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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灘上的孤獨

戈壁灘上的孤獨劉仰 (2010-10-27) 說起克拉瑪依,主流輿論總是念念不忘西曆1994年的那場大火,300多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學生。今天,他們的家屬、他們的親人近況如何,沒有多少人關心,媒體和輿論只是不斷強調那句著名的話:讓領導先走。一年過去,二年過去,……十多年過去了,主流媒體年復一年地以祭奠亡者的名義,定期要把這句話拎出來示眾。一些媒體更是把這場大火定性為「民族悲劇」、「人類悲劇」。的確,與克拉瑪人依聊起來,他們無不把那場大火當成這個城市最大的傷痛。長期在油田工作的人說,安全從來都是他們第一位重要的任務,但是,那場不該發生的大火還是發生了。 我與克拉瑪依的一個小夥子聊起那件事。當年,這個小夥子還是小學生。當天,他是去禮堂演出的候補,他記得悲劇發生後,他的母親非常著急……,小夥子說到這裡便哽咽了,我也趕緊轉換了話題,不想再觸動別人的傷口。如今,禮堂正面的牆體被保留下來,像澳門那座被大火燒毀的教堂一樣,留下一堵牆,供人們憑弔。另一位克拉瑪依人說,留下它就是為了永遠不要忘記。但是,克拉瑪依人不願對它再多說什麼,他們不願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釋,他們更多地想默默地做,用行動做出回答。而我則感到,不論克拉瑪依人如何做,做的如何好,當今的主流媒體都寧願視而不見。當今主流媒體和輿論只願意把「讓領導先走」那句話高高地掛在所有的頭條,它們要用這句話來羞辱某種東西。被羞辱的不僅僅是克拉瑪依,而是一種與他們所主張的不一樣的東西。這讓我體會到,當今的克拉瑪依有一種深刻的孤獨感。 當克拉瑪依的油田沒有被發現時,那些黑黑的石油是孤獨的;當石油被發現後,新中國的石油工人來到戈壁灘,他們有團結一心、為國爭光的精神,但是,對於荒涼的戈壁灘來說,他們依然是孤獨的。然而,那些孤獨要麼是擬人化的孤獨,要麼是人與自然抗衡時的孤獨,這些孤獨都不可怕。進入20世紀80年代後,克拉瑪依有了另一種孤獨:那是在人群中的孤獨,是不被理解、不被承認的孤獨,甚至是要被拋棄的孤獨。這種孤獨不是地理上的,而是心理、思想上的社會孤獨。 昨天的文章寫了一些今天的克拉瑪依種種令人欣喜的地方,它是如何做到的?克拉瑪依市保持了一些過去的體制:油田的總經理就是市長,油田的黨委書記就是市委書記。雖然這幾年油田的企業領導班子開始與政府的班子有所分開,例如公檢法完全與企業脫開,學校、醫院、房地產等,也與企業脫開,但在一定程度上,企業的管理班子還有一些是一個班子兩塊牌子,身兼企業與市政府的職能。這種方式用常見的政治術語來說,叫做「政企不分」。的確,克拉瑪依確實還存在「政企不分」的現象,例如前面文章提到的10萬畝人造森林,就是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參加義務勞動,每個單位分片承包一塊地,保證樹木的成活。這種體制在前三十年,遍佈於中國。 然而,在後三十年間,這種體制被主流媒體稱為落後的體制。在主流媒體大力提倡市場化的輿論氛圍中,「政企不分」是嚴重違背市場化的典型。克拉瑪依市在教育、醫療等方面由政府主導,沒有完全交給市場,也與主流精英的倡導所背離。在房地產方面,克拉瑪依也開始擺脫企業分配福利房的方式,由與油田脫鉤的房地產公司來開發,油田則代職工向房地產公司統一購買住房。我問克拉瑪依的房地產價格如何?當地人告訴說,市區核心地段目前在每平米4000元左右。他們如何做到的?當地人說,油田企業是購房大戶,房地產公司想漲價,油田就不買,成本其實大家都很清楚。其實,這種方式也沒有完全遵循市場化的原則,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政府(企業)調控的影子。由此我們就能理解,克拉瑪依的一系列做法,在拚命鼓吹市場化、把市場化當成解決一切問題的靈丹妙藥的主流輿論氛圍中,克拉瑪依是很難被主流媒體認可的。即便它做的再好,由於它不符合市場化的絕對路線圖,主流媒體也不會為克拉瑪依叫好。反而,主流媒體總是要想方設法地找出克拉瑪依的不是,以證明「政企不分」的「非市場化」有多糟糕。這也是十多年前的那場大火始終被主流媒體念念不忘、經常要拿出來「示眾」的根本原因。 所以,當我來到整潔美麗的克拉瑪依,當我感受到當地人的安詳滿足,我也同時發現,克拉瑪依有一種無人喝彩的孤獨。一些上了年紀的克拉瑪依人告訴我,他們越老越喜歡克拉瑪依。由於克拉瑪依是最早的移民城市,因此,有一些人退休之後回了原籍,但很多最終又回到了克拉瑪依。因為,他們做了比較之後發現,還是克拉瑪依好。然而,這些老同志說,現在有不少年輕人不願留在克拉瑪依,包括他們的子女,他們為此而苦惱。即便在油田工作,年輕人也希望到遠離戈壁、靠近繁華的地方去。這也是克拉瑪依的一種孤獨。我向他們解釋說:這是因為我們的主流輿論早已經在全力宣傳個人至上的價值觀,輿論和教育已經從根本上否定了克拉瑪依的價值觀,接受個人主義價值觀的年輕人,自然要另有追求,而不願留在克拉瑪依。 做這樣的分析並不是完全肯定前三十年的價值觀,也不是完全否定後三十年的價值觀。而是想說,前三十年的價值觀並非一無是處,後三十年提倡市場化的價值觀也不該絕對化。事實上,今天的克拉瑪依與前三十年的方式也並不一樣。比方說,前三十年主張「先生產、後生活」,容易造成個人奉獻太多、犧牲太大,光靠覺悟不能完全解決問題。現在克拉瑪依主張「生產和生活並重」。前面文章提到的克拉瑪依種種生活點滴,就是這一主導思想轉變的結果。它是一種結合,或者叫折中:既要講奉獻,也要講回報。而且,克拉瑪依市的私有經濟同樣普遍存在,只不過,它沒有將石油這一重要的國家資源私有化。我在克拉瑪依的時候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石油也私有化了,克拉瑪依會不會像俄羅斯一樣,出現一個或幾個石油寡頭,控制了全部的油田?也許。因為那是把市場化當成金科玉律的人們求之不得的。如果那樣,克拉瑪依就會成為一個貧富差距嚴重拉大的地方,人們就不會像現在一樣安詳,社會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穩定。不光如此,如果被石油寡頭控制了石油資源,整個國家的安全和命運,都有可能被少數人控制和操縱。中國沒有遭遇俄羅斯分裂時的噩運,實在是一種慶幸,其中,克拉瑪依默默地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克拉瑪依是一個由政府主導的城市,我們需要關注的是,如何讓政府能夠實實在在地為民眾辦事,而不是在私有化、市場化的絕對氛圍中,紛紛為自己撈錢。克拉瑪依的確有它的特殊條件,油田一家獨大,而且資源豐富,使得它能夠有錢為民眾做事,這一特點在其他地方並不完全具備。然而,「為人民服務」是中國政府一貫的口號,至少到今天,即便在市場化最徹底的地方,這一口號在表面上也沒丟掉。那麼,能將這句口號像克拉瑪依一樣落到實處嗎?能夠使我們的制度充分保障「為人民服務」不被虛化嗎?「人民」不是少數人,不是「一部分人」,而是所有人,是政府官員直接面對、負有責任的全體民眾。市場化的那隻「看不見的手」,並不能保證廣大民眾的利益,政府應該控制那隻「看不見的手」,讓它更多地發揮良性的作用,避免不良的後果。 這是我的一貫主張:「看不見的手」只有被公正的政府控制,才會發揮良好的作用,而不能任由「看不見的手」自行其是。克拉瑪依給了我們一個證明。它的形態不一定可以照搬,但它背後的主導思想是有價值的。文明不是只有市場化這條「華山路」才能到達,絕對自由的市場化往往會破壞文明。文明是一種價值觀,它需要政府的引導。文明是社會性的,不僅僅是個人的。 但願克拉瑪依的孤獨早日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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