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製造和強化「念斌後遺症」？

誰在強化「念斌後遺症」？

文／陳傑人

現在看來，念斌即便恢復自由身，其人權依然被侵犯，在念斌案的陰影籠罩之下，至少在福建，人們還難以看到明顯的人權曙光。

據澎湃新聞報道，11月14日下午，福建著名的冤案主角念斌在福州市公安局申辦護照時被拒，警方理由是其身份信息在公安出入境管理系統中顯示仍為「犯罪嫌疑人」，按規定不能頒發護照。

這真的是一個讓人憤怒的事件。早在今年8月，念斌已經被福建省高院宣判無罪，儘管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念斌是被冤枉的，但他居然還被福建警方當作犯罪嫌疑人在對待！

2006年7月，福建省平潭縣發生兩名兒童中毒死亡事件，受害者的鄰居念斌被當地警方作為犯罪嫌疑人抓捕，並遭刑訊逼供，此後，該案歷經福建兩級法院的多輪審判，念斌四次被判死刑，直到今年8月22日福建省高院宣判無罪。但8年的冤獄，已讓念斌和他的家庭遭受重創，此番念斌申辦護照，意在去境外尋求更好的醫療條件進行心理治療，未料仍遭拒絕。

福建警方對已是無罪之身的念斌仍以犯罪嫌疑人對待，不管他們怎麼解釋，這都是對念斌本人和對法律的羞辱。從念斌的角度來看，他遭受8年徘徊於死亡線上的冤獄之災後，更受福建警方如此羞辱，算是念斌冤案綜合後遺症的典型表徵。

8年冤獄，4次被冤判死刑，這對一個人的身心戕害和整個家庭生活與社交圈的傷害是深刻而全面的，有些甚至是不可逆轉的。有關研究表明，蒙冤者的後遺症，在生物學層面通常表現為嚴重而持續的焦慮、失眠、孤僻、自閉、多疑和焦躁，在社會學層面則經常顯示出被親人、朋友圈拋棄、遭政府管理的特殊對待、很多正當權利的行使遭受額外的限制，等等。此番念斌辦護照遭拒，就是後者的典型例證。

如果說，冤獄受害者在生物學層面的後遺症，是無法完全彌合的人身傷害，那麼，對於受冤者社會學方面的後遺症，政府本應通過積極努力予以補救，比如，給予蒙冤者合理的國家賠償和更多社會關懷、從政策層面給予其重新融入社會以更多便利和幫助，等等。但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是，在念斌案件的發生地，那裡的冤案製造者、福建警方不僅沒有給予念斌必要的救助和便利，反而繼續以極不負責的行為，對其進行二次傷害。這一切，正在強化念斌後遺症。

也許有關人士會解釋說，是因為工作疏忽，沒有及時將改判無罪後的念斌從網上犯罪嫌疑人名單中撤下，我認為這種解釋不管是否符合真實，至少體現了當地警方工作極不負責、罔顧公民人身權利、隨意踐踏公民尊嚴的心態。

現在回想，自念斌冤案被披露以來，該案中被指存在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刑訊逼供行為，在念斌的講述下曾經讓無數人動容，但時至今日，人們未見念斌冤案的製造者得到任何處罰，在福建方面，這事彷彿就沒發生過。

更讓人擔憂的是，就在念斌案發生後不久，福建方面又曝出一起嚴重違反程序的荒唐刑事案件，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親自偵辦的肖光旺兄弟所謂私刻公司印章罪一案，被指在立案理由、刑拘逮捕程序和實體方面都存在嚴重問題，明顯體現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態勢，此事被著名刑事訴訟法學家陳衛東教授直斥為「亂七八糟」。更有人懷疑，此案的幕後操控者，正是曾經一手炮製念斌冤案的政法系統某領導幹部。

對於這樣的說法，筆者缺乏確鑿證據，也不敢相信。但我至少知道，肖光旺這個案子中諸多程序問題的嚴重性，一點也不亞於念斌案的情形，而當初念斌之所以蒙冤，除了刑訊逼供，更根本的原因，也恰恰在於偵查機關和有關官員先入為主、有罪推定的程序錯誤。

現在想來，雖然念斌案已經昭雪，但一方面，曾經炮製念斌冤案的警察和有關政法官員以及幕後黑手未被繩之以法，人們也未見福建官方尤其是福建政法系統對此案的檢討態度，甚至還在用另一種殘忍的方式在強化念斌的冤案後遺症；另一方面，通過肖光旺案件，我們又看到了福建公安部分警察正在製造又一起冤案的危險。想想這種危險，很多人就不寒而慄！

也許在福建的一些官員看來，對於蒙冤者，只要澄清真相判他無罪，就是很給面子很對得起他了，其他的補救，都是大可不必的，更不用說要追究製造冤案者的責任了。這種無視民眾利益、縱容製造冤案者的偏頗和袒護，正是念斌後遺症被強化的幕後黑手。

可以說，至少在福建方面而言，只要製造念斌冤案的黑手未被清算，只要製造念斌案的混亂司法邏輯未被糾正，只要產生念斌案的有罪推定思維土壤尚未剷除，不僅對念斌的二次傷害難以避免，類似的冤案也很有可能重現。

中央的四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了人權司法保障原則，但現在看來，念斌即便恢復自由身，其人權依然被侵犯，在念斌案的陰影籠罩之下，至少在福建，人們還難以看到明顯的人權曙光。

作者簡介：陳傑人，現年42歲，湖南雙峰縣人，畢業於清華大學法學院，知名時事評論家、公共關係專家，國內外多家主流媒體專欄作家，中國政法大學法制新聞研究中心研究員，碩士生導師。曾任中國青年報記者、評論員；人民日報《人民論壇》主編；民政部《公益時報》主編；中國之聲時事觀察員；入選「中國最有影響力100名意見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