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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隔壁家的壞男孩

  1

  常林在老家找蟬殼還沒找夠呢,就被爸爸媽媽帶到了新家。

  佔地400平米的四角樓,一層前後左右共住4戶人家。媽媽說,現在上初中了,不能到處亂跑了。

  常林偏偏從台階旁的水管坐著滑下,跟著一幫孩子瘋起來。沒過一會兒就成了好夥伴。香樟樹味道瀰漫的暑假,玩了一天又一天。

  每晚5點,隔壁都會傳來鋼琴聲。而高高的紅磚砌的牆和隔壁隔開,就像另一個世界。

  爸爸用籬笆圍了一個院子,種了很多花。常林跑過去和養花的爸爸說:「為什麼隔壁每天晚上都在彈鋼琴呢?」

  「誰像你一樣,只知道玩。」爸爸輕輕拍了一下常林的小腦袋。

  終於有一天,小常林忍不住踩著磚頭的空隙處,踮著腳看隔壁。隔壁的院子不像自家的院子瀰漫著花香,而是空蕩蕩的水泥地。

  紗簾掀開,一個穿著黃花裙子的女孩走過來。她的頭上扎著紫色的蝴蝶結,在水泥築成的灰色世界裡格外明媚。

  「嘿,出來玩啊!」常林對著女孩招招手,不留神,摔了個四腳朝天。

  2

  宜秋媽媽說隔壁新搬來的阿姨,在大路上不害臊地穿紅裙子。

  宜秋媽媽切著菜,斥責像隔壁阿姨一樣穿得招搖的女人。她好像要力挽狂瀾地恢復到藍白灰時代。

  宜秋媽媽堅信,怎麼都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因此暑假就找了老師來補課。而補課前一天晚上還要讀幾篇作文。

  吃完飯,宜秋乖乖地拿了一本作文書去書桌看。窗外傳來了賣麻花的吆喝聲,賣麻花的老爺爺那蒼老的聲音好像也帶著麻花的香味。宜秋清楚地記得,這個暑假一直都沒有吃麻花。

  接著是孩子們在外面玩得大喊大叫。「嘭」的一聲,應該是東邊衚衕頭的爆米花出籠了。

  「宜秋,怎麼發獃呢?」外面傳來了媽媽嚴厲的聲音,「我待會兒可要提問你讀了什麼的。」

  媽媽說隔壁搬來的孩子不乖,每天出門,都看到那個男孩到處瘋跑。這樣的男孩子肯定考不上像樣的高中,宜秋不能和他學。

  宜秋想告訴媽媽,今天傍晚,那個男孩子準備爬牆,結果撲通摔下去了。但她不敢和媽媽講,因為媽媽會怪罪她不認真讀書。

  3

  阿麗接到通知,從北方城市來了個愛鳥協會的會長。今天她要陪他逛逛。

  會長是個30歲的先生,有幾根白頭髮,帶著一隻狗。

  會長說自己以前在這個小城住過好幾年。「以前我住在駝山邊的一個很大的四角樓里,不知道樓還在不在。」

  阿麗專門打電話讓同事去查,查到了樓還在。只有一個老媽子和一對情侶暫時租住在裡面。政府本來想拆樓,給老媽子賠款,讓她住廉租房。和老媽子談判時候,老媽子拿著菜刀放在桌子上,說「屋拆人死」。

  會長笑了笑,他知道那老媽子肯定姓沙。

  4

  中學的第一天,宜秋穿著白底青花裙子,扎了兩個小辮子,撞上了常林——那個媽媽口中的壞男孩。

  「我叫常林,我也在育才中學讀書,以後可以和你一起去嗎?」壞男孩問。

  「不可以!」宜秋回答得很堅決,「老師會覺得我在和你談戀愛。」

  「不會的。」常林一臉的堅定。

  宜秋別過臉,直接走開了。

  真是倒霉,壞男孩和自己分到了一個班。更倒霉的是,老師居然把壞男孩常林調到她的後面斜對角的位子上。

  不過,常林一直都沒有動靜,卻是常林旁邊的男孩子一直敲著桌子瞎唱歌:「宜秋花姑娘,宜秋花姑娘……」周圍的孩子哈哈大笑。

  「不許笑!」常林大聲吼著,他的臉上一點都沒有笑意。

  笑聲一浪更比一浪高,宜秋氣哭了。常林對著瞎唱歌男孩的肚子就是一拳頭。兩個人拚命廝打。

  有同學去告狀,戴著圓框眼鏡的班主任衝進來,把兩個熊孩子像掰柚子一樣扯開:「紀律,紀律!叫你們背誦的中學生守則呢?遵守紀律!」

  班主任叫來了雙方的家長。但她沒有告訴家長因為宜秋兩個男孩子打架。兩個男孩為一個女孩打架,證明了這個班級的風氣有問題。

  常林的爸爸對班主任點頭哈腰的,小學到中學,常林爸爸是歷屆班主任的常客,在如何接受班主任的訓斥方面他很有經驗:不作解釋,只是不停地說「是。」

  回家時已經是黃昏,常林看見宜秋媽媽騎著自行車把女兒接走。風是橘黃色的,吹得母子香飄飄的。黃色還油然地點綴在母子飄逸的長髮上。

  「賣糖葫蘆了!」一聲吆喝,常林知道,肯定是校門口的老爺爺騎著「永久牌」自行車到校門口賣糖葫蘆,又該是一大堆孩子哄搶。若是平時,他也會流著口水擠到人群里買糖葫蘆。可是今天,他的眼睛卻不願意離開這對越來越遠的母子。

  「那女孩子也是你的同學?」爸爸在一旁問。

  「嗯。」常林答應的時候,不禁嘴角上揚。

  「哈哈,你笑了,你喜歡那個小女孩?」爸爸在一邊大笑。

  「沒有!」他轉臉還想說,卻看到爸爸手上拿了一串糖葫蘆。

  5

  開學後還是要練習鋼琴。

  宜秋的父母都在單位工作,6點才下班,宜秋家吃飯總是很晚。

  宜秋彈著鋼琴,房間里的淡綠色窗帘被風掀起。她想起了貝多芬、舒伯特,在琴譜書上出現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宜秋從來沒有看過他們的臉,大概都是一樣的白膚、高鼻、捲髮。

  7歲的時候,她望著一台鋼琴說:「好美啊。」沒有想到,媽媽從此下定決心讓她學鋼琴。

  難道他們在學琴的時候也像自己一樣經歷痛苦嗎?可是從他們變換的音符里,看不出一絲對鋼琴的厭惡,反而是無盡的深情脈脈。

  常林看起來也不像個壞男孩,因為他沒欺負自己。宜秋嘆了口氣,望著窗外籬笆外的一棵大香樟樹。不過,打架就不是好孩子。

  晚飯,爸爸和媽媽嘮起了家常,內容無非就是單位和家庭的事。聊著聊到了隔壁家。

  「戶主是工人,現在工廠有幾個不是臨近倒閉的?沒多久要失業了。」爸爸喝了一口汾酒。

  「我在家裡,老是聽見隔壁兩口子在吵架。」媽媽輕聲說,「戶主只知道在家裡養花養草,玩物喪志。現在是什麼時代?難道還賺工分憑票供應嗎?誰不是找各種機會賺錢。經常吵架,估計也不打算過下去了。」

  吵架?宜秋很驚訝,她沒有想到這個弔兒郎當的小男孩生活在一個不和睦的家庭。

  「沒有大志,一看就是沒讀過多少書。」爸爸冷笑地說。

  宜秋有點難過。她告訴媽媽,作業已經做完了,她想出去逛逛。幫著媽媽洗了碗,宜秋和媽媽一起出了門。剛出門就聽到住在西南角的沙阿姨在唱《綠島小夜曲》。

  6

  「我只想和她做朋友!」常林嚴肅地說,並拿來爸爸手上的糖葫蘆。

  「哈哈,今天老爸回家給你做紅燒肉。」

  「那媽媽呢?」

  常林爸爸抓抓頭,支支吾吾地說:「媽媽去打麻將去了,要很晚才能回。」

  如果是在小學低年級,常林肯定哭著要媽媽回來一起吃飯。但是現在常林是個大男孩了,儘管他記得一家三口很久沒有一起吃過晚飯。但是他不願意開口,他怕爸爸會難受。

  「爸爸,老師說我少交了書本費。」常林跟爸爸講。

  「老師剛才早就告訴我了。」

  「哦。」常林低下眼,極力掩藏自己的不安,他轉移話題,「爸爸,木芙蓉怎麼樣了?」

  「花兒快開了。」爸爸說。

  父子二人步行回家,到家已經天黑。常林開門,驚訝地看到黑漆漆的屋裡媽媽坐在沙發上。

  「媽怎麼了?」常林低聲問。媽媽沒有說話。爸爸把燈打開,這才看到媽媽滿臉的淚珠。爸爸趕忙蹲在媽媽身邊:「怎麼了?」一面還撫摸著媽媽的背,像是在撫摸小貓一般地撫慰著媽媽。

  「如果像她們那樣有固定工資,我還會難過嗎?」媽媽啜泣得更厲害了,她忽然把爸爸的手拿走,生氣地指著爸爸,「如果你懂得上進,你豈止這個地步?」

  爸爸沉默不語,常林只有自己來安慰媽媽:「媽媽還有我呢,我會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

  「指望你?」媽媽更沒好氣,「你從早玩到黑,能玩出個大學?」

  「媽媽,我一定好好讀書的。」常林斬釘截鐵地說著,不禁鼻子也一酸,忍不住也落了淚。媽媽看著兒子哭了,本能地把兒子抱在懷裡。媽媽的懷裡有一種刺骨的溫暖。

  7

  沙阿姨喜歡唱歌,小時候在藝術團接受過專業訓練,她的聲音洪亮有力。上次宜秋看到沙阿姨和一個賣肉的討價半天,買回來的全是精肉。

  她看宜秋過來,就打招呼:「宜秋,琴練得怎麼樣啊?」宜秋點頭。沙阿姨接著說:「新搬來的那家男孩子熊得很,上次把我放在門前的鞭炮放了。」

  「就是,估計大人沒怎麼管教。」宜秋媽媽附和著說。

  「我跟你說啊,」沙阿姨把媽媽扯到一邊,和媽媽說了一些悄悄話,說得媽媽一臉怪異的表情。

  後來聽媽媽講,沙阿姨請媽媽每次和常林媽媽打牌的時候,故意輸幾次。因為常林媽媽下崗了,一直輸錢會難受。

  宜秋回憶起那次悄悄話,沙阿姨的眼睛在微笑,比媽媽還要慈祥。

  8

  常林不間斷地去找宜秋問題目,幾乎下課鈴一響就叫宜秋。媽媽打牌一直在贏,媽媽高興,兒子也有動力。

  宜秋不耐煩了,下課鈴一響,立馬從座位衝出去。任憑常林在後面「宜秋,這個方程式怎麼解」叫個3遍。

  期末常林數學考了90分,宜秋穩拿班級的第一名。期末考試結束後,開始下雪。常林和夥伴們在雪地裡邊跑邊擲雪球,常林看到了沙阿姨,他把雪球砸到沙阿姨的胸口。

  「好啊,小崽子!」沙阿姨尖叫著,就像班裡的女生見到了蟑螂。常林興奮地躲避著沙阿姨的追擊。

  跑到宜秋的家門前,看見黑色的鐵門緊閉。那鐵門看起來比冬天還冷,門裡卻傳來了月光般幽靜的鋼琴聲。常林忽覺青春期成長得真快,同樣是傍晚的琴聲,半年前木訥;現在,卻好像觸動了心弦。

  後背被雪球砸了,常林回頭看到沙阿姨放肆地笑著,「哈哈,砸到你了。」

  9

  初二下學期,宜秋看到抽屜里有封情書,署名是「趙行之學長」。宜秋四顧,生怕被別的同學看到。

  趙行之的父母和宜秋父母彼此認識。學長身高一米七八,每天在籃球場都可以看到他。皮膚黝黑,臉稜角分明。

  放學時候,趙行之居然在門口等她。他從書包里拿出一沓照片,照片上都是各種類型的寵物。

  「我知道你喜歡小動物,這是我爸媽在各個地方拍攝到的。我想送給你。」

  宜秋知道趙行之的父母都是專業攝影師,全國各地跑。她被眼前這個高大卻又心細的學長感動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收這份禮物。看著學長手臂上的汗珠,她一點兒都不覺得骯髒,反而顯得手臂有力。她不敢看學長的臉,因為會心跳得厲害。她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說:「對不起學長,我不能要。」

  學長執意要送宜秋回家,宜秋不好推辭,只有默默地一起走。9月中旬,中午熱得像老虎,學長居然舉著書包替宜秋遮太陽。

  「謝謝。」宜秋說話羞羞的,但心裡卻甜蜜。

  從此,每次放學,趙行之都會送宜秋回家。一路上,為她舉著書包遮太陽。一起回家,就算是默認了。等到梧桐葉變黃的時候,學長輕輕地握住了宜秋的手。宜秋感到心也輕輕地觸動了,好像這隻溫暖的手也握住了自己的心臟。

  她沒有想到,這一切常林都看在眼裡。常林從他們的身邊無精打采地走回家。

  初三準備全體升學模擬考試,宜秋一個人回家。她在路上看到了一隻受了傷的小狗,奄奄一息地躺在路角。

  她先給它止血,然後買了香腸給它吃。可憐的小狗沒有力氣去吃食物。宜秋只有抱著小狗走回家,卻不知道怎麼辦。直到到了常林家門口,她鼓起勇氣敲響了常林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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