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的批判
《莊子》優遊自得的哲理
《雜篇·卷十上·第三十一·漁父》
引言:這一節以《漁父》命名。也是偽托之作。編造者借漁父之口,大肆批判孔子,批判儒家宣揚的仁義、禮儀。以宣揚「謹修而身,慎守其真」,回歸自然的思想。
漁父對孔子教學生吟唱儒家經典的行為,嗤之以鼻,大笑不止。他說「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呼!遠哉,其分於道也﹗」漁父還說:你孔子既非國君,又無國土;既不是大臣,也不是王侯,你在那裡瞎操心勞神吃苦受累,損害自身地宣揚仁義、禮儀幹什麼?仁義、禮儀能當飯吃嗎?能不遭到命運的擺布嗎?這樣做就是,勞苦心形,危忘真性,徒勞而傷身,離大道「真性」越來越遠了。漁父進一步說:「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天子、諸侯、大夫、庶民,這四種人,能夠各自擺正位置,就是社會治理最理想的境界了。各安本份,各干各的活,各盡各的責,否則就偏離了軌道,社會就要大亂了。如今你孔子,上無君侯王公的地位,下無大臣官吏的職務,卻在那裡推行什麼仁義、禮儀,議定人倫關係,教化百姓,這不是太多事了嗎!「仁義」是一種修養,一種德行,一種觀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話是老子說的話,不是孔子的話。所謂四種人,天子不仁義,以百行為芻狗,荒淫無恥;諸侯不仁義,侵奪疆域,荼毒百姓;大夫不仁義,則貪贓枉法;庶民不仁義,則無忠厚誠信。「禮儀」規範人的行為,「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不是孔子該不該管仁義、禮儀,而是人人都該行仁義,懂禮儀。孔子只是盡一己之力,畢生宣揚仁義,提倡禮儀。你不喜歡「仁義」可以不仁義;你不喜歡禮儀,可以無禮儀;你不喜歡仁義,可以糞土「仁義」;你不喜歡禮儀,可以背禮儀;你討厭仁義,可以踐踏「仁義」;你不喜歡禮儀,也可以不講禮儀。走什麼道路,是你自己的事兒。
漁父又講到「八疵」,「四患」,並說「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教已。」所謂八疵:摠、佞、諂、讒、賊、慝、險。所謂四患:刀、貪、很、矜。人的毛病,缺點大約都說到了。「摠」就是兜攬,大包大攬;「佞」是有才智,巧言善辯;「諂」是巴結逢迎;諛,是諂媚;背地裡說人家壞話叫做讒;離間人家的關係,破壞人家的親情,叫做賊;稱譽偽詐,存有邪念叫做慝;不分善惡美醜,好壞優劣,見人變人臉,見鬼變鬼臉,是弄險。還有「四患」:一個是「刀」,職掌權利「操刀」亂砍。一個是「貪」,專行跋扈,獨斷專行,愎自用,貪得無厭。一個是「很」,知過不改,聽不得不同意見,就是固執很戾。最後一個是「矜」,同意我的意見,就認可;不同意我的意見就是異類,壞人,即使好的也是不好的,稱作矜誇。
世上沒有人沒有缺點,沒有人沒有毛病,世上沒有完人。人有思想,知進取,求上進,追求光明,不斷地上下求索,革故鼎新,才有人類光明的未來。進取、求索,革故鼎新的道路上,沒有人不栽跟頭,受挫折,遭磨難,甚至是流血犧牲。孔子在宣揚仁義禮儀的道路上,就遭受了無數磨難。沒有人總能夠一帆風順,沒有人能夠免禍。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沒有什麼是一勞永逸的。沒有什麼事情是一成不變的。一個矛盾解決了,另一個矛盾又出現了。一個難關過去了,另一個難關又來了。企圖沒有矛盾,沒有困難,沒有麻煩,是不可能的。「謹修而身,慎守其真,」很重要,然而修身養性,不能把一切矛盾消滅掉,只能使你改變看問題的角度,對紛繁複雜的人生重新審視,對個人重新認識,對自身重新評估。修身養性能改變的,只有你自己,變得大度了,寬容了,豁達了,淡薄了,疏放了,窮達都無所謂了,隨遇而安了,即到達「慎守其真」的高度了。個人修身養性,並不能改變世界,不能消除世間的分歧,不能消除社會的矛盾,不能消除鬥爭。修身只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道德,仁義、禮儀,法度和秩序,才能解決社會問題。
孔子游乎緇帷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緇,就是黑。「緇帷之林」極言其樹木茂密,光線昏暗的像帷幕一樣的森林。「杏壇」,孔子聚徒講學的地方稱「杏壇」。孔子周遊天下,來到一個其林鬱茂,蔽日陰沉,布葉垂條,猶如帷幕的地方,坐下休息,讀講詩書。)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弟子們讀書,孔子在旁邊撫琴。讀書和撫琴不相衝突,《詩經》三百篇,都是可以「弦歌」之的,是必須吟唱出來的。)奏曲未半,有漁父者,下船而來,鬚眉交白,被髮俞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膝,右手持頤以聽。(曲子演奏了一半,有個漁父下船走來,鬍鬚和眉毛都白了,披散著頭髮,揚起衣袖,沿著河堤而上,來到高處,停下腳步,坐下,左手抱著膝蓋,右手托著下巴,聽孔子彈琴吟唱。)曲終而招子貢、子路,二人俱對。(曲子彈奏完了,漁夫招手,子貢和子路走過去。)客指孔子曰:「彼何為者也?」子路對曰:「魯之君子也。」客問其族。子路對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應,子貢對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齊民,將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漁父指著孔子問:他是什麼人?子路回答:他是魯國的君子。漁父又問孔子的姓氏。子路回答:姓孔。漁父再問:孔氏鑽研、精通什麼學問?子路還未作答,子貢說:孔氏這個人,心裡敬奉忠信,親身踐行仁義,修治禮樂,規範、議定人倫,對國君,竭盡忠心,對百姓,施行教化,他想用這樣的辦法,造福天下黎民蒼生。這就是孔子鑽研的學問。)又問曰:「有土之君與?」子貢曰:「非也。」(漁父問:孔氏有沒有國土,是不是君主?子貢回答,沒有國土,不是君王。)「侯王之佐與?」子貢曰:「非也。」(漁父又問:是不是王侯的輔佐之臣?子貢回答,不是。)客乃笑而還,行言曰:「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呼!遠哉,其分於道也﹗」(漁父大笑。既非國君,又無國土;既不是大臣,也不是王侯,他在那裡瞎操心勞神吃苦受累,損害自身,宣揚仁義、禮儀幹什麼?仁義、禮儀能當飯吃嗎?能不遭到命運的擺布嗎?「夫勞苦心形,危忘真性,偏行仁愛者,去本迢遰而分離於玄道也,是以嗤笑徘徊,嗚呼歎之也。」[清·郭慶藩:《莊子集釋》]既然仁義不能當飯吃,要它何用?)
子貢還,報孔子。(子貢回到孔子身邊,向孔子報告。)孔子推琴而起,曰:「其聖人與﹗」乃下求之,至於澤畔,方將杖拏而引其船,顧見孔子,還鄉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進。(孔子認為那個漁父是個聖人,於是走下杏壇,去尋找漁父,孔子來到大澤岸邊,漁父正要操舟而去,回頭看見孔子,站在那裡。孔子連連後退,然後上前行禮,以示敬意。)客曰:「子將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謂,竊待於下風,幸聞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漁父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孔子說:剛才先生話裡有話,我沒有聽懂,特來請教。我站在下面,有幸聽你的教誨,請你不吝賜教。)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學也!」(啊呀!你很好學呀!)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學,以至於今,六十九歲矣,無所得聞至教,敢不虛心!」(我從小就努力學習,直到今天,已經六十九歲了,還沒有接觸到「至道」、「真知」,怎麼敢不虛心請教呢!孔子自幼讀書,二十七歲開始辦學,四十八歲「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史記·孔子世家》]五十三歲為魯國司寇。五十五歲,開始周遊列國。六十九歲回到魯國繼續整理史料。不是孔子未聞「至道」,而是孔子謙虛,見漁父一把年紀,躬身問詢。)客曰:「同類相從,同聲相應,固天之理也。吾請釋吾之所有而經子之所以。(漁父說:同類相互匯聚,同聲相互應和,這本是自然的道理。請讓我說明我的看法,分析你所從事的活動有什麼意義吧。好一個教師爺的架勢。好為人師,算不算一種病態,瑕疵呢?)子之所以者,人事也。(你所從事的,無非是塵俗的事務。一般地說,人從事的事業都是「人事」。孔子只會從事人事,只能從事人事。不從事人事,還能幹什麼呢?)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天子、諸侯、大夫、庶民,這四種人,能夠擺正位置,就是社會治理最好的境界了。各安本份,各干各的活,各盡各的責任,否則就偏離了軌道,社會就要大亂了。)官治其職,人憂其事,乃無所陵。(作為官吏,就要行使好自己的權利;百姓就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這就不會出現混亂和欺凌的事情了。官吏行使好自己權利,前提就是德,沒有德,缺德,能行使好自己的權利嗎?百姓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也有前提,那就是法制,還要自足,自覺,相讓,相幫。每個人心裡只有自己,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能不發生或混亂和欺凌的事情嗎?)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賦不屬,妻妾不和,長少無序,庶人之憂也;(如果田地荒蕪,破屋漏天,卻吃少穿,賦稅繁重,不能按時繳納,妻妾不和睦,失去尊卑長有的次序,這是普通百姓的憂慮了。)能不勝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爵祿不持,大夫之憂也;(不能勝任職務,工作干不好,不廉潔,不清白,懶散怠惰,不能建功立業,沒有爵位和俸祿,這是大夫的憂慮。)廷無忠臣,國家昏亂,工技不巧,貢職不美,春秋後倫,不順天子,諸侯之憂也;(朝廷上沒有忠臣,國家處於混亂之中,工匠技術不精巧,貢品質量不好,春秋盟會,落在人家後面,天子不高興,這是諸侯的憂慮。)陰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以殘民人,禮樂不節,財用窮匱,人倫不飭,百姓淫亂,天子有司之憂也。(陰陽不和諧,寒暑變化無常,以致傷害萬物的生長,諸侯暴亂,爆發戰爭,殘害百姓,禮樂不合節度,財物匱乏,人際關係緊張,文武百官不和睦,百姓也淫亂,這是天子和主管大臣的憂慮。)今子既上無君侯有司之勢,而下無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飾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不泰多事乎?(如今你上無君侯王公的地位,下無大臣官吏的職務,卻在那裡推行什麼禮樂、禮儀,議定人倫關係,教化百姓,這不是太多事了嗎!「仁義」該不該孔子管?「仁義」只是一種修養,一種德行,一種觀念。「禮儀」規範人的行為,「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詩經·鄘風·相鼠》]不是孔子該不該管仁義、禮儀,而是人人都該行仁義,懂禮儀。孔子只是一己之力,畢生宣揚仁義,提倡仁義,推動仁義。你不喜歡「仁義」可以不仁義。你不喜歡仁義,你可以糞土「仁義」,你討厭仁義,可以踐踏「仁義」。你不喜歡禮儀,可以不講禮儀;你討厭禮儀,可以不遵守禮儀。走什麼道路,是你自己的事兒。)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漁父說,人有八種毛病,事有四種禍患,不可不清醒明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摠;(「摠」兜攬就是「摠」。不是自己職分以內的事也兜攬來做,這叫做「摠」。)莫之顧而進之,謂之佞;(「佞」有才智,巧言善辯。沒人請你說話,卻說個沒完,喋喋不休,這叫做佞。)希意道言,謂之諂;(「諂」巴結逢迎叫做諂。)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諛,奉承諂媚叫做諛。不辨是非、好壞一味地巴結奉承,叫做諛。)好言人之惡,謂之讒;(喜歡背地說人家壞話,叫做讒。)析交離親,謂之賊;(離間人家的關係,破壞人家的親情,叫做賊。)稱譽詐偽以敗惡人,謂之慝;(稱譽偽詐,敗壞他人,存有邪念叫做慝)不擇善否,兩容頰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不分善惡美醜,好壞優劣不分,見人變人臉,見鬼變鬼臉,只要適合自己的心意就行了,這叫弄險。)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內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有這八種毛病的人,外能迷惑他人,內則傷害自己,因而有道之人不與他們交往,聖明的君主也不要他們作臣子。)所謂四患者:好經大事,變更易常,以掛功名,謂之刀;(所謂四患,喜歡處理國家大事,隨意變更國法、制度,沽名釣譽,求取功名,這就是「刀」。「刀」就是「操刀」亂砍。「伺候安危,經營大事,變改之際,建立功名,謂刀濫之人也。」[清·郭慶藩:《莊子集釋》])專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自恃聰明,專行跋扈,獨斷專行,侵害他人,剛愎自用,就是貪得無厭。這個貪,是不知足,多求的意思。)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很;(知過不改,聽不得不同意見,就是固執。「有過不改,聞諫彌增,很戾之人。」[清·郭慶藩:《莊子集釋》])人同於己則可,不同於己,雖善不善,謂之矜。此四患也。(同意我的意見,就認可;不同意我的意見,就是異類,壞人,即使好意見也聽不進去。稱作矜誇。這就是四種禍患。)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教已。(清除八種毛病,沒有四種禍患,方才可以成為教育好的人。「能去八疵,無行四患」就可以回歸自然。所謂「回歸自然」沒有說的那麼簡單。不吃就餓得慌,不睡覺就困得慌,不穿衣服凍得慌,不找老婆就不能生孩子。天上不掉吃的,地上不自動長莊稼,沒有房舍,沒有床鋪被褥,你也睡不好覺;沒有陰陽和合,你就沒有後代子孫。你無法自然到一無所有,無法回歸到什麼都不做;無法回歸到上午爹娘,下午兒女兄弟朋友同事;無法被自己變成獨行俠,喝風飲露,所以繞來繞去,仍然逃不出禮儀和法治,任然逃不出仁義禮智信的約束。沒有法度,不成社會;沒有仁義,不成人道;沒有禮儀,不成文明。)
孔子愀然而嘆,再拜而起,曰:「丘再逐於魯,削跡於衛,伐樹於宋,圍於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此四謗者何也?」(孔子說,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會遭受這樣多的磨難,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這不是孔子的意思,而是《莊子·漁父》的意思。孔子從來沒有懷疑自己宣揚仁義道德有什麼錯,他從來沒有動搖過自己的信念。何況人生遭遇磨難也不是壞事。「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司馬遷《報任安書》]沒有磨難,就沒有人類的進步。)客凄然變容曰:「甚矣,子之難悟也!(漁父一副悲憫的摸樣說:你實在難以醒悟啊!漁父開導孔子,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不要多管閑事兒。)人有畏影惡跡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跡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你出頭露面,就有人褒貶你;你出來做事,就有人喜歡,有人反對,如影隨形,毀譽自來。世上有害怕自己影子的人嗎?有害怕自己足跡的人嗎?比喻非常形象,但是不恰當,沒有說服力。世上的確有人被自己的影子嚇死,那是做賊心虛,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不做賊,不會被自己的影子嚇死。做的事是好處,不怕人家罵娘。孔子做事,從不後悔。)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跡,愚亦甚矣!(這兩句話還是有些意思的。站在背陰的地方影子就沒有了,靜止下來,足跡就沒有了。隱於朝市之中,就顯不出你來了;你靜止不動,別人就看不見你了。你孔子不去周遊列國,還有人圍困你嗎?你不去宣揚仁義道德,還有人與你做對嗎?你不授徒教學還有人麻煩你嗎?你不去過問政治,還有人來找你的茬嗎?你呆在曲阜的一個小角落裡,有誰認識你呢?)子審仁義之間,察同異之際,觀動靜之變,適受與之度,理好惡之情,和喜怒之節,而幾於不免矣。(你仔細推究仁義的道理,考察事物同異的區別,觀察動靜的變化,掌握取捨的分寸,疏通好惡,調諧喜怒哀樂,卻不能免於災禍。就是因為你多事。什麼都不做不就完了嗎!然而人有思想,知進取,求上進,追求光明,不斷地上下求索,甚至要革故鼎新,才有人類光明的未來。沒有人不栽跟頭,不遭挫折,不受磨難。沒有人總能夠一帆風順,沒有人能夠免禍。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沒有什麼是一勞永逸的。沒有什麼事情是一成不變的。一個矛盾解決了,另一個矛盾又出現了。一個難關過去了,另一個難關又來了。企圖沒有矛盾,沒有困難,沒有麻煩,是不可能的。)謹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無所累矣。今不修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修身養性,不能把一切矛盾消滅掉,只能使你改變看問題的角度,對紛繁複雜的人生,重新審視,對於個人重新認識,對自身重新評估。修身養性改變的是你自己,大度了,寬容了,豁達了,淡薄了,疏放了,窮達都無所謂了,回歸真性了。個人修身養性,並不能改變世界,不能消除世間的矛盾,不能消除分歧,不能消除鬥爭。修身只能解決自己的問題。仁義、禮儀、法制、慈愛,才是解決社會問題的方式。)
孔子愀然曰:「請問何謂真?」(孔子問什麼是真?)客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漁父回答:精誠就是真。不精誠就不能感人,不能動人。「真」就是「真相」、「真切」、「真實」「真知」。「精誠」不是「真」,「精誠」可以求真。)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哭要真誠,悲要真誠,怒要真誠,親要真誠。七情六慾都要真誠,問題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才有七情六慾的真情。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真在內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自然的真性存在於內心,神情的表露流於外,這就是看重真情本性的原因。是先感於外,然後動真於內;還是動真於內,而後表現於外。這是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區別所在。必是先有感知,而後動心,而後有悲哀喜樂產生。)其用於人理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用人可以看他對父母是不是孝順,對君王是不是忠誠。孝子不必然忠君,忠君不一定就是孝子。)飲酒則歡樂,處喪則悲哀。(樂也飲酒,悲也飲酒,喜也飲酒,怒也飲酒。喪事有喜,有悲。九十多歲,一百歲了,老人家沒了,家人唱大戲,送他去另一個世界。)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喪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忠貞不一定有功,有功不一定忠貞。飲酒不一定快樂,快樂不一定飲酒。處喪不一定悲哀,不「處喪」不一定不悲哀。事親以適為主,這話可以理解。老子合適,兒子不一定合適。兒子合適,老子不一定合適。話不能說絕了。)功成之美,無一其跡矣;事親以適,不論所以矣;(什麼叫建立功業?什麼叫功德圓滿,沒有統一的標準,沒有一成不變的規定,沒有絕對的尺度。因而所謂的「建功立業」、「功德圓滿」都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所謂侍奉雙親,目的在於達到適意的程度,也是因人而異的。老子得了糖尿病,偏要吃糖,兒子就拿糖給老子吃,老子適意了,卻加快了送老子上西天了的步伐。)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飲酒目的在於達到歡樂,沒有必要挑剔酒器,金碗銀碗都能用,瓢飲手捧都能喝,隨遇而安。)處喪以哀,無問其禮矣。禮者,世俗之所為也;(居喪目的在於致哀,不必過問規範禮儀。禮儀,是世俗人的行為。喪有喪禮,不守俗,就是各別,各別就是鬧特殊,鬧特殊就是自為,目的還是「自顯」,與眾不同。真無心於世事,何不隨大流呢?)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純真,是稟受於自然,出自自然的需要和規定。人無法純真到聽命自然的擺布。人都知道病了就吃藥,既然聽命於自然的擺布,病了就讓他病好了,要死就讓他死好了,何必吃那苦湯澀水!)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不知貴真,祿祿而受變於俗,故不足。(效法自然,首先是遵守自然規律,不違背自然法則。效法自然,不是自然到等死,自然到什麼都不做。如果那樣,既沒有糧食吃,也沒有舟車好乘,更不要說機械化、電氣化、信息化了。所謂「真情」,也不是等死,不是無所作為,不是什麼都不做。漁父何以要打魚?難道這不是「祿祿而受變於俗」嗎?)惜哉,子之蚤湛於人偽而晚聞大道也!」(可惜的不是孔子,孔子很實際,很認真,知道人的優點,也知道人的缺點,他只是盡自己的努力,希望這個世界更加美好。)
孔子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孔子再一次地感謝漁父,並且虔誠的行禮。還說遇到漁夫是三生有幸。那麼漁父到底說了什麼呢?無非是那句話:「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處喪以哀,無問其禮矣。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只要喝酒快樂就行,管它是用金杯銀碗,還是瓢飲手捧。處喪哀號就行,管它真心假心。合乎世俗的就是禮,受予天地的就是真。這些話,有什麼實際內容?有什麼用處?解決什麼人世間的大問題?能否指導人類社會走向更加繁榮,更加文明昌盛?能否指導社會走向和諧,指導個人修身,齊家,進而治國平天下?空洞無物,通篇廢話。)敢問舍所在,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以至於孔子還要登門求教,完成學業?)客曰:「吾聞之,可與往者與之,至於妙道,不可與往者,不知其道,慎勿與之,身乃無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緣葦閒。(漁父說:可以迷途知返的人就與之交往,直到他領悟大道為止;不能迷途知返的人,不會真正懂得大道,就不要與他交往,自身也就不會招來禍殃。說來說去,漁父教人的,就是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只關心自己,不關心別人;只愛自己,不愛別人。大概漁父是個神仙,只有神仙才能獨來獨往,喝風吟露,無親無故,於世人無任何掛礙。)
顏淵還車,子路授綏,孔子不顧,待水波定,不聞拏音而後敢乘。(孔子聽一個漁父說了一些沒頭沒腦的話,傻了。《莊子·漁夫》的編造者,自己說話沒有影響力,沒有讀者,就拿孔子說事兒,藉此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把孔子說成是個大傻瓜,拿孔子開涮,取笑,無損於孔子一根汗毛,反而暴露自己心虛,心底無物。)子路旁車而問曰:「由得為役久矣,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夫子猶有倨敖之容。(子路很奇怪,老師好像變了一個人,從未看見老師對人如此謙恭尊敬。大國諸侯,小國國君,見得多了,都能以禮相待,老師還常常流露出高傲的神情,今天這是怎麼了?)今漁父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應,得無太甚乎﹖門人皆怪夫子矣,漁人何以得此乎﹖」(漁父手拿船槳對面而站,老師卻腰彎得像個石磬,不停地鞠躬。聽了漁父的話,一再地行禮,然後再作答,真是太過分了!)孔子伏軾而嘆,曰:「甚矣,由之難化也!湛於禮義有間矣,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孔子罵子路,「難化」,罵他沉湎於禮儀,是「樸鄙之心至今未去。」照漁父的的意思,子路就該甩手而去,求學何必一定在孔子門下?問道,何必進入儒家之門?何必受仁義、禮儀的約束?好在子路忠實於老師,不會因為漁父的一些瘋話,而迷失了方向。)進,吾語汝:夫遇長不敬,失禮也;見賢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長傷身。(孔子對漁父的尊敬,不是漁父講的道理多麼深奧,多麼符合天理,多麼針砭時弊,切中要害,而是從儒家仁義禮儀的角度,對一個鬚髮斑白的老人表示恭敬。《莊子·漁夫》的編造者,無法傷害孔子,只能貶低孔子,卻又前言不搭後語,語言支離破碎,道理牽強附會,東拉西扯,不能自圓其說。)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禍莫大焉,而由獨擅之。且道者,萬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故道之所在,聖人尊之。今之漁父之於道,可謂有矣,吾敢不敬乎!」(弄來弄去,說來說去,孔子還是以仁義禮智信教育子弟。漁父宣揚的無非是順其自然。順其自然是不違反自然規律,不違背宇宙法則,尊重客觀實際,而不是什麼都不做,不超越你的職權範圍,不要多管閑事兒。打魚的只打魚,教書的只教書,種地地只種地,做官的只做官。各管各的事,各盡各的職,天下就繁榮富強了?就文明了?一切社會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幼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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