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魅力

平素最敬佩一個人，那就是提倡說真話、呼籲說真話、強調要說真話的著名作家巴金。經歷了「文革」十年浩劫的巴金，在痛定思痛深刻反思之後，從靈魂深處發出了要說真話的呼聲，的確令人感動不已。清清的河流，一望見底，多麼賞心悅目。或洗或濯，或游或泳，這種美的享受，有誰能抗拒呢？說真話的人，哪個不心靜如水，但要是不能帶來美的享受，就難得好報。「虧就吃在嘴上了！」一個「虧」字，許是斑斑淚痕，使多少英雄為之悲恨交加，夜不成寐。說真話難，難就難在古往今來說真話者多半運多舛，吃不開，行不遠。倒是說虛話假話的人，往往能夠左右逢源，平步青雲，志滿意得。人都有從眾的一面和脆弱的一面，挫折以及經驗教訓使人學乖，既然說虛話假話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可以升官發財，何樂而不為？古人說，「話到嘴邊留三分」、「逢人面帶三分笑，不可全拋一片心」，典型的中庸之道明哲保身之術。這表明，不說實話，多說虛話假話，並非現在如此，乃是古已有之的風氣。舉凡世間直率、愛說實話的人，總是被為不成熟，視為憨直愚愣，而對那些虛話假話說得爐火純青有章有法的人則大加讚賞，認為他成熟、聰明、老到，幾乎已成共識。那麼，是不是在我們的社會說實話就已經沒有市場、沒有立足之地了呢？是不是能說會說虛話假話的人就特有人緣，就應該成為我們做人的一種方式？非也。相對而言，人們還是更喜歡更願意和為人直率坦誠、愛說實話真話的人交往，而對那些深藏不露、很有心機、喜歡玩虛的人則敬而遠之。這說明，人本質上還是願意真實的，只有真實才讓人感到親切可愛，才讓人肅然起敬。雖然某些時候某種場面真實可能令我們尷尬，一時難以接受，但那種不傷和氣的虛假可能恰恰隱藏著某種居心，在七拐八彎雲河霧海的交談中，你什麼也不能獲得，這難道還不夠乏味嗎？與一個太有城府太會說虛話假話的人交往是很累的，你得時刻掂量著他的真正用意，你不能不設防，更不能對這樣的人交心。而和開誠布公說實話說真話的人交往，則沒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你會感到一種清澈的喜悅，一種真實做人的痛快舒暢。不錯，說實話真話者常常沒有好下場，而駕輕就熟地撒謊、問心無愧地炮製豪言壯語、甜言蜜語的人備受歡迎，但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不是也經常欣賞到察言觀色、見風使舵者或為眾人所不恥，或最終失寵於「主人」的悲劇嗎？我要說，相信實話真話，認可實話真說，願意以真誠立足於世的人還是佔大多數，因此真話永遠也不會過時，真實永遠有魅力，說真話者終將得到應有的好報，只要這個社會還沒有墮落到是非顛倒、黑白不分的地步。當然，說實話講真話是需要勇氣的，一種直面真實的勇氣，一種不怕吃虧的勇氣。作為說實話講真話的個人而言，好像吃虧全吃在了大實話大真話上，其實不然。撇開那種非常時期的政治迫害不言，單就現實生活中說實話講真話可能不討好的這種現象作出分析，我以為說實話講真話者要麼是沒有審時度勢，在不適宜的場合說了大實話，招來忌恨；要麼是真實得還不夠徹底，說實話講真話的層次不高，僅僅是一些瑣碎的雞毛蒜皮的絮叨，令人生厭的搬弄是非，而不是心靈的真言。如對一個病人膏肓的人你總不能直言地說你快死了吧？這是個大實話大真話，而卻是個低層次無意義的實話真話，除非故意否則絕沒有絮叨的必要。無數事實證明，最終令我們深受其害的乃是虛假，而不是真實。說實話的人少了，講虛話的人多了，說真話的人少了，講假話的人多了，社會風氣就不正。虛話假話太多，導致人際關係複雜化，這無論是對國家、集體還是個人的事業，都是一種損害。說實話講真話既是我們做人的原則，同時也是一種追求。我始終認為，為人真實才可親可敬可愛，能夠無所隱諱坦坦蕩蕩地說實話講真話乃是一種境界，是人生的高貴之處。因此，我想不僅是我，這世上肯定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崇敬仰慕巴金，因為他說真話，值得尊敬。（寫於2004年10月11日）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