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柏林到西寧,《柔情史》的電影節之旅還在繼續
從今年二月起,《柔情史》以柏林國際電影節為起點開展其跨越幾大洲的電影節之旅 ——
柏林國際電影節 - 全景單元
香港國際電影節 - 新秀電影競賽
挪威極地光影 - 展映
首爾女性影展 - 國際長片競賽
西雅圖國際電影節 - 中國之星
上海國際電影節 - 一帶一路電影周
愛丁堡國際電影節 - 國際長片競賽
歐亞國際電影節 - 國際長片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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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歷海外的4個月里,楊明明和她的作品《柔情史》收穫了香港電影節火鳥大獎、影評人協會獎、釜山女性影展最佳導演獎、西雅圖國際電影節China Star Best New Talent等獎項。凱旋而歸的《柔情史》將國內首映選在了上海國際電影節,成為了上影節全新版塊「一帶一路電影周」的開幕片。「一帶一路電影周」板塊放映共26個國家的26部影片,《柔情史》成功提名了「最受觀眾喜愛影片」、「媒體關注影片」和「媒體關注電影人」三項榮譽,並最終摘下「媒體關注影片」的榮譽稱號。
在6月20日,《柔情史》在三克映畫舉行了市場放映和答謝會。
包括導演楊明明、製片人楊競、主演耐安在內的主創團隊悉數到場,與受邀的媒體、電影從業者共同觀影,並進行深度交流。
隨著女性主義的崛起和發展,女性電影爆發除了別樣的生命力,成為了又一面觀察當代生活的稜鏡。從短片《女導演》開始,楊明明就身兼數職,幾乎是全能電影人的化身。在《柔情史》中,她自編自導自演自剪,凌厲細緻地處理一對母女的情感糾葛,對創作的掌控力可見一斑。
楊明明
《柔情史》以全新的視角面對當代城市生活,以「令人震驚的準確度」刻畫了北京衚衕中一對單親家庭母女互相拒斥、仇恨、傷害的奇觀,在絕望中折射出柔情的力量。《柔情史》 以凌厲浪漫的氣質,展現真實殘酷的北京衚衕生活。它既是一部電影,也是一份病歷。深刻,理性地剖析個體行為的同時,也提醒著我們平庸生活中的邪惡。
上海國際電影節之後,楊明明馬不停蹄前往英國,參加地72屆愛丁堡國際電影節,是本屆愛丁堡國際電影節唯一入圍國際長片競賽單元的華語電影。
在這個夏天,七月的尾巴,楊明明將在青海西寧迎接一年一度華語青年導演的盛宴——FIRST 青年電影展。《柔情史》從38部入圍影片中脫穎而出,提名了第十二屆西寧 FIRST 青年電影展競賽單元【最佳劇情片】獎。同獎項類的其他提名影片還有《冬去春又來》、《郊區的鳥》、《美麗》以及《吾神》等。
下面為大家帶來《柔情史》柏林世界首映時,深焦與楊明明的獨家專訪:
策劃、採訪 | 圓首的秘書
編輯 | 尼儂叄 章三
深焦DeepFocus:
拍片之前有沒有一個整體的構思?
楊明明:
我很希望會有一個整體的結構和強烈的形式在裡面。我認為內容是最基礎的、必須都達標的東西,真正區分影片高低就要看形式了。
在這部片子裡面,三種食物切分了整體的結構。食物象徵著一種貧乏。我有一種觀點:中國人之所以愛吃,可以把食物做得好吃,是因為中國人的特長就是圍繞著生活,所以在這個方面可以勝人一籌。尤其是肉,中國人有飢餓的記憶,所以甚至連骨頭都會啃得很乾凈。外國人肯定沒聽說過「羊蠍子」是什麼東西。我就是想把食物跟他們的生活聯繫起來,食物象徵著貧瘠和缺乏,可以體現出生活的蒼白。
當然拍攝過程中也會有一些即興的創作,比如母女二人在景山公園拍皇后裝的部分。如果有足夠的資源,我可能就不會寫劇本了,有一個感受就開始拍。
《柔情史》劇照
深焦DeepFocus:
說到食物,賈樟柯導演的《三峽好人》里也有類似的用法(煙酒茶糖),這是否是一種參照?片子在拍攝過程中有沒有其他導演的作品給您啟發?
楊明明:
沒有這樣的參照,但我非常喜歡的羅伯特·布列松的影片,他的電影簡潔有力。現在的導演里我很喜歡努里·比格·錫蘭,我認為他是可以被模仿的大師。我片子中的一場戲特意向錫蘭致敬,你看出是哪一場了嗎?
深焦DeepFocus:
這部片子的題目叫做「柔情史」,那麼您所謂的「柔情」是什麼?
楊明明:
柔情肯定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字面意思,而是從傷害中的萃取的幾滴足以讓她們生活下去的希望。
《柔情史》劇照
深焦DeepFocus:
為什麼故事一定要發生在衚衕里?
楊明明:
一個導演選取電影的空間,一定是她自己熟悉的、有所體會的,有味道、有記憶的地方。我自己就住過衚衕,在宣武區,現在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叫西城。這部電影的創作是建立在生活基礎上的狂想。
深焦DeepFocus:
選景過程是怎樣進行的,有沒有特別的考慮?尤其是衚衕里的那間屋子?
楊明明:
采景遍布幾個地方,東城西城,包括前門,還有朝陽門南小街附近,還有兩個鏡頭是在草廠衚衕拍的。拍攝的時候移動組是以三輪和摩托為主,不然(巷子太窄)進不去。
衚衕里的房子是我和製片人騎著摩托車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在京城各處遊盪找到的,因為我需要一個特殊的格局。我希望她們分住在一個空間的兩側。
楊明明和《柔情史》美術指導趙羽含
深焦DeepFocus:
片中母女二人都是創作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設定?
楊明明:
因為我想給母親設定成一個沒工作的人。她的個人傷痕太多了,不想再跟人進行過多的交流,所以就把自己關在家裡,但這樣寫可能會不太可愛,所以我想讓她做點什麼。這個女孩兒可能覺得自己跟她母親並不是一類人,但其實她長大了就會變成她母親,電影里也有幾個這樣的對仗和暗示。雨杉可能長大了就是朱園。一方面逃脫不掉原生家庭的宿命,另一方面她在這樣一種社會中,也沒有逃離的空間,都是既定的。母親這個人物一定是先天純真的,所以她才會寫詩,只不過後來被折磨成了這樣。
深焦DeepFocus:
為什麼影片的故事發生在衚衕里,但母女二人卻很少有跟衚衕里的人的互動,基本都是圍繞她們的關係展開?
楊明明:
這部影片其實就是在用兩個人的親密關係來折射她們與外界、整個社會的關係,沒有正面敘寫。它是具有普遍性的,一定程度上是一類中國母親。她們的身上有社會帶來的傷痕,有這個時代賦予她們的思維方式。
三個女孩和貓
深焦DeepFocus:
所以您認為,這個片子里呈現的母女關係有很強的普遍性嗎?
楊明明:
我不否認這部電影是地域性很強的,而且也肯定不是第五代導演那種橙黃色燈光下的,溫情的那種東西。我很期待柏林放映的時候觀眾會有什麼反饋,這部電影沒有占題材的任何便宜,我在紮實地寫人,寫生活。
《柔情史》導演楊明明在柏林電影節新聞發布會中
深焦DeepFocus:
衚衕里坐在沙發上的老頭兒是二人與周圍居民的唯一一次交流,請問有什麼含義?
楊明明:
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但我感覺只要衚衕里有一把椅子,上面一定會有一個人坐著,他們可能是嫌家裡不舒服,可能就是想探聽別人的秘密。母女由於極度缺乏安全感,我們覺得任何人都在監視她們的生活。
深焦DeepFocus:
這部片子是怎樣找到投資的?
楊明明:
其實就是交給製片人,並沒有做太多的工作。我不知道是自己牛B還是幸運(笑),其實《女導演》(第一部短片作品)的時候點擊量就很高,當時賺了很多錢,而且是幾乎零成本,花了只有大概兩千塊錢。
【延伸閱讀】情感運動!重觀一個《女導演》的誕生
左起:聯合製片人孫合彬、演員袁麗、楊明明、耐安、製片人楊競
深焦DeepFocus:
拍攝周期有多長?
楊明明:
這部片子拍了很長時間,從開機到拍完是三個月左右,中間因為耐安姐韌帶拉傷了,停拍了一個月。中間這一個月的時間就是我一個人在進行剪輯工作。所以觀眾可能也會看到影片里剛開始樹上都有葉子,後面樹都禿了,所以我們戲稱這是一部「跨越三個季節的電影」。
深焦DeepFocus:
影片在拍攝過程中是否遇到什麼困難?
楊明明:
累啊!需要做很多準備工作。我需要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勝任的時候才會著手去做,所以分鏡頭等等都是提前準備好的。角色轉換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我需要戰勝的是我的體力,而不是腦力。當然也可能會有一些影響:如果不做主演,沒準可以拍得更好一點?現在這樣少了給演員說戲的時間,不過看監視器的時間又多回來了。
《長江圖》
深焦DeepFocus:
您也給《長江圖》做過剪輯的工作,兩部電影的剪輯有什麼區別?
楊明明:
兩部電影區別太大了。《長江圖》的剪輯是應急的,那部片子拖的時間太久了,沒有剪輯師能夠跟完,所以我只是填補了這個空缺。但給《長江圖》做剪輯對我的幫助很大,它讓我重新認識了肅穆和莊重,幫我梳理了很多東西,在此之前我是很細碎的人。
《柔情史》是我自己剪輯的,這部片子最初是140多分鐘,最後剪到了117分鐘。
深焦DeepFocus:
拍攝之前是否有排練的過程?
楊明明:
是有的,經過了好幾輪的試拍,整個劇組一起進行磨合,從定調子、找感覺,到圍讀劇本,所有的過程都有。
我的攝影師是非常優秀的紀錄片導演,雖然在拍攝中我們也遇到了一些審美性的、構圖上的問題,但最後都解決了。
《柔情史》劇照
深焦DeepFocus:
影片的選角過程是如何進行的?
楊明明:
我們選角大概進行了三到四個月,面試地點就是那個衚衕。每周有幾天,由演員副導演把合適的人推薦給我。副導演差點被我害出抑鬱症,因為每次我都告訴他這個人可以,但還不是最好的,可以繼續再找。在開拍頭三天,才最終把女主角選定,就是我自己(笑)。最初選定了一個女孩主演,但最後因為種種原因只能硬著頭皮自己上了,自導自演並不是我的本意。
《柔情史》中母親由著名演員、製片人耐安飾演
深焦DeepFocus:
選擇耐安老師出演女主角,有什麼特別的考慮嗎?
楊明明:
她見過大世面,能夠明白我的意圖。耐安姐其實跟角色離得非常非常遠,她是過得特別好的那種。我看中的是這種演員和角色之間的張力,她不是這種類型,才能沒有負擔地演出這個類型。
我和耐安的形象都為這個戲犧牲了,現在還記得有幾場戲我們演得非常開心,放飛自我,演完就狂笑不止。我對她充滿感激,因為母親這個角色是這部電影的靈魂,耐安姐給了我很多驚喜,像是全劇組的教母。
《柔情史》劇照
深焦DeepFocus:
導演本人是否會將《柔情史》當做一部「女性電影」看待?
楊明明:
這是一種貼標籤的說法,對我來說不重要。不過女主的分手,其實是因為她覺得日子要「壞著過」,受不了好的東西,與性別沒有很大關係。
深焦DeepFocus:
下一步有沒有新的計劃?
楊明明:
要拍一部愛情電影,準備今年秋天拍。我最近會經常看菲利普·加瑞爾的作品,因為他和我同一天生日,之前也對莫里斯·皮亞拉的《情人奴奴》很感興趣。不過我可能是對它的編劇阿萊特·朗曼更有興趣,這個人同時也是菲利普·加瑞爾的編劇。
《柔情史》柏林首映後,熱情現場觀眾與導演交流
深焦DeepFocus:
所以您對情感題材情有獨鍾?
楊明明:
我沒有歸過類,但看起來確實是這樣。《女導演》是關於友情,《柔情史》是關於親情,下一部是愛情……但我個人不會把這一部所講述的東西歸入「親情」,而是「親密關係」。我更傾向於從具體的傷害和柔情的角度去看待親密關係,是一種顯微級別的情感。
深焦DeepFocus:
最後我們談談結尾:為什麼會讓整個故事結束在公交車上?
楊明明:
其實我拍了兩個結尾。其中一個沒用到的結尾是把她們沒刷卡拍出來了,相互雞賊地笑了一下,然後有一個大的急轉彎把她們甩了出去,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好笑,但我仍舊選擇了另一個結尾。
你可以說她們和公交車合為一體了。她們只能坐得起公交車,她們逃票很開心,覺得自己又佔便宜了……或者我可能想讓她們消失在城市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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