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詔書討賭債：一個賭博成風的朝代

作者｜我方特邀學者風飄石字數：2744字，閱讀時間：約6分鐘

據史家考證，中國最早的賭博形式稱著「六博」，相傳是由夏朝的最後一個國王夏桀手下的大臣烏曹發明的。如此說來，賭博在中國已有3500多年的歷史了。據史料記載，賭博早在先秦時期就已十分普遍。社會的各個階層都是趨之若鶩，種類也不斷繁衍。西漢一朝，是我國歷史上賭博歪風空前猖獗的一個朝代。帝王將相，皇親國戚，士人歌女，販夫走卒，人人皆染賭博惡習；宮廷禁地，尋常巷陌，處處都是賭場。他們賭博，或為尋求娛樂刺激，或為追求斂財暴富，或為攀附高貴強權。目的雖然不同，然賭風之熾烈在中國賭博史上實在堪稱「劃時代」、「里程碑」。西漢何以賭博成風？往大里說與國策相關。高祖劉邦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卻有從諫如流的大胸懷。數年征戰，推翻暴秦一統天下後，他虛心採納謀臣意見，偃兵休戰，與民生息，以圖安邦定國。經過多年的勵精圖治，國力逐漸得到恢復。又經過「文景之治」以後，社會經濟更是空前繁榮，百姓不但衣食無憂，手頭還有些閑錢。於是，賭博歪風漸漸滋生。高祖皇帝還是富有平民情結的，看著大漢天下一派昇平景象，想起自己過去那血雨腥風的驚魂歲月，心想，你賭就賭吧，別造反就行。

還一個原因是上行下效，積習成風。想當年在沛縣的時候，高祖劉邦自己就是一個鬥雞走狗的好手。後來，兄弟們集資為他捐了一個沛縣泗水亭長的職務。最初的目的根本不是想一起「鬧革命」，而只是想到兄弟們偷雞摸狗、賭博耍錢、打架鬥毆處理起來方便些。在沛縣的日子裡，雖然不是一言九鼎，榮華富貴，但整日里前呼後擁，狂飲濫賭，也算得上是一段幸福時光。劉邦貴為天子之後，雖然國事繁忙，日理萬機，但案牘之餘還常常技癢難熬，有時候三更半夜也要邀集一班難兄難弟賭上幾盤過過癮。特別是太上皇劉太公，大半輩子都是在沛縣豐邑鄉下生活，跟著兒子遷居都城長安後，雖然是錦衣玉食，童僕三千，卻仍然是終日「凄愴不樂」。高祖一問老父，原來是宮裡沒有賭博的地方。太上皇常常賭癮發作而無法宣洩，覺得這太上皇的生活也寡淡無味。高祖是個大孝子，立即詔令修建娛樂場所，設立「鬥雞蹴鞠之戲」，培養遊手好閒之人，專門陪著太上皇賭博。於是，「太上皇乃悅」。

政府無為而治，皇家率先垂範，社會相對安定，百姓手有餘財。在西漢前期，賭博是人們八小時之外的主要業餘活動。不只是市井之徒以賭為業，大臣小吏嗜賭如命，後宮賭風尤為熾烈。太后、皇后，嬪妃、公主，整日沉湎其中。連公主出嫁的嫁妝也少不得一副賭具。據說鉤弋夫人也曾發明了一種叫做「藏驅」的博戲，在後宮廣為流傳。大漢一朝，博戲花樣翻新，層出不窮。武人投壺賽馬，文士行令猜拳，民間走狗鬥雞，但最通常的賭博方式是玩「雙陸」和「塞戲」。「雙陸」為黑白雙方斗戲。雙方各有地盤12路，分為前6梁和後6梁，各按指定位置在自己地盤上布15馬。比賽時，輪流擲骰子走馬，相互衝殺，先佔領對方地盤者勝。這可能是中國象棋的雛形。

「塞戲」也是黑白雙方對弈。比賽時雙方各執6枚棋子，擲四面骰子按照一定規則行走。《說文》對「塞戲」的解釋是：「行棋相塞」，有點類似於現在圍棋中的五子棋博戲。西漢的賭風就是這樣煉成的。由於賭博造成社會風氣的急劇敗壞，從而引起社會秩序的動蕩不安，歷朝歷代都對賭博行為給予了嚴厲的打擊。早在戰國時期，由魏國丞相李悝制定的《法經》就規定：士民賭博，「罰金三幣」；太子賭博，「笞刑三十」。由李斯修訂的《秦律》對設賭、參賭的吏民則處以「刺黥」、「撻其股」之刑。西漢立國之初，律法對賭博也有懲罰條款。但高祖禁賭的主要措施僅限於罷黜官職，籍沒錢財。懲處的對象也僅限於痴迷賭場禍國殃民的重臣高官。到了武帝時期，賭風帶壞民風、政風，官吏玩忽職守貪污腐敗。武帝決心狠剎賭風，整頓吏制。一大批好賭官員在這場運動中應聲落馬，其中不乏宗親侯王。據歷史記載：元鼎元年，侯黃遂因賭博而「髡為城旦」（即剃去頭髮，枷送修城）。元鼎四年，侯張拾又因賭博而「完為城旦」（保留頭髮，枷送修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儘管武帝鐵腕禁賭取得了顯著的成效，但武帝之後很快又死灰復燃。這就衍出了西漢歷史上漢宣帝專下詔書討賭債的千古奇聞。

漢宣帝劉詢，原名劉病已。他是漢武帝劉徹的曾孫，西漢的第十位皇帝。武帝征和二年，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被人告發以巫蠱詛咒武帝並與陽石公主通姦，公孫賀父子下獄死，諸邑公主與陽石公主皆坐誅。武帝寵臣江充奉命調查巫蠱案。江充因與太子劉據有隙，趁機構陷太子。太子起兵誅殺江充，遭到武帝鎮壓兵敗。皇后衛子夫和太子劉據相繼自殺。史稱「巫蠱之禍」。「巫蠱之禍」發生時，襁褓中的劉病已也被羈押。後元二年才被赦免，為祖母史家撫養。後漢武帝下詔將其錄入皇籍，養於掖庭尚冠里。元平元年，劉賀被廢。霍光等大臣將他從尚冠里住處迎入宮中，先封為陽武侯，隨後即皇帝位，時年十八歲。他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個在監獄裡度過孩童時代的苦命皇帝 。漢武帝駕崩後由八歲小兒子劉弗陵繼承皇位，是為漢昭帝。漢昭帝二十而崩，沒有留下子嗣，武帝孫昌邑王劉賀被立為皇帝。但劉賀因荒淫無度、不保社稷，在位僅二十七天被廢。劉詢因是武帝的嫡長曾孫而撿了一個大漏，當上了皇帝。

漢宣帝五歲的時候雖然被錄入皇籍，養於掖庭尚冠里，但尚冠里並不是皇宮，只是緊挨著未央宮的東邊，北有京兆尹府，南靠大司馬霍光府邸。用今天的話說，只能算得上是一個高尚社區。因為沒有後宮的管束，漢宣帝的青少年時代行動自由且十分的放浪。賭博便成了他的家常便飯。歷史記載，有一個叫陳遂的青年與他十分要好，兩人經常在一起賭博，並且還欠下了漢宣帝許多賭債無法償還。因為都是朋友，漢宣帝也沒有計較。漢宣帝貴為人主之後還沒有忘記這位昔日賭友，封陳遂為太原太守。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有一天，漢宣帝忽然想起那些賭債來，便專門給陳遂下了一道討要賭債的詔書。詔書說：現在你官尊祿厚，可以償還賭博時輸的錢了。你夫人君寧當時在場，知道實情。想不到陳遂也是十分機敏，在謝呈中說：這些事都發生在元平元年赦令之前，不應該再追究了。意思很明確：這都是你當皇帝之前的事情，如今天下都是你的，還缺那點小錢嗎？漢宣帝接到陳遂的謝呈後也沒再計較。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在西漢的歷史上，漢宣帝是一位卓有成就的皇帝。他在位二十五年，勵精圖治，選賢任能，著名的有「麒麟閣十一功臣」。他注重減輕人民負擔，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在政治上，他反對專任儒術，重視吏治。在對外關係上，於本始二年聯合烏孫大破匈奴，迫使乎韓邪單于稱臣。神爵二年又平定西羌，同年設西域都護府監護西域各國，正式將西域納入大漢版圖。

劉詢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賢君，在位期間，政治清明、社會和諧、經濟繁榮、四夷賓服，史稱「孝宣之治」。史家稱這一時期前漢國力最為強盛。這樣的一位賢明君主，卻演了一出詔書索賭債的好戲，實在是讓後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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