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范偉:好的喜劇演員可能都是悶蛋

范偉早不是那個「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的小品演員。這些年,無論從《馬大帥》到《耳朵大有福》,從《非誠勿擾》到《我不是潘金蓮》,無論主角配角,喜劇正劇,范偉都演的頗為鮮明又令人信服。去年范偉憑藉《不成問題的問題》拿下金馬影帝,有人說是「爆冷」,也有人說這個一直被低估的男演員終於被獎項肯定了。

范偉。澎湃新聞記者 朱偉輝 圖4月1日上映的《有完沒完》,是范偉拿下金馬影帝之後第一部上映的電影,也是他這些年來為數不多的主演的商業片。與資深「老戲骨」相對應的,是跨界嘗試的新人導演——歌手王嘯坤。

《有完沒完》海報說范偉一人撐起了一部戲毫不誇張。電影中各路明星加盟,林更新、薛之謙、范湉湉使著不同路數插科打諢的搞笑,范偉一本正經地塑造了一個中年危機的草根快遞員,帶著戲裡的兒子嘗盡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有完沒完》主創合影。《有完沒完》的故事借鑒了經典電影《土撥鼠之日》的設定,同樣演繹一個人陷入無止境重複的一天當中,從無助恐懼,到狂喜揮霍,到空虛絕望,最終在重複中找到自己的路數。不過《土撥鼠之日》里的男主角在愛情中找到救贖,人到中年的范偉還是沒機會演一回純粹的愛情戲。他的救贖是父子情,成就兒子心目中的英雄,為收穫一句「老爸有樣」而沾沾自喜。導演王嘯坤說,這個電影多虧范偉前期幫忙梳理人物,台詞部分也有許多是范偉自己的發揮。過去范偉塑造角色,總願意花大力氣揣摩,即便常常演配角,他也會自己手寫比導演闡述中還長的人物小傳。各種小人物,他都會從生活中找熟人借鑒,想像人物是他認識的某個親戚朋友,表演上就有了著落。而這一次,范偉說,借鑒最多的人物是自己,因為自己就面臨著中年危機,同時是個曾經忽略了兒子精神需求的父親。採訪中,范偉常常提到他的家人,與兒子的和解,對逝去父母的懷念,這個看起來很粗糙的東北老爺們說起來的時候會分外動情。

范偉飾演老范【對話】希望商業片也有中年人的一席之地澎湃新聞:對於作品你是比較挑剔的人,這次合作非專業的跨界新人導演,接之前有沒有顧慮?范偉:顧慮也不是沒有顧慮,但是找導演聊唄,喜歡這樣一個人物,喜歡這樣一個故事,就看著導演怎麼想。聊了聊之後覺得導演(思路)還是挺清晰,有準備的,其他的我們在現場磨合就行了,應該問題也不大。接這個戲人物挺打動我,我有感覺的人物,寫中年危機,我正好人到中年,寫個父親,從物質的滿足到精神上的彌補,後來成為兒子心目中的英雄,這樣一個故事,在生活中還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再加上這樣的一個經典結構,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澎湃新聞:聽說很多台詞都是你自己加的?范偉:電影發揮的空間沒有那麼大,不像電視劇即興的說點台詞,加一點細節,對長度沒有太嚴苛的要求,電影鏡頭銜接都比較短,沒有太多的發揮空間,但是我們在人物的不斷完善上會給建議。比如這個戲最後,他跟兒子說的那這句話,說所有的事都應該往美了想,往好了做。我覺得這種對電影挺升華的,不管成不成,我們曾經戰鬥過。對年輕人來說,也挺勵志的。對人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有完沒完》劇照澎湃新聞:這些年好像接文藝片比較多,是有意從喜劇演員轉型嗎?范偉:不是我自己喜好拍文藝片,而是市場選擇少,當然大家蜂擁而至讓我演商業片,我也願意。澎湃新聞:尤其是讓一個中年人來演主角,也很難碰到。會不會覺得有點遺憾?范偉:年輕人愛看年輕人的故事嘛,資本市場就要做到利益最大化,它就要討好它的消費者,就是一種市場需求,沒辦法,作為演員來說,盡量做唄,中年人做一點跟年輕人有關係的故事。這電影就是一個中年人,周圍一群人年輕人,年輕人也很喜歡,我們盡量去做這種事。你說中年演員很難演主角,挺正常的,不光是中國電影市場,全世界的電影市場都這樣,羅伯特·德尼羅都演配角去了,盡演爹,那人家那麼大的演員都是這個境遇,那我們更沒話說,順應這個市場。有一部分文藝片不是太考慮市場的訴求,希望將來中國的商業片也有中年人的一席之地。慢慢做唄,沒準我們拍出好電影,年輕人也會喜歡上中年人的故事。澎湃新聞:這次又演喜劇,感覺跟過去的喜劇有數有什麼不同?范偉:所有的喜劇電影跟小品的喜劇路數都不一樣,電影就是電影,小品就是小品。這次我想了一下,這個電影是這樣一個設定,就是老范和小范,按照他們的故事邏輯來走,然後他們身邊不停地出現奇葩,我們出現的這些演員,還都是特別活躍的、當紅的這些人,這種喜劇路數挺多的,就這一個人,主角朝著生活邏輯走,其他是好玩的。澎湃新聞:怎麼看待這次電影里薛之謙、范湉湉這些當下年輕人的搞笑路數?范偉:還可以走在一起,電影把老派和新潮的幽默結合地挺好的,我跟兒子、賈靜雯都是一本正經的人物,其他人用他們的方式來介入。現在結合起來看也不會覺得不舒服,不融合,沒有那種感覺。薛之謙、范湉湉他們也是在演人物,按照故事來走,只是比正常人放大、誇張一點。我也在跟他們學習。

《有完沒完》劇照這部戲的參照物就是我自己澎湃新聞:這次這個人物有沒有從現實生活中獲得什麼樣的靈感?范偉:這次是個草根父親,一個一開始只關心物質,沒什麼責任心,沒有原則的父親,到後來變成了一個「有樣「的父親。這樣的人,我們在生活中經常遇見,包括我們自己都曾經是這樣的父親。這個戲的參照物就是我,剛開始就是對兒子沒有那麼多精神層面上的愛,覺得給足了物質就沒問題了,後來慢慢發現光是這樣的愛是缺項的,是有缺失的。後來也就明白了,其實這就是我們當父親的一個經歷。澎湃新聞:這種轉變是怎麼發生的?你不可能藉由電影這樣的境遇。范偉:那是漸漸的,不是說具體的某一天由於某件事情,你就突然發現你的需求不僅僅是物質上的,也不像電影里這麼有戲劇性。只是他對你態度上的轉變。從他十三四歲開始,有點叛逆,我對兒子稍微有點誤判,後來我做得比較好了,他也就好了。過程中經歷了兩三年的時間,後來我自己「有樣」了,他也就覺得,老爸值得尊敬。澎湃新聞:如果你自己進入電影中重複情境的狀態,你覺得自己會怎麼樣?范偉:隨便想最美的一件事,這一天我媽我爸還都健在,我們老少三輩在一起,干著我最愛乾的事兒,拍電影。我爸是導演,我媽是編劇,我兒子是男主角,我是男配角,媳婦是女主角,拍個電影叫「好日子」有完沒完。干著自己愛乾的事,身邊全是自己喜歡的人,這就是最好的事了。選定了情景,重複就不怕了。

第53屆台灣金馬獎,范偉獲最佳男主角。金馬影帝肯定了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澎湃新聞:去年拿下金馬影帝對您本人來說有怎樣的意義?范偉:意義太大了,最起碼好像覺得自己方向對了。過去還覺得我這麼來行不行啊?你自己行為邏輯,你身邊的朋友性格各異,價值觀也不一樣,會有不同的聲音。有人會說,老范,你是個最有商業價值的演員,你為什麼老去玩文藝片,就說這樣的話。有的人就說,我就愛看你那些文藝片,你應該多拍點文藝片。包括這次對電影的選擇,我們拍得很淡,我們什麼都不考慮,就考慮自己內心的感受,這樣方法對不對啊?結果這是對的,最起碼在這一部分得到認可了。起碼有這樣的機會,有這樣的選擇,這樣的選擇是對的。澎湃新聞:關於表演,曾經非常根深蒂固的小品演員經歷有沒有給你帶來困擾,比如找你的還是喜劇多?范偉:困擾的應該是自己表演的痕迹,包括你用小品演員來說我前面的經歷,這就是一種既定印象,其實後來演的這些電影都跟小品沒什麼關係了。小品跟影視表演,區別挺大的,我們在演電影的時候絕不可能讓自己是一個小品演員的狀態,這種痕迹是要克服的。澎湃新聞:看到您過去的採訪里說自己生活里其實是個悶蛋,那怎麼演好那麼多的喜劇人物呢?范偉:所有好的喜劇演員可能都是悶蛋,悶蛋是因為它敏感,敏感就會話少,話說得深了淺了,多了少了,他就會比較注意自己說話的分寸和數量,所以他就會變成了悶蛋。好喜劇演員恰恰缺不了這種敏感的性格,你要是不敏感,你就會發現不到別人發現不了的幽默性、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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