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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為什麼成為「福音硬土」?

《境界》獨立出品 【日本觀察】

文| 梁豐

今天隨便在哪個中國城市打開電視,一定可以找到一個電視台在播「抗日神劇」,尤其是在「8·15」前後。多數中國人都對日本持有複雜矛盾的心情。日本連續12年每年有3萬人自殺。一位旅日的宣教士告訴我,教會連續17年佈道無一人信主。你想過嗎,分享神的愛給日本人?

對我而言,日本是一個謎。

小的時候,我就對這個國家有著許多複雜的情感和矛盾的認識。和許多80後一樣,一方面,從小被灌輸的愛國主義教育,使得我對日本有許多負面的印象;然而在現實生活中,許多日本文化和商品深深地吸引著我們這一代人。我們對日本是那樣的「熟悉」,儘管許多中國人可能終其一生也從未面對面接觸過一個日本人。

我真正開始思考日本,是從成為基督徒開始的。我發現我所要做的,不僅僅是要放下頭腦中過去的種種「偏見」。從福音的角度來說,一個一直讓我困惑的問題是:福音傳入日本至今已有460多年,為什麼今天作為一個宗教信仰完全自由,受歐美文化影響至深,同時又曾有大量宣教士和宣教資源投入的國家,大多數的國民依然對基督信仰抱著拒絕的態度?這與同樣身處東亞的中國和韓國有很大差異。是否感慨一句,「日本真的是一塊福音硬土啊」,就算把問題解釋清楚了?

直到認識了紗織小姐一家,我的困惑才變得越來越具體。

我的第一個日本朋友

紗織小姐是我真正認識並且在生活中相處交往的第一個日本人。三年前,我受公司外派前往歐洲工作。非常巧的是,在我和妻子租住的那棟樓里,我們認識了鄰居紗織小姐一家。

紗織小姐也是隨駐外工作的丈夫一起來歐洲,相似的經歷讓我們兩家人很快走近。紗織小姐一家住在一樓,我們住在四樓。她的兩個孩子,一個5歲,一個3歲,精力都格外旺盛。

紗織小姐的丈夫工作繁忙,經常加班到深夜才回家。而一個人在異國帶兩個孩子經常讓她感到疲憊不堪,當時正好閑賦在家的妻子成了紗織小姐的好朋友,她們經常在一起聊天,紗織小姐也很喜歡妻子做的中國菜。

紗織小姐出生於日本東京,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病過世,父親另娶。對她而言,家庭是一個遙遠而又不太美好的回憶。在大學期間她認識了來校交流的猶太裔的澳大利亞學生Joe,後來兩人結婚,婚後隨著丈夫工作調動來到了歐洲生活。

我原來以為日本家庭主婦應該都是會做壽司的,就像韓國家庭主婦都會做泡菜。然而紗織小姐這樣在日本大城市裡長大的孩子,就像中國的年輕人一樣,許多人根本不會做飯。

隨著交往的深入,我們也有機會談及信仰。最讓我吃驚的是,普通日本人對於基督信仰的認識原來如此之少,許多人從來沒有聽過福音。紗織小姐告訴我們,在日本基督徒並不多,而基督徒給她的印象是一群非常古怪的人。

有一天晚上,剛和丈夫吵完架無處可去的紗織小姐來到我們家。剛巧我也在家,聊著聊著,很自然地聊到了我和妻子的信仰上面。於是我們有機會第一次對紗織小姐完整地講述了福音。

紗織小姐很認真地在聽,當我試圖向她解釋如果說我和妻子能夠彼此相愛,不是因為對方有多好,而是因為上帝先愛了我們,我們才能有彼此相愛的能力的時候,我看得出來紗織小姐的臉上寫滿了困惑。

「人世間怎麼會有這樣一種愛?為什麼耶穌要這麼做?」紗織小姐似乎難以理解上帝的作為。她告訴我,作為一個自小受「不要麻煩別人」文化影響的日本人,無法理解耶穌捨命為罪人死的行為,在她看來,這是一份「接受不起」也「沒有必要」的禮物。

基督信仰所說的人的「罪」,紗織小姐也表示無法理解,「為什麼我是一個罪人呢?」那一晚,我們聊到很晚,很高興終於有了第一次機會,讓她開始了解福音。

此後,因為在當地找不到日本人的教會,我和妻子幾次邀請紗織小姐去我們參加的當地華人教會,她的丈夫不願意來。因為覺得太麻煩做翻譯的弟兄姐妹,紗織小姐去了幾次後便沒有再來。

儘管我們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關係,但是紗織小姐始終沒有邁出接受基督信仰的一步。兩年後,我的外派工作到期回國,紗織小姐則隨丈夫工作調動搬至倫敦。在最近的一次通信中,她告訴我們,她在倫敦被邀請去了一個黑人創辦的國際教會,感覺很新鮮,我心裡由衷地為她高興,希望她能夠早日找到那位愛她的天父。

1%以下,基督徒總是少數派

電影《沉默》劇照

自福音在1549年藉西班牙籍耶穌會宣教士沙勿略 (Francise Xavier)傳到日本,幾百年來,這片土地上的基督徒比例幾乎從未超過1%。對於許多宣教機構來說,日本是一片讓人望之興嘆的「未得之地」。

基督信仰在日本的歷史,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自1549年宣教士沙勿略將福音傳入日本,直到1639年德川幕府開始禁教鎖國前。福音曾一度在日本各地興旺,30年中信主人數增到萬人之多。

第二個階段,由於當時的日本統治者德川家族為要統一國民思想與信仰,開始實施鎖國政策,拒絕與外界接觸達200年之久。歷代政府對基督徒實施殘酷迫害,電影《沉默》的背景就是這段歷史時期。

第三個階段,自1854 年美國海軍用武力打開浦和港,強迫日本宣布解除鎖國政策,基督信仰曾一度恢復自由,之後基督徒在天皇統治時期又遭大規模逼迫,直到1945年二戰結束之前。這期間日本社會經歷了巨變,從明治維新到走上軍國主義對外侵略擴張的道路,直至戰敗。基督徒在動蕩的世代里幾起幾落,儘管人數一直不多,但信仰的火種一直燃燒未熄。

第四個階段,從二戰後日本經濟騰飛直到現在。在戰後托管國美國的強制要求下,宗教信仰完全獲得自由。戰後幾十年里,眾多海外宣教機構湧入日本,在戰後百廢待興、人們生活艱難的境況下,似乎是信仰復甦的最好時機。然而,日本並未像鄰國韓國一樣,經歷基督信仰的快速成長,基督徒的比例依然保持在極少數的水平,直到今天,這一趨勢基本沒有改變過。目前,在日本1.27億人口當中,基督徒只佔100萬左右,不到1% 。

佈道17年,無一人信主

日本一間教會獨特的屋頂設計

為什麼日本人難信耶穌?這是一個可以寫好幾本專著但是仍難以回答好的問題。通過查閱資料和對在日本生活過的宣教士及文化人士的訪談,筆者嘗試著略做梳理。

首先,是沉重的歷史包袱。自德川幕府時期大規模逼迫基督徒開始,在此後的幾百年里,日本政府屢次反覆逼迫基督徒,包括在100年前的天皇統治時期,使得日本老百姓心目中逐漸形成了信耶穌的人總沒有好下場的觀念,也使得基督徒逐漸被邊緣化。而在日本這個崇尚集體和從眾的社會裡,人人都不願意成為少數分子,不想遭遇家人和朋友的排斥。

其次,是根深蒂固的家族和集體觀念的禁錮。一位曾在日本長期生活的傳道人告訴我,日本人極為重視家族觀念。許多日本人不願意信耶穌的原因就在於家人的反對。日本人去世後骨灰都安置在神社裡,而家人之所以反對是因為擔心子女信了耶穌,他們死後就無人供奉,這在日本是大忌。所以,在日本一些教會想要吸引人來信主,甚至必須要有自己的墳地和安置骨灰的地方。

再者,是以神道教、佛教為主的偶像崇拜文化深入骨髓。日本人多信奉泛神論,在日本90%以上的國民號稱信奉神道教和佛教(包括兩者都信)。在日本神社的數量可能比7-11超市還多,其影響遍及日常生活,婚喪嫁娶無處不在。一位常年生活在日本的媒體工作者告訴我,與神道教相關的敬拜太陽和日照大神,以及天皇崇拜,這一系列的偶像崇拜交織在一起,對於日本人的精神世界產生了極大的捆綁。

在二戰後,天皇宣布自己是人不是神,令許多人的信仰破產。然而隨著宗教自由,日本又興起了大量的各種新興宗教組織,比較大的像創新學會等,使得日本人對於宗教的認識更加趨於功利化和極端化。對於日本人來說,同時信幾個神是非常普遍的,只要能給自己帶來好處,多信幾個又何妨。

最後,卻也是相當重要的,作為亞洲最發達的國家,世俗化的價值觀使日本人對一切宗教信仰都不再感興趣,唯一感興趣的,是自己的未來和利益。在許多日本人看來,「日本第一」,我們不需要什麼「救世主」。人們只滿足於安逸的物質生活,對一切宗教信仰都漠不關心,對「罪」麻木,只關心個人現實利益的得失。

一位在日本教會服事的華人宣教士告訴我,他們的教會曾經連續17年在當地的車站佈道傳福音,然而17年來,沒有一個人因此而信主。是的,連一個人都沒有!

這些障礙,放在更廣大的世界背景下來看,與其他國家和地區那些影響阻礙人們信主的因素不無共同之處。在歐美傳統基督教國家,世俗化價值觀已然是讓人們遠離信仰的最大原因;在穆斯林國家、東南亞佛教國家,傳統的宗教信仰始終是人們信主最大的障礙;而在中國、韓國等儒教文明波及的地區,歷史上也曾一度面臨過基督信仰和祭祖的矛盾。但是在日本,所有這些因素同時活躍交織在一起,互相咬合,形成了一道道「牢不可破」的高牆,將日本人阻攔在福音的門外。

日本人真的不需要福音嗎?儘管生活在一個物質生活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其實日本人也面臨著很大的壓力,心靈非常空虛。那位在日本服事的宣教士告訴我,「壓抑和孤獨是日本人最大的特點」,但是他們都已習慣把一切藏在心裡。活在重擔之下,必須一絲不苟地運轉,有太多的規矩要守,人的內心是那樣的孤單可憐。

很多日本人因為害怕被集體排斥而患上憂鬱症。有報道指出,日本多年來自殺的人數居高不下。連續12年之久,每年有3萬人自殺,總人數甚至比日本3.11海嘯地震死亡人數更多!這些人不理解愛,渴望愛,缺乏愛。

如果我們去給日本人傳福音

日本基督徒作家三蒲綾子

回國後,我在教會遇到一位日本傳道人。他在紐西蘭留學時信主,之後娶了一位中國妻子,兩人同心要回日本開拓教會。路過上海時他在我們當中分享,其中一句話我至今仍記得。他說:日本人的心很硬,日本人自己傳的福音,他們不會聽,但是如果是中國人去傳福音,他們或許會願意聽。

幾十年前的那場戰爭,至今仍是兩國人心中難以解開的一個結。在中國大陸生活的人們,今天隨便在哪個城市打開電視,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一個電視台在播放「抗日神劇」。多數中國人,都對日本持有一個複雜矛盾的心情。我曾經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對於日本部分政治人士至今仍不能勇敢而坦率地承認在那場戰爭中犯下的罪行,大多數中國人都覺得難以接受。對於「不認罪」的憤怒,可能是包括我自己在內許多國人對日本人難以有好感的主要原因。然而正是在此,基督信仰顯露出成為解開人們心中「死結」鑰匙的可能。

《境界》曾在《日本教師三浦綾子的「認罪」——「8.15」,遠未得勝的戰爭》一文中將日本基督徒作家三蒲綾子介紹給中國讀者,三蒲綾子在收到訪華邀請時說:「日本人曾在中國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我沒有資格訪問中國。如果真的要去,我應該跪地叩首去謝罪才是。」作為一個心靈覺醒的基督徒知識份子,三蒲綾子不願再輕易接受國家意識形態與錯謬史觀的擺布,向日本人發出懺悔的呼籲。

1987年,代表日本福音信仰教會的「日本福音同盟」向亞洲眾教會致函道歉:「在過去的歲月中,作為亞洲的一員,我國在其他亞洲國家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污垢。我們身為日本教會的會友意識到我們所需要承擔的責任,我們特別抱憾的是,在面對我國對其他國家的侵略和破壞時,日本的教會是那樣的軟弱無力,我們為此只能懇求你們的寬恕。」

遺憾的是,多年以來,來自日本基督徒的懺悔和認罪的聲音,從未在主流媒體上被傳達到中國民眾當中。

饒恕得罪你的人,是基督信仰的核心之一。人與人之間可以彼此饒恕,哪怕是最深的傷害,是因為上帝先無條件地主動地饒恕了我們。因著神饒恕的愛,我們可以去饒恕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而這種愛最高峰和極致的體現,就是在十字架上受死的耶穌。

如果我真的明白上帝的愛,耶穌的舍己,我便有能力不再對日本人有著以前那樣「咬牙切齒」的痛恨,儘管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無需向曾經被傷害過的中國民眾道歉。福音讓我們可以超越彼此的狹隘,看到我們同是需要在上帝的恩典與憐憫中被饒恕的罪人。

作為一名基督徒,如果福音不能消除我們心中的偏見,不再以這個世界的眼光去看待他人,那麼我們就不必驚訝人們會因為政治、民族、國家或者其他因素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此刻,我想起那位日本傳道人的話,「如果是中國人去傳福音,他們或許會願意聽」。一個家庭若不和睦,若我們不能與自己和解,怎能告訴鄰居要彼此相愛?求神揀選我們,那必定是極大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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