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法師傳　心月在民間　（四）

「我在廠里搬運紗錠時，不小心，把腰傷著了。在廠里衛生科看了幾次，都沒有效果。聽人家說，心月師父的醫術很高，我就找來了。……」 　　寒竹低聲地陳述病情。心月一邊聽一邊用醫家特有的眼光，打量著病人的氣色、神光、說話時的呼吸，心裡則在暗暗判斷對方身上的病痛。聽完陳述，心月就對她說： 「我看你不僅腰部有扭傷，而且氣血虛弱，身體內部還有病，這就不是一次、兩次能醫好的。我先把你的腰傷治好，你再吃幾付我開的草藥，把你的身體全面調理調理，你說好嗎？」　　「師父說得太對了。」穆寒竹感激地答道。　　「躺到床上去吧，先給你治腰傷。」心月從矮凳上站起來，擦乾兩手。 　　寒竹躺到小床上，臉朝下俯卧著。解開衣服，把腰部亮出來。 　　心月走上前去，為穆寒竹推拿按摩起來。房東太太在一旁站著。 　　心月認真、仔細地為穆寒竹治療、一絲不苟。在他的神奇的手指的作用下，穆寒竹感到體內有一股熱氣在衝動、奔流，驅趕著她的病痛，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傳的輕鬆，痛楚頓時消失了一多半。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治療結束了。心月對她說：　　「明天再來治治吧，你年輕，腰痛會很快治好。但是你的身子太虛弱了，體內的慢性疾病，得慢慢治才行。」　　「謝謝你，師父。這是我的診費，請你收下吧。」穆寒竹從衣袋裡摸出錢雙手奉上。 心月看看穆寒竹，對她擺擺手說：　　「算了吧，看樣子，你收人不多，生活也不會寬裕。你的診費，我就不收了。把這錢拿去買營養品，補補身體吧。你的身體太虛弱了。」　　「這怎麼好意思呢……」寒竹執意要付錢。 　　房東太太在一旁插話說：「小穆姑娘，心月師父是出家人，以慈悲為本。既然他不收你的，你也就不要不好意思了。」

　　「哎呀，我今天真是運氣好，碰見你們二位大好人。心月師父，那我明天什麼時候來好呢？」姑娘高興地說。 「你還是比照今天這個時候來吧。白天人太多，我忙不過來。」心月一邊整理床單，一邊回答。

　　「怎麼好又耽誤師父的休息呢。」

　　「沒關係，沒關係的。好，你早點回去休息了吧。」

　　「那就多謝了。」穆寒竹向心月道謝後，又向房東太太道過謝，這才轉身離去。　　房東太太收拾好碗筷，也離開診所回去了。第二天晚飯後，穆寒竹又來到診所。一連幾天都是這樣由房東太太陪著治病。三四天過去，她的傷、病大大好轉了。時間一長，彼此漸漸熟了。在心月給她針灸、按摩時，房東太太就同她拉開了家常。問她住在什麼地方？家裡有些什麼人？姑娘也就坦誠地講述了她不幸的身世。　　她出生在上海市郊的一個村子裡。年幼時父母相繼病逝，她是由年邁的奶奶撫養長大的。初中畢業以後，奶奶也去世了，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什。正在這時，上海一家紡織廠到村裡招工，她就報了名。由於她心靈手巧，又有一定的文化，所以被工廠錄取，來到上海，當了一名紡織一工。紡織廠里的勞動是很苦、很累的。三班倒，一上車台就要於8小時。一人要看許多台機子，不停地奔忙在飛快運轉著的織布機前。她不僅堅持下來了，而且幹得很出色。雖說辛苦勞累，她也覺得愉快、幸福，因為自己在為國家創造財富，能憑一雙手掙錢養活自己了。她進廠的第三個年頭，車間里的一個技術員看她美貌動人，又善良純真，因此對她產生了邪念，拚命地向她求愛。年輕幼稚缺乏社會生活經驗的她，輕信了那些裹著蜜糖的謊言。那人的甜言蜜語、虛情假意，騙取了少女純潔的愛。她深情地痴痴地愛著那個男人。夢想著很快就要同自己心愛的人組成幸福家庭。不久，她發覺自己懷孕了。當她把這消息告訴那男人時，那個騙子才說自己是有婦之夫。小穆發覺自己上當受騙，痛不欲生。但她想到自己的名聲，畏懼社會上流言蜚語、指責、譏笑，也就沒有勇氣去告發那個騙子，只得自己去一家私人診所，央求大夫秘密地為她做人工流產。誰知，那診所的醫生，也是個流氓、壞蛋，在為她做人工流產之際，又喪盡天良地污辱了她。小穆又氣又恨，想不到世上會有如此壞心的男人。自此以後，她的身體垮了，長期失眠、飲食不思，精神萎靡不振，幹活兒也不像過去那樣靈活、敏捷了。後來又發生了腰部扭傷的事，不得不請假回家養病。她從廠里集體宿舍搬了出來，在北京西路租了一間房子居住。現在已有好長時間沒去工廠上班了。 　　聽完穆寒竹對自己生平遭遇講述，馮太太早已淚眼汪汪，連聲嘆息：「好命苦！好命苦！」憤憤地責罵兩個壞男人豬狗不如。心月對寒竹的不幸也很同情、憐憫。為鵬寒竹從苦難中懂得人生的道理而振著起來離苦得樂，心月便講起佛經里一個很有名的故事。 　　釋迎牟尼有一位叫蓮花色的女弟子，是被譽為「神通第一」最傑出的比丘尼。她出生在古印度德義屍羅城一位長者家裡，生來十分美貌，深得父母鍾愛。16歲時父母就為她招贅了夫婿。小兩口挺恩愛，還有了一個女兒。不幸的是，父親不久就去世了，蓮花色的母親耐不住寂寞竟與女婿私通。這事讓蓮花色知道了，一氣之下便拋棄母親、丈夫、女兒離家出逃。後來在外地又嫁了一個丈夫，夫婦倆生活得十分幸福。十幾年後，蓮花色的後夫出外經商，買了個小妾回來藏在朋友家裡。蓮花色知道後，哭鬧著追問後夫，並見到了那個小妾。經查問，才知道小妾原來是蓮花色與前夫的女兒，她差點兒氣絕在地。她對母親和後夫亂倫之事深感痛心，於是又離家出走四處流浪。為了生活，她當了妓女。有一次，一個外道出錢，讓蓮花色以美色去引誘尊者目蓮。目蓮對她說：「可憐的女人，你的身體已污穢不堪，現在為了一點錢，又昧著良心想來誘惑我，你這樣只有在污泥里越陷越深。」　　蓮花色說：「尊者，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意，我也不瞞你，我確實想用美色征服你的神通，我的罪孽深重。我也想向善，可是世間的一切叫人太灰心，我想我是不能自拔了。」說著她哭了。　　目蓮安慰她說：「你不要灰心，不管你過去的罪孽多麼深重，我的老師佛陀一定能救你的。」　　蓮花色跟著目蓮來到釋跡牟尼佛面前，向佛仟悔，要求佛伸出援救之手，拯救她這個卑賤之人，讓她出家追隨佛陀。佛答應了。於是，蓮花色發憤用功修行，心向善良，修行日益精進，終於證得阿羅漢果。講完這則故事，心月真誠地說：「一個人只要能有勇氣從苦難中站起來，總會有光明前程的。」　　聽了心月講的故事，馮太太說：「佛祖慈悲，救人危難。給受苦的人指出一條生存之路。太偉大了！」穆寒竹大為感動，她說：「心月師父，你真是太好了！我在廠里聽師傅們說四川來了位和尚，醫術高明得很，能夠起死回生，才慕名前來求醫。想不到你的心這麼善良、慈悲。不僅治好了我身上的病，還為我解除了精神上的痛苦，使我鼓起了生活的勇氣。真不知道要怎樣感謝你才好呢？」　　心月淡淡地一笑說：「小穆啊，助人為樂是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的美德嘛。幫助你解除痛苦，也是一個出家人應該作的，不用謝了。」　　穆寒竹激動地點點頭。她忽然話題一轉，對心月說：「心月師父，我有一個請求，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心月一怔。轉眼看著她說：「你說說看。」　　「我看你現在的診所，一天到晚，病人多得很，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各種雜事也不少，反正我現在請病假在家閑著無事。以後，就讓我來你這兒，幫你挂號和做各種雜活，以便你能專心致意地為病員治病，就讓我也來跟你學做些好事，你看行么、』顯然這姑娘心裡的話已經憋了很久了。所以一口氣說出了要求，還申述了理由。　　心月說：「這個……讓我想想再說p o」　　穆寒竹又懇求道：「心月師父，用不著多想了。我自己有住處池不要工資。每天早上來，晚上把診所打掃乾淨後就回去。決不會給你增添任何麻煩的。師父就讓我為幫助他人解除病痛盡一分力吧，我也想用實際行動來報答你對我的恩情啊。」　　馮太太同情寒竹的不幸，更讚許她知恩圖報的要求。她勸心月說：「師父，我看你確實需要個人幫幫忙，替你做點雜活。就讓她來做點雜活吧，一則你可以多治幾個病人二則她也有了事做。如今她不去工廠上班了，在家閑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心月思忖了片刻，然後說道：「既然這樣，寒竹就到我這診所來幫助挂號登記吧。工錢，我還是照給。」　　穆寒竹歡天喜地地告別了心月，回家去了。　　第二天起，在心月的診所里，有了一名專管登記挂號 的工作人員。每天清早，天剛發白，穆寒竹便趕到了診 所。掃地、抹屋，打掃清潔衛生，燒好茶水，接待前來就診 的病員。　　傍晚，送走最後一名前來就診的病人之後，穆寒竹又 忙裡忙外，把診所收拾得有條不紊。她還不顧心月的一 再反對，搶著把心月換下來的衣物洗得乾乾淨淨。又向 房東太太學得了一手烹調素食的手藝，在廚房裡為心月做出可口的飯菜，端到心月的面前，督促他進餐。吃過晚飯之後，穆寒竹常常央求心月為她講解佛經，或者擺談佛教的各種各樣的故事。寒竹對心月廣博的學識敬佩萬分。在寒竹眼裡，她崇拜的心月師父，就是一尊可親可敬的活菩薩。她在心月的診所里，在佛光照耀下度過了半年多忙碌而愉快的時光。心月也對寒竹姑娘的善良、質樸、勤奮，留下了好印象。他祈願也努力幫助穆寒竹更多地理解佛陀的教化，使她從生活的苦難中得到解脫。　　1958年，開展全民大鍊鋼鐵、大辦糧食。上海市政府動員城市居民和知識分子下鄉支援農業，去農場體驗生活。心月接到通知，要去設在安徽農村的上海農場參加勞動鍛煉。臨行前心月關閉了診所，對馮太太說：「我在你這兒住了一年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你對我照顧很多、很好。我都感激不盡，銘記在心了。」　　「啊呀，心月師父，你是一個大大的好人，我對你的關心和幫助都不夠得很。你突然要離去，我們一家人都捨不得呀。」馮太太說著，眼圈兒紅了，聲音也便咽起來。穆寒竹在旁邊更是啼噓流淚，泣不成聲。　　心月顯得十分平靜，他迴轉身對穆寒竹說道：「小穆，你在我的診所里幹了幾個月，替我做了很多事，我也謝謝你了。」　　「師父，……這幾個月來，你不僅治好了我身體上的病，還治好了我心靈上的病，你真是比我的親人還要親呵！……」寒竹說著禁不住哭了起來。　　心月勸導說：「小穆呵，不用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離合聚散，都是人生活中的必然過程，不要太悲傷。你生活的路還長，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走自己的路吧。相信一句話，好人總會有好報的？」說完心月打開藤條箱，從裡面取出厚厚的一疊鈔票，數也未數，便遞給穆寒竹說：「這點錢，你拿去吧。」　　「不，不，師父。」穆寒竹連忙謝絕。「工錢你已經給過了。這錢我不能要。這是你辛辛苦苦、一點一點掙來的，我一定不能要。」　　「傻姑娘，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比我更需要用錢，你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用這錢買點食品，好好補補身體吧。我的生活很簡單，用不了多少，我還有錢呢。」　　房東太太也在一旁勸說道：「小穆姑娘，既然心月師父這麼慈悲，你就收下吧，不要辜負了師父的一番好意。」　　穆寒竹見師父態度真誠而堅決，推辭不過，只得把錢接了過去。心月便接著說：「好了，小穆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回家休息吧，我還要到幾個朋友那裡去辭行，作些動身出行的準備呢。」　　穆寒竹想了想，便默默無語含淚離去了。　　心月接著又從箱子里取出一筆數目不小的錢送給了一再推辭不受的房東太太。然後到社賄英、江脈何會計等人家裡—一辭行。朋友們都對。動月好言勸慰。　　動身的日期到了，心月告別了房東太太一家人，帶著他十分簡單的行李，搭上公交車到了火車站。　　熙熙攘攘的上海火車站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常。心月來到車站廣場，遠遠地看見廣場一角立著一塊貼著白紙的木牌，上面寫著：上海農場接待站。木牌前一張條形辦公桌邊坐著一個幹部打扮的中年男人。心月走到接待站前遞過農場的通知書報了到。那人將他的姓名、職業，籍貫等登記完畢後，便叫他帶上行李在旁邊一間候車室里等候。那裡已經集結了一百多人，男多女少。　　心周剛剛站定不久，那位四川老鄉何會計便趕到車站，代表杜眠英和江塘兩位老人為他送行來了。老何帶來兩盒點心，囑咐。o月萬事小心謹慎，並頻頻祝願他一路平安，多多保重。　　不一會兒，寒竹與馮太太也急匆匆地趕來了，寒竹兩眼充滿了血絲，顯然是嚴重缺乏睡眠和哭泣造成的。她手裡拎著一個小布包，徑自走到心月面前，叫了一聲：「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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