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禪修的心:如何開發五根及培育智慧
信(Saddha)是信仰、信心、或者信任。練習禪修的時候,所有心的能力,包括「信」都應該增長。在對自己的信心,對我們禪修的能力,對禪修的理解這些方面,都應該會有所增強。只有當我們信任某事並且對它有信心時,我們才能真正致力於它。我們必須意識到我們擁有的信念(無論多或少)。因為信念,我們才能保持在修行的道路上前進。
那些知道怎樣正確地思惟或智慧比較強的人,會有強大的信仰。但是如果沒有智慧去平衡信仰,信仰可能會變得盲目。要知道信仰是否在增長,我們可以檢查自己。我們真的知道並且了解我們從禪修中獲得的利益嗎?在開始禪修之前,我們有多少信仰,現在又有多少信仰?覺知自己的信是非常重要的。大多數人都已經聽過五根的平衡,並花費許多時間試圖去平衡精進和定。但非常少的人知道或者去做任何信與慧的平衡。那些非常理性,並且思考得太多的人,他們的信很少,因為他們過度質疑。但另一方面如果某人有大量的信,但從不質疑,智慧也會變弱。
傳統上,信被解釋為對三寶的信心或信仰。但是一個剛剛開始修學佛法的人,怎麼可能對三寶生起真正的信仰?一個禪修者首先所需要的信心、信任、或者信仰,是他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信任和理解。正確地思惟,從而正確地修習的人士會發現,最後他們的興趣和信心會自動增長11。(11.摘錄於《僅僅覺知是不夠的》一書。)
精進根正精進的意思是堅持不懈。它並不是說努力去專註、控制、強迫,或者壓抑自己;而是帶著正見和正確的態度持續地去觀察身心生起的現象。
正精進是提醒自己去覺知,而不是使用精力去聚焦在一個目標上。
如果你在傍晚時開始感到疲憊,那你很可能是在白天使用了過多的精力。一整天持續的覺知,到傍晚時禪修應該獲得慣性,不應該感到這麼精疲力竭,所以不要使用過多的精力試圖去增加正念,只要不斷地提醒自己保持覺知就可以了。
念根保持正念並不需要高強度的精力。當我們覺知當下時,就能夠覺知到正在發生什麼,提醒自己覺知當下,就是保持正念所需要的全部精力。
定根正定(Samādhi)並不是專註或者聚焦。正定的意思是心的寂靜、穩定和安寧。
邪定其實是心專註的動機不對,動機帶有貪慾。舉例來說,有一些人去打獵,他們也是很專註的,也是有定,但這樣的專註是煩惱驅使的,那是邪定,是不善的。有智慧的定,才是正定。有人在禪修營里感悟到正念好像比定更重要,其實,最重要的是正見。定和念必須是在一起的,不是說哪一個比較好,它們是一起工作的兩個心的功能。
慧根當智慧、慈心、悲心等善心增長時,瞋心和煩惱自然就會減弱。專註不能根除煩惱,只有智慧才可讓心真正解脫。一個有抑鬱的人很專註在某所緣上的時候,在那段專註的時間內抑鬱會暫時停止,可是一不專註時抑鬱又馬上回來。這個心的品質就像水跟火,有水時火就小,水沒有了火就變大。
心有正見、有智慧,才能把煩惱放下,大家都說想放下,但其實以我們自己個人的力量是放不下的,只有智慧和正確的態度才能放下煩惱。
五根必須要全部一起工作,要平衡才行,定與精進必須平衡,智慧和信心也要平衡。正念可以檢查到另外四項(定、精進、智慧、信心),發現若有不平衡,就可以去提高較弱的那一項。
智慧的開發:聞慧、思慧、修慧覺知的時候,我們必需要運用已經聽聞過的佛法(聞慧)配合覺知,這就是思慧。在修行時也得用上正思惟——思慧。我們聽聞、閱讀來的佛法,跟我們去思考佛法,這兩個都要跟著覺知一起用。簡單來說,修行的時候,必須帶著智慧去覺知。
心一直都在用覺知搜集資料。資料具足時,心明白的東西便會增長。之後資料再多一點的時候,了解又會增加一點,智慧又多一點。根據自身體驗而得到的智慧就是修慧。
智慧的取向智慧看事物不會只看一面,會看兩面、四面、八面,而且能從很多不同的角度來看同一件事。有一位禪修者問,我們常常談及智慧,智慧到底是什麼?我告訴他,有一個數字「9」,在這邊看來是「9」,另外一個人從他那邊看卻是「6」。我們一般理所應當地認為它就是「9」,我們不能理解明明是「9」,為什麼另一個人偏偏說是「6」,還和那個人爭吵起來。智慧就是能夠改換角度,明白在這邊看來沒錯是「9」,但也明白從另外一邊看是「6」。
智慧會從多方面、多角度去看,去明白。
如果心明白什麼是錯的,那麼也會明白什麼是對的,兩面都能看見就是智慧。如果明白什麼是有益處的、利益在哪裡;那麼也會明白其反面,什麼是沒有益處,什麼是有過患的。
聰明人、有智慧的人,既知道黑也知道白。
如果我們認為事物只是單單一面的,心就會執著,想把它抓住。其實並不是這樣,事物有兩面、四面、八面。把心打開,就可以明白多一些。
因此,由智慧引發出的思惟,會想:什麼因緣造成這種現象?怎樣成就這個因緣?這就是智慧導向的思惟。貪心想得到結果,智慧也會有目標,兩者的分別在哪裡?當貪心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時,瞋心就會生起,但當智慧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時,它不會生氣,它會想為什麼沒有達到結果,是什麼因緣條件不足,並儘力改善不足之處。智慧著重因,煩惱著重果,這就是兩者的分別。
禪修的過程禪修的過程,其實是在覺知中搜集資料,圓滿時自然就會產生理解。這些資料並不只是表面的,而是全方位的,進而可以藉此產生智慧。當心觀察到事物的全景時,就會逐漸理解因果,心自然會了解,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例如觀察念頭,不善心不斷生起,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我們也持續地保持觀察,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心便會逐漸明白,這些不善心是無意義的,是我們無法從中獲益的。
因為覺知,我們才得到理解。禪修時我們不需要停止思惟,思惟是自然法,是所緣的一種,我們需要覺知思惟在生起,但並不參與或迷失在故事內容里,我們要去理解,智慧才有機會生起。正念根據我們自身的體驗,觀察當下發生的事物,而不是靠思想。舉例來說,很多孩子不知道火焰的溫度極高,即使有人告訴他,但如果沒有自身體驗,孩子仍然不能理解;只有當他親身體驗,感覺到火焰的熱度或者被燙到了,才會真正理解。沒有自身體驗的話,很多時候心只是在想像,很可能出錯。
佛教和哲學的不同,在於哲學更傾向思惟層面,偏重邏輯架構,而非個人體驗;佛教則強調實修,從真實的體驗當中獲得智慧。例如,當我們從未去過某地方時,我們只能從書本、視頻等知識層面去試著想像,但當我們親身到達那處時,往往會發現體驗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學習開車也是一樣,我們可以通過觀察別人開車來獲得駕駛知識,但那不是實際經驗,和自己親自開車完全不同。
禪修中的實修實證,和普通知見的理解完全不同。有人向我們生動地形容美食的滋味,但只有我們親自品嘗後,才能得到真正的體驗。
覺知的時候是誰在作主?是覺知在作主嗎?我是生命的主人嗎?還是另有一個生命的主人?
智慧,是主人。
禪修一開始,當心還不是很善巧的時候,是覺知在帶頭;然後,跟在覺知的後面智慧就有機會慢慢的生起。禪修其實就是嘗試的過程。剛開始是覺知在前,智慧在後;然後是覺知和智慧一起工作;隨著智慧的增強,慢慢地就是智慧帶頭,覺知跟隨著智慧走。
當禪修者了解了正確的禪修方法,智慧和專註力都會增長,禪修也會更順利。聽聞佛法,進而正確的修習,自然會有好的結果,禪修也會隨之進步,這就是聞思修的過程。
我們學習佛教經典,聽禪師小參以及其他禪修者的報告,再結合自己的實際經驗,修行就會進步。聽法時,去思惟、去理解,也是禪修的一部分,因為智慧在增長。有些人不喜歡思考,只是很認真的專註。如此一來,他們往往忽略了自己智慧的培養,更忘了需要不斷總結經驗,所以常常原地踏步。其實,禪修、學習或要掌握一門技術,都需要運用智慧。
有覺知的時候,智慧才會生起。智慧明白什麼是需要的,什麼是不需要的,明白事情應該怎麼做。例如,禪修時沒有必要把動作過於放慢,你可嘗試放慢動作或加快動作,要找到平衡點,智慧能找到平衡點。動作很慢時,心要知道動作很慢;動作很快時,心要知道動作很快;然後,慢慢地心就會知道,到底需要多快或需要多慢。
如果在生活的小事中,不能令心生起一點點智慧的話,解脫的智慧怎麼可能生起?所以小小的領會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點、一點點,慢慢地領會就會增多。
我們跟禪師學法,需要思惟才能明白、理解。之後去修習,運用自己的經驗再去領會修法的利益及用處,這就是培育自身的智慧。不加分析及理解的盲目服從,有礙智慧的培育。當然,有疑問時,能請教禪師是最理想的。
法是自然的東西,修行是沒有捷徑的,如同種花一樣,要施肥、要澆水,讓它慢慢生長,不能揠苗助長,心急反而誤事。你越想要快,成長就會越慢。
如果我們對佛陀有感恩的心,就應該更努力地去禪修。努力去修佛陀的法,按照佛陀的教導去做,而不是只念他的名號。能每時每刻都儘可能地依照佛陀的話去做,這就是對佛陀最高的敬意。以身口意12去實踐佛陀的教導,依此培養智慧,我們應該用這樣的方式來禮敬佛陀。(12.身口意:分別是身體行為、說話、思想及意圖)
以智慧引導的禪修
要有效地修習正念,我們必須了解正見。正見就是運用智慧。帶有覺知和定的心簡簡單單地去觀察,不久我們便會把心看成是自然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心是自然的現象,沒有一個人在那裡。禪修就是去明白、領悟這自然法。
禪修時怎樣正確地去看我們的經驗?我們要把經驗看成是自然的,自然就是因果的過程。所有的經驗都是自然的過程在發生。
當下的身心無論發生什麼現象都不是「我的」責任,只是因緣和合生起的自然現象。我們無法控制這些現象如何發生,我們的責任是保持覺知,接受當下的狀況並從中學習。持續的覺知就是學習。但並不只是盲目的覺知,是要帶有智慧地覺知,需要在當下的經驗中探索和學習。
我們要保持覺知,要有正念,是因為我們想了解這些經驗。每次覺知時,覺知會有兩個作用:第一是收集資料,第二是強化覺知本身。所以無論任何時候我們都要不間斷地保持正念。
覺知並不把事物分辨為好或不好,對或不對,只是如實覺知。如果我們覺得這些東西是好的,心裡就會說「哇!這個真好」,這就會有貪執;如果我們覺得這個是不好的,那麼抗拒的瞋心就會生起。智慧不會刻意區分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它會想,什麼是有益的、什麼是無益而導致痛苦的。
有些人批評佛教消極,講一切都是苦的、無常的。事實並非如此,佛陀教導的是正確的見解及心態,是如實知、如實見。
我們要試著這樣去禪修,以智慧作引導。
苦(Dukkha)心了解苦的時候,貪就會減少,心就會更自在。
是不是真的了解苦,可由此來衡量,可以自己去檢視。
無我覺知的心,每刻都是新的,是自然而不是「我」或屬於「我的」。因為有邪見,有錯誤的想法,所以我們以為是「我」。絕大多數的人們生活在無明之中,認為身體、心是「我的」,這樣不了解自然法、因果關係的認知就是無明。如果有正見,慢慢地便會明白到這個「我」是概念法,並非真實法。
事實上有很多很多的心13在發生,一秒鐘有幾十億、幾百億的心一個接一個的在生滅,每一個都是新的,也是依於因果關係的。你已經可以看到很多很多不同的心,它們各有各的功能,各做各的事。但是沒有正見的時候,我們把這些在一起運作的東西看成是「我」,繼而產生我執。我們必須去觀察,一次、兩次的明白是不夠的,要觀察很多次、很多次……讓領會增強,當煩惱減少的時候,明了的心也會越來越強。(13.心:意識,認知的功能。)
一般來說,禪修者所謂的正見都是二手的資訊,大多是聽來的,是基於思惟層面的,而非內心的深層體驗。然而,無明是何等的根深蒂固,即便有時候我們可以明白,但未必經常通透。
舉個例子,有一個禪修者,對修習方法很嫻熟,專註和覺知也都很強,但某一刻在禪修中突然發覺身體消失,當下恐懼生起,這是因為覺得身體是我的,身體消失了就意味著自我消失了。自然生起了恐懼,也就是不善心。雖然這個禪修者已經具備了一些理解,但智慧仍然不夠。其實,身體並不會消失,只是那一刻可能禪修者正專註於覺知心的運作,沒有在想身體的概念或覺知身體的感受,所以當時突然感覺好像身體消失了。但只要張開眼睛,身體當然是在的。
因此,除了在思惟層面,還要從實踐層面去觀察和理解,建立正見。
又例如瞋心,這是不善法,與無明一同生起,也源於錯誤的見解(邪見)。瞋心生起時,我們經常會批判、批評自己或其他人,覺得自己不好,原因在於不明白瞋心不是屬於我們自己的,是一種每個人都可以經驗的現象,是自然法。因為有如此錯誤的見解,所以一有瞋心生起就認為是我錯了,我要改變。這「自我」的見解本身就是邪見,也因此延生煩惱和痛苦,更增強了瞋心。
我們對於「我」的執取,很深層、很強大,且歷時悠久。如果覺知和智慧能像邪見那麼強大的話,那麼無明就會慢慢瓦解。如果覺知和智慧能持續的話,邪見也就不會每時每刻都在。
「無我」14並非消極地隨順因緣,不主動作為。倘若是這樣來理解「無我」,此人肯定會流於懶散怠惰。有些佛教徒就很消極,認為反正什麼都沒有自主性,我就隨順因緣,發生什麼都沒關係,這是不正確的。「無我」的意涵,是指沒有一個所謂「我」的身體和思想、念頭,有的只是因緣法15。佛法的精髓或說無我的要點,就是因緣法。
(14.無我:佛教認為一切現象均為因緣和合而成,因此,並沒有一個恆常不變的靈魂、自我或我的個體存在。人因為無明而產生錯誤的見解認為有一個「我」可以自主一切。
15.因緣法:佛教中的核心教義是心一切事物皆為種種因緣條件和合而成,因緣離散而消失。其中並沒有恆常不變、具主宰性的實體。)
在印度有一種邪見,認為一大劫之後世界終將毀滅。有的人聽信了這個論點,就覺得什麼也不用做了,因為到時候一切都會蕩然無存,不論做什麼事,不管好事壞事到時候都會一筆勾銷,既然如此,人們就可以為所欲為。邪見有很多種,這就是其中一種。
在佛法中我們能明白因緣法。了知因緣法和無我,是很重要的。如果佛陀沒有出世,人們或許可以理解某個層面上的苦和無常,但是對無我和因緣法是不可能了解的。
色身支持身體的有四個因素,包括營養、氣候時節、業力和心。禪修的作用是凈化內心,如果身體的病痛是由不善心引起的,禪修會有幫助;至於其他原因導致的身體病痛,禪修則可能無能為力。例如某人胃疼,不一定是心的關係,可能是因為遺傳,或是吃錯了東西而引起的。曾經有一些人去緬甸禪修,他們誤以為禪修可以醫治百病,因為有這個期待,所以特別用功。結果不只是舊的病痛沒有醫治好,還增加了新的病痛。這是因為他們帶著貪心禪修,問題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在生病的時候,如果再加一些貪瞋的煩惱在內心的話,病可能會更嚴重。
止禪及觀禪在修習「Vipassanā」,或者稱之為「內觀」的時候,不需要很深的禪定,只需時時刻刻心的穩定就可以了。
因為修習內觀時,必須知道身、心不同的所緣,而止禪只有一個所緣,如果我們只專註一個所緣,就沒辦法修內觀。
修止,是一個要用精進力來靜止內心的一個過程;修觀,是一個發現與學習的過程,通過觀察而了解的過程。
在觀禪裡面,大致有兩類方法:一類方法會比較注重觀照單一所緣,譬如呼吸、腹部起伏等等。要求盡量能清晰地觀照所緣,所以要運用相當的精進力及專註力。另一類,就是我們現在所用的這個方法,比較注重觀照的心,所緣可以是身、受、心、法的任何一種,特別是在心念處的修習中,當下覺知的心更為重要。修心念處時,所緣細節不清楚沒關係,最重要的是觀察的心要清清楚楚、了了分明。強調的重點是持續的覺知,當覺知持續強化以後,品質提高了,所緣自然就會清楚。
所以兩種方法的入手處不一樣,有些禪法入手處是在所緣,這個所緣可以是色法,即身體現象;我們現在所用的這個方法的入手處是覺知的心。其他的方法需要比較強的專註力,著重於專註力的培育;而現在這個禪法,著重於智慧的培育,著重於怎樣開發覺知和智慧,怎樣應用它。在某些禪法中,可能是用意志力,或者精進力,去令心平靜下來,讓專註力提升起來;而我們這個禪法則是用智慧使心平靜下來。
有一些禪修者以為,當心很專註,什麼都不想,看到什麼東西也不能想、聽見什麼聲音也不能想,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沒有思惟,就是「聽就是聽,看就是看」,當然不是這樣!這完全是無明。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有時候他們甚至覺得,因為沒有思惟,走路也不知道怎麼走,走路也不知道是腳在走路,這種專註是難以開發智慧的。你看連走路也不會走,想也不能想,那我們可能明白法嗎?這是不可能的,這是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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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修時,遇到不了解的東西應如何處理?觀照就是搜集資料,然後讓答案自然呈現。如果有問題,可以問老師,但問了之後未必一定明白,有時候可能反而產生更多的問題。現在,你已經知道如何觀照自己的心,遇到不知道的東西,你要有耐性去觀照、去調查,別想立刻得到答案,答案會自然慢慢地呈現。自己找答案,就是增長智慧的方法。
禪修的技巧和方法,不是每個人都能馬上完全了解、完全明白的,沒有人一聽就能懂,一聽就會做,禪修一個持續的、持久的、長期的學習過程,一個練習和實踐的過程。
以智慧來認知一般人一直以無明來看待一切。但當禪修者的智慧生起時,看待事物的角度可能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例如數字「9」,沒有智慧時,我們一直理所應當地認為它就是「9」,但智慧生起時,心會改換角度,「9」不一定只是「9」,也可以是「6」。除非我們親身體驗到這種強大的覺知和智慧,否則永遠無法想像這一切的奇妙,整個世界在我們眼中都會變得不同。
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別人吃飯的時候,心有貪,吃得很快。看到這幕景象,有些人會產生瞋心,有些人則會認為這是法的呈現,是貪心,以此提醒自己不要這樣;看到了別人的貪,增加了自己的知見。如果我們不提高警覺,則會被不善法控制。
講個故事,我的嫂子也是一個禪修者,有一天,她在屋後的園子看到芒果樹上有三個芒果,之後當她走到花園的另外一個角落回望那芒果樹時,結果看到四個芒果,有一個小芒果被其他芒果遮住了,是之前看不到的。她是一個有智慧的禪修者,她就醒悟到:「我剛才站在前面看,只看到三個芒果,如果有一個人知道真相,對我說那裡有四個芒果的話,我一定會跟他爭執,明明只有三個,不是四個。」因為心的無明,沒有看到全相卻執取自己的見、自己的認知,認為那是對的,一定會與別人爭執,不過當她能從另一個角度看時,她就改變了。因為這事件,我的嫂子對心的認知能力有保留,覺得心是不可靠的,因為想蘊16、認知、意向都可能會出錯,會迷惑我們,不可全然相信。(16.佛教將人分類為五種不同功能的聚合——五蘊,它們分別是:身蘊、受蘊、想蘊、行蘊、識蘊。)
一個所緣、一個經驗,或者說一個現象,我們都要從不同的角度去了解,重複觀察,讓見解成熟。這樣,無論是什麼現象,在任何的面向、層次、深度、廣度,心都能有全面的知見。我們就是這樣去培育智慧的。
大家應記住,自己明白了解的知識也好、智慧也好,就只是這麼一點點而已,不要以為自己一定對,我們只知道這麼一點點而已。
剛開始學習時,我們知道了一點就很興奮,抓住自己知道的,便覺得自己已經知道得很多。但是當我們繼續去培育智慧,智慧越來成熟時,就會知道自己雖然知道了一些,但不知道的更多。我知道一樣東西,肯定還有九十九樣東西不知道,我現在知道兩樣東西,肯定還有九十八樣不知道的東西。這樣就不會讓自滿心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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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會做錯事,造不好的業。無始以來我們在輪迴中打滾,能做的錯事可能都做過了,所以我們現在、未來才會承受業果;好的業我們也做過,但唯一最好的業卻還沒有做到,就是我們還沒有到涅槃。對過去已經做的惡業,即使心懷恐懼或後悔,時機成熟時果報依然會呈現。我們甚至難以想像自己以前做過什麼惡業,現在能做的就是保持覺知和增長智慧,當惡報來了,我們能以平和的心準備好去接受和面對。
佛陀在世時也經驗過世間的「八風」17,只是他沒有被影響。目犍連尊者雖然已是阿羅漢,但也無法避免惡報,只是在果報成熟時,他的心可以接受,在那個當下沒有再造新的惡業。只有智慧能在那個時候做出最好的選擇。如果我們要怕,這恐懼其實也是瞋心,是不接受的心。有些禪修者很不切實際地希望通過禪修讓生活中一切都變得美好,不會再有任何問題發生,那是不可能的。(17.佛教的所謂「八風」是指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四順四逆,共八件事。)
真實法和概念法我們不是要完全排除概念法,因為心的認知功能是一看見東西馬上就有概念知道這是什麼,所以智慧是同時明白什麼是真實的,什麼是概念。況且這兩者同時都存在,不可能不要概念。
我們去觀照聽到聲音時,「聲音」是一個所緣,「聽」這個現象是一個所緣,這樣觀照是為了了解、明白聽的現象。不是說不想聽內容而把內容摒除掉,如果只是聽聲音,把內容摒閉掉,這動機不正確。
我們怎樣知道自己的身體存在呢?因為身體的軀殼形狀的概念。在打坐的時候,如果心沒有在想這個軀殼的概念,比較專註於別的感覺或感受,沒在想這個形狀,有時候就感覺好像沒有了軀殼。沒在想軀殼,所以沒有身體軀殼的想法、概念,但這不意味身體是真的不存在。
真實法跟概念法是重疊的,是在一起的。譬如打坐的時候去關注我們的手,其實我們是不能知道「手」的,我們只能知道很多不同的感覺、感受、溫度等。「手」是概念,心能覺知到的感覺、感受是真實法。真實法跟概念法雖然是在一起的,但是它們是不同的。
因為有心的生起,我們才能知道感覺。心能夠知道的也就只有六種所緣,就是六根門直接的經驗。我們是沒辦法知道手、沒辦法知道腳的。我們只能知道觸的感覺或知道一些感受。手、腳、頭,這些形狀、名相等東西都是概念法。
我們是沒辦法吃香蕉的,香蕉(Banana)是不能吃的,那只是概念,我們吃的是甜的味道。我們只能知道它的味道,軟或硬,甜或不甜,這些直接的經驗。雞(Chicken)也不能吃,可以吃的是味道、是質感。味道是真實的,是我們可以感受到的,可是香蕉、雞這些都是概念,概念是思想造出來的。
觀腹部的起伏時,其實腹部是概念、起伏也是概念,心能知道的只有動的感覺。有一個禪修者一直以為腳的感覺是在腳上的,其實腳的感覺在心。有一次他在經行的時候,感覺到腳的感覺在胸口,他說怎麼跑來這裡了,於是就把感覺帶回去腳上。其實,這是覺知到心,心知道這個感覺,所以是心的動念。當智慧越來越得到增長的時候,看法也會變得不一樣。
我們現在坐在這裡,能感受到身體,其實這個感受是身體的觸,體內有觸,體外也有觸,是六根中的觸。
色法主要由地、水、火、風這四大元素構成,四大元素各有各的性質,譬如硬、軟是地的性質,冷、熱、溫度是火的性質,我們要明白什麼是概念,什麼是真實法,但沒有必要把概念去除,知道那是概念就可以了。
我們不可能一開始就有很大的智慧,必須從小小的智慧開始。一點一點的金也是金,也很珍貴,小小的智慧加起來,慢慢就會就變成大的智慧。什麼是概念法,什麼是真實法,像這樣簡單的佛法義理如果我們都不能明白的話,更大的智慧就不可能產生。
一開始修行的時候,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一定的理解生起之後,會從某個角度看到其實山並不是山,水並不是水。之後,當理解更成熟時,會有另外一層的體悟,其實山還是山,水還是水。但是第一層的山是山、水是水,和第三層的山是山、水是水,是完全不一樣的理解。在第一層看到的只是概念;而在第三層,心既明白概念,也明白真實法。
《大念處經》經典說,觀內在的身,觀外在的身,觀內外在的身。外在,就是所緣,是心所覺知的其中五種所緣。內在,是生起的各種心,觀察的心、知道的心、覺知所緣的心。所緣和覺知的心,兩者都是可以被覺知的。
所緣可以是外在的東西:色、聲、香、味、觸,也可以是自己的心理現象,譬如說,貪心、瞋心,也可是覺知的心,指「內在」的現象。
我們要留在自己的崗位上,我們的崗位就是覺知。
那麼,我們所修習的,是「心念處」,或是「心念處」及「法念處」?
兩者都有。而且不單只是這兩個,還有「身念處」、「受念處」,四個念處都包含了。當我們明白身體物質現象、心的現象,它們彼此之間的相互關係,它們只是一個過程,是因緣法,是無我的,能夠這樣明白的時候,就是法念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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