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在台北遭軟禁的歲月
顯赫的家世帶給張家人的並非榮華富貴的生活,歷史飄搖中,他們經歷了逃難、隱姓埋名、家族離散、困苦求生,不得不「活在歷史中」的苦澀甘辛,唯有張家人冷暖自知
張學良的幽閉歲月
在張閭實講述的那些「家族往事」中,關於大伯張學良的回憶,是濃墨重彩的一筆。1967年,5歲的張閭實跟隨父母來到台灣,「有一天坐著一輛漂亮的外國大車來到了一個大木門前,跑過來很多人,詢問完還看了證件,大門對面有個「派出所」,通過盤查後大木門才打開讓車子開進去。進門後有個大花園,裡面又有人過來,進到房子里,房子很大,裡面的擺設也很特別,與眾不同的感覺,這時看到一個胖胖的老人,戴個眼鏡,旁邊站著一位像校長的女性,這就是我的大伯父和大伯母。」
張閭實在自己的書中詳細描寫了第一次見到大伯張學良的情景,在他眼裡,張學良就是一個普通而慈祥的老人,很愛講笑話,大伯家裡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大伯母愛做西餐,很和氣。「那時很小,並不知道什麼叫軟禁,只是知道這房子周圍站著好多人,而大伯父也不能離開這個房子。」張閭實回憶說。
在張閭實看來,張學良的軟禁時期大概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蔣介石敗退台灣後的初期,那時的張學良幾乎跟外界隔絕,親屬也很難見面,到了晚期的時候相對好了很多,逢年過節都能見到;第二階段是蔣經國執政時期,那時的張學良可以在台灣島隨意走動,只是還會有很多軍統局的人跟著,這時他常常跟老朋友聚會,也會上街逛逛,最愛去的地方是超級市場和百貨公司;第三個階段就是李登輝執政時期,晚年的張學良最後決定離開台灣,定居夏威夷。 在張閭實的印象里,大伯張學良晚年的生活過得非常簡單,每次過去探望都聊些生活瑣事,「大伯很喜歡小孩子,玩起來的時候甚至可以給當馬騎,可是孩子長大成人後,他就不太喜歡了,覺得大人該有大人該承擔的責任了。他對我們用的、玩的東西都很感興趣,能夠感到他對外面社會變化完全不了解,印象最深的就是大伯不知道消費變得越來越貴,過年時他給晚輩包的紅包一直都是200元,20年沒有變過。」
儘管後來張家人很多都搬到了台灣生活,但是生活習慣從未改變。張閭實說家裡還是最愛吃東北菜,大伯張學良尤其愛吃燉茄子和水晶蹄髈。在張家所有的媳婦中,張閭實母親燉茄子的手藝是最好的,也最合張學良的胃口。「大伯其實很愛吃,有時候饞了他會來我家裡吃,有時候就打電話給我母親,說弟妹啊,再燉點茄子吧。」張閭實笑著說。
隨著年齡的增長,張閭實越來越理解和敬重大伯,但有一件事卻讓他直到現在都無法理解和釋懷。那就是大伯張學良沒有參加張家任何一位在台灣親人的葬禮。「可是我們看到過他去參加朋友的葬禮,親人的葬禮卻沒參加過,這一點我實在想不通,也許大伯有他自己的考慮吧,不管原因是什麼,都無法考證了。」張閭實嘆氣說。
到台灣後張學良一直避談政治,從來不講以前發生的事情,直到他要離開台灣的前夕才對外公開了一些想法,開始接受專家名家的訪談、電視台訪問等等。「大伯提過,他最後開口了,是不想帶著秘密離開,懂的人自然會明白。」張閭實說。
曲折歸鄉路
故鄉,對於三年前的張閭實來說還是一個心念卻遙遠的地方。壽夫人生前不止一次對孫子回憶當年在東北的日子,懷念之情溢於言表,「奶奶鄉音很重,總是告訴我東北有多美,冰天雪地里騎著馬車,有好吃的大鍋菜,有凍梨,還有那種從南方運來的很小很小卻很甜很甜的橘子……」
家人對於故鄉的記憶總是觸動著張閭實的心,他不止一次想像故鄉的樣子,想像老照片中爺爺和父輩們在老宅院里生活的場景。可是回大陸故鄉又讓他感到害怕,大陸對於張家人的看法是什麼?是不是也和台灣一樣?這些問題在「對大陸不打聽、不問」的原則下都是謎。而母親對於政治的緊張也讓張閭實一次又一次打消了回家的念頭。
張學良過世後,張家許多海外的親戚開始陸續回國尋宗,但大都是以觀光客的心態,此時,也不斷傳出大陸出現許多冒充張家後人的騙子,當聽說出現張作霖第九個兒子以及張學浚還活著的流言時,張閭實的母親生氣了,「母親覺得張家傳下來、受到爺爺奶奶承認的男孩子只剩下我和哥哥兩個人了,應該有人回去東北處理一下張家的家務事了。雖然母親沒有勉強,但我們兄弟也為大陸張家慢慢消失,爺爺現在沒有人去祭拜而感到難過。」而大哥已是50多歲,家裡兒女還小,張閭實深知回故土的重任就在他的身上。 雖然此前在台灣查瀋陽的相關資料少之又少,使得張閭實內心很害怕回去後的情形,但在2007年3月,他還是借著一次相熟的港商團到大陸東北考察的機會,邁出了回故鄉的第一步。這是一次很波折的旅程,他從台灣到香港,從香港到武漢,從武漢到長春,從長春到哈爾濱,最後,張閭實和同伴分開,自己搭車從哈爾濱回到了瀋陽。每靠近故鄉一步,張閭實的內心都更加緊張和激動。
到瀋陽後,張閭實直奔張家故居——大帥府,面對這位不速之客,大帥府的工作人員著實嚇了一跳。「我就直接講說我是張作霖的孫子,父親是張學浚,祖母是壽夫人,想看看大帥府,想去給爺爺掃墓。」
由於這些年來大帥府不止一次接待所謂的張氏家族成員,更有張學良九弟風波的前車之鑒,帥府對於這位張家人格外謹慎。大帥府館長張力急忙打電話向有關部門和專家諮詢,同時也拿著張閭實的照片和身份證向在台灣、美國等地的張家後人和親屬求證。
一開始儘管對張閭實身份有所懷疑,但大帥府仍然熱情招待了這位沒有過多要求的張家後人。隨著張閭實身份的確認,他也終於在張力等人的安排陪同下,來到了位於盤錦大窪的張氏墓園祭拜爺爺張作霖。「這是張家的男孩子第一次給爺爺掃墓祭拜,也正是這段日子讓我更加堅定要寫一本關於張家歷史的書,告訴大家一個真實的張家,以及『九·一八事變』後張家人的人生軌跡。」張閭實感慨說。
從2007年到2009年,張閭實前往瀋陽、盤錦、台安、北京、上海各地,在諸多專業人士的幫忙下將歷史一一考證,在這期間,他也終於和還在大陸的張家後人相認,越發融入這邊的生活。
「我在大陸生活的這兩三年,深深地感到東北人對於爺爺和大伯的敬重,但也聽到許多來自其他省份或者東北鄉下的批評之聲。而在台灣關於張家歷史的書很少,幾十年來我只看過四本,而且都是台灣的歷史版本,看後不免讓人憤然。現在兩岸的三通讓台灣政治立場改變不少,所謂好的壞的變得中庸了,但我寫的這本書在台灣也很可能會變成禁書,但我就是想告訴世人,一個真實的張家版本的歷史。」張閭實堅定地說。
「張家的男人不可以讓人攙扶」
講述人:張閭實
在他(張學良)80歲左右的時候,我們到他家過聖誕節,他要上二樓洗手間,那時他的腿不是很方便,要攙著走,我在旁邊看到,很自然地要攙扶他上二樓。他就告訴我:「張家的男人不可以讓人攙扶。」後來我懂了這句話,再怎麼苦,也要撐下去。這是他給我們男孩子的一個家訓,我一直記得。
當年我們和張學良見面還是受情報局的控制,只有家屬可以,我們平時沒什麼事情也不敢去打擾他,他不是不會見,但沒理由,幹嘛要見,他會打電話,比如禮拜六、禮拜天,他要吃水晶肘子、土豆燉茄子,那時候我們會做好了給他送到山上去。那時候在他門外有一排的憲兵,還有一個分局的警力把守著,我們只要走到門口,他們就會問,我們出示身份證,他們還會問,有沒有安排,我們回答「有」,門就會開了,沒有,他還會打電話問,60、70、80年代還是這樣,到了90年代鬆了一點,但是兵力還沒有減,直到他移居美國才撤掉。他逛超級市場和百貨公司還有四個人跟著。如果我遇到,認識的保衛會打招呼:「小少爺來了。」不認識的馬上擋住,不讓靠近。 張學良晚年為何沒回過東北
講述人:張閭實(張學良)原先計劃離開台灣後,過道美國看望親屬後就回東北看看,但台灣當時與大陸的關係是不友善時期,因此大伯父的計劃因政治因素而改變。後來得知大陸有領導過境夏威夷而能相見,聽說大伯父大伯母穿好正式衣服在輪椅上,等了一天沒見著,這次又是因政治因素而改變計劃。後來大伯父也承認自己很老了也不想什麼了,開始不見兩岸任何人,但兩岸的人還想見他,在他的公寓住所以及基督教教堂內等著見他,甚至在教堂內有大陸群眾與保安大打出手,大伯父張學良坐在輪椅上被人挾持,那人頭破血流,說被人欺侮,也不讓人靠近大伯父,最後由美國警察制伏後,大伯父就返回住處永遠不去教堂了。台灣民進黨行政院張姓領導人過境夏威夷,要求見大伯父張學良,此時大伯父已躺在病床上無法言語,但還是見了,一周後他因病毒感染而過世,想起當時台灣行政官員好像感冒了,這件事在親屬中常常談起,政治一直讓大伯父很受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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