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樓下的托尼喊你去剪頭

文化菌說：

你應當義正言辭地對理髮師托尼說：

保護好每一根長發，

是對祖宗的一場交代啊

年前洗頭，燙頭，順便染個色兒。在滿大街的Tony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摸著這10萬根發，不禁想到了當年因頭髮引發的血戰。

01

頭可斷血可流，頭髮不能丟！

1644年，清軍入關，鋼刀鐵弩，身在刀下的漢民不得不服啊。

清順治二年，攝政王多爾袞代小皇帝頒發《剃髮詔令》，前文大段曉之以情，最後來一句「惜發爭留，決不輕貸！」

詔書到了地方，就變成「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

常州府江陰縣有個官員，回府後先跟他的史官商量：「不如，我們換個髮型？」

這位史官連上司的話也不聽完，將筆一扔，大喊：「讓我在這裡死吧！」

整個縣內的百姓聽說「不得不剃髮」，一時「薙髮之夕，哭聲遍野」。

更有前朝官員，不願意剃髮留辮，這怎麼辦呢？只好去死。

人之生死，這個要認真地捯飭一番。福建有個鄉紳曹學佺，穿上明朝衣冠，在西峰草堂從從容容，自嘆兩聲，對月酌酒，酌完一個人自縊。

有的不敢一人去死，都督胡獻深，跟他的小妾衣冠整齊，兩人對坐，長嘆兩聲，在自家宅子里飲葯而死。

如果實在不敢死，也不想剪髮。那就只好隱居山林，人間不再歸來。浙江有個人叫陸觀，就連祖父忌日，他也不再出現。柴門深山，一般人再也沒有見過他。

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書生避無可避。而有血性的壯年男兒怎麼能忍呢？一場由頭髮引發的血戰一觸即發。

剃髮令頒布後。嘉定，前朝將領侯恫曾和進士黃淳耀帶了2萬的軍民和清軍打仗，誓要與城共存亡。血戰過後，陰曆七月四，嘉定屠城。那一天兩萬軍民命喪鋼刀。隨後的七月二十六、八月十六，嘉定屠城兩次。這就是有名的清朝「嘉定三屠」，全城二十多萬百姓，幾乎殆盡。這「三屠」是三次而不是三天，血肉屍骨綿延到天晴盡頭。

為什麼百姓將領如此抵抗呢？

換個髮型說換就換嘛，頭還是不能丟的啊。

這個原因……可能跟髮型太丑有關。

看個大圖

?

剃髮之後，只在頭頂留下如銅錢大小的一撮頭髮，編成辮子，稱為「金錢鼠尾」。

可能是這樣

改朝換代的百姓們不想剃頭，又不敢明著反抗。就有了後來的民俗「正月剃頭死舅舅」 ，因為「死舅」和「思舊」同音，以相似的語音來寄託對舊朝的懷念。

02

留起了小辮子，難道就太平了嗎？

課本上還記得有這樣一幅圖：革命軍士兵參與剪老百姓辮子的運動。

誰也沒想到，這世道變得如此快。清軍入關300年後，19世紀末，皇帝的寶座已經越發燙屁股了。

老百姓的內心也拿不準。這頭上的辮子是留著還是剪掉？

這就有了第一場新舊時代的鬧劇——「滿大街跑祖宗」。

民國6年張勳帶著幾千「辮子軍」復辟，擁立廢帝溥儀。滿大街的都是頭戴假辮子和紅頂花翎的大活人。可就在幾天前，這些朝冠蟒袍、紅頂花翎都是壽衣店裡用來裝殮死屍的。

一時間，一套蟒袍從留給死人的二十元漲到活人身上的一百二十元。

不到一個月，辮子軍就跑路，剪掉的辮子扔滿大街。

我們的革命導師孫中山就先將辮子剪了，沒束長發並且留起了分頭，喊出來的口號是：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好了，年輕俊傑們要革命，首先就是要剪頭髮。

老先生章太炎剪頭了嗎？剪了。不僅剪頭，還專門寫了一篇文章《解髮辮》來慷慨論述。

大文豪魯迅剪頭了嗎？剪了。

魯迅向來是最討厭那些帶著辮子的留學生的。課文《藤野先生》里就曾諷刺說：

「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頂得學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辮子，盤得平的，除下帽來，油光可鑒，宛如小姑娘的髮髻一般，還要將脖子扭幾扭。實在標緻極了。」

可是這邊諷刺完，魯迅回到自己的家鄉紹興。又買了根假辮子，戴在頭上。拖著一根假髮辮走在街上的魯迅不知內心會作何感受？我不知道。

可為了免卻非議，也為了求得家鄉父老的一絲絲安全感，人總要做出一點妥協。

03

頭髮是一種隱喻。在風雲變幻的清末民初如此，到了60年代難道就沒有了嗎？

太年輕的人恐怕體會不到這種心情。

楊絳在《丙午丁未年紀事》中就回憶：她被紅衛兵女將剃去半邊頭髮的情形。

楊絳先生自然不願就那麼頂著個陰陽頭出門，於是戴上假髮。

卻被「眼神雪亮」群眾發現了！

「售票員一眼識破了我的假髮，對我大喝一聲：哼！你這黑幫！你也上車！」

當時有這樣一種理論：梳一條辮子是封建主義，梳兩條辮子是資本主義，披肩長發則是修正主義。

那什麼是合格的頭呢？只有「劉胡蘭頭」才能作為好頭髮。

一把青絲成了思想正確的標誌，決定了大是大非面前的態度問題。可笑又可嘆！

04

頭髮有多麼重要呢？

維特根斯坦說：「人的身體是人的靈魂的最好的圖畫。」頭髮是一種控制精神的表現。

《金瓶梅》里李桂姐嫉恨潘金蓮，就央著西門慶剪了潘金蓮的一縷頭髮。將這縷頭髮藏在鞋底下，好日日踐踏。

「西門慶拿剪刀，按婦人頂上，齊臻臻剪下一大柳來。」

也許在當下洗剪吹是如此隨意而輕鬆的情形下，很難想像當年曹操揮刀斷髮就獲得全軍的原諒；武則天前腳感業寺削髮為尼，後腳皇帝就屁顛屁顛跑過去了。

這三千青絲的又輕又柔，而你卻從不能夠真正地看清它的力量。它搖曳在歷史風雨里，搖曳在男歡女愛的簾帳里，它曾為戰爭買單，它曾為身體受過。甚至你從來不曾掌控過它。正如那年你手無縛雞之時，學校逼你剪的「前不遮眉後不蓋領」的齊耳短髮。

「人的脆弱的身體恰如汪洋中的一葉扁舟，連身體上最輕的頭髮尚且載不動，

更遑論其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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