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異地戀，隔著電話里說分手

08-07

兩個人在一起，究竟是因為看到了希望才能堅持走下去，還是因為堅持走下去，才看到了希望？

我的室友學臨床，很多次晚上我回宿舍的時候他還沒回來。我們同是醫學院出身，畢業後我做了葯代，而他還有一年在實習。

很多人也許不知道，有些專業學年制特別長，比如臨床就至少需要五年。

室友的家境不是很好，和女朋友又是異地戀，所以自己經常省吃儉用，勤工助學。

他是我們宿舍最喜歡打籃球的人，和我們宿舍里的其他人不一樣，當年每次院隊的比賽還都少不了他，但是他卻捨不得給自己買一雙好一點的球鞋。大學在校的那幾年，見他穿的都是隨隨便便的球鞋，唯一雙能叫得出牌子的，他一直用到實習了還沒見換。

我看不下去，說：「老哥我工作了，你還有一年實習，既然我們剛好住在一起，不如我送你一雙當生日禮物吧。」

室友笑笑說：「你吹什麼牛，試用期還沒結束拿什麼錢買。自己省省吧。」

說著從錢包里努力折出一疊毛爺爺，可我看到那疊背後的車票，我就知道這其實又是他省下來的旅費，準備不遠千里地去見她。

可是就這點還沒手機厚的鈔票，即便他攢了三個月，也不過只夠看個周末兩天。

每當我嘲笑這太不划算的時候，他就振振有詞地反駁：「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難道只有牽手的時候嗎？我這兩天可以抵得過別人的兩周甚至兩個月呢。」

也許吧，畢竟準備就花了那麼多時間。

平時還沒出發前，我就常常看到他抱著手機不離手，幾乎每天睡前都會給他女友打電話。為了不影響我的空間，他還默默地走到外面去打電話。夏天的時候，外面蚊子多，室友回來的時候常常手臂被蚊子咬得腫了一圈。我勸他早點進屋子裡，但室友又是笑笑說，沒事呢，外面更自在。

周末的時候偶爾會看到他們視頻聊天，室友經常看得入神以至於忘了寢室里還有人。有時甚至會伸出手摸著屏幕，那眼神就彷彿真的摸到了他女友的臉頰一樣，又是幸福又是辛酸。

他女朋友也很好很懂事，經常會寄零食來給他吃。記得有一次，他女朋友也來我們宿舍，一見面就幫忙奉承室友經常在她面前提起我的好，招呼剛一打完，還不忘分了一些特產給我。

還沒等我裝作不好意思地拒絕伴手禮，室友就穿好白襯衫開起門，他的女友梳著簡單的馬尾在後面拉著他的手，兩個人都看起來都如此簡單樸實，好像開在這平凡世界裡的兩朵小花。

雖然所謂的見面不過只是在學校附近走走逛逛，但每次回來室友都會開心一整周。

我和其他室友都很不能理解，去哪裡不好，怎麼呆學校呢。你看誰誰誰，去的地方都是馬爾地夫呢。

還沒等到室友開口，他女友就笑著說，「因為想知道他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啊，每天在哪裡上課，會路過怎樣的小路，喜歡蹲在哪個角落給我打電話。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可得讓他周圍的小學妹知道我的存在哦！」

我們雖然都故意開玩笑說嫂子好有心機，但也都看得出來，他們只不過是要享受一下在大學當情侶的感覺。也許走過他走的路，看過他看的風景，就真的能在每天的通話里，身臨對方的世界。

每次他女友一走，室友又會失魂落魄一晚。我不懂，這是何苦呢。可室友總是認真跟我說，等畢業了就可以不再異地了，就可以不再讓她等了，只要一想到她啊，就感覺所有的辛苦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等待並不是遙遙無期，在他們眼裡，更像是一個終結所有孤單寂寞的地平線。只要走到那裡，乾枯的湖泊就會迎來雨季，寂寞的空谷會迴響起笛音，當日月交替投下晨曦的光輝，曾留在那個終點之上的淚水，即刻化為晶瑩的感動與幸福。

我問室友，如果結果是悲劇，那你所經歷的一切會有價值嗎？

室友搖搖頭，他反問我，如果一個醫生拚命地去救一個人，最後手術失敗了，那麼他所有的努力就都沒價值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許我陷入銷售太深，早就習慣了市場經濟的交易原則，在我眼裡，有付出必須要有回報，一件事蘊藏的價值遠比意義更為重要。

我忘了，感情和救人一樣，這並不是一場交易。

我們傳統的觀念，總是希望女生畢業後早點嫁，早點有歸宿。

原本室友想著早點出來工作，養家糊口，畢竟再讀下去，也怕女生家裡覺得等不起，但「5 3」的規培政策出來後，聽說他們縣城醫院即使可以進，規培補貼也只不過跟外面大企業的實習生差不多。

他猶豫了，這點錢不過勉強養活自己，禮金都付不起，更別說車子房子了。許多人跟他建議，考研吧，熬個三年。如果能進市裡的醫院，後期還能慢慢達到小康生活水平，而且四證合一，直接把規培的三年放到研究生里，從效率上來說，更划算點。

但，這也意味著他的女友要繼續跟他異地三年。

三年她已經畢業了，在社會上工作，三年他還在學校讀書，在醫院培訓；三年後他快28，倒還耗得起青春，但三年後她快28了，在他們的縣城裡已經會被人詬病；最關鍵的是，這三年也是她剛剛步入社會的時期，面對著陌生的環境和繁重的生活壓力，他卻不能陪伴在她的身邊，而她卻得為了他，拒絕了本可以得到更好的陪伴，一個人繼續獨自等他。

該怎麼辦，這麼好的姑娘，難道真的要讓她繼續等他三年嗎？

等他研究生畢業，那到時候都快30歲了，他家境也不是特別好，即使畢業後還要再熬個幾年，醫生這種行業就是大後期，又沒時間陪她，萬一再遇到什麼阻礙怎麼辦。

室友思前想後，掙扎了很久，異地這些年已經讓她受了夠多苦了，很多時候別人一個擁抱就能解決的煩惱，她需要等夜深人靜後打長途。他不想再自私地讓她繼續過這種沒有陪伴的日子了，也害怕耽誤了她一輩子。

在準備考研之前，室友下終於下狠心在電話里，跟她說了分手。

異地戀的悲哀，也許就在於連分手，都只能在電話里。

我問室友，你女朋友說什麼了嗎。室友說，什麼都沒說。大概就是因為什麼都沒說吧，所以室友才這麼難過，過去沒有一次這樣失魂落魄，飯都沒吃，就抱著兩箱酒進宿舍。

我安慰他，沒關係，剛出來工作的人，分手的也不是就你一個。她這樣也很正常的，你也沒錯，大家都沒錯就好，這叫好聚好散。你以後還可以行醫，醫生是個大後期，你一定能救很多人，也能慢慢過上好日子，受人尊敬，小康生活。

但是室友說，他只是農村出來的孩子，其實自己並沒想過要那麼高尚的目標，懸壺濟世抑或妙手仁心不過是世人道德的綁架。其實最初選擇學醫，只不過是想要更好地照顧自己所珍視的人，可笑的是，我們行醫的人，最後拯救了天下人，卻救不了自己。

我說，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我現在沒感情可戀了，為了賺錢，出賣了尊嚴和操守，受人誤會，也依舊陪笑。年少的時候，一直以為畢業工作了，就會像是電視劇里那樣，過節的時候有人陪，下班後有人在家等，穿過漆黑的道路和皚皚的風雪，會有一杯美酒邀我們共飲到天明。

可是，像我們這樣二十歲出頭的平民子弟，哪有什麼花前月下可以享受，僅僅為了生存在這個世界，就已經花光了我們所有精力。

忘了什麼時候停下的酒杯，恍恍惚惚的記憶中室友好像在念著誰的名字，隨便躺著就睡著了。

夢裡有那麼一刻，大概是希望可以不用醒來的。因為醒來，就又要面對一天繁瑣的事了，也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還能不能撐住。

睡到第二天中午，鬧鐘按掉了幾個，最後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難道是昨天發酒瘋惹了什麼事情？我不安地起床，睡眼惺忪地打開門——

竟然是他女朋友來了？！

我驚呆了，不是驚訝她還記得去年來的地方，而是我知道從她那邊到我們這邊，需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她什麼都沒帶，什麼都沒說，就直接趕過來了。

還沒見到室友的時候，她就已經紅著眼，明明忍住了很久，想要說很多，卻又一個勁地跟我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室友聽見了動靜，馬上衝過來，到了門口卻愣住了幾秒，使勁揉眼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女友就衝上前抱住了他。

我看過很多身邊人隨意的揉揉抱抱，我以為這是電視劇才會有的一幕，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用力的愛情了。

他女朋友哭著跟他說：「不要分開好不好，如果當醫生就是你的夢想，你就去追。我沒關係，我沒什麼夢想，我就想畢業了可以跟你一起幸福地生活，我可以去你在的城市工作，我們一周只要能周末見面也夠了，剛開始工資不夠多也沒關係，我也可以掙錢，反正我已經等五年了，讓我繼續等你好不好。」

室友一米八的身高，粗獷的輪廓，但抱著她的時候，哭得反而像個孩子，而我在旁邊看著，也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在秀恩愛，反而有點哽咽。

我看見過很多人剛畢業就分手的，說好聚好散其實不過是怕今後處得艱難，於是乾脆分了一別兩寬。

都說世界很現實，但是其實打敗我們的往往不是現實，是我們自己扛不住。

我知道我室友他倆今後肯定還會面對很多困難，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相信他們肯定還能相互扶持著度過的。

室友考上研究生之後，他們結婚了。

（求婚現場）

（他們兩個的婚紗照）

你相信嗎，將來總會有一個人會出現在你的生命里，Ta會讓你曾經所受到的所有挫折都變得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