衣服堆得滿滿的,你還嫌不夠,每天都要做。你輕輕晃動著童車,笑容漾在臉上,彷彿裡面正睡著一個白胖的嬰孩。我有片刻的恍惚,三十年前,你是否也是現今的模樣,母性的光輝塗了滿臉,幸福滿足地注視搖籃里的我,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只可惜,我這件藝術品是殘缺的,害你還沒從初為人母的喜悅中回過味來,便陷入無休無止的傷心痛苦之中。
二三十年前,守在產房門口一心盼孫子的祖父祖母聽說你生下的是個女孩,看都沒看一眼轉身走掉。你是解開襁褓為我換尿片時發現異樣的——我的左腳內勾著,左腿明顯比右腿細。你慌亂地喊來醫生。醫生看一眼,淡淡地說,沒辦法,先天殘疾。一直冷著臉坐在一旁的父親也甩手而去。那一夜,你的淚水浸濕了我的小臉。我不諳世事,兀自睡得香甜,全然不知,我們已經一起踏上了一條無常的命運之舟,從此苦海沉浮,茫然四顧,唯有彼此可以相依。家境頗好的父親幾代單傳,他們逼你扔掉我,你不肯,拚死保護。原本就不太同意你們婚事的祖父祖母和家人一起發難,他們要你要麼選擇婚姻,要麼選擇孩子。而你,哪個都不舍,兩個都是你的半條命。許是不忍,許是尚有一絲溫情,父親說了話,大小是條命,既然投奔我們來了,就留下吧。你喜極而泣,抱住年輕的父親,蘇,欠你的情我下半生來還。父親扭過臉,還是再生個兒子最為當緊。出了滿月,你就抱著我四處求醫,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你抱著我流盡了幾乎一生的淚,哭過之後,還是不信,將來花兒一樣女兒會是個瘸子,甚或一生都不會走路。最後,是一位老中醫指點迷津,建議針灸、按摩試試,或許有效。你像著了魔,工作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用來帶我去看醫生,所有的錢除了僅夠維持家用的都用來為我看病,甚至不惜四處求借。父親不止一次在飯桌上摔碗,嫌伙食太差。你就做兩份,一份好一些的給我和父親,一份差的自己吃。直到三歲我還不會走路,站起來就摔跤。而你,或許是太勞累,太焦慮,遲遲懷不上孩子,父親及家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個黃昏,你帶我從中醫院出來,無意間看見父親正和一女子親親熱熱地走過。回家,你問起,父親竟朝你發了脾氣,把你推到在床邊。我哭著爬過去,拿手中的玩具打他:不許你欺負媽媽,你個壞蛋……父親將我推到一邊,甩手而去。你抱起我哭:妮妮,爸爸不要咱們了,怎麼辦?我不要壞爸爸,我只要媽媽。我哭喊道。當然,那時我並不記事,這些都是長大後聽你說起的。你說,正是我當時的表現給了你勇氣,在父親提出分手時,沒有半點猶豫。你說,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愛的男人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三我五歲那年,你們正式分手,除了兩間空蕩蕩的平房,和被父親一家稱作小累贅的我,你一無所有。你抱我在懷裡,妮妮,以後只有咱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了。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我問你爸爸去哪,你說他要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我拍著手歡呼,好啊好啊,他再也不會凶媽媽和妮妮了。你的淚一滴滴落在我臉上。你在商店上班,沒有錢雇保姆,上班時就用繩子攔腰將我拴在桌子腿上,周圍擺好水和食品,還有那些廉價的小玩具。自小我已經習慣了獨處,不哭不鬧,一個人靜靜地玩,許多時候就那樣睡著在地上。那次,你回來,發現水杯里是黃澄澄的液體,我驕傲地告訴你,我喝完水然後把尿撒在了裡面,因為那樣媽媽就不用擦地板了。你笑出了眼淚,抱住我使勁親,媽媽真是不稱職,怎麼忘了給妮妮拿便盆。你打聽到一個盲人按摩師技術很好,就帶我去。你買了一輛二手小三輪車,每天天不亮就把我喊起來,從城市的北區騎四十多分鐘趕到南區的診所,往往出家門後不久,我就又睡著了。而回來時,街上依然行人寥寥。你匆匆安頓好我,再趕去上班。晚上,回來還要教我讀書寫字。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風雨無阻。你感動了按摩師,為我們減免了不少按摩費。許是我們感動了上蒼,在我七歲那年,居然能站穩了,而且邁出了平生第一步。你喜極而泣,抱住我說,妮妮,媽媽一定要你跟別的孩子一樣,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了」是你的口頭禪,就是因為你不信,我這個被判定無法站立行走的孩子,才有了人生的新開端。九歲,我已經能蹣跚行走,你將我送進學校。你說,妮妮,只有讀書能實現你所有的夢想。我永遠記住了這句話。可是,我手足並用才能爬上二樓的教室,面對同學們的嘲笑,我鬧著不肯去上學。你火了,平生第一次打了我,然後帶我到附近的居民樓,逼我去爬。那段時間,一到星期天,一個手足並用的小女孩就會出現在樓梯上,奮力地向上爬啊爬……
四你拼了全力,只為讓我和別的孩子一樣,能跑能跳,不再殘缺。許多人看你那麼辛苦,都勸你何苦,再找個人嫁了,生個健康的孩子,不也一樣?你不是沒有動過心,在瓢潑大雨中與我被丟了蓋的下水井跌傷的時候;在厚厚的積雪覆蓋路面,再也無力載我前行的時候;在那些突如其來的你瘦弱肩無法扛起的事情面前……你開始去相親,每次都帶著我。你跟每一個見面的男人說,沒有別的要求,只要拿我當親生。那些男人都看好你,其中有一個帶一個男孩,你們處得很好,你帶我去他家,或他帶孩子來咱家。可是,我不喜歡那個霸道的長我兩歲的男孩,他搶我的學慣用具,總找茬把我打哭。我威脅你說,如果跟那個男人結婚,我就離家出走。於是,那父子倆再沒有出現過。還有一個男人,條件不錯,對我也好,看得出你也喜歡他。你們都談婚論嫁了吧,他提出要你再生一個孩子,你沒有半點猶豫地拒絕了。你們只好分手。我問你為什麼,你說,傻孩子,如果我再生個寶寶,就不能全心全意地愛你了。此後,你收了心,再沒去相過親。十五歲,我的腿雖然跛,但已經能自己騎著自行車去做按摩,不再用你陪。我會在做完功課後,做好簡單的晚飯等你回來;會在家長會上以名列前謀的成績令你揚眉吐氣。那一年,你下崗了,辛苦打兩份工為我賺學費。後來,在市場擺小攤賣襪子。我每次去幫你都招來呵斥,你要我心無旁騖地學習考大學,你說媽除了給你溫飽之外,給不了你更多的東西了,其餘的要靠你自己爭取。二十歲,我考上大學,那條殘腿,除了微微有一點點跛之外,已經看不出異樣。我梳著著高高的馬尾,蹦跳著在你身邊,足高出你半個頭。你常常望著我出神,喜不自禁,說:我的妮妮,果然花兒一樣。上了大學,業餘時間我去打工掙學費,將平生第一次掙的錢寄給你,給你打電話:媽,我能掙錢了,你再不用那麼辛苦,把小攤收了吧,我來養活你。你笑,妮妮,媽還不老呢,媽要再干幾年,給你攢一份體面的嫁妝。我在電話這端哽住,你問怎麼了,我說吃蘋果不小心噎住了。
五我單飛之後,怕你一個人寂寞,勸你找個伴。你總是搖頭,說年輕時都沒找,老了就不再懂這個心思了。「這輩子就咱母女倆相依為命啦」。一句話,扯出我心裡無盡的蒼涼感,後半生,我要怎樣愛你才夠多?我在大學交了男友,你來看了不置可否。而我因為是初戀,不管不顧忘我地愛著。畢業時,他要我留在他南方的家鄉,我放不下你,毅然回來。很快,就傳來他有了新戀情的消息。深夜,我爬上樓頂看星星。你悄悄地跟了來,陪我坐著。你說,妮妮,如果難受就哭出來吧。我沒有眼淚,因為自小你就說過哭沒有用,絲毫改變不了什麼,何況一顆移情別戀的男人心。你小心翼翼地說:其實他不適合你,逛街不懂得替你拿包,你鞋帶開了那麼久他都沒發現,說明他心裡不在乎你,這樣的男孩子跟了他也不踏實……經你這一說,我忽然發現,真的是這樣,在這份戀情中,一直是我在遷就照顧他,早就身心俱疲了。我拉起你:回去睡覺,養精蓄銳,向更優秀的男孩子發起攻擊。我應聘進了外企,成了白領一族。那麼多暗送秋波的男子,只有一個聽我說起與你的過往時落了淚,他停下為我跳魚刺的筷子,握我的手說:妮妮,讓我和你一起來照顧伯母吧。那一刻,我瞬間覺得「嘩」整個春天的花都開了。看我披起婚紗,你說,我的丑小丫終於變成白天鵝了。你把我交到他手裡:我的寶貝,交給你了。他的眼圈紅了:媽媽,今後你和妮妮都是我的寶貝。那一刻,你落下了二十多年來我不曾見過的眼淚。而今,我也即將有自己的寶貝,終於體會到你那種拼盡全力的愛。這一生,你把能給的愛都給了我,再也無力愛別人了,包括你自己。燈影里,你的白髮讓我觸目驚心,任我怎樣阻擋它們也不停下襲向你的腳步。我想對你說,媽媽,如果有來生,如果可以再作一次選擇,請你,請你一定不要再愛我。
你的讚賞是我堅持原創的動力
讚賞共 0 人讚賞推薦閱讀:
※當父親發現曾經的掌上明珠,變成別人家的忙碌主婦時…超感人!
※流血的爛蘋果(感人!!)
※不忘恩人(感人故事)
※災難中人性光輝閃耀光芒:舟曲那些感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