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蕪湖李巢水:《青春的腳步》選登之八

追尋我的外公家庭。 文化大革命是一場觸及人們靈魂深處的思想革命。家庭出身好,家庭成員和社會關係中沒有政治歷史問題的,屬「紅五類」,根子正才能參加文革,成為骨幹力量。只要家庭和社會關係有一丁點問題,就被「革命群眾」所歧視;如果是「黑五類」出身,連造反派組織都不能參加,參加了也會被祖宗三代刨根問底地挖出來,中槍倒下,挨批鬥,成為「不恥於人類的狗屎堆」。 到蕪湖外調校領導的歷史問題,自然就想到我的外公家庭,因為外公家曾經在蕪湖開糖坊多年,會不會有什麼重大歷史問題呢?其實,我是多此一慮。我考取黃師入學的時候,人民公社給我開的家庭成分證明是「貧農」,填寫的履歷表中,家庭成員和社會關係中,都是普通老百姓,沒有任何歷史問題。一踏入蕪湖市,我就想起母親經常念叨的話:我16歲跟你外公,還有你舅舅,在蕪湖吉和街開糖坊,1937年冬,正是年關進貨做糖的時候,日本鬼子從廣德、宣城打到蕪湖,城裡人都往鄉下跑。我們跑反回江北老家時,小火輪剛離岸,就聽見機關槍噠噠噠地響起來;慌忙中,你舅背著一袋糯米,我只拿回來兩隻洋鐵桶和做歡團的車筒。幾個月以後,你舅偷偷地去蕪湖看店面還在不在,哪曉得,吉和街上很多店面都被燒毀了,我們那間糖坊也被燒了。從此,母親不再進城做糕點了,舅舅和外公打游擊式地給人家幫工做糕點,解放後,舅舅在江南當塗縣商業局工作。原來。外公家是糕點世家,幾代人都是做糕點出身,只有外婆和二舅在老家種田,因為經濟上比較寬裕,住房很大很漂亮,家裡有許多小人書,我喜歡去外婆家的目的是看西遊記等連環畫。外婆家田地不多,土改時,根據田畝劃成分,家庭成分劃為「貧農」;在蕪湖只是寄居,不算蕪湖市民,也就劃不上「工商業」成分了。我慶幸外公家這個「革命」的家庭成分。 儘管如此,第一次去蕪湖,我還是迫不及待地要到母親生活過的吉和街看看。雖然巢湖市(原巢縣)離蕪湖不遠,但當年沒有蕪湖長江大橋,交通極其不便,火車到了裕溪口還要等船過江,要一天時間才能到達蕪湖。原來,吉和街是沿長江南岸的一條古老街道,從8號碼頭下船就是,經過天主教堂,一直延伸到中江塔,青弋江與長江匯合處,是當時蕪湖最繁華的商業街。但是,街道十分破舊,地面是石板路,凹凸不平。我在街道上徘徊,努力辨認著每一間門面,在灰色的牆壁和寫有「東南西北」木板門窗上,似乎感受到外公和我母親曾經經營的糖坊店鋪溢出的氣息。我的心情踏實了許多,回憶著母親做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的情景:將爆炒的米花與麥芽糖稀攪拌均勻,倒進方形木框中壓平,然後切成條狀,再切成片形。母親切糖動作十分麻利,嚓嚓嚓,大小厚薄一致,看似一整塊,其實一掰就開,均勻的長條形,酥脆香甜。做歡團是用車筒做。車筒是剖開的毛竹打掉竹節刨光做成的。左手托住一片車筒,右手用銅勺從缸里舀出炒米花,十來個米花胚排進車筒後,將另半邊車筒合上夾緊,前後搓車,當聽到嚓嚓響聲時,說明歡團做好了,嘩啦一聲倒進木桶里,動作嫻熟,像變戲法似的。母親的這些「絕活」在村裡是獨一無二的,要是評職稱的話,應屬高級職稱。可惜,1958年大躍進以後吃大食堂,過糧食關,只能在夢中吃到母親做的糖食了,那個從吉和街帶回的車筒也當柴火棍燒掉了。 去北京見毛主席。 同學們一撥一撥地去北京見毛主席,我實在憋不住了,完成了曹毅歷史問題的外調之後,於10月18日毛主席第五次接見後的第三天,邀了幾個同學出發了。剛出學校後門(北門),走過大操場,忽然聽後面有女生喊我:「李常水,帶我一個」。回頭一看,是我班女同學,我的前桌。我們停下來等她,然後步行18里路,來到津浦線烔煬河車站,擠上了北上的火車。沒有買車票,也沒有人查票。毛主席接見紅衛兵期間,學生是免費乘車的。車廂人特多,車廂連接處站滿了人。車過合肥後,我擠進車廂一看,座位上坐的人很擠,座位下面也躺著人,只好站在過道上。到了蚌埠站天已黑了,我才想起中午飯還沒吃,從書包里掏出早晨在食堂買的饅頭啃了,沒有喝水,不需要上廁所,廁所里也站著人。實在是累了,就地坐下,旁邊座位上的人讓出丁點空隙,我扒在上面睡著了。列車搖搖晃晃像搖籃,很容易犯困。大約晚上八九鐘的樣子到了天津站,我醒了,感到肩膀很沉,壓著東西,原來是一名女孩扒在我肩膀上睡著了。我猛地抬起頭,她才驚醒抬頭站起來,睡眼惺忪,嘴角流出細長的口水,足有兩尺長,滴在我的衣服上。倒霉!遇到一個淌口水的傢伙。 沒想到,列車到天津站不走了,要換乘。統統下車等去北京的車子。站台上黑壓壓的人群都是學生,好像是學生專列似的。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去北京的列車終於進站了,人們蜂擁而上,車門堵滿了人,擠不上去,原來車上有乘客,等於是兩車人一車裝,怎麼裝得進?站台上工作人員喊話說等下一趟車,可是,下趟等多久呢?沒人聽,瘋狂地往上擠,亂成一鍋粥。有人乾脆爬窗戶。這是個好辦法,我縱身一躍爬進去了,我的前桌在站台工作人員幫助下也爬進了車箱,還有幾個同學沒有爬進來,要等下趟車。到北京前門站大概是晚上10點多鐘,有大客車接我們,客車上的工作人員非常客氣地說:同學們辛苦了,北京歡迎你們,毛主席歡迎你們,你們是毛主席請來的客人。一口京腔,標準的普通話。還給我們每人發了一枚「為人民服務」的有機玻璃紀念章,長條形,就像周總理胸前佩戴的那枚紀念章一樣。大客車將我們拉到工人體育館臨時住下。體育館用油布搭建成一間間雨棚式的房間,大統鋪裡面的被子都是北京市民捐獻來的,很乾凈,也很暖和。第二天一早,大客車把我們拉到一家接待站,是七機部單位的招待所,安頓下來,包吃包住不收費,等待接見。 等待接見的日子。 第一次來到首都北京,文化大革命策源地,毛主席的身邊,興奮、激動、新奇,兼而有之,還有溫暖。住進招待所第二天就安排了慰問演出,七八個演員輪番表演,清唱革命歌曲和樣板戲。演員年輕漂亮,時尚得體的著裝,標準清脆的歌喉唱腔,那表情那手勢,優美得令人陶醉。如此近距離觀看,真可謂高級享受。招待所住有一百多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第二天我發現,有幾個同學走丟了,可能住在別的招待所,無需尋找,找也找不到。反正都是臨時大家庭。「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首先是去天安門廣場,瞻仰宏偉的天安門、人民大會堂,人民英雄紀念碑,參觀了革命博物館、軍事博物館。在這幾個建築物前都照相留影,手握紅寶書於胸前標準化全身照。照相是收費的,並且在信封上寫有安徽省黃麓師範地址,回校後都收到了照片。在天安門城牆腳下,看見有幾個學生往牆上澆水,下面汪了一灘橘紅色泥水,找根樹枝蘸那泥水在筆記本上寫字,留作紀念。我也效仿著在筆記本上寫了五個字:「毛主席萬歲」。 然後是到北大、清華看大字報。我們沒有忘記是來學習取經的。校園那麼大,東張西望地行走於教學樓之間,只看見幾處貼有陳舊的大字報,有一幅批鬥李雪峰的大標語是新刷的。走到清華大學學生食堂,見有人正在窗口前排隊打飯,我們也買了飯票排隊,聽旁邊的人說,幾個月前,王光美就在這個窗口給同學們打飯菜。我的這個隊排得很幸運,雖然沒見到王光美,也可體味一下這個窗口。就這樣,我們每天早出晚歸,在招待所吃過早餐就出門,免費中餐和晚餐回不來,就在外面吃,遇到什麼買什麼,不求好只求飽,我們是「吃寶」(飽)一族。秋高氣爽,陽光明媚。街道兩旁攤位到處可見青皮柿子,和黃皮軟柿子不同,是經過處理後脆甜的那種,個頭比南方的柿子大許多,十來天閑逛竟然沒有買一個嘗嘗,因為我們不是「吃貨」。街上人特多,兩百萬學生滯留北京等待毛主席接見呢。公交大客車來往穿梭,有許多是外省支援來京的,偶爾看到安徽牌照的大客車,還有一種特殊大客車,頂部裝著碩大煤氣包在行駛。 崇禎皇帝與闖王李自成。 我們沒有擠公交的習慣,出門坐公交到目的地以後,就是步走閑逛。逛王府井大街,參觀故宮、天壇、頤和園、景山公園、中山公園、動物園、八達嶺長城,一天逛一兩處,玩到天黑就回招待所。一天,在景山(煤山)遊玩,看見一指示牌寫著:「崇禎皇帝自縊處」,走過去,許多人在圍觀一株歪脖子樹。原來,大明崇禎十七年,即1644年,李自成打進北京城,山窮水盡的崇禎帝逃到煤山壽皇亭,自縊於此樹,太監王承恩在伺候主子走了之後,自己也自縊身亡,隨主子而去了。崇禎死前留下血書說:「……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去朕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文武可殺,但勿劫掠帝陵,勿傷百姓一人。」可見他鎮定從容,而且還念及百姓:「勿傷百姓一人。」這裡原先有塊石碑:「明思宗殉國處」。我忽然頓悟,覺得「殉國」比「自縊」好,崇禎帝沒有苟且偷生,難道不是「殉國」嗎?崇禎帝與李自成是姚雪垠筆下的兩個悲劇人物。文革初,我讀過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李自成》前兩卷(1963年出版),引人入勝。想接著看,後面的卻遲遲出不來。1966年7月,毛主席對王任重說:「姚雪垠的《李自成》分上下兩冊,上冊我已看過了,寫得不錯。你趕快通知武漢市委,對他加以保護,讓他把書寫完。」由於受到毛主席肯定,《李自成》沒有受到批判,成了小說界的一枝獨秀。但是,幾年後,姚雪垠的寫作還是受到了造反派的批判和干擾,於是,他給毛主席寫信「尋求支持」。1975年11月2日,毛主席對姚雪垠來信批示:「印發政治局各同志,我同意他寫李自成小說三卷到五卷。」就這樣,姚雪垠才得以完成這一歷史巨著。有人說,姚雪垠寫李自成,是詮釋毛主席「農民起義是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這一歷史觀的。這種看法未免偏於一端的。前兩卷寫李自成發跡壯大,順應歷史潮流,形象正面高大;後三卷以同情的筆調揭示了李自成的缺點,包括焚燒故宮;他的歷史局限性導致了他的失敗,這是歷史真實,小說不能把他寫成推動歷史前進的「偉人」。李自成,僅「闖王」而已,即使起義成功,也只是改朝換代。《李自成》告訴我們,曾經代表百姓利益,並不意味著永遠代表百姓利益;要想長盛不衰,必須謙虛謹慎,順應人民的願望。毛主席看中的正是李自成這種「反面教材」作用,總結歷史經驗。姚雪垠寫崇禎帝之死充滿著悲劇氣氛,不是階級鬥爭的反面人物形象。 崇禎帝死得如此悲壯。我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黃師王公武老師一身白衣懸樑自縊的場景。崇禎帝也是一身素裝嗎?我坐在一塊石頭上,用鋼筆將歪脖子樹畫在筆記本上。這株歪脖子樹1967年以後被當成「四舊」砍了,因為造反派認為,它和崇禎帝都姓「封」(封建主義)。後來,原地栽了一株,以假亂真。唯有我筆記本上那株歪脖子樹保留著歷史的原貌。 一天,我們路過清水河附近的一所中學,是一百零幾中學,記不清了,有人正在登記沿紅軍長征路線徒步串聯,我們也簽名登記了。但是,回招待所後宣布第二天接見,接見之後就返程了,沒有實現重走長征路的徒步串聯願望。 激動人心的接見。 1966年11月2日晚,招待所工作人員宣布,明天(11月3日)偉大領袖毛主席接見,凌晨三點起床,不準帶水果刀之類。3日,我們在睡夢中被叫醒,每人發了一盒食品,在院子里排隊集合後就出發了,沒有搜身查驗是否帶了水果刀。也許是離長安街比較遠,走了很長時間才到達東長安街。長安街非常寬敞,工作人員指揮我們就地坐下,圍成一個大圓圈。天漸漸地亮了,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是個大晴天。我們開始吃早餐,我記得很清楚,有雞蛋、包子、饅頭等,附近搭建的簡易帳篷里有保溫桶供應開水,遠處還有簡易廁所,想得很周到。工作人員大部分是解放軍戰士,指揮我們唱革命歌曲;然後是自發地表演節目。我印象最深的是維吾爾族學生的歌舞表演,每個同學都能歌善舞,大方、熱情、奔放;男女生都十分漂亮,皮膚白皙,白裡透紅,高鼻樑,深邃的眼睛,稜角分明,和漢人黃皮膚扁平臉型完全不同。因為等的時間較長,幾個小時的交流,距離拉近了,互相題詞留念。我給他們題詞是漢語,簽上我的校名地址和姓名;維族、藏族等少數民族同學題詞後,我要求他們在旁邊註上漢語,我一看,也都是革命口號: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等等。 上午10時許,廣播里響起了《東方紅》的莊嚴歌曲,悠揚的歌聲在長安街上空一遍又一遍地唱響,我們激動地站了起來,向西長安街望去,人山人海望不到邊,都站在原地,一步也動不了。歌曲停了,只聽見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主持大會,副統帥林彪發表講話,林彪的語速較快,講話結束,人群開始移動,接見開始了。頓時,隊伍里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口號聲。我也激動地振臂高呼:「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等革命口號。招待所發了一張宣傳口號給我,有十幾個口號,我不用看都能背下來。終於看到了天安門輪廓,我興奮得又呼了一遍口號,汗流滿面,伴隨著激動的淚水。距離越來越近,看見了,我看見了毛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向我們揮手。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想站在原地多看一會兒,可是站不穩,前後左右的人橫衝直撞,推、擠、胳膊肘搗,許多人衣服擠破,鞋子踩掉打赤腳。我嗓子喊啞了,衣服濕透了,鞋子沒有掉,穿的是系帶子的回力鞋,掉不了。我們只能隨波逐流,就像大海里斷了桅杆的小船,完全沒有了自主權。一波人浪將我推向金水橋天安門一側,站成三四排解放軍戰士手挽手組成的人牆,奮力將人浪往外推,推不動。就在這相持不下的幾分鐘時間裡,我全神貫注地盯住天安門城樓。啊,毛主席走過來了,停下來,憑欄遠眺,還向下面揮了揮手,身材偉岸,紅光滿面。因為距離並不遠,天氣好,視力也好,臉色是看到的。我們緩慢地移動了幾步又停下了。我的身體隨人流移動,眼睛卻始終不離天安門。副統帥林彪手揮《毛主席語錄》緊隨毛主席。周總理揮著左手,不停地從東往西劃著、劃著,喊話的聲音被激動的口號聲所湮沒,但那意思我明白,是要我們快點向西走,不要停留。從上午10點到下午2點多,220萬紅衛兵和革命師生只通過了三分之二。如果全部通過天安門接見完,至少還要兩個半小時,那樣的話,時間太長了。周總理當機立斷,接見就此結束,沒有通過天安門的紅衛兵和革命師生原路返回,等待下次接見。我很幸運,排的隊伍靠前,當天見到了偉大領袖毛主席,通過金水橋至少用了一個小時,有這麼長時間觀看天安門城樓上領袖的光輝形象,除了第一次接見以外,其餘幾次接見都沒有這麼幸運,不是紅衛兵坐車通過天安門,就是領袖乘車接見紅衛兵,車子飛快通過,哪能看得清?  第七次接見是11月11日,改變了方式,紅衛兵和革命師生坐車通過天安門,車子幾分鐘就通過了。第八次接見是11月25日和26日兩次,毛主席乘車接見,兩次合起來算作一次。八次接見總人數1100萬。其實,遠遠不止。因為最後一次接見採用的是環城接見方案,毛主席等中央首長坐車環城一周,環城就是現在的北京二環路。各單位有通知,幾乎全北京城的老百姓包括老人孩子全都出來了,只是沒說時間,人們在馬路上耐心地等著,等了許久,車隊才來。最前面是幾輛摩托開路,穿著軍大衣的毛主席站在敞篷吉普車上,車開得很快,負責保衛的人說怕出事,不敢開慢。如此史無前例的大接見,居然沒有造成踩踏,是個奇蹟。不過,險情和傷亡還是有的。毛主席乘車環城接見時,忽然遇到剛進城的幾百名紅衛兵和革命師生隊伍,學生們對這種突然相遇欣喜若狂,圍住毛主席的車子高呼:「毛主席萬歲!」有學生還往車上爬,秩序大亂。周總理緊急調來幾百名解放軍戰士才解了圍。最後一次接見,一輛乘坐紅衛兵和革命師生的車翻到橋下河裡,造成多人受傷住院,兩名學生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死亡。

這是我1966年10月到北京後在天安門前的一張文革標準像,雖已陳舊發黃,但記憶猶新。


推薦閱讀:

侯文詠:青春很可貴,可惜浪費在年輕人身上
[流氓說 1211]若非青春苦短,誰會想來日方長
【青春分享】人生的路

TAG:青春 | 蕪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