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中的音樂詩人羅大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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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不多情,時光就無情----我記憶中的音樂詩人羅大佑 洪燭羅大佑老了,因為光陰老了。光陰老了,羅大佑的歌卻一點不顯老。歌沒有老,老了的歌手在老去的光陰中終究還是年輕的。記憶是保鮮的。可以讓時光倒流。我老了嗎?我們也老了?重聽羅大佑的老歌,彷彿又回到昨天。與明天相比,今天已老。可被歌聲泡軟了的心,可被歌聲喚醒了的昨天,一點也沒老啊。新世紀,新人類,新生活,新思想,對於一個日漸老去的歌手無疑是新的考驗。好在羅大佑的歌從一開始就述說著光陰的故事,光陰,也會對他手下留情。是啊,歌手不多情,時光就無情。風雨故人來。羅大佑再開演唱會,他又在我們家門口「之乎者也」了。無論新歌,還是舊歌新唱,可能是因為聽羅大佑的名字聽得太多、太久、太頻繁了,在我記憶里,羅大佑就等於懷舊!怪不得有人把羅大佑和費翔、齊豫說成是「懷舊三劍客」。有一些人以詩人自稱,社會也以詩人為之命名,為了支撐頭頂桂冠的重負,他們一輩子都在勤勤懇懇地寫詩,然而除了製造一大堆語言的魔方之外,不見得有誰能記住他們的任何一首詩。這是詩人的悲哀。還有一些人,似乎與詩人這個榮耀且浪漫的稱號無緣,然而他信口道來的某一句話,使你心弦一顫,那裡面似乎包容著事物的本質,於是他平凡的面孔也因為瞬間燦爛的表情而使你過目不忘。我不知道自己屬於前者還是後者。我也算個在大陸詩壇上闖蕩了多年的男人,我從來沒懷疑過自己這方面的天賦與創造力, 甚至職業都註定了我不斷和周圍的新舊詩人們打交道,我想自己和詩歌應該說很有緣份的了。然而,接觸到羅大佑一系列歌曲之後,我承認自己產生了小小的自卑感。按道理羅大佑這個名字應該屬於音樂界的,隔行如隔山,從沒聽說誰把他劃入詩人的圈子,但我不得不肯定;羅大佑,具有最良好最完善的詩人氣質。他的歌詞,印在紙上,可以當作詩來讀。我不想把它和汪國真的詩作比較。沒法比。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是羅大佑一支歌曲的標題。此刻我正把這十個漢字寫在方格稿紙的上端。我彷彿聽見了黑髮的洶湧與手掌的撫慰,電閃雷鳴,刻骨銘心。我相信這娓娓道來的一句白話,比一首完整的愛情詩更有說服力。它留下了一望無際的空白,除了凝滯為永恆的髮型與手勢之外,我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我聽見了一顆心的跳動。一顆心,在為愛情而跳動,像奪路而走的麋鹿在雨後泥濘的小路上跳動,留下了梅花狀的蹄痕。世界上還有比之更神聖更純粹的事件了嗎,一顆纖塵不染的心,在為風馳電掣的愛情而跳動,而痛苦或歡樂。"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穿過你的心情的我的臉",這個簡潔生動的意象令我聯想到俄羅斯葉賽寧的一首詩,原文已記不清了,大意是:愛人的小手像兩隻潔白的天鵝,在我黑髮的波浪中間漫遊……所以說,千萬不要把羅大佑的歌曲視若風花雪月的通俗文字,它本身蘊藉著濃郁得揮撣不開的詩意。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正是羅大估為溫柔所設的比喻。溫柔正是一隻超現實主義之手對蓬亂潦草的心緒的梳理與撫慰。這句話太美了。這句話不比普希金遜色。這句話感動得我沒辦法,簡直想罵人了。這句話我肯定終生難忘。在知曉羅大佑這個名字之前不少年,我就聽過他創作的歌曲了。《童年》,誰都會唱。"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的鞦韆上只有那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師的粉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著幸福的童年……"那位不相信山裡面住著神仙、而且口袋裡沒有半毛錢的小男孩,卻心有靈犀地等待著隔壁班的那個女孩走過窗前,這足以證明青春的清貧與富有。《童年》最令我難以忘懷的就是這個小小的細節了。當時我還以為它只是無名氏創作的台灣校園歌曲,後來才知道它是羅大佑早期的成名作。《童年》里閃耀的快鏡頭令人目不暇接,我是把它視作追懷青春的黑白兩色的幻燈片。我下面要開列一串羅大佑歌曲的標題:《光陰的故事》、《戀曲1990》、《愛人同志》、《東方之珠》、《紅塵滾滾》、《之乎者也》、《鹿港小鎮》、《鄉愁四韻》……我們在《童年》中蒙昧未開,在《野百合也有春天》中情竇初開,在《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里戀愛,在《光陰的故事》里少年說愁,在《戀曲1990》中失戀,在《東方之珠》里憧憬未來,在《愛人同志》中絕望,在《之乎者也》中長大成人……我聽見青春在他的音樂里電閃雷鳴,刻骨銘心。你逐一瀏覽不知作何感想?它們出自同一人之手,它們像川端康成小說里紙疊的千隻鶴一樣聯翩而去、雁字成行,這個人因為這一切而輝煌如富翁,他簡直是在創造奇蹟。要知道,被他信手塗抹在五線譜上的這每一首歌,都插了翅膀般深入民間、被眾口相傳,簡直是在精神領域裡流通的貨幣,其價值無法評估。一位詩人,一生中如有一篇作品獲得如此深廣的讀者群,那已算莫大的成功了。而羅大佑卻以層出不窮的飽滿狀態,向天南海北輻射著情感的衝擊波,直到1993年他以《東方之珠》重振雄風的時候,才剛剛40歲啊!一位40歲的男人,碩果累累,彩霞滿天,他親手譜寫的歌曲幾乎每一分鐘,都在被不同地域里成百上千的心靈同時詠唱著,或同時傾聽著。這些歌曲不僅進入了天女散花般的磁帶、唱片、電視、電影、廣播,更進入了心靈。這種傳播效應令我聯想到宋朝的婉約派詞人柳永,"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這並不誇張的讚譽足以證明其流傳之廣。"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有蘭舟催發的《雨霖鈴》,羅大佑也以《戀曲1990》詠嘆過人間的悲歡離合、陰晴圓缺:"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麼能夠忘記你容顏的轉變……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尋尋覓覓常相守是我的腳步。黑漆漆的孤枕邊有你的溫柔,醒來後的清晨里有我的哀愁……"可見人類最本質的情感是歷萬古而不變、一脈相承的。從報紙上得知,《戀曲1990》是羅大佑為張艾嘉主演影片《超級殺手》所配的主題歌,而當時他與張艾嘉雖然經歷了熱戀但已勞燕分飛了。可以把它看作羅大佑獻給昔日情人的禮物。他似乎永遠是一個游吟詩人,叛逆、非凡、特立獨行,又充滿神秘。在我的字典里,他總是和王小波、崔健、村上春樹、王朔排列在一起的。他們是都市的異類,引領過多麼強勁的都市風尚啊,但現在,儘管我們和他們都不願意承認,但畢竟他們已經過時了!我不忍心背叛羅大佑,就像不忍心背叛自己的那一個抒情時代,儘管很多人號稱要以郭敬明、以周杰倫、以「超女」,為那個時代送葬。當快餐替代詩歌,當性愛替代戀愛,當「超女」替代瓊瑤,當搞笑替代抒情,當周杰倫替代羅大佑……我知道,羅大佑和他所代表的一個時代,已經遠去。羅大佑,一位從鹿港小鎮里走出來的田園詩人,一位不習慣都市霓虹燈的布衣草履的理想主義者,愛情對於他屬於鄉愁的一種,而鄉愁則驗證著他終生的愛情。他寫出了海枯石爛的誓言。他沒有對時間失約,而是時間對他失約了。所以,羅大佑將是時間的勝利者。這就是羅大佑關於光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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