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感悟生活到表現生活——讀凌仕江散文集《錦瑟流年》
《錦瑟流年》是青年作家凌仕江最新問世的散文集。打開書的扉頁，凌仕江就開宗明義把該書的主旨思想表達得十分清楚：這是一個異鄉人從西藏遷徙塵世的日常生活，結實、馨香、不虛度。時光在他那裡往事落地，草在拱土，花在盛開，樹在生長，情在流轉。我很喜歡這如鑒寶者般的提示，讓人一看便明白這是一本從感悟生活到表現生活的隨筆，親切感讓人油然而生。
作為青年作家，凌仕江能始終保持如戰士般的衝鋒姿態，在散文的崇山峻岭和語言的密林深處探幽覽勝，突圍前行，並保持「高峰」產出，實屬難得。多年來，凌仕江以寫西藏為文化背景的系列散文崛起於文壇並引人注目，被文藝圈譽為「一個用靈魂貼著西藏地平線獨語的寫作者」。他無論是寫軍人、藏鄉人、僧人，還是寺廟、雪山、牧人，所有採擷的素材幾乎都來自於那片高山之巔的神秘疆域，讀他的文章，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對西藏信徒般的情感與尊重，彷彿他已走進西藏詩性和神性的內部世界。他對西藏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如入骨髓般通透，行文鍊石成丹、孕沙成珠。記得他寫過一篇散文叫《一個人逃到哪裡放得下西藏》，本以為他將會一直如藏鷹一樣翱翔於西藏之巔，專註於已知或未知的屬於他的世界，輕車熟路於西藏的山水人情，何況人們也熟悉和認可了他那極具禪意的西藏文本。突然看到他這本與以往寫作風格迥異，全書充滿煙火氣息和日常印記的《錦瑟流年》，感覺這種換個場景看生活的態度，不僅是我們每個人對斑斕生活應有的謙卑和感悟，更應是為文寫作者深入生活、琢磨生活，到表現生活的藝術道場。再者，生活處處是珍珠，如果一個作家僅囿於一域一景，雖然寫起來嫻熟、平滑、順溜，但久之，那份真情實感難免被一貫的書寫模式裹挾了去。從而帶來敘事敘景的重疊，以及情感的無限放大和架構的空虛，讓讀者再難找到品讀的新鮮感。
對此，凌仕江說：「我只想還原現實的一種，讓可以識字者，都能從中去獲得輕鬆、愉悅、自信的閱讀，從而理解並接納這人間的本真與冷暖！」他還說，「回到日常，回到常人生活的情懷，讓寫作成為沒有選擇的發自靈魂深處的體悟，讓作者與讀者對等生活在同一個場……」我認為這是一個作家難得的情懷，也是一個作家較為本真的立場。
近年來，生活節奏的加快已將當今社會送入浮光掠影、行色匆匆的快車道。物質慾望的膨脹已把許多人引向心浮氣躁、追名逐利的名利場。不少作家也被這快節奏的生活擾亂了方向，跟風踏浪，為文千篇一律，機械化生產，快餐式消費，放棄了立足大地而仰望星空，正心篤志琢磨生活、表現生活的真實感情，鮮有黃鐘大呂、啟人心智的繞樑之音。多數文本瓦釜雷鳴、搖唇鼓舌、解構崇高、戲說歷史、調侃現實、情節粗糙，語言文字直白淺陋。不少帶古人腔和「文人氣」，有的甚至把自己寫成了古人，使文章了無生活氣息，缺乏書寫者個人情懷、精神旨向、文化張力，以及真切的表達與情動於衷的自然傾訴。東方美學踐行者蔣勛在《品味四講》中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美無處不在，我們要放慢節奏，感受生活的點滴之美。」誠然散文隨筆可以風雲，可以風月，但無論如何文化精神、生活情懷，才是作品的基石、樞紐，也是文心。
從根本上說，作家本該是用心深入生活、感悟生活，並用心表現生活的人。只有把生活琢磨深了，感悟透了，才能更好地表現出生活的豐富性、複雜性和深刻性。只有這樣，為文才不至於凌空踏虛，天馬行空。就文學創作而言，如果說感悟生活是「煉意」，那麼，表現生活就是「鍊句」。用《文學概論》里的公共話語表達，琢磨生活的「煉意」，就是對思想性的深廣開拓，而表現生活的「鍊句」，則是在講求為文寫作上的精益求精。令人欣喜的是，我們有幸看到了凌仕江在《錦瑟流年》里展現出來的「表達好生活就是最好的技巧」的寫作認知，他在全書六個主題的不同立意文章中，或人或事，或花或草，可以說把生活中的暗香浮動、竹外桃花表現得淋漓盡致。
如《別怪我自作多情》，講了一個我們生活中可能誰都遇見過的「小人」，從認識時的「大哥」，到把你當「冤大頭」，吃喝、借錢，理所當然，而當你一旦拒絕，便形同陌路，甚至把你當作仇人。故事雖然沒有高山流水的氣勢和震撼人心的結局，但小小一個遇見卻毫不留情地揭示了生活中的假、丑、惡。
細讀全書100篇，幾乎不超2000字的短小文章，就如同兩個熟人在街頭巷尾相遇，同時發現紅塵俗世里那一個個冒著滾燙熱氣的故事原點。雖然看似簡單、熟悉，但經凌仕江的用心「煉意」和「鍊句」，那些尋常生活瑣事里的萬事萬物，無不蘊含禪思哲理，讓人賞心悅目，進而引發無盡的遐思和感慨。
文學來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我們期求欣賞襟懷高遠、思想深邃，能揭示事物深層次的高大上的作品，但我們也傾愛忠於生活，在小事中求大義，在生活中飽含溫情的多維度文本。因為人生是一場永無坦途的長旅，任何生命的體悟都是一種獨到的認知和感悟，只有多一點體悟和修為，多參透一下人生中的各種要義，人生才能更加圓滿和豐富。從這個層面上說，《錦瑟流年》以它的清新雋永和匠心獨運的生活表現，恰恰較好地詮解了豐沛充盈的人生大智慧。以它為鑒，我們人生每天面對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每日所遭際的喜怒哀樂和酸甜苦辣，無不都是生活的富礦和心靈的放牧場。有道是：撿到籃里都是菜。只要我們用心體驗生活、感悟生活，保持對生活和生命的敏銳與思索，我們的人生完全會變得更加從容而精彩。
作者:周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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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中國藝術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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