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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故事:太白醉草

唐詩故事:太白醉草

陳友冰

清平調

李白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檻桿。

國學這三首《清平調》,是李白詩作中流傳最廣、最為人稱道的詩作之一。而且同李白其它名作不同的是,它是按帝王之命當場即興之作,更是在宿醉未醒、「以水靧(huì,洗)面」下「草就」,這就是「謫仙人」才能做到,非凡夫俗子所能成就了。關於太白醉草「清平調」的故事,許多歷史筆記都有記載,而且見於正史《新唐書》中,並非像有的唐詩故事,僅見於野史稗乘或小說家的虛構敷衍。

國學《新唐書·李白傳》中記載說:天寶初年,李白南遊紹興一帶,結識了道士吳筠。後來,吳筠被好神仙的唐玄宗李隆基招入內廷,所以李白也來到長安。在長安時見到時為太子賓客的賀知章。賀在讀過李白的《蜀道難》後,驚嘆說:「你不是凡人,是天上貶謫到人間的仙人!」賀知章將李白推薦給唐玄宗,玄宗在金鑾殿,縱論天下世事,並獻上一篇賦。玄宗大悅,賞給飲食,並親手為之調羹,並封李白為翰林供奉。但李白仍不拘禮法,與一班酒友在長安街市上醉飲。有天,玄宗坐在興慶宮沉香亭內,意有所感,想讓李白寫首歌詞。召來後,仍大醉未醒。侍者以水洗面,才稍稍好一點。但拿起筆來便寫就詞章,婉麗精切美妙無比。玄宗愛其才,經常召他赴宴。國學杜甫詩歌《醉中八仙歌》中曾寫道:「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乃酒中仙」,說的也是醉草《清平調》中一個片段。國學《新唐書》中所說的道士吳筠(?—778),字貞節,一作正節。唐朝華州華陰(今陝西華陰縣)人。年輕時曾習儒業,進士落第後隱居南陽倚帝山。天寶初召至京師,請隸人道門。後入嵩山,師從道教上清派法主潘師正。為人清高耿直,與李白性格近似,所以兩人在紹興一帶結識後交往甚密。李白為翰林待詔,一說便是吳筠推薦。後來也像李白一樣被高力士讒言中傷,固辭還山。大曆十三年(778)卒於剡中。吳筠對道教理論有很多闡發,並有自己獨特的修鍊實踐經驗。道教著作主要有《玄綱論》和《神仙可學論》。賀知章(659年-744年),字季真,號石窗,晚年號四明狂客,唐代越州永興(今浙江蕭山)人,唐武后證聖元年(695)中進士,初授國子四門博士,終任太子賓客、銀青光祿大夫兼正授秘書監,因而人稱「賀監」。賀知章詩文精佳,且書法品位頗高,尤擅草隸,「當世稱重」,好事者供其箋翰,每紙不過數十字,共傳寶之。詩文與包融、張旭、張若虛並稱「吳中四士」。賀知章生性曠達豪放,善談笑,好飲酒,又風流瀟洒,為時人所傾慕。當看到李白的詩文,即贊為「謫仙人也」,後成為忘年之交。晚年上疏請度為道士,求還鄉里,詔許之,賜鑒湖一曲。千古傳誦的《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即作於回鄉之時。

國學《新唐書》以及《清平調》中所說的「沉香亭」在興慶宮內。興慶宮位於長安城東偏北處,原來是玄宗為親王時的王府。開元二年(714)進行大規模改造,開元十六年竣工,玄宗主要居處和處理政務均在此。興慶宮內主要的宮殿有正殿、大同殿、南薰殿,以及著名的沉香亭、勤政務本樓和花萼樓。興慶宮內還有個湖泊叫興慶池,由城外滻河引水注入而成,據說曾有黃龍出入其中,故又稱龍池。玄宗時的宰相張九齡有詩曰:「天啟神龍生碧泉,泉水靈源侵迤延」(《奉和聖制龍池篇》)唐代皇帝經常在龍池宴集大臣,名詩人沈佺期、張說、張九齡、蘇頲、韋元旦等留下不少應制詩篇。這裡也是唐代皇族和貴戚們水上遊樂「公園」,一直到元代,龍池都還存在。宋仁宗慶曆二年(1042),范雍等十八人在興慶池泛舟賦詩,從詩句「綠竹繞池浮蚱蜢,綺馬照水戲鞦韆」、「歌吹滿舡花夾岸,酒帘無處不留人」來看,興慶池已變成市民的的遊覽之地,而且美麗又繁華。直到元末元順帝至元元年(1335)鎮守西安的安順王王妃還在興慶池舉行過盛大宴會。大約到明代中葉,興慶池才幹涸,興慶宮一帶皆成為農田。今日,成為興慶宮公園。沉香亭在興慶池東,當時栽種了不少名貴的牡丹,到了花開時節,唐玄宗常攜楊貴妃在此賞花飲酒,觀看歌舞,成為當時宮廷生活的一大盛事。元稹在《連昌宮詞》中對此有段記述:「上皇正在望仙樓,太真同憑闌干立。樓上樓前盡珠翠,炫轉熒煌照天地」。

今日興慶宮公園內「沉香亭」

國學李白醉草《清平調》之事,在一些文史筆記和詩話、詞話,如李浚《松窗錄》、張岱《快園道古》、于敏中、英廉《日下舊聞考》、沈雄《古今詞話》、陸鎣《問花樓詩話》、馮金伯輯《詞苑萃編》、袁枚《隨園詩話》、王弈清《歷代詞話》、毛奇齡《西河詞話》等皆有記載傳抄,無名氏的《楊太真外傳》更將它編為小說。在這些記載中這段史實更為生動、具體,當然也更加誇張:

國學唐玄宗開元年間,宮中多種玄宗喜愛的木芍藥,即今日的牡丹。有次得到四種顏色的牡丹「紅、紫、淺紅、通白」,玄宗下令移植於興慶池東沉香亭前。當牡丹怒放之際,一日,唐玄宗騎著心愛的「照夜白」馬,楊貴妃坐著鳳輦相隨,一同前來賞花。皇上下詔梨園弟子中最出色的前來伴駕。得十六個樂手,由宮中最著名的樂師李龜年率隊而來。一到沉香亭,李龜年便令他那班梨園弟子拿出樂器,準備奏樂起舞為皇上與貴妃助興。那知唐玄宗卻吩咐到:「賞名花,對愛妃,哪能還老聽這些陳詞舊曲呢?」遂命龜年持金花箋,急召翰林學士李白進宮來寫新詞。哪知李白宿醉未醒。侍者以水洗面,才稍稍好一點。但拿起筆來便寫就《清平調》三章,以花喻人,比附精當貼切又文辭優美。唐玄宗看了十分滿意,當即便令梨園弟子用絲竹伴奏,讓李龜年唱起新曲。李龜年展喉而歌,楊貴妃拿著玻璃七寶杯,倒上西涼州進貢的葡萄美酒,邊飲酒邊欣賞歌詞對她的讚頌,不覺喜上眉梢。唐玄宗一見愈發興起,忍不住也親自吹起玉笛來助興,每到一首曲終之際,都要延長樂曲,重複演奏,盡興方止。楊貴妃飲罷美酒,聽完妙曲,遂款款下拜,向唐玄宗深表謝意。這段佳話讓李龜年留下終生難忘的印象,他曾對五王說,他一生歌曲唱的最出色的,就是在李白在沉香亭所作的三首《清平調》。國學說起來,這三首《清平調》寫的也確實是好。三首詩中,把牡丹和楊妃交互在一起寫,花即是人,人即是花,把人面、花光渾融一片,覺得春風滿紙,花光滿眼,人面迷離,牡丹國色天香,美人花容月貌,互相比襯,彼此交織,語語濃艷,字字流葩,如「一枝紅艷露凝香」,既是花紅、又是面容,既是花香、也是體香。「雲想衣裳花想容」更是服飾勝過彩雲,面容勝過花容;至於「春風拂檻」「巫山雲雨」,更是在暗示名花、美妃皆同蒙帝王恩澤,難怪玄宗讀後大喜。從篇章結構上說,第一首第一首以牡丹比貴妃,歌詠她的美艷,從空間來寫,把讀者引入蟾宮閬苑;第二首從時間來寫,把讀者引入楚襄王的陽台,漢成帝的宮廷,運用典故,以帶露之花比貴妃得寵;第三首歸到目前的現實,兼詠貴妃和牡丹。詩筆不僅揮灑自如,而且相互鉤帶。「其一」中的春風,和「其三」中的春風,前後遙相呼應。無怪這三首詩當時就深為唐玄宗所讚賞,古代詩論家們對這三首《清平調》也是好評如潮:明人周珽稱其為「語語濃艷,字字葩流」(《唐詩選脈會通評林》);清人沈德潛也說:(《清平調》)「三章「三章合花與人言之,風流旖旎,絕世丰神。」(《唐詩別裁》)

雲想衣裳花想容

國學但是,李白得寵於這三首《清平調》,也得罪於這三首《清平調》。《新唐書·李白傳》和李浚《松窗錄》都有記載說:自此以後玄宗甚是垂青李白,異於其它翰林學,「帝愛其才,數宴見」,想給李白封官,但數次都被楊玉環阻止了,因為高力士曾對楊玉環進讒:楊玉環本來對讚頌自己的三首《清平調》非常喜歡,常常吟哦。高力士見後挑撥說:「我還以為你會把李學士恨入骨髓,想不到你還唱這三首詞」。楊玉環不解,高力士便說:「你難道沒有看到他在詞中將你比作趙飛燕嗎?」(《清平調》第二首中結尾兩句為:「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趙飛燕為漢成帝的皇后,身輕若燕,能作掌上舞。相傳漢成帝為趙飛燕造了一個水晶盤,令宮人用手托盤,趙飛燕則在水晶盤上瀟洒自如地舞蹈。而楊玉環則體態豐腴,,時諺有「燕瘦環肥,各得其宜」之語。另外趙飛燕曾與赤鳳私通,將趙飛燕作比附,也有譏楊妃之宮闈不檢的內涵。這兩項都犯了楊玉環的大忌,當然要阻止玄宗給李白封官了。那麼,高力士為什麼要嫉恨李白,對楊貴妃進讒呢?這又與他受李白侮辱,李白醉後要他為己脫靴有關。李白據《舊唐書》、《續資治通鑒》和《容齋隨筆·四筆》等文史記載,這也是李白被「賜金放還」的主要原因:「嘗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去」。這段史料民間傳說、小說、戲曲中,就變成富有才華的李白狂傲政治、有意貶抑權奸的故事。例如、明代馮夢龍的話本小說《醒世恆言》中就有個《李謫仙醉草嚇蠻書》。故事寫番使前來唐朝下書,但翰林學士拆開一看全然不識一字。天子讓主持進士考試的南省試官楊國忠開讀。「楊國忠開看,雙目如盲,亦不曉得」。玄宗大怒,「限三日,若無人識此番書,一概停俸;六日尤人,一概停職;九日無人,一概問罪。別選賢良,並扶社稷」。賀知章回家將此事說與李白,此時李白因參加進士考試不肯行賄而被楊國忠黜落,正閑居友人賀知章家中。李白對賀知章說願與聖上分憂。賀於是保舉李白上殿。李白拿起蠻書「看了一遍,微微冷笑,對御座前將唐音譯出,宣讀如流。玄宗大喜,即日拜為翰林學士,並設宴於金鑾殿,要李白「開懷暢飲,休拘禮法」。李白盡量而飲,不覺酒濃身軟。天子令內官扶於殿側安寢。下面最精彩的「醉草嚇蠻書」故事:

次日五鼓,天子升殿。凈鞭三下響,文武頁班齊。李白宿醒猶未醒,內官催促進朝。百官朝見已畢,天子召豐白上殿,見其面尚帶酒容,兩眼兀自有朦朧之意。天子分付內侍,教御廚中造三分醒酒酞魚羹來。須臾,內恃將金盤捧到魚羹一碗。天子見羹氣大熱,御手取牙答調之良久,賜與李學士。李白跪而食之,頓覺爽快。是時百官見天子恩幸李白,且驚且喜,驚者怪其破格,喜者喜其得人。惟楊國忠,高力士愀然有不樂之色。聖旨宣番使入朝,番使山呼見聖已畢。李白紫衣紗帽,飄飄然有神仙凌雲之態,手捧番書立於左側柱下,朗聲而讀,一字尤差,番使大駭。李白道:「小邦失禮,聖上洪度如工,置而下較,有詔批答,汝宜靜聽!」番官戰戰兢兢,跪於階下。天子命設七寶床於御座之傍,取於聞白五硯,象管免毫筆,獨草尤香墨,五色金花箋,排列停當。賜李白近御榻前,坐錦墩草沼。李白奏道:「臣靴不凈,有污前席,望皇上寬恩,賜臣脫靴結襪而登。」天子准奏,命一小內侍:「與李學士脫靴。」李白又奏道:「臣有一言,乞陛下赦臣狂妄,臣方敢奏。」天子道:「任卿失言,朕亦不罪。」李白奏道:」臣前入試春鬧,被楊大師批落,高大尉趕逐,今日見二人押班,臣之神氣不旺。乞玉音分付楊國忠與臣捧硯磨墨,高力士與臣脫靴結襪,臣意氣始得自豪,舉筆草詔,口代天言,方可不辱君命。」天子用人之際,恐拂其意,只得傳旨,教「楊國忠捧硯,高力十脫靴」。二人心裡暗畸自揣,前日科場中輕薄了他,「這樣書生,只好與我磨墨脫靴。」今日恃了天子一時寵幸,就來還話,報復前仇。出於無奈,下敢違背聖旨,正是敢怒而下敢言。國學很顯然,這段故事是將史實中的醉草《清平調》三章改為「醉草嚇蠻書」,將《新唐書》中玄宗初次召見李白時的「帝賜食,親為調羹,有詔供奉翰林」改到李白醉草「嚇蠻書」的前後,並將「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改為醉草「嚇蠻書」的條件,並由高力士擴大到高力士、楊國忠二人,以此來抨擊貪贓枉法、埋沒人才的權奸。在稱頌和表露超常的才華的同時更加突出他酷愛自由的個性、蔑視權勢小人的傲骨和淋漓酣暢的詩酒精神。應當說,這種改編和創造,到更符合李白不容於朝廷被「賜金放還」的真正原因。因為李白被「賜金放還」,絕不是《新唐書》所說的「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一個偶發事件那樣簡單,應是有下面兩個因素長期造成的:一方面是自己的人生理想得不到實現,極度苦惱之中,變得更加頹放。當年李白接受徵召赴長安,是非常興奮的:「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以為自己「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政治理想藉此可以達到實現了,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此時的唐玄宗已不是勵精圖治的開元盛世天子,而是「從此君王不早朝」的風流君王了。他看中乃至獎賞李白,只不過把他當做可以填新詞、譜新曲的御用文人,作為太平盛世的一種點綴而已,對於懷有「扶社稷、安黎元」壯志的李白來說,內心自然非常痛苦與失落。本來就嗜酒狂放的李白自然會更加醉酒佯狂,以致表示「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將進酒》),以致「天子呼來不下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醉中八仙歌》),以致「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去」。另一方面,李白為人又正直高傲、遺世獨立,他不會為高官厚祿曲己求人、奴顏婢膝,更不會與奸佞隨波逐流、同流合污,按他自己的話來說,三年長安生活,常常是「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青鎖賢」(《玉壺吟》)。讓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脫靴,大概就是他「謔浪赤墀青鎖賢」的事例之一。這種與朝廷風氣尖銳對立的人文品格固持,即使唐玄宗沒有「賜金放還」,他也要辭職歸去了。在「賜金放還」之前,他對唐玄宗就說過「徒希客星隱,弱植不足援!」(《書情贈蔡舍人雄》),要學東漢的嚴光,辭別漢光武帝,歸隱湖上了。

國學但在孟棨的《本事詩》中,醉草的詩歌中雖也將楊玉環比作趙飛燕,但卻不是三首《清平調》而《宮中行樂詞》十首;雖也要求有人磨墨,但不是宰相楊國忠而是「二內臣」。既然沒有高力士脫靴這一情節,也就不會有高力士向楊玉環進讒這回事。那麼李白的賜金放還也就與楊玉環無關,而是玄宗本人不滿意。《本事詩》中是這樣敘述的:

國學玄宗聽到關於李白介紹後,將李白召入翰林院。玄宗非常欣賞李白過人的才華和文章辭藻,又有超人的識見,想等一等給他一個很高的官職,因此暫時就沒有任命他具體的官職,只是在御前供奉。有次因為要宮人歌舞,便吩咐高力士:「面對良辰美景,哪能專門聽宮廷樂隊歌舞,必須有文人學士前來吟詠留下美妙詞章,這樣才可以誇耀於後世」,於是下令召見李白。李白此時正應邀赴寧王酒宴,已喝的酩酊大醉。來到御前跪拜時便癱在那裡。玄宗知道譜曲非李白所長,便要李白用五律寫十首《宮中行樂詞》。李白拜倒在地說:「寧王賞我酒,我已經喝醉了。請皇上原諒臣的放肆,我才能發揮自己微薄的伎倆」。玄宗說:「可以」。於是下令讓兩個內監來攙扶他,又替李白研墨並把蘸好墨的筆遞到他手上,又讓兩個內侍在他前面張上朱絲欄。李白拿起筆想了一下,然後,毫無停頓,文不加點,立馬將十首詩草就。而且筆跡龍飛鳳舞,詞句精美,對仗工飭。其中第一首寫道:「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金殿宿鴛鴦。選妓隨雕輦,徵歌出洞房。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李白從此經常出入宮中,玄宗恩禮殊厚。但最後竟然上表章要求離開朝廷。玄宗也認為李白不具備國家重臣的氣質。下詔賜金放還。

國學孟棨說的十首《宮中行樂詞》今存八首,上述為第二首。全詩鋪陳帝王富貴生活,但鋪排中亦有諷諫。首聯寫春景,為全篇作環境渲染。後面四句描寫皇帝的宮廷生活。玉樓、珠殿、雕輦(裝飾華美的人挽車)、洞房(神仙洞府般的房屋),鋪陳皇家富貴,旖旎風光。其中「金殿宿鴛鴦」已暗指李隆基和楊玉環,給尾聯以趙飛燕比喻楊玉環作了伏筆。在李白之前,描繪宮廷享樂生活的宮體詩,多為風格綺靡浮艷,語言纖巧農麗。但李白的《宮中行樂詞》卻華麗而不失清新,鋪張而不忘諷興。雖是奉命而作,卻能自有崖岸。所以沈德潛說這組詩「於緣情綺靡中,不忘諷意,寄興獨遠」(《唐詩別裁》)

國學孟棨是唐代人,比起寫《新唐書》的宋人歐陽修等自然更接近李白的時代。但《新唐書》「文學傳」不選孟棨《本事詩》中這段記載而取李浚的《松窗錄》。倒不是松窗錄中記載情節更曲折,更富傳奇性,更在於《松窗錄》記載中的唐玄宗「賞名花、對妃子」而求新詞,更符合天寶後期這位重色輕國的荒淫帝王思想行為;讓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脫靴更能突出李白蔑視權貴的傲骨精神;高力士的進讒和「上嘗三欲命李白官,卒為宮中所悍而止」也更能體現當時朝政的昏暗和玄宗的昏庸,而這些正是導致安史之亂的主因。由此可見,歐陽修等所撰的《新唐書》在選材上是很有政治眼光的。當然,從中也可看出「李白醉草」這個唐詩故事的演變進化過程。附《新唐書·李白傳》

國學天寶初,南入會稽,與吳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長安。往見賀知章,知章見其文,嘆曰:「子,謫仙人也!」言於玄宗,召見金鑾殿,論當世事,奏頌一篇。帝賜食,親為調羹,有詔供奉翰林。白猶與飲徒醉於市。帝坐沈香亭,意有所感,欲得白為樂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靧面,稍解,授筆成文,婉麗精切無留思。帝愛其才,數宴見。白嘗侍帝,醉,使高力士脫靴,力士素貴,恥之,擿其詩以激楊貴妃,帝欲官白,妃輒沮止。白自知不為親近所容,益驁放不自修,與知章、李適之、汝陽王李琎、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為「酒八仙人」。懇求還山,帝賜金放還。

《本事詩》孟棨

國學玄宗聞之,召入翰林。以其才藻絕人,器識兼茂,欲以上位處之,故未命以官。嘗因宮人行樂,謂高力士曰「對此良辰美景,豈可獨以聲伎為娛,倘時得逸才詞人吟詠之,可以誇耀於後」遂命召白。時寧王邀白飲酒,已醉。既至,拜舞頹然。上知其薄聲律,謂非所長,命為宮中行樂五方律詩十首,白頓首曰「寧王賜臣酒,今已醉。倘陛下賜臣無畏,始可盡臣薄技」上曰「可」即遣二內臣掖扶之,命研墨濡筆以授之,又令二人張朱絲欄於其前。白取筆抒思,略不停綴,十篇立就,更無加點。筆跡遒利,鳳躍龍拏。律度對屬,舞不精絕。其首篇曰「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金殿宿鴛鴦。選妓隨雕輦,徵歌出洞房。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文不盡錄。常出入宮中,恩禮殊厚。竟以疏從乞歸。上亦以非廊廟器,優詔罷遣之。

《松窗錄》李浚

國學開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藥,即今牡丹也。〔《開元天寶花木記》雲,禁中呼木芍藥為牡丹。〕得四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因移植於興慶池東沉香亭前。會花方繁開,上乘照夜白,太真妃以步輦從,詔特選梨園弟子中尤者,得樂十六部。李龜年以歌擅一時之名,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歌之。上曰「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詞為」遂命龜年持金花箋,宣賜李白,立進《清平調》辭三章。白欣然承旨,猶苦宿酲未解,因援筆賦之。辭曰:「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曉拂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其一)。一支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其二)。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其三)」龜年遽以辭進。

國學上命梨園弟子,約略調撫絲竹,遂促龜年以歌。太真妃持玻璃七寶盞,酌西涼州蒲桃酒,笑領歌意甚厚。上因調玉笛以倚曲,每曲遍將換,則遲其聲以媚之。太真飲罷,斂綉巾重拜上。龜年常語於五王,獨憶以歌得自勝者,無出於此,抑亦一時之極致耳。上自是顧李翰林,尤異於他學士。會高力士終以脫靴為深恥,異日,太真妃重吟前詞,力士戲曰:「此為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反拳拳如是?」太真因驚曰:「何翰林學士能辱人如斯?」力士曰:「以飛燕指妃子,是賤之甚矣」!太真頗深然之。上嘗三欲命李白官,卒為宮中所悍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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