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之外 第十三章 起因之褚金(二)

主角之外 第十三章 起因之褚金(二)

來自專欄玄幻小說

這名女子的出現,更是引來觀中弟子的議論。

女子被推倒在地,緩緩從地上爬起,卻沒有起身,只是垂坐在地上,看著地面,一言不發,好似周圍無人一般。

鴇娘見她這般姿態,一把揪住她的頭髮,揪頭髮的手攥成拳,用力擊打她的頭部,一拳又把她打倒在地,甩掉夾在指縫間的頭髮,尖聲喊道:「你倒是說話呀!」

女子再次緩緩坐起,依然默不作聲。

鴇娘徹底急眼了,當著眾人面,對著這名女子拳打腳踢,邊打邊罵道:「在院里你怎麼說的,啊?是不是你說姦夫是落神宮的!到了這會,你怎麼不說了!你倒是說呀!」

那名女子一言不發,只是任鴇娘的拳腳落在自己身上。

鴇娘沒多大氣力,打了幾下就打累了,於是一招呼身後的妓女們,喝道:「給我打,把她給我往死里打!」

眼見著幾十個妓女一擁而上,這要是真動起手來,眼前這名孕婦肯定是性命難保。

可毛文清一直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了。

此時,他的心裡打的可是另一副算盤。

他看出眼前這個俏麗的孕婦氣質不凡,且根據剛才鴇娘對她的言行以及她的反應,不難看出這名女子性格極其剛烈。

在此之前,鴇娘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逼孕婦說出了情人的身份,想必是以腹中胎兒的性命做要挾吧。

由此可推斷,這名孕婦極有可能真與落神宮有著莫大的干係。

可當孕婦真被帶到落神宮,又一言不發,管她是剛烈性格使然也好,對情人舊情復燃掩飾庇護也好,只要她堅持這麼繼續不說話,那麼對落神宮的聲譽則是有百益而無一害。

若是就此被眾妓女打死,正好來個死無對證。

等這件事情過去了,再在落神宮內部追究到底是哪個兔崽子惹的禍!

打定這個主意的毛文清,看著圍攏向孕婦的妓女們,一言不發,反而後退幾步,給她們騰出地方。

他是這麼想的,觀中其他弟子呢?

同樣保持沉默。

幾千號人,都是從各個帝國中挑選出來的人尖子,沾了毛比猴還精,能看不出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於是,一副詭異的場景就這樣出現:幾千名武林好手,圍觀一群妓女毆打一個孕婦,無動於衷,其中部分武林好手在江湖之上還有行俠仗義的美名。

當然這其中有一個人例外。

當他看到孕婦被拖出來的時候,全身如遭電擊一般劇烈地顫抖。

眼前這個姑娘,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虹兒?!

她——她有了身孕——是我的孩兒?

他掐指一算,日子剛好對的上。

虹兒懷了我的骨肉!

他看到昭虹憔悴的臉龐和倔強的眼神,他恨不能立刻衝上前去將她抱住,狠狠地疼她一番。

可他畢竟是個讀書人。

清醒的理智告訴她,這麼做於事無補。

此時他若上前,非但救不了昭虹,反而會惹怒觀中師父師叔師伯們。

怎麼辦,怎麼辦?

他焦急地看著師父輩的一代弟子們,這事誰兜得住呢?

要不要求助師父?

正猶豫著,他突然發現一代弟子中,好像少了一個……羅師叔,哦,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踏雪園睡覺。

他趕緊找來一個徒孫弟子,讓他去叫醒羅師叔。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子轉得飛快,眼前的這些人,不論是一代弟子還是二代弟子,他們都只會以落神宮的利益得失來思考問題。

所以他們不會過多干涉此事。

只有新來的羅師叔——他是整個觀中最有可能不太看重落神宮利益的人。

不是不看重,只是不會像其他弟子那般只關心這個。

當鴇娘毆打昭虹的時候,他的心在滴血。

他咬破了嘴唇,強忍。

他一再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衝動,上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鴇娘打累了,也就停手了。

——鴇娘果然停手了——然後妓女們圍了上去……

「住手!」

一名少年道童從幾千名弟子中如鬼影一般竄出,瞬間矗立在昭虹姑娘身邊,健碩的身姿有如鐵塔一般。

只見他手執寶劍,雙眼血紅,大聲吼道:「我看你們誰敢動她!」

從聽到「住手」的那刻起,一直低頭不語的昭虹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刺激到了,一激靈地抬起了頭。

緊接著,熟悉的聲音讓她又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眼神中的倔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驚喜、幽怨與委屈。

無數日夜的恨,在看到他的一剎那,融化得無影無蹤。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麼瘋狂地看著眼前這個辜負自己的男人。

就在鴇娘和妓女們發獃之際,一道爆喝聲如同霹靂一般炸響:「孽障!我道是——原來是你這個畜生!」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說話人正是狄元坤。

他一臉怒容,臉上的肌肉因為暴怒而扭曲,面部抽搐扭曲得變了形。

落神宮中一代二代的弟子都因為褚金這不適時宜的挺身而出感到震驚和憤怒。

他們震驚的是褚金居然真的嫖娼啦!

他們憤怒的是褚金這一跳出等於是將落神宮多年累積的聲譽給狠狠摔在地上!

這聲譽可不是他褚金累積的,卻是要斷送在這個敗類的手中!

毛文清氣得咬牙切齒。

他並不反對門下弟子山下嫖娼。

年輕人嘛。

本來就精力旺盛。

再加上常年習武,體格本就異於常人。

觀中雖然吃喝不愁,但長年累月的規律生活,在沒有陰陽調節的條件下,多少顯得乏味枯燥。

這要是真沒有點生理和心理上的追求,反而不正常了。

有人願意通過精氣外散提升修為的方式調節陰陽平衡;那也有人願意通過談情說愛調風弄月的方式從異性那裡尋求慰藉。

這也符合道法自然嘛。

對於那些特別看重雲雨翻騰的弟子,總不能讓他去日迎賓閣後院里養的母豬吧。

可是你要泡妞,你要嫖娼,你以你私人的身份去勾搭,能勾搭到手算你本事。

你如果膽敢打著落神宮的名頭在外面浮誇炫耀,那你這就是招搖撞騙!

毛文清及其眾弟子對褚金的恨點,就在這裡。

最為憤怒的要數狄元坤,他一直被自己的愛徒,呸,被這個畜生給蒙在鼓裡。

他感覺遭受了這個畜生的愚弄。

一個徒弟膽敢愚弄師父,並且被師父給察覺,這就叫背叛。

這種遭受背叛的感覺,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被紈絝子弟玩弄的少女一樣怨恨衝天。

他暴跳如雷的一聲大喝讓褚金幾近瘋狂的頭腦逐漸恢復清醒。

他看著怒視自己的師兄弟及師父師叔師伯,知道自己今天必死無疑。

「咣當」一聲,手中劍落地,褚金如軟泥一般跪倒,面如死灰。

也就在此時,身邊的楚昭虹目不轉睛地、貪婪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情郎。

她回憶起兩人的初次相遇,回憶起兩人的談天說地,回憶起互訴衷腸時的感動,回憶起傾倒苦水時的憐惜,回憶起撫琴時他眼神中的感知與熱盼,回憶起歡愛時他炙熱如火爐般的胸膛和堅硬如鋼鐵般的肌肉。

「哈哈!我說什麼來著!姦夫找到啦!你不是要證據么!喏,證據在此!看你們落神宮還有什麼話說!」鴇娘得意地看著毛文清。

聽到鴇娘火上澆油一般的喊叫,狄元坤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仇恨。

原來一直就沒有過改變!

一直以來,我對你寄予多少期望!你是拿什麼來回報我的!

先讀書,再嫖娼!——你倒是在書中找到顏如玉了!

什麼孝敬父母!什麼幫助同門!

孽障!你瞞得我好苦!

先前累積的怨恨加上此時的屈辱,狄元坤寶劍出鞘,他在寶劍未出鞘時就已出招,劍至招發,他這一出手,就是十方劍法第七式。

劍式如雷電一般迅捷,如洪水一般兇猛。

面對這一劍,深陷強烈自責中的褚金好似沒看見一般。

面對這一劍,深陷美好回憶中的昭虹好似沒看見一般。

待到狄元坤一劍封喉,似乎一切都能結束了。

「且慢!」

隨著這聲「且慢」刷刷兩劍一前一後擋住了狄元坤的劍勢。

前的是毛文清的劍。

後的是賈仁龍的劍。

「且慢」這一聲是羅凌浩喊的。

要是徒孫弟子不來叫他,他還是會保持睡到正午再去用齋的好習慣。

朦朧中,他被徒孫弟子叫醒,在去往落神宮宮門的一路上,徒孫弟子與他說了一個大概。

然後他就見到褚金從人群里跳出,他又看到褚金護住的是一個孕婦,邊上圍了一群妓女,領頭的是個鴇娘,他就猜出這有可能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其實故事從來就沒有太多新意,永遠都不可能跳出那麼幾個套路,並不難猜測。

所以真正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是對故事本身的經歷。

就好像世人都知道要娶妻生子,但決不會因為知道這是套路就不去經歷一樣。

喜歡聽故事的人和喜歡講故事的人,有的時候動機是一樣的。

他們都沒有機會經歷故事本身,所以通過故事來去間接感受。

同樣的內容,換上了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姓名,甚至有可能是不同的結局,時時刻刻在上演著,又時時刻刻從他人的口中敘述出來。

毛文清之所以出劍,一來是因為他才是這次事件的主角人物,狄元坤沒有經過他這個代理掌門的允許,擅自殺人,這未免有點不把他放在眼裡;

二來,褚金該死,但決不能是現在,落神宮已經因為他聲名掃地,他要一死,這黑鍋落神宮可就背定了。

到頭來,責任還得他這個代理掌門來承擔。

所以他這一劍,必出。

賈仁龍出劍,完全是因為反應快,他聽出「且慢」這一聲來自羅凌浩,平日里又與羅凌浩交好,所以毫不猶豫拔劍出招。

羅凌浩吆喝一嗓子,毛文清和賈仁龍跟兩個打手似的,架掉了狄元坤的招式,搞得倒好像羅凌浩在掌控大局似的。

羅凌浩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突然拿出一錠銀子來,塞到鴇娘手中,邊塞邊貌似沉痛地說道:「我們落神宮中,出了這麼一個不肖弟子,我這個做師叔的實在是感到痛心疾首。」

他給銀元的動作和他沉痛的表情顯得極為不協調,好像分別由兩個人做出的一樣。

緊接著,又掏出一錠銀子,放到鴇娘手中,說道:「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弟子,我們落神宮責無旁貸。」

接著,又是一錠銀子,遞到鴇娘手中,說道:「青紅院由此造成的一切損失,由落神宮來承擔。」

又是一錠銀子,不等向外遞出,鴇娘已經本能地將手向他那裡探。

羅說道:「但是,我們落神宮有一個請求。」

鴇娘探出去的手中途停住,問道:「請求?什麼請求?」

短短的說話過程中,鴇娘的注意力始終被銀子吸引,以至她沒有辦法集中精神來與羅凌浩對話,思路被羅凌浩給帶著走。

而且,羅凌浩所講的話,都恰恰符合了她這次來落神宮鬧事的目的,所以她也沒有打斷羅凌浩的講話。

直到她聽到羅講出「請求」二字,她才有所警覺。

羅凌浩還是不慌不忙地將銀子塞到她手中,幫她握住,又輕輕拍著她的手說道:「我們要報官。我們請求依法辦事。哎,老闆娘你放心,該支付給你們的賠償,我們一個字兒也不少給你們。我們之所以求官,只是想避開武林同道,不想淪為武林的笑柄。」

鴇娘略一沉吟,道:「行!報官就報官!有理走遍天下!這事你就是說破大天去,也難辭其咎。」

毛文清聽到羅凌浩這一席話,氣兒不打一處來。

賠錢?虧你想得出來!

這要是賠錢能解決的事情,早就已經擺平了!

不是不能賠錢,而是不能落神宮來賠!

只要落神宮賠了這個錢,落神宮就等於承認縱容弟子嫖娼,這關係到落神宮幾十年的聲譽啊,師弟你怎麼想的?你腦子長泡了么!

毛文清有心制止羅凌浩,可轉念又一想,這倒也不失為一個緩兵之計。

他本來想將青紅院一干人等領到觀內,覺得這樣好過她們站在外面讓路過的人看笑話。

可羅凌浩倒是直接把人給引到山下去了。

單從決策的效果來看,的確是比自己技高一籌。

只是到現在為止,他還看不出來羅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所以只能眯縫著眼,靜靜地看。

可是剛替羅凌浩擋劍的賈仁龍氣壞了,就在青紅院一干人等陸續下山時,他一把揪住羅的衣領,氣呼呼地悄聲罵道:「你腦子浸屎了?賠錢?這錢咱能賠嗎?你糊塗啊你!還報官,這一報官,事兒不更大了!」

羅凌浩還是不慌不忙地問道:「那,依賈師兄高見,這事該怎麼解決啊?」

「我……」賈仁龍被問住了。

羅凌浩語重心長道:「賈師兄,你看,你又不同意我說的,你自己又沒主意,難道你想讓這群煙花風塵女子就一直在咱們宮門前耗著?」

賈仁龍被問了個張口結舌。

羅凌浩拍了拍賈的肩膀,道:「賈師兄,信得過師弟我的話,就跟我走。」

「行!我就隨你去看個究竟。」

「還有我。」毛文清說話。

羅凌浩點了點頭,對著全觀一眾弟子喊道:「人不要再多了啊,還嫌事兒不夠大么……」

「我也得去!」

羅凌浩轉頭看,說話人是氣急敗壞的狄元坤。

於是,青紅院一干人等下山,褚金抱著昭虹也混在人群里,他二人是當事者,想跑也跑不了。

羅凌浩、賈仁龍、毛文清和狄元坤四人緊隨其後。

昭虹姑娘躺在褚金懷裡,她感受到褚金那對結實的臂膀,雙頰暈紅,不自禁雙手勾住褚金的脖子,生怕褚金跑了一樣。

褚金死裡逃生,大有兩世為人之感,他看著懷中的昭虹,胸中充滿柔情蜜意,其中又飽含了歉疚與慚愧,眼神里全是疼惜,可又一句話也不敢說。

昭虹看褚金一直沉默,心中不安,輕聲問道:「我沉么?」

褚金拚命搖頭。

昭虹眼波流轉,突然又賭氣說道:「沉也是你活該。」

褚金又拚命點頭。

昭虹嘆口氣,幽幽道:「你怎得不說話,你嫌我丑了是么?」

褚金忙開口道:「我哪敢嫌你……我是嫌我自己,我,我沒本事,害你受了這麼多苦……」

說到這裡,褚金心如刀絞一般,嗓音開始哽咽。

昭虹見褚金這麼在乎自己,霎時間感覺到自己無比幸福,她痴傻地望著褚金,安慰道:「誰說你沒本事,她們來打我的時候,若是沒有你護我,我早就被打死了。我都沒有想到,你武功有這麼好。」

褚金奇道:「我一沒展示拳腳,而沒比劃刀槍,你又怎知我武功好?」

昭虹道:「你忘了?她們來打我的時候,你是怎麼閃身到我跟前的?你那一手輕身功夫,就是家父手下的武官再練上十年也萬不及你。」

褚金聽了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哦,我倒沒注意,就看你危在旦夕,我什麼也沒想……」

昭虹不再出聲,像是在想什麼心事。

褚金喚了一聲:「虹兒……」

昭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如蚊子般大小。

褚金壯著膽子問道:「我有負於你……你……你不怨我么?」

昭虹沒有回答,喚了一聲:「褚金哥……」

褚金趕忙答應。

昭虹問道:「褚金哥,我……我懷了你的骨肉……你……你歡喜么?」

褚金看著昭虹的眼睛,拚命點頭。

昭虹又繼續道:「那……那……倘若……日後……我入你家門……你家中妻室可願意么?」

褚金驚訝地看著昭虹,見昭虹不自信地怯怯地望著他。

褚金瞪圓了眼睛,聲音都不自覺地抬高了點,道:「虹兒,我尚未婚配,哪來妻室一說?」

昭虹不去理睬他,自顧自小聲說道:「褚金哥,你不用瞞著虹兒,自打你那一夜走後不歸,虹兒就知道,你自是家中已有妻室,當時虹兒氣苦,心裡想著,若是以後與你再相見,必當相背而行、形同陌路。可是……可是……當真見了你……當真見了你……」

昭虹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下去。

褚金看著昭虹,等待她把話說完,卻突然見昭虹臉上紅雲密布,勝似朝霞艷若桃花,於是關切問道:「虹兒,你可是身體不適了么?」

昭虹不睬他,繼續道:「褚金哥,我想我是生來命苦……好不容易覓得如意郎君,卻偏偏已經與他人結為連理……褚金哥,我認命了,只要日後你真心待我們母子,我願意……願意給你做小……」

褚金看著懷裡的昭虹,心中的疼愛憐惜之情溢於言表,他激動地言道:「虹兒,我的好虹兒,你決不命苦,我對天發誓,此間事情一了,我就稟明家父,用八抬大轎將你明媒正娶入我家門。我不要你做小,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唯一併且永遠的妻子。」

這一次,昭虹瞪大了眼睛望向褚金,勾住褚金脖子的手也用上了力,問道:「褚金哥,你此話當真?你可莫要再騙我了。」

褚金此時已然淚流滿面,聲淚俱下道:「虹兒,我曾有負於你,我早就有心以死謝罪,可沒想到我不知幾世修來的福報,你非但不怪罪於我,還願意與我重修舊好,我若再敢對你有絲毫隱瞞,叫我天天萬箭穿心,夜夜五雷轟頂!」

昭虹並沒有被褚金的眼淚打動,她問道:「褚金哥,那你實話告訴我,你家中到底有幾房妻妾?」

「啊?」褚金帶著哭腔道:「我至今尚未婚配,我沒有騙你,此間事一了,我就娶你入門。」

昭虹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她突然嚶嚶哭道:「倘若你真無妻室,為何那夜走後,再也不來瞧我一眼?難道你當真得了我的身子,就厭倦我了?我二人自那夜一別後,今日才得相見,你卻口口聲聲說愧對於我,難道你對我只有愧疚,沒有絲毫愛意么?」

褚金這次傻了眼了,被昭虹問得張口結舌,有心解釋一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努力地說了兩句「我……我……」可「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他十分清楚自己有多愛昭虹,可他現在沒有辦法使昭虹再相信他對她的愛了。

他知道,昭虹是一個可以把愛情看得大於一切的奇女子。

她肯嫁於褚金,不惜給褚金作妾,不是因為褚金的家世,更不是因為她懷了褚金的孩子,完全是因為愛。

甚至她給褚金懷上孩子,也是出於對褚金的愛。

可是褚金表達愛的方式並非昭虹想要的,他張口一個「愧對於你」閉口一個「娶你入門」,這在昭虹聽起來,彷彿在用責任來交換愛情,彷彿在用財富去收買愛情。

而昭虹身為一個青樓女子,她看重的,恰恰不是這些。

只有愛情本身才能給她帶來真正的安全感。

而這種安全感,褚金給不了。

因為現在的他,無法使昭虹相信他對她的愛。

歸根結底,就是那一夜「絕不負你」之後的音訊皆無。

由此可見,女人是不能欺騙的,因為你騙了她一次,她就不再能夠分辨出,你哪句話是真實的。

兩人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衙門口。

眾人在門口站住。

羅凌浩大喇喇往裡走,被當差的兩個衙役擋住,說道:「站住!幹什麼的!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就敢往裡闖!」

羅嘆了口氣道:「怎麼上哪你們都這套詞啊,能不能整點新鮮的?」

邊說邊走近其中一個衙役,悄悄揭開了領子衣角,露出了道服裡面的黃色官服。

由於羅是背對其他人,加上撩衣動作很小,所以只有那個衙役看得到。

衙役看到這件官服,嚇得想要趕緊俯身下跪:「啊,小的……」

他上身剛要往下傾,就被羅凌浩一把給扶住,示意他不要聲張。

羅後退一步,笑嘻嘻地一拱手道:「官爺,我等今日到訪,實是有冤情申訴,官爺可否行個方便?」

衙役趕忙小聲道:「裡邊請,裡邊請。」說完躬著身子讓在了一旁。

邊上另一個衙役看到他這副德行,就知道來的這個主不是等閑之輩,也頗為識時務的讓在一旁。

於是羅就帶領眾人大踏步往裡走。

走進大堂,堂上一個人都沒有。

羅凌浩直接穿過大堂後門,走進官府後院,熟門熟路直奔縣官住所。

路上一個當差的衙役,看見一個道士在院里行走,先是愣了一下。

等確認不認得此人,趕忙上前,一把揪住道士,說道:「站住!幹什麼的!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官府重地!你怎麼敢隨便往裡闖!」

羅凌浩說了句「總算見著個喘氣的」,邊說邊從懷中摸出一塊腰牌,對著衙役說道:「去,把你們家老爺給我帶到堂上來,迦耶帝國七品執劍帶刀護衛羅凌浩有事求見!」

衙役看了一眼腰牌,臉色一變,這才知道此人來者不善,趕忙道:「小的,不知……不知是羅大人駕到,小的……這就……這就稟告……」

說完一路小跑,跑去通報。

羅凌浩回到大堂,順便搬了把椅子,就在堂中坐下。

賈仁龍覺得有些不妥,道:「師弟,你這樣不大好吧。這公堂之上的,你……」

羅凌浩滿不在乎道:「師兄,沒事,你累了不,給你也來一把?」

賈仁龍不再理他。

不大一會,就見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短小的縣官慌慌張張地來到大堂。

隨行的師爺領了一班衙役開始在大堂兩端列隊升堂。

縣官在案桌前正襟危坐,兩個小眼睛滴溜亂轉。

看到堂下所有人都站著,唯獨一個道士坐在椅子上,又一回憶剛才手下人的描述,趕緊站起身來,向羅拱手施禮道:「敢問堂下坐著的,可是羅大人?下官曹無妄這裡有禮了。」

羅凌浩立刻起身還禮道:「哎?曹大人說的這叫什麼話,你我同朝為官同品同階,曹大人怎能如此客氣?」

在一旁聽話的鴇娘這才發現事情已經非常不對頭了。

從她一進衙門就感覺羅凌浩的節奏不大正常。

現在這一看,他居然在公堂之上與朝廷官員如此攀熟,而且聽著話音,他好像也是個官?

怎麼觀中的道士還當官?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沒底。

羅凌浩與曹無妄寒暄幾句之後,曹就迫不及待問道:「羅大人此次造訪,不知有何見教?」

羅忙道:「見教可不敢當,只是在下這裡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曹大人給定奪。」

於是,他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鴇娘如何帶人前來落神宮叫罵,青紅院頭牌昭虹因何受孕,觀中弟子褚金又是如何觸犯門規,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一遍。

他說著,曹無妄就聽著,其間一言不發。

其他人見曹無妄不說話,也就都不敢說話。

於是整個衙門就成了羅凌浩的一言堂。

等羅凌浩講完,曹無妄的眼珠子就快速轉動。

他似乎已經有了對案情的基本判斷,但是又不敢直接表達觀點,所以試探性地問道:「那不知羅大人對此事有何看法?」

羅凌浩不假思索道:「依在下之見,我觀中弟子褚金,不守觀中清規戒律,以權謀私,借下山辦事為由,與青樓女子眉來眼去暗通款曲,致使落神宮蒙污,青紅院受損,犯了此等大罪,若是不加以嚴懲,實在難以平民憤。」

曹無妄一聽,忙點頭附和道:「羅大人所言極是,但不知羅大人認為,該如何懲戒此犯人最為妥善?」

羅凌浩看著曹無妄,滿意地點頭道:「依在下愚見,既然罪魁禍首已然清楚,那就應該由褚金家族出面,來調解三方的損失。

一方面,褚金背著落神宮與青樓姑娘私會,在落神宮完全不知內情的情況下,打著落神宮的旗號,騙取姑娘信任,致使落神宮蒙受不白之冤,此等罪過,當由褚金家族出面,向落神宮賠付白銀千兩,以明落神宮正身,還我觀中弟子一個公道。」

說完,羅停下,觀察曹無妄反應。

曹無妄馬上隨聲附和道:「羅大人所言極是,下官認同,那敢問另一方面呢?」

羅凌浩繼續說道:「另一方面,褚金與青紅院頭牌女子楚昭虹未行夫妻之禮已行夫妻之事,現下楚昭虹已有身孕,青紅院店門生意因此受阻,一切損失當由褚金家族出面賠償,且作為懲罰,當以雙倍或三倍進行賠償。」

曹無妄立即附和:「羅大人所言極是,下官認同,羅大人適才提及三方,敢問這第三方指的是?」

羅凌浩繼而言道:「這第三方么,昭虹姑娘現已身懷六甲,卻尚未有正當名分。

褚金身為此罪元兇,難逃其責,當在今日之內,出重金為昭虹姑娘贖身,後以八抬大轎將昭虹明媒正娶,以堵其街坊四鄰之非議。」

他這話一出口,喜壞一人,也急壞一人。

喜的自然是褚金。

急的自然是鴇娘。

她萬沒想到,本來要在落神宮門前立威,結果這下可好,羅凌浩和曹無妄一唱一和,演了場雙簧,反而把自己店門的花魁給搭進去了。

她趕忙大聲喊道:「哎!老爺,這可萬萬使不得!昭虹是我店門的頭牌,我這店鋪有一半客人都是沖她來的,要是沒了她,小店的生意可是難以為繼了呀。

再說,落神宮縱容弟子為非作歹,若是不對落神宮嚴加懲處,實在難以平民憤哪!」

羅凌浩聽了,心中不免有些光火:先前你在落神宮門外,率領妓女毆打昭虹的時候,你倒是不曾想過昭虹若是被你等失手打死,你們店鋪生意難以為繼。

現在眼見昭虹可以過上幸福安寧日子,你又沒吃什麼虧,你反倒不管不顧地亂咬一氣。

可見這個世道上,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過好,別人若是過上好日子,她能比死還難受。

入了魔界之後,羅凌浩逐漸明白了一個類似的道理:這個世上,不論是什麼資源,都是有限的。

所以在有些人眼裡,其他人佔據資源的數量越多,他們自己可以獲取資源的可能性就越小。而這是他們萬萬不能容許的。

曹無妄的小眼睛一刻不停地觀察羅凌浩的顏色。

當鴇娘說話的時候,他見羅面容有晴轉陰,於是驚堂木一拍,對著鴇娘喝道:「大膽!公堂之上,沒有本官允許,誰人敢在此喧嚷!」

羅對著鴇娘冷冷道:「事先說好的賠償,褚金家裡會以兩三倍的價格支付,褚金賠付給落神宮的千兩白銀,落神宮也可以分文不取,背地裡託人轉贈予青紅院,再加上褚金家裡為昭虹姑娘賠付的贖金,老闆娘就是將本城的其他妓院都買下,怕是也還有剩餘吧?

走了一個昭虹,老闆娘還可以出錢買到更好的,希望老闆娘能高抬貴手,不要再咄咄相逼了,真要問起罪責,褚金又何罪之有?

他是強姦了還是殺人了?

男歡女愛、兩情相悅,褚金犯了我朝什麼罪過?

你說他是落神宮弟子,落神宮就有責任,那我還說他是青紅院的嫖客,青紅院又該分責幾成?一人做事一人當。

老闆娘若是再牽連無辜,嘿嘿,羅某人還有些黑道關係,不知將來能否給老闆娘的生意帶來些方便!」

羅凌浩這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像是在與老闆娘閑聊,可這公堂之上,羅說話時無他人言語,在場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羅凌浩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耍了一手軟硬兼施的陽謀。

前面說得有理有據,語氣又是柔中帶剛;後面的那個所謂「黑道關係」其實是羅在虛張聲勢,他一個小小的皇室護衛,自幼身居皇宮大內,又怎麼可能與黑道扯上半點關係?

可是就憑著他在公堂之上的身份和耍出來的威風,連羅的師兄都以為他此言不虛。

信以為真的老闆娘當然不敢再說什麼。

終於,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大戲開始收尾。

曹無妄派師爺隨青紅院老闆娘去計算店鋪生意損失。

褚金暫時被扣押,楚昭虹被安養在曹無妄家廂房,由其夫人陪護。

幾個衙役在狄元坤帶領下來到褚金家索取賠金。

羅凌浩、賈仁龍和毛文清閑著沒事,就跟上去看熱鬧。

褚金的父親是個生意人。

生意人既膽大又膽小。

看見有利可圖的時候膽子大,性命危急的關頭膽子小。

一聽說兒子嫖娼被抓了,出錢就能領人出來,他二話不說,趕緊吩咐賬房取足了銀兩。

又聽說,兒子居然要娶個妓女回來作妻室,登時氣得火冒三丈。

倒不見得他有多反對。

實在是生意場上朋友太多。

這要是傳揚出去,各種流言蜚語必定令家族蒙羞。

最後父子幾經爭執,父親亮出最後底牌:可以給昭虹贖身,給一個小妾身份,但不得明媒正娶,婚後只能從褚府側門進出。

可令他父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向溫文爾雅的兒子,在這件事情上態度極其強硬。

雖然沒有惡語相向,但是褚金明確表示,若是昭虹得不到家族承認,要麼他終身不娶正妻,等其父百年之後,將昭虹扶正;要麼他斷絕與家族的一切往來,攜昭虹歸隱田園,自此不問世事。

他父親氣得渾身哆嗦:我已經給足了你顏面,並且做出了最大的退讓,你卻任意妄為,不顧家族榮辱,這樣沒出息的兒子,不要也罷!

眼見父子關係搞僵,羅凌浩心生一計。

他書信一封,派人交於八皇子。

信中內容大致說了三點:感謝大哥惦記,送來這麼多東西,小弟在觀中一定好好習武,練就一身好本領,爭取能早日為國效力;

這幾日下山為觀中置辦存貨,常聽百姓誇讚汜水縣令曹某,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實在是百姓之福,希望大哥將曹某留在縣城,以保一縣城民之安康;

又聽聞青紅院頭牌歌姬楚昭虹艷藝無雙,據說是將門之女,想想前朝武官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然其後人為求生計淪為娼妓,想到自己將來也要馬革裹屍捐軀疆場,然見其後人生活凄涼至斯,實感前途縹緲,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悲從中來。

信件派出之後,他覺得,在收到回信以前,褚金父子之爭難有結果。

所以他叮囑曹無妄務必看好楚昭虹,每天找大夫為她精心安胎。

暫且擱置山下的事務,褚金又隨同羅師叔,師父,和毛賈兩位師伯回到觀中。

一場軒然大波把落神宮攪的是雞飛狗跳。

現在到了落神宮來跟褚金了斷恩怨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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