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小令鑒賞之二
陳友冰
【黃鐘】人月圓·卜居外家東園 元好問
重岡已隔紅塵斷,村落更年豐。移居要就,窗中遠岫,舍後長松。十年種木,一年種穀,都付兒童。老夫惟有,醒來明月,醉後清風。
元好問(1190——1257),字裕之,號遺山,鮮卑人。曾祖元春(一作椿)任北宋隰州(治今山西省隰縣)團練使,移家忻州,遂為忻州人。父親元德明多次科舉不中,以教授鄉學為業,平時詩酒自娛,著有《東岩集》。元好問兄弟有三個,他是老三,而他的二叔和三叔都沒有兒子,於是便過繼給叔父掖縣縣令元格,並隨元格赴掖縣。
史載元好問天資聰明,七歲就能寫詩,被人譽為「神童」。十一歲,嗣父在冀州任職,元好問得到了翰林侍讀學士兼知登聞鼓院路擇的賞識,路擇「愛其俊爽,教之為文」。十四歲,元好問師從著名學者郝晉卿,博通經史、淹貫百家。元好問從十六歲起開始參加科舉考試,但數次未中。金宣宗貞佑二年(1214)夏,元好問二十五歲再次赴京,準備將於秋天舉行的考試。雖然考試又一次失敗,但他卻通過應試汴梁,得以與朝中名人權要如趙秉文、楊雲翼、雷淵、李晏等交接結好,詩歌創作極豐。其中《箕山》、《元魯縣琴台》等篇,深得禮部尚書趙秉文讚賞,其文名震京師,譽為「元才子」。但不久由於蒙古兵圍攻,元好問不得不由山西逃難河南並在豫西逐漸定居下來。直到興定五年(1221)元好問才進士及第,時年三十二歲。但因科場糾紛,被誣為「元氏黨人」,便憤然不就選任。又過了三年,到他三十五歲時,元好問又得到趙秉文等人的貢舉,以考試優異得中宏詞科,元好問才正式就選,被任為權國史院編修,留官汴京,但生活頗為清苦。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元好問任河南鎮平縣令。次年改官河南內鄉縣令,不久其母張氏身故,其長子出生,元好問丁憂閑居內鄉白鹿原,應鄧州帥移刺瑗之邀,赴任幕僚。但不久蒙古軍攻陷鳳翔,鄧州帥投降,元好問藉機辭去幕府。正大八年元好問調任南陽縣令,他在任上大刀闊斧進行改革,成績斐然。所以河南志書稱他「知南陽縣,善政尤著」。正大八年秋,元好問赴京調金中央政府任尚書省令史,移家汴京。此後又升任左司都事,又轉任尚書省左司員外郎。
金亡後元好問隨大批官員被俘,並被押往山東聊城看管兩年,後居住冠氏縣。元好問作為囚徒,與家人輾轉于山東聊城等地,並逐漸與蒙古國的漢軍首領嚴實、趙天錫等接上關係,生活逐漸好轉和行動較為自由。這期間,他痛心金國的淪亡,奸賊的誤國,並為了以詩存史,勤奮編輯金國已故君臣詩詞總集《中州集》。以「中州「名集,則寓有緬懷故國之意。後期詩名益重,元世祖忽必烈重臣耶律楚材傾心接納,但元好問無意做官,五十歲那年重回老家,隱居故里,並交友遊歷,潛心編纂著述。元憲宗七年(1257)九月,在獲鹿寓舍逝世,享年68歲。
元好問是金末元初著名作家和歷史學家、文壇盟主,是宋金對峙時期北方文學的主要代表,又是金元之際在文學上承前啟後的橋樑,被尊為「北方文雄「、「一代文宗「,其詩、文、詞、曲,各體皆工。
元好問是為傑出的詩歌理論家,提倡「自然「,主張情性之「真」,倡導雄勁豪放的詩風提倡多元繼承的詩風,李、杜並列,性靈、神韻、格調的兼容。還提出許多寫作時的技巧原則,如反對生硬晦澀,亂排典故,做學問要「真積力久「等等,都是他幾十年親身實踐得來的結晶,有著切實可行的指導意義。其《論詩三首》、《論詩三十首》、《與張仲傑郎中論文》、《校笠澤叢書後記》等,幾乎概括了漢朝以來的各種詩歌風格與重要詩人。尤其是《論詩絕句》三十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具有極高地位。
元好問的文學創作成就以詩歌創作最為突出。他存詩1380餘首,其詩奇崛而絕雕琢,巧縟而不綺麗,形成河汾詩派。他在臨終之時囑咐後人在他的墓碑上只題七個字「詩人元好問之墓」,足見他對自己詩歌創作的重視與肯定。其中「喪亂詩」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地位的。這些詩是在金朝滅亡前後寫出的,主要有《歧陽》三首、《壬辰十二月車駕車狩後即事》五首、《俳體雪香亭雜詠》十五首、《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續小娘歌》十首等。這些詩篇廣泛而深刻地反映了國破家亡的現實,具有詩史的意義。還有為數不少的寫景詩,這類詩的總體風格是豪壯、清雅、不事雕琢,有很多名句。比如《游黃華山》《秋江曉發圖》
元好問留下詞377首,他也是金代作品最多的詞人。遺山詞內容不及其詩內容廣大,但在金詞壇卻是題材最豐富的一家。藝術上以蘇軾、辛棄疾為典範,兼有豪放、婉約諸種風格。抒懷、詠史、山水、田園、言情、詠物、贈別、酬答、弔古傷時,無歷不控。
其散曲今僅存9首,用俗為雅,變故作新,具有開創性。元好問創製的《驟雨打新荷》散曲,元初曾廣為流傳,為元散曲家趙孟版等人所檄賞。《太和正音譜》稱之「元遺山之詞如窮星孤松」,列於元散曲名家之列。
元好問另有散文250餘篇,小說《續夷堅志》4卷202篇,《中州集》10卷,《唐詩鼓吹》10卷,《遺山樂府》(又名《遺山先生新樂府》)五卷等。有清光緒讀書山房重刊本《元遺山先生全集》傳世。
忻州城東南十五里韓岩村元好問墓園內貢像、青年讀書時的「野史亭」
在金代文學史上,元好問堪稱一代之冠。其詩詞、散文、文論皆有名篇遺世。從上面所選的這篇小令來看,其散曲創作亦有特色,不但情摯意深,絕無後來者插科打諢之油滑,而且文詞純雅,已不同於元人小令的「蛤蜊風味」,表現出極鮮明的時代特色和個人風格,亦可看作有金以來散曲的代表。正因為如此,元好問散曲創作並不多,現存僅九首,但朱權在《太和正音譜》則稱「元遺山之詞如窮星孤松」,將他列於元散曲名家之列。
金哀宗正大八年(1231)秋,元好問赴京調任金中央政府任尚書省令史,移家汴京。此後又升任左司都事,又轉任尚書省左司員外郎。三年後金被蒙古滅亡,此時詞人四十五歲。在經過一番努力後覺得復國無望,便拒絕元世祖忽必烈重臣耶律楚材的傾心接納,回到其外家(其生母張夫人的娘家)東園卜居。清嘉慶年間學者施國祁在《元遺山詩文集箋注》中推測,元好問的繼母張夫人,可能就是張道源的後裔。張道源,并州祁人也。年十五,父死,居喪以孝行稱,縣令郭湛改其所居為復禮鄉至孝里。清道光刊《陽曲縣誌》卷二說:陽曲縣東北六十里有至孝村。可能就是元好問外家所在。陽曲縣北接忻州,南抵太原,與元好問晚年生活的忻州城東南十五里韓岩村相距不遠。元好問在外家發奮著述。系統搜集和總結的金代的文學遺產,編纂為《中州集》和《壬辰雜編》。小令【人月圓·卜居外家東園】亦寫於其間。同期寫作的還有首七律《外家南寺》:
鬱郁秋梧動晚煙,一夜風露覺秋偏。眼中高岸移深谷,愁里殘陽更亂蟬。去國衣冠有今日,外家梨栗記當年。白頭來往人間遍,依舊僧窗借榻眠。
兩者雖皆是晚年外家,但情調、主題截然不同。《外家南寺》直抒國破家亡的深悲:晚年回到外家,南寺的僧舍、林木依舊,但國事、人事全非,將一個金末遺民的盛衰之變、滄桑之感表露無遺。而在這首【人月圓·卜居外家東園】小令中,作者似乎陶醉在這隔斷紅塵、年成豐饒的世外桃源之中。作者在其中醒賞明月,醉沐清風,不事生產也不過問涇渭清濁,牛來馬走,很悠閑,也很淡漠。實際上,兩者的感情是一脈相通的——都是在灑遺民之淚,抒亡國深悲。後者外似悠閑,實一腔酸楚;看似淡漠,然家國之恨無時不戚戚於心。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有首詞,寫他飽經人生坎坷後的心理感受,詞中寫道:「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醜奴兒》)。可以作為這首詩的一個很好的註腳。《紅樓夢》中有句詩云:「淡極方知花更艷」,這種貌似悠閑、淡漠的感情表達方式,憂憤卻顯得更為深廣,表現手法也顯得更為婉曲。
曲中首先寫他為什麼要卜居東園的原因:「重岡已隔紅塵斷,村落更年豐。」重疊的山巒隔斷了紅塵,這裡是個豐饒又富足的小山村。從表面上看,闡發的是歸隱之趣,此與王維、孟浩然等當年的隱士似無什麼差別,但如結合元好問的生活經歷和當時的時代特徵,這種人生選擇就不是隱者的逸趣了。金哀宗正大八年(1231),元好問應詔入朝。此時的汴京已被蒙古軍包圍。第二年城破,元好問被俘羈押于山東聊城,六年後方攜家人歸故里,此時詩人已達知天命之年。國家敗亡,人近暮年,此時此刻返回闊別二十多年的外婆家,內心絕對不可能平靜和漠然。與此同時,還有首同調、同題材的【黃鐘·人月圓·卜居外家東園】:「懸玉微風度曲,熏爐熟水留香。相思夜夜鬱金堂。兩點春山枕上。楊柳宜春別院,杏花宋玉鄰牆。天涯春色斷人腸。更是高城晚望。」曲中的「相思夜夜鬱金堂」,「杏花宋玉鄰牆」和「高城晚望」接直接表達對故國家園的思念。由此可見此曲中對這個隔絕紅塵、寧靜富足世外桃源的謳歌,只不過反映了詩人顛沛餘生暫獲休憩的一種寬解,也是詩人對山河易主的憂憤所採取的一種文人式的對抗。因為這是個主觀感覺上寧靜富足的世外桃源,正好與動亂殺戮的外面世界形成鮮明的對照:據史載,金衛紹王至寧元年(1213),蒙古軍圍攻汴京前,曾分兵擊破河東、河北、山東、山西十七府九十多個州縣,「數千里地,殺戮皆盡。城郭丘墟,金帛子女牛羊馬畜皆席捲而去,屋宇悉皆燒毀」(《元朝秘史》)就在元好問入朝的正大八年,蒙古軍兩次圍汴京,使城內大疫五十日,死者九十餘萬。唐宋以來人煙輻輳的關中八州十二縣,兵火之後不滿萬戶。由此看來,詩人在此曲開頭詠歌的隔斷紅塵、年成豐饒的世外桃源,其言外之意是不難測度的。它使我們想起陶淵明那篇著名的《桃花源記》。記中描繪那個「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富足而寧靜的世外桃源,詠歌「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的人間樂土,正是作者對晉宋易代之際社會動亂、民生艱難的不滿和抗爭,似可與這首散曲對讀!
如果說此曲的前兩句是詩人憂患人生隱曲表達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三句「移居要就,窗中遠岫,舍後長松」就是詩人主觀情志的直接表達了。「窗中」一句是從南齊詩人謝朓的詩句「窗中列遠岫,庭際俯喬林」(《郡內高齋閑望答呂法曹》)化出,但詩人把「喬林「坐實為「長松」,這就與詩人的志向有關了。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因力主抗戰遭遣,閑居鉛山帶湖,他眼中的列岫和長松是「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戶,車騎雍容。我覺其間,雄深雅健,如對文章太史公」(《沁園春·靈山齋庵賦時築偃湖未成》)。此曲中的列岫和長松,應當說都是詩人正直品格和磊落襟懷的外化。據史載:元好問做了遺民後,生活困頓但不存於胸,日以著《金史》為事,生活恬淡而曠達。在拘囚聊城時,他以蘇東坡流放海南的情志為榜樣,在詩中描述此時的生活境況和志趣:「誰謂我屋寬?寢處無復余。誰謂我屋小?十口得安居。南榮坐諸郎,課誦所依於。西除著僮僕,休休得自如。老我於其間,兀兀窮朝晡。起立足欠伸,偃卧可展舒。」(《學東坡移居八首》)。了解他窮且益堅,不墜高潔之志的品格,才會了解詩人接下去所云的「十年種木,一年種穀,都付兒童」。詩人不事產業,不計銖錙,一切生理俱付於兒輩,陣日唯以高歌著錄為事。雖因此窮乏困頓亦不足惜。這使我們想起謝靈運那首著名的《登池上樓》。此時的謝靈運既不滿足當一個窮海太守,又戀棧不願歸去。詩中對此的解釋是:「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上句自然是矯情,目空四海的康樂公自然不會認為自己才力有限,下句則是遁詞:即使自己「力不任」不是還有子侄輩嗎,元好問不就是這樣做的嗎?兩相比較,元好問似乎更恬淡率真一些。
既然家徒四壁,生計全無,詩人擁有的是什麼呢?曲的最後說:「老夫惟有,醒來明月,醉後清風」。這兩句似是寫詩人的日常生活,實則包孕極深,它至少含有以下三層意思:
一是說生活的貧困和心境的坦然。請注意「唯有」的「唯」字。屬於詩人的唯有清風明月,那麼除清風明月之外,詩人不是一無所有了嗎?其實,清風明月又何嘗屬於詩人所有?但對詩人來說,有清風作伴,明月相隨,「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蘇軾《前赤壁賦》),這也就夠意愜神暢的了,詩人的曠達情懷和淡泊之志不是昭然於世了嗎?
二是抒山河易主、人事滄桑的深悲。杜甫有首《春望》,抒寫安史之亂中的家國之難,開頭兩句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清代學者仇兆鰲咀嚼其中的深意說:「國破山河在,明無餘物也;城春草木深,明無餘人也」(《杜少陵集詳註》)。一個國家只剩下山河,昔日繁華的城池今日長滿野草,國破家亡的滄桑感就盡藏其間了。元好問經歷的這場大變亂超過了安史之亂,國家淪亡而且復國無望,因此山谷陵替的滄桑感應該更更深沉一些。所以詩人強調唯剩下清風明月,其內涵應該包括國家淪亡、故園丘墟、友人星散這類黍離之悲。這在詩人寫的一首同題材詩中《故園晚眺》中表露得更為顯豁:
霜鬢蕭蕭試鑷看,怪來歌酒百無歡。舊家人物今誰在,清鏡功名歲又殘。楊柳攙春出新意,小梅留雪弄余寒。一詩不盡登臨興,落日東園獨倚欄。五十多歲的詩人兩鬢蕭蕭,昔日的壯志成了鏡中花,舊日的同同道也星散零落、存亡未卜。詩人面對春日的餘暉說不盡惆悵和傷感,這也許是他「歌酒百無歡」的原因吧!只不過在曲中,他把上述的壯志成空的愁思和家國淪亡的幽怨表現得異常含蓄罷了。
第三層意思是從第二點敷衍出來的:既然詩人的幽怨和愁思如此之多,那麼怎樣來排遣呢?唯有陣日以酒澆愁:「醒來明月,醉後清風」。曲中醉醒並列,落墨實在「醉」字!為何要「醉」?是要藉此澆愁,排遣一個正直但又文弱的士大夫在國破家亡之際無力回天的孤憤和欲看不忍、欲罷不能的幽怨。但酒是解不了愁的:「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比元好問早五百年的李白早就答出這個無可奈何的結論!
這隻曲在散曲在散曲發展史上也有很高的地位。它所呈現的是與後來的元人小令迥然不同的風格。或者說,它所表現出風格是詞向曲過渡時留下的痕迹。這種特徵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表現手法的婉曲。俗話說,詞婉曲直。元代散曲尤其是小令講究直白暢快,形容盡致。明代散曲家臧懋循論曲創作的艱難說:「宇內貴賤媸妍、幽明離合之故,奚啻千百其狀。而填詞者必須習其方言,事肖其本色,境無旁逸,語無外假,此則關目緊湊之難」(《元曲選·序》)。主要也是從情感抒發方式和語言的通俗化、個性化發其感慨的。但元好問此曲則含蓄蘊藉。他的家國之悲、遺民幽怨是用一種悠閑近乎頹放的方式表達的,讓人們從他吟風弄月、醉醒無節的行徑中去體察吟味。這實際上是將詞的表達方式運用到曲的創作之中,也可以視為由詞向曲過度的雛形。
二是語言的清新雅緻。這也不同於元人小令常有的俚俗、潑辣又帶有幽默調侃的所謂「蛤蜊風味」。元代小令作家,即使以文辭雅麗著稱的鄭光祖、喬吉、馬致遠輩,在用語上也不避俚俗,一些調侃和打諢,如喬吉的【越調·小桃紅】:「落花飛絮隔珠簾,簾靜重門掩。掩鏡羞看臉兒嬱,嬱眉尖,,尖指屈將歸期念,念他拋閃,閃咱少欠,欠你病懨懨」,多是民間俚語,世俗的大白話,像「嬱」、「少欠」更是當時的口語。結構上也模仿民歌的頂針格。而元好問在此曲中不但化用古典詩詞的詩意,如「窗中遠岫,舍後長松」就是化用南齊詩人謝朓《郡內高齋閑望答呂法曹》的詩句)和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沁園春·靈山齋庵賦時築偃湖未成》的詞意,甚至引用成句如「十年樹木」,暗用其典來抒發家國之悲,顯現出一種凝重而典雅的風格。元好問論詩主張內有健勁的骨力,外有清雅的形式。他在著名的《論詩絕句》中曾批評一味纖巧工麗。婉弱無力的秦觀詩風:「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曉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這個意義上說,元好問的這首小令,也是他詩歌創作主張在曲作小令中的實踐。
附
黃鐘·人月圓·卜居外家東園 元好問
懸玉微風度曲,熏爐熟水留香。相思夜夜鬱金堂。兩點春山枕上。楊柳宜春別院,杏花宋玉鄰牆。天涯春色斷人腸。更是高城晚望。
【越調】小桃紅 楊果
採蓮湖上棹船回,風約湘裙翠,一曲琵琶數行淚。望君歸,芙蓉開盡無消息。 晚涼多少,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
楊果(1197-1269),字正卿,號西庵,祁州蒲陰〔今河北安國市〕人。據柯劭忞《新元史》:他自幼喪父母,成年後在亳州、許昌流落十餘年,以教書維生。金正大元年(1224年)中進士。在許昌時,與參政、大司農李蹊交往甚密,李蹊極為賞識他的才能,經他舉薦,楊果出任偃師縣令,後改任蒲城、陝縣等地縣令,他關心民眾疾苦,深得民心,以清廉幹練著稱,政績卓著。金亡後,楊奐征河南課稅,起用楊果為經歷。史天澤經略河南,舉為參議。元世祖中統元年〔1260〕官北京巡撫使,次年拜參知政事。至元六年〔1269〕出為懷孟路(今河南泌陽縣)總管,在任期間力昌教育,修文廟,辦學校,以老致仕,同年卒。謚號「文獻」。(《新元史》卷一百五十八·列傳第五十五)
「楊果性聰敏、美風姿,善諧謔,聞者絕倒。文採風流,照映一世」,但人品高尚,「以廉干稱」。貧賤時與一流離女子成婚,雖歷任顯官高位卻始終與糟糠之妻相濡以沫,與之偕老,為時人稱道。工文章,長於詞曲,與元好問交好。元好問編的《中州集》(戊集第五)收錄有楊果的多首詩作。
有《西庵集》(已佚)。
有子楊冶,字仁卿。金哀宗正大七年(1230)收世科。好文學,詩風有李白的飄逸和李商隱的富艷。當時名士稱讚說:「仁卿不是人間物,太白精神義山骨」(《與劉從益等聯句》)
採蓮湖上棹船回,風約湘裙翠 楊果【越調·小桃紅】
楊果散曲現存不多,僅小令11首(見於《陽春白雪》8首,見於《太平樂府》3首,套數5套。內容詠自然風光,曲辭華美,富於文采。明·朱權《太和正音譜》評其詞「如花柳芳妍」。這與楊果的生活經歷大有關係:楊果在金亡後飄泊於江南水鄉。江南水鄉煙雨蒙蒙,河湖交錯,水面蓮荷、菱藕、蒲葦叢生,鸕鶿、野鴨、鴛鴦等水禽掠水而過,採蓮、采菱小船穿梭其間,給楊果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所以他的全部散曲皆是詠歌江南水鄉風物水鄉姑娘的女子的採蓮、采菱勞動和對愛情的憧憬和嚮往。他與元好問是好友,曲作風格也近似曲辭雅潔清麗,帶有明顯的由宋詞向元曲的過渡痕迹。這裡選的八首【越調·小桃紅】中最後一首「採蓮湖上棹船回」就是典型一例:畫面優美,語言清麗典雅,字裡行間又流露著淡淡傷感與悲嘆。
這隻曲的特色在於以下三點:
首先是內涵的豐厚,表達的婉曲。這隻曲表面上描繪的是江南水鄉的秋景和採蓮女的哀怨愁思,以此來寄託詩人自己的家國情懷。
曲的首句「採蓮湖上棹船回」就有豐厚的包孕,就能引起讀者的聯想:採蓮女為何擱下蓮蓬不採,掉棹而歸?是因為天晚,像王維詩意所云的「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還是因為思親念遠、無情無緒,採蓮未畢就怏怏而返?或是見芙蓉開敗、無人見憐,觸動無限的心思和愁腸?這都是作者在此曲一開頭就給我們留下的懸念。另外,「芙蓉開盡無消息」在表現手法上也極為婉曲:其中「芙蓉開盡」是寫景,從芙蓉初放到「開盡」,季節上大概是自夏徂秋,時間上有個推移的過程;「無消息」是主觀感慨抒發,對象則由物到人,抒發這位採蓮女對離去親人或情人的思念之情。其中季節景物在變:自夏徂秋;思念的情感則不變:始終如一。以此來襯托這位採蓮女的思念之深,情之堅貞。這種情景對襯、景變而情不變,時移而情不移,變中有不變的表現手法,也是作者對中國民歌傳統的繼承和創新。《詩經》中那首被後人稱之為「風神搖曳的好詩」《蒹葭》就是如此:詩中一天的時間在推移,從「白露為霜」到「白露未晞」再到「白露未已」;季節也在變化,從「蒹葭蒼蒼」到「蒹葭凄凄」再到「蒹葭采采」,但詩中主人公對「在水一方」的「伊人」的思念,卻始終那麼執著如一。從南朝樂府《西洲曲》到現代民歌《孟姜女》、《四季歌》和《十二月小調》無不採用此法。另外,此曲的結尾兩句「晚涼多少,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亦是極為含蓄,頗能引人思索聯想。同樣的,表面上是在描繪水鄉晚景:傍晚時分鴛鴦、白鷺在尋找棲息之所,曾成雙成對,分來飛去。但詩人又為何在眾多的水鳥中選取鴛鴦,又偏偏要突出它們的成雙成對、許許多多呢?這恐怕就暗含這位採蓮女的內在情愫、主觀感受了。晚唐詞人溫庭筠有首詞曰《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詞中極力摹寫一位貴族少婦艷麗又十分慵懶的情況:日高未起,懶畫蛾眉。這位少婦為何如此慵懶呢,詞人並未做交代,只是在結尾處提供一個細節:她新著的羅裙上綉著一對鷓鴣鳥。鷓鴣鳥不僅成雙,而且其叫聲是「行不得也哥哥」。這就足以暗示我們:正是對遠方夫君的刻骨思念,才使她無心梳妝、身心怠惰的。此曲中的「晚涼多少,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也給我們同樣的暗示吧!
此曲的內涵的豐厚,表達的婉曲還不僅表現在通過情景對襯、鴛鴦雙飛含蓄地抒發一位採蓮女對遠方親人或情人的思念,更在於它還有更深的政治內涵、更含蓄的個人情志操守的婉曲表達。它內中含蘊的是一位不忘故國的士大夫的家國情懷,和故宮離黍的深深哀怨。
如前所述,元好問是楊果的好友,曾將楊果的的作品收入《中州集》。楊果還有一位友人叫李遹,也很欽佩楊果的才華,曾有詩《贈中山楊果正卿》,詩中寫道:「中山公子文章雄,雅隨童稚為雕蟲」。三人均在金朝為官。金亡後元好問拒絕元世祖忽必烈重臣耶律楚材的傾心接納,不願在元朝做官而回到故鄉去做遺民,傾全部心力去整理金代典籍。李遹更是「禰衡不遇孔文舉,坡老懶事陳元龍」(同上)。不願再事新主。楊果的民族氣節雖不如元好問和李遹,但也在江南飄泊五年後才應河南課稅楊奐徵召,起用為經歷。但他仍懷戀前朝,對於亡國之痛,他一直不能忘懷,況且雖在元朝任職,然而元初統治者對漢族知識分子一直是歧視、壓制的,即便是做了官的漢人,也比同級的蒙古官員要卑微。詩人既無望恢復故國,又不滿當時的境遇,國家興亡的感慨,抑鬱不得志的悲嘆常常湧上他的心頭,這從他的一些詩作中可以看出。如他在古風《羽林郎》中,詠歌忠於舊主的未央宮衛士,以及在國家變故後未能隨君而死,以至受辱於新貴的喟嘆:「蔡州新起髑髏台,只合當年抱君死。君家父兄健如虎,一旦倉皇變為鼠。錦衣新貴見黃嗤,得時失時今又悲」。這無疑是詩人自身遭遇和感嘆的借喻。在《洛陽懷古》中也充滿山河陵替、孤臣孽子的深悲:「山勢忽從平野斷,河聲偏傍故宮哀……惆悵青槐舊時路,年年無數野棠開」。在《老牛嘆》中,將自己比作不受新主重視,衣食不周的老牛:「服箱曾作千金犍,負重致遠人所憐。而今棄擲非故主,飽食不如盜倉鼠」。在《過狄仁傑墓》、《游裴公亭》等懷古詩中亦發出類似的感概。在《峴山秋晚圖》中更是直接抨擊元統治者在南侵過程中的燒殺焚掠:「江水江花繞大堤,太平歌舞習家池。而今風景那堪畫,落日空城鳥雀悲」。只不過在這首「小桃紅」小令中,上述情感沒有直接傾吐,而是通過水鄉晚秋精心構織的畫面,通過採蓮女孤獨而幽怨的愁思來曲折含蓄地加以表現罷了。
這首先表現在採蓮女的形象和情態的描繪上:在一些經典詩詞中,採蓮女的形象多是活波可愛的,其中涉及的初戀也多是甜美溫馨的,從漢樂府中第一首採蓮歌《江南》就是如此:「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詩人通過魚兒在蓮葉間遊戲呷喋中的歡快之態,把採蓮姑娘與小夥子間的追逐嬉鬧、勞動的歡樂和愛情的甜蜜,表現得非常充分。後人的採蓮曲也多如此,尤其是唐人:
王昌齡【採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崔國輔【相和歌辭·採蓮曲】玉漵花紅髮,金塘水碧流。相逢畏相失,並著採蓮。 王維【皇甫岳雲溪雜題五首】日日採蓮去,洲長多暮歸。弄篙莫濺水,畏濕紅蓮衣。 李白【越女詞五首】耶溪採蓮女,見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 劉方平【採蓮曲】落日晴江里,荊歌艷楚腰。採蓮從小慣,十五即乘潮。 顧況【溪上】採蓮溪上女,舟小怯搖風。驚起鴛鴦宿,水雲撩亂紅。但楊果這首【小桃紅】中的採蓮女的形象、情調則不一樣,甚至環境氛圍與傳統的採蓮曲不相同,不是「芙蓉向臉兩邊開」而是「一曲琵琶數行淚」,不是「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的少女清純,而似久經風塵的琵琶歌女:「一曲琵琶數行淚」。自從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創造了這個傳世的典型後,琵琶女就變成一個有著驚人技藝但又遭到遺棄、哀怨愁苦的代稱。作者選擇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角度來寫採蓮女,輔之以「芙蓉開盡」的殘荷,暮色時分的水面,以及雙飛的鴛鴦、白鷺等景色、氛圍,來寫她的愁怨,寫她的思念,這就其內涵自然就不止於表現一個不同於傳統的採蓮女形象,而是要通過她來暗抒一個不忘故國的士大夫的家國情懷,和面對故宮離黍的深深哀怨。
其次,是這隻曲結構和色彩、畫面處理的精妙。曲的開頭說「採蓮湖上棹船回,風約湘裙翠」,暗示已是傍晚,湖面吹起了晚風。下面說「晚涼多少」,既是對開頭的回應,也是對上句「芙蓉開盡」的補充。另外,「採蓮」二句側重外在行為的描述,「晚涼」三句又側重內心所思的觸動;「採蓮」二句是手中所弄,「晚涼」三句則是眼中所見。各有側重,各司其職,又以對遠遊親人的這根紅線總貫其中,結構是極為精巧的。
從色調的處理上來看,曲作者是位調色的高手:有同色相襯,有異色對比。同色相襯如採蓮女的羅裙與滿湖的蓮葉渾然一體,異色對比如紅鴛白鷺,以強烈的對比度,構成強烈的視覺印象。而這一切又構成了水鄉晚秋的典型美景。以美景反襯採蓮女孤獨、哀怨的愁思。這種以美景襯哀情的反襯手法,按清代詩論家王夫之的話來說,「可一倍增其哀樂」(姜齋詩話)。
再次,這隻曲在元曲發展史上有著獨特的地位。
眾所周知,散曲是由樂府民歌和宋詞演化而來的。從這隻曲的風格和表現手法來看,帶有明顯的演化痕迹,同元好問的《黃鐘·人月圓》一樣,皆是元曲早期的標誌。曲與詞的區別固然很多,但有兩點是主要的:一是風格不同。詩詞講究含蓄和婉曲,講究「言外之旨,文外曲致」,「深文隱蔚,餘味曲包」(劉勰《文心雕龍·隱秀》),甚至要求「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嚴羽《滄浪詩話》)。正是基於這點,有些詩論家才不滿意白居易新樂府那種「篇首標其目,卒章顯其志」的直白方式,甚至譏諷為「樂天樂府幾乎罵」(張舜民《滹南詩話》)。曲的特點則相反,它不以含蓄蘊藉見長,而以直白明快的表達方式取勝。王季思先生在論詞和曲的差別時說:「詞曲而曲直,詞斂而曲散」,「詞婉約而曲奔放,詞蘊藉含蓄而曲淋漓盡致。以六義言,則詞多用比興而曲多用賦」(《曲不曲》)。楊果這首《小桃紅》在表達方式上則是以含蓄婉曲為特色,對此上面已作分析,不再贅述。也就是說,它雖是曲,但也像曲。因此它是早期散曲,或者說是由詞向曲過渡的標誌,在元曲史上有獨特的地位。
曲與詞的第二個顯著區別是在語言上:曲的語言直白、不避俚俗並帶有調侃和諧謔,不同於詩詞但別有風味,曲論家把此稱為「蛤蜊風味」。因為蛤蜊在古代雖不能入正席,但味道鮮美,別有一番風味。但這首【小桃紅】的語言卻以典雅清麗為其特徵。有的詞句本身就是對古典詩詞的化用,如「風約湘裙翠」就是對唐代詩人王昌齡《採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的化用;「一曲琵琶數行淚」則直接導源於白居易的《琵琶行》;「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又是對唐末詞人溫庭筠《菩薩蠻》「新帖綉羅襦,雙雙金鷓鴣」的活用。這些古典詩詞的化用,不但加大了此曲的容量,使其包孕更加豐厚,而且顯得典雅清麗。從語言上來說,也帶有明顯的詞的痕迹。
順便說一下:此曲對古典詩詞的化用,不僅表現在語言上,就是在構思和創意上也有借鑒更有創新。為了說明這點,我們先來看看兩首唐詩一首詩漲潮的《江南行》
茨菰葉爛別西灣,蓮子花開不見還。妾夢不離江上水,人傳郎在鳳凰山。另一首是劉采春的《啰嗊曲》: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紙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兩首詩的的題材都是思婦懷遠,也都是用水上景物來借景抒情。楊果【小桃紅】中的「芙蓉開盡無消息」與漲潮《江南行》中的「蓮子花開不見還」;楊果【小桃紅】中的「一曲琵琶數行淚」與劉采春《啰嗊曲》中的「莫作商人婦」其中關聯不難看出,但「芙蓉開盡無消息」顯然比「蓮子花開不見還」時間的跨度更大,等盼的時間更久,情意自然也更長。況且,「蓮子花開」象徵著青春美好,「芙蓉開盡」則是年長色衰,後者更符合也更能表達採蓮女心中之秋。同樣的,「一曲琵琶數行淚」與「莫作商人婦」相比,前者也更為具體形象。
附
贈中山楊果正卿 李遹
士道雕喪愁天公,陰霾慘慘塵濛濛。三冬不雪春未雨,野桃無恙城西紅。春光為誰作駘蕩,造物若我哀龍鍾。數行墨浪合眼死,一包閑氣終身窮。中山公子文章雄,雅隨童稚為雕蟲。禰衡不遇孔文舉,坡老懶事陳元龍。唯之與阿將無同,乾坤萬里雙飛蓬,飄飄南北東西風。《全金詩》卷一三七 楊果
《羽林行》
銀鞍白馬鳴玉珂,風花三月燕支坡。侍中女夫領軍事,黃金買斷青樓歌。少年羽林出名字,隨從武皇偏得意。當時事少游幸多,御馬御衣嘗得賜。年年春水復秋山,風毛雨血金蓮川。歸來宴賀滿宮醉,山呼搖動東南天。明昌泰和承平久,北人歲獻蒲萄酒。一聲長嘯四海空,繁華事往空回首。懸瓠月落城上牆,天子死不為降王。羽林零落祇君在,白頭辛苦趨路旁。腰無長劍手無槍,欲語前事涕滿裳。洛陽城下歲垂暮,秋風秋氣傷金瘡。龍門流出伊河水,北望臨潢八千里。蔡州新起髑髏台,只合當年抱君死。君家父兄健如虎,一旦倉皇變為鼠。錦衣新貴見黃嗤,得時失時今又悲。《老牛嘆》
老牛帶月原上耕,耕兒怒呼嗔不行。瘢瘡滿背股流血,力乏不勝空哀鳴。日暮歸家羸欲倒,水冷其枯豆顆少。半夜風霜徹骨寒,夢魂猶繞桃林道。服箱曾作千金犍,負重致遠人所憐。而今棄擲非故主,飽食不如盜倉鼠。《洛陽懷古》
洛陽雲樹郁崔嵬,落日行人首重回。山勢忽從平野斷,河聲偏傍故宮哀。《五噫》擬逐梁鴻去,六印休驚季子來。惆悵青槐舊時路,年年無數野棠開。《過狄仁傑墓》
牝雞聲里紫宸寒,神器都歸竊弄間。一語喚回鸚鵡夢,九霄奪得鳳雛還。荒墳寂寞臨官道,清節孤高重泰山。為問模稜蘇相國,當時相見果何顏。《峴山秋晚圖》
江水江花繞大堤,太平歌舞習家池。而今風景那堪畫,落日空城鳥雀悲。
《游裴公亭》
裴公亭滿竹林風,王屋天壇在眼中。月桂不隨春共老,池波直與海相通。珍羞恐負將軍腹,時雨休歸社鬼功。天子仁明百靈助,連村簫鼓廢年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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