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大唐名相的職場處世秘訣
李泌是唐朝歷史上不可多得的政治天才,中唐最具魅力指數的明星職業經理人。他曾以經天緯地之才和寧靜淡泊之志,實現了出世入世的自由切換,一生經歷驚心動魄又閑雲野鶴的四次政治下野和五次離開京城,達到了集隱士、謀士甚至術士於一身的高度默契統一,且常能在兇險的官場里全身而退,四個皇帝都爭著給他授官而不受,幾乎就是一種不朽傳說。有如神仙般傳奇的一生,興之所至可以指點江山,意興闌珊時又可以退隱江湖棄功名如敝履,無愧於「神仙宰相」之稱。
「和其光,同其塵。」刻意與權力中心保持有效距離,以「世外人」的身份參與世內的政治活動,是李泌在亂世庸君中的策略。李泌歷仕玄宗、肅宗、代宗、德宗四朝,政治生涯中的多次下野和離京都是他圓通的政治智慧和處世哲學的體現,「該仕則仕,該隱則隱」,實現了道家天人合一清靜無為的「無我」精神和儒家「無可無不可」出世入世的自由切換,真所謂「該出手時就出手」,「說走咱就走」———當我不在江湖時,江湖還有我的傳說。
白袍山人原是「逃學威龍」
當盛世唐朝被一場來勢洶洶又曠日持久的大動亂「安史之亂」撕毀成碎片後,進入了動亂和中興並存、牛人和野心家博弈的中唐時代。正是這混亂不堪的多事之秋,更加考凡人的生存智慧,李泌也正是依憑自己超凡脫俗的生存哲學屹立於大唐政壇,既能明哲保身又能為唐朝的政治命運出謀劃策。
先來簡單勾勒一下李泌所處年代的兇險和幾次下野的情況。根據各種正史記載,已知的關於李泌離開唐朝權力中心(「下野」)至少有四次———反正不爽咱就走,來去自如,還不會像孫臏吃糞便和「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以故意跌落廁所來避殺身之禍那麼慘烈。
第一次下野是在唐玄宗天寶年間,待詔翰林的李泌因寫詩諷諭朝政遭到當時得勢且權欲熏天的楊國忠嫉恨,結果被下放蘄春郡(今湖北省蘄春縣)異地做官,而心高氣傲的李泌乾脆主動申請下崗辭去官職,「乃潛遁名山,以習隱自適」(《舊唐書·李泌傳》)。
第二次做閑雲野鶴,是在「馬嵬之變」唐軍收復京師之後,因權臣崔圓、李輔國和佞後張良娣的猜忌,為求自保李泌便主動要求歸隱。張皇后是個十分會演戲的女人,靠對昏君進行情感投資得到寵信,正和當下家族企業中的職業經理人也最怕和老闆七姑八姨「扯不清」一樣,抓雞毛當令箭的老闆女人張皇后更難擺平。李泌曾反對唐肅宗賜給張良娣七寶馬鞍以及建議暫緩給其立後而得罪了這位皇帝寵妃,所以經常被張良娣詆毀。此時李泌知道皇帝已經無意進取,遂在西京收復之後立馬提出離職申請,跑到南嶽衡山隱居起來。唐肅宗開始還挽留一番,說我們共苦了這麼長時間也應該同甘共樂一下了,名煙美酒在等著我們享用呢!無奈察覺到了兇險處境的李泌去意已決,於是唐肅宗便賞賜給他隱士服裝和住宅,還特意頒予三品閑祿位———做道士也有如此級別啊!當李泌把名利視如草芥棄如敝履的時候,基本上也等於自動繳了別人攻擊的槍炮,自己就能安全上岸了。
第三次發生在唐代宗大曆年間。唐代宗剛剛即位之時,十分需要真正有才的人為他籌劃軍國大事,於是馬上把李泌從衡山召進京城。皇帝原本想強迫李泌做宰相(和他爹李亨一樣手法),後來李泌死活不幹,唐代宗沒辦法,又生一計,強令他吃肉還俗,還為他娶朔方故留後的甥女為妻,結婚生子,破了他的20多年「金身」———為這李泌曾哭得稀里嘩啦。
可惜政治從來不是真空狀態,李泌縱想心無旁騖為皇帝做事,別的既得利益者也不會讓他長久在皇帝身邊指手劃腳,當時的權相元載(大唐十大奸相之一,大肆賣官鬻爵,據說他倒台時從家裡搜出的胡椒就有800石,相當於當今的60多噸,其他的可以依此類推)認為李泌不是自己人,留在朝廷當然對自己的專權是一種障礙甚至威脅,就積極謀劃排擠他出朝,剛好那時江西觀察使魏少游上書請朝廷為他派一些幕僚,於是元載就在皇帝面前盛稱李泌有才,在重用人才的名義下把李泌趕出了朝廷。
第四次下野發生於唐代宗大曆末、建中初期。據史載,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元載因大肆貪污受賄被誅抄家,被元載排擠的李泌又被皇帝召回。不過官椅還沒坐熱,又受到宰相常袞的排斥,把李泌先下放到澧朗峽(在今湖南省澧縣)當團練使,之後調任杭州刺史。此間曲折悲酸大概只有李泌本人才知道。
實際上,李泌還有第五次離京的經歷。建中四年,涇原兵變,唐德宗逃往奉天,身處危難的德宗又把李泌召到身邊。但這一次,李泌在朝廷也僅呆了兩年,至貞元元年,又被任命為陝虢觀察使。觀察使的地位比較高,所以不能被視為受到排擠。到了貞元三年,李泌才回到朝廷,當上了宰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鄴侯。貞元五年,一代奇才李泌去世。
出世入世間的自由切換
每次下野,李泌都能憑藉自己的高招處世哲學巧妙化解,最終官居宰相得以善終。他以張良式世外神仙的出世態度和淡泊名利的道家謙讓方式來保全自己,有時還刻意與權力中心保持有效距離,當禍害將至時甚至於能扮演怪誕仙家或政壇「逃學威龍」。但這點恰恰也是他被正統大儒史評家嗤之以鼻的地方。
據《資治通鑒》記載,唐肅宗曾與李泌行軍在外,李泌一身素服仙骨飄飄,於是有些軍士指著他們私下說:「穿黃袍的是聖上,穿白袍的是山人。」「白袍山人」的角色,既讓皇帝少了猜忌之心,也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官場打滾的袞袞諸公的提防攻擊,可謂其「政治免疫力」。
李泌「寵辱不驚,看天上雲捲雲舒」的淡泊名利、豁達大度的心胸,以及對待個人榮辱得失的平靜瀟洒心態,真正做到了儒家提倡的「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處世觀念,基本也已經達到了道學說所倡導的「順應外物、無我無己」的神仙境界。正如李泌和一代文宗張說對詩時所說的「動就如逞才(建功立業),靜就如遂意(稱心如意)」,一動一靜之間已經透露了他與世無爭「無欲則剛」的心境。
據說李泌平生最想要的賞賜就是枕天子膝睡一覺,而不是高官厚祿。果然後來唐肅宗也滿足了他枕膝的要求。這就向官場的競爭對手(包括皇帝)透露了他無意逗留官場爭利的信息,這正是他在官場能經常全身而退又經常東山再起捲土重來的「資本」和殺手鐧。如果他經常像怨婦一樣一被趕走就怨天尤人憤憤不平,根本不用到了第五次離京他就掛了,不是被人迫害死就是自己憂憤而死。
人皆笑我痴,誰解其中味
李泌還有一個後人廣為詬病的「怪誕仙家」形象。
關於李泌的「好談神仙詭誕」,《唐國史補》卷上載曰:「李相泌以虛誕自任。嘗對客曰:『令家人速洒掃,今夜洪崖先生來宿。』有人遺美酒一植,會有客至,乃曰:『麻姑送酒來,與君同傾。』傾之未畢,閽者云:『某侍郎取榼子。』泌命倒還之,略無怍色。」
這個故事當然是有點詭異,大意是說,好仙的李泌常荒誕不經地和人吹牛說,他與仙人有交情。有人來他家做客,他一本正經地當著客人面叫家人掃地做清潔,說洪崖先生晚上會來造訪,客人滿腹狐疑。其後有人給李泌送來一榼酒,於是老李又吹牛說,這是麻姑送給他的仙酒。不料喝到半途,家人進來稟報說:「相爺,某某侍郎讓人來取裝酒的榼子。」客人這才明白,敢情送仙酒的麻姑就是某某侍郎啊,不禁捧腹大笑。李泌也不覺得難為情,還大大方方地還了榼子。
這種返童式的「拙劣表演」當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天才李泌竟然荒誕到此等地步,簡直就是有點匪夷所思,如果不是立心要表演給別人看的話,那就證明他得了瞬時失心瘋。最令人驚奇的是,當謊言穿幫後,他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泰然處之,毫無愧色。
也難怪史也對李泌的為相評價不高。《舊唐書·李泌傳》稱,「時論不以為愜」;而《資治通鑒》乾脆就如此評論:「泌有謀略而好談神仙詭誕,故為世所輕」;只有《新唐書》對李泌的評價相對中肯,認為李泌「其謀事近忠,其輕去近高,其自全近智,卒而建上宰,近立功立名者。」雖然還有一點保留態度,也算是透過現象看出了一點本質,還原了李泌怪誕背後的高明———是侍郎不是洪崖先生又如何?酒照倒事照辦。
因為如果李泌是徹底的荒誕不經的話,那麼他的反對建白起廟和反對「天命論」就將是一種悖論。據史載,曾經有一個妄人對好神鬼事的唐德宗謊稱自己夢見吐蕃將入侵大唐,而戰國名將白起告訴他說將為大唐守邊,後來果然發生了吐蕃入侵被唐軍打退之事,唐德宗認為夢應驗了,於是想按照這個裝神弄鬼的妄人的說法建白起廟以示感謝。李泌卻表示強烈反對,說國家中興從來都是由人民來主導,要使國家覆亡那就聽命於神吧。
如果要真正弄懂李泌的意圖,或許必須從反向思維來理解,這當然是他的保全之策的超級智謀。這是一種強化自己是「絕粒(不吃飯)無家」的世外人的方法,以便強調自己不與人爭名奪利,對同僚沒有攻擊性和威脅性,從而減少幾分摩擦。以世外人的身份參與世內的政治活動,是李泌的策略。
所以,主修《新唐書》的歐陽修、宋祁等人看到了這一點:「德宗晚好神鬼事,乃獲用,蓋以怪自置而為之助也」,認為李泌是假借神怪以自助,這個完全在理。如果李泌也如屈原一樣「眾人皆醉我獨醒」,那麼很容易被人當靶子而很快掛掉,同期的思想家陸贄就是一例。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老子這句話評價李泌的自處哲學頗為貼切。和合自然,與世俗同流而不合污,掩自身光華而混同塵鏡,正是佛道出世入世的上乘境界,同流可全身避禍,不合污則保持內秀而自立不倒,在唐德宗那種好神怪的昏庸皇帝面前李泌能假痴不癲以同流,也算是一種生存大智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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