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媒江湖』晚清、民國時期上海小報和小報中的文化人(轉載)

晚清、民國時期上海小報和小報中的文化人       李楠         我早就聽人說起小報,僅僅知道是新聞史上不潔的一頁,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研究起上海小報來。當我把題目定為「上海小報研究」時,曾引起不少人的質疑:研究這些趣味低下的小報,究竟有何意義?在沒有去上海圖書館看小報之前,我也有過這樣的顧慮,但是,當我閱讀完70多種小報、對小報的整體概貌有了認識之後,我體悟到,小報是上海市民社會中一個不容忽視的文化存在,不是「低下」兩字就能說盡的。就像我們想要了解一個時代人的生活情境,不能對於街頭的叫賣、雜耍、遊戲,對於商家、賭場、浴池、美容院等場所調頭不顧一樣。又因為小報與鴛鴦蝴蝶派和海派的特殊關係,研究小報對於鴛蝴文化和海派文化研究的深化有著不可忽視的意義。小報的文化品質是近現代上海中下層市民的文化,它既接續著江浙文化傳統,又滲透著趨利、務實的世俗性。這種特殊的文化性徵規約了小報編者的行為方式、辦報理念,也決定了小報觀察、評判世界的特殊方式:從市民立場切入,用傳統精神審視,營造出小報視野中的都市或名人的文化想像。小報得出的結論雖然過於瑣屑、膚淺,但畢竟為我們又提供了一種視角。       小報常為人所詬病的,一是色情,二是造謠。其實,真正專門刊登黃色內容的小報畢竟是極少數。但是,為什麼人們會形成這樣的印象呢?       上海小報流行於清朝末年和民國時期,是一種以休閑為主、講求趣味性的小型報紙。歷經52年,總數在一千種以上。最早的小報是1897年6月24日創刊的《遊戲報》,由譴責小說家李伯元主編。最後一張是1952年11月20日停辦的《亦報》。這種分法自然是將解放後存在至今的政治性和文化娛樂兼有的城市晚報隔離在「小報」定義之外了。小報的類型很多,以內容劃分,大致包括:文學文藝小報、綜合小報、社會新聞小報、戲報、電影小報和遊戲場小報等,還有少量專門講授吃喝嫖賭經的黃色小報。小報數量雖然可觀,但壽命長的並不多,不少小報只存活一兩年,有的甚至幾個月。壽命長的小報一般都是辦得有特色有專長者,報紙內容又能在「花」(男女之事)和「罵」(揭露與互相攻訐)的分寸上掌握適度,懂節制,有彈性者。       小報常為人所詬病的,一是色情,二是造謠。其實,真正專門刊登黃色內容的小報畢竟是極少數。但是,為什麼人們會形成這樣的印象呢?原因在於,小報把自己的品格定位為中下層市民文化,這就決定了它的風格必定是從俗、從下。小報不談國事,專載道聽途說的閭巷傳聞,造謠的嫌疑就在所難免;消閑本身與黃色小報所鼓吹的享樂主義就沒有太大的區別:因此,色情氣息若隱若現於文字之中也是必然的。       小報是近現代市民文化流變的表現文本,而且是越來越接近民間的文本。晚清末年是近代市民文化最初的發生期,文化文學商業化機制初具規模,這一時期的小報是幾個鴛蝴文人「玩」文字的場所,市民的趣味它照顧,詩文中文人的酸氣也十足,呈現出商業性和士大夫文化雜糅的底色。1912年至1917年,隨著上海大型綜合性遊樂場和新劇場的建成,什麼「新世界」、「大世界」,什麼「新舞台」、「大舞台」、「丹桂第一台」,遊戲場小報和劇場小報應運而生,小報進入了「戲報」時代。20世紀20年代的上海已經初步完成了現代化都市的過渡,市民生活出現了新變化,為適應這全新的環境,急需擴大報紙的信息量,這時期的小報摒棄了單純的風花雪月,在消閑中融進新聞和知識,透露出現代氣息。20年代末、30年代前期,都市的繁華升向浪尖,小報進入全盛時期,不僅數量達到頂峰,內容和形式也產生了進一步的衍變,新文學開始進入小報。抗戰爆發後上海處於孤島和淪陷時期,市民文化暫時成為上海文化的主流,小報變得更加通俗。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小報再度熱鬧起來,但是,很快就在解放戰爭勝利的隆隆炮聲中,進入尾聲。1952年隨著新中國對上海私營報刊的接收和改造,小報走到了盡頭,從此成為歷史的一抹陳跡舊痕。       小報編者的名聲一向不佳,總是與花叢、妓院和製造流言聯在一起,現在,如果我們調整一下思路,從文化的角度重新審視,就會對他們獲得新的理解。小報的編者一開始大都是「洋場才子」,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批文化經營者和職業文人,大致由三類人組成,第一類是著名的譴責小說和鴛蝴小說作家,如李伯元、吳趼人、孫玉聲等。第二類是專門供職於大報的主筆或編輯,如周桂笙、胡憨珠等。第三類是有閑、有錢的海上名士,如潘老蘭、薛爾康、袁寒雲等,他們純粹是把辦小報當作是「玩票」。民國以後,辦小報的名士逐漸脫離這一行當,取代他們的是一些有古文修養的著名醫生等。這時期小報界出現的重要變化是,專職小報報人誕生了。30年代中後期以後,專註於通俗和市民層面的新文學作家也參與進來,成為有新文學背景的小報編者,如先後有曹聚仁、周楞伽等。       進入民國之後,小報文人逐漸放棄了士大夫顧影自憐的高蹈姿態,將目光投向市民的日常生活,小報中有關市民衣食住行的生活內容越來越多。       從晚清到40年代,小報編者一直在不斷地進行著身份的轉換,從市民生活的觀察者演變為市民生活的參與者。晚清小報編者大都是失意的科場文人,他們把小報作為「諷喻入世」、風花雪月的「平台」,在小報上詩詞唱和、評花捧角、做文字遊戲。進入民國之後,小報文人逐漸放棄了士大夫顧影自憐的高蹈姿態,將目光投向市民的日常生活,小報中有關市民衣食住行的生活內容越來越多。這種「下移」的趨向不僅表現在報紙本身,也表現在小報編者的行為方式的變化上。小報文人熱衷於「狂飛花符,征妓侑酒」的生活方式,本是江南傳統文士的風雅,但是,一旦經歷了商業風塵的洗禮,「士娼鴛夢」便失去了往日的情調。妓女把結交文人看作能在報紙上為自己做廣告的機會;報人趁機在青樓吃白食,有些惡劣的小報報人甚至玩「敲竹杠」的把戲。小報文人的「俗」性大大增加。       在「下移」的過程中,小報文人始終處於商業文化和傳統精神的糾纏中。小報文人辦報的目的不全在贏利上,大多是興趣所致。除了極個別的小報注意經營方法,大部分小報只重視編輯不在意經營,所以就常常出現銷售小報的報販大發其財,而小報編者賺不到錢,甚至賠本的現象。此類情況隨著生存法則的嚴酷逼視,有了改變。如《社會日報》主編陳靈犀30年代對該報進行改革時,首次在小報上開闢了新文藝專欄,介紹新文學作家作品。這一舉動對新文學在市民中的傳播具有重大意義,在此之前,新文學的副刊報紙是與小報壁壘分明的。後來當他發現市民讀者興趣不大,報紙銷數下降時,就又立即回歸舊有的軌道。可見,對利益的重視程度加強了。但是,有時又表現出另一種姿態。《社會日報》每天一篇的社論很受讀者歡迎,談時事、談世態人情、談市民日常生活,通俗而平實。但曾經有一個月的社論被國民黨新聞檢查所檢銷了21天,要求更換內容,陳靈犀不肯低頭,以「開天窗」表示抗議。其實,他的思想並不激進,這僅是文士氣節在起作用。所以,小報文人的文化性格是有多面的,不能一概而論。       余大雄經常把朋友們召集到《神州日報》的編輯部聊天,然後,他把這些聊天內容篩選之後編成稿子。這種帶有流言性質的「社會新聞」就造就了小報的民間化特徵。       小報編者的編輯方式與大報不同。大報以客觀反映社會的各個大方面並參與政治為宗旨,小報在「生活化」、「趣味化」上作文章。被譽為「小報之王」的《晶報》最初的編輯只有餘大雄和張丹斧,報紙內容的來源渠道就是余大雄的朋友們。余大雄經常把朋友們召集到《神州日報》的編輯部聊天,然後,他把這些聊天內容篩選之後編成稿子。這種帶有流言性質的「社會新聞」就造就了小報的民間化特徵。「流言」固然可惡、可畏,但是流言並非全無價值,作為一種民間性的私人話語,為人們認識歷史提供了又一種途徑。歷史是真實的存在,但是已逝的歷史只能通過文本來表現,文本性的歷史不等於歷史的本然。所以,要想接近歷史,就該多認識一些歷史文本。多理解一種文本,就多了一種接近真實的可能性。       再者,中下層市民的文化視角也限制了小報編者的視域,他們不可能對政治、文化做提升,只能對社會、對日常生活做平面化展示。不同的文化姿態規定了觀察視角的不同,觀察視角的差異導致不同結論的產生。比如,小報所營造的都市想像與左翼、右翼、京派、新感覺派視野中的都市大相徑庭。同樣道理,小報中的新文學作家與大報和其他文本中所反映的其人其事也大異其趣。       徐志摩是小報「上鏡率」較高的作家。究其原因,不在於徐本人,而在其夫人陸小曼和他們的浪漫愛情。       30年代以前的小報對新文藝作家是嘲弄戲謔的態度,30年代以後,小報對新文學有了一些認識,不僅評價作品,更喜歡論及新文學作家的生活狀況和奇聞軼事。雖然小報的認識往往是一種偏見,所提供的材料中誇張的成分也居多,但是,有時也能激發我們的思考。比如《社會日報》1932年7月31日在一篇連載的文壇雜話《多產的沈從文》中,對沈從文出身「行伍」,作品能將湖南地方軍隊的生活做獨到的描寫,與他本人體弱多病的形象作一比較,其中,就為我們今日熱愛沈從文的讀者留下生動的青年時代的作家身影:「提起他,我們便能想像他的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和他那頸後長長的頭髮,舉動手足也正和那些病態的女人那樣的脆弱,伸出一雙手,便是一雙貧血細弱女人樣的手。」據沈從文同時代的朋友回憶,這個描寫倒是客觀真實的。       小報關注女作家的視點與當年的大報或純文學的刊物不盡相同,女作家的相貌、衣著、生活習慣、戀愛故事才是小報熱衷捕捉的對象。小報把丁玲看作是最優秀的女作家,但是,又說,丁玲是「最不善於處理家庭的」,經常把屋子裡弄得「活像一個雜貨攤」,而且,性格剛烈,「經常與胡也頻扭打至街心」,不是理想的女性。有的小報則認為,冰心女士既是「女秀才」,又是「新家庭的母親」,個人的才學、母性、妻性兼備,稱得上「是女中豪傑」。小報將女作家的長相一一評價,得出的結論是:「在文學上造成光榮的地位」的幾位女作家都是「幸喜生得丑」,而幾位長相稍微漂亮點兒的女作家卻成績平平(以上均見《真報》、《社會日報》和《上海報》)。由小報對女作家的評判可看出小報所持的傳統文化的性別立場。       徐志摩是小報「上鏡率」較高的作家。究其原因,不在於徐本人,而在其夫人陸小曼和他們的浪漫愛情。陸小曼一直是被小報稱為「交際花」的社交明星。陸小曼正喜歡時不時地在小報上發些短文章,以張聲勢,平日與小報文人也有交往。在他們那樁駭世驚俗的愛情問世之後,徐陸二人自然成為小報追蹤的目標,一舉一動都能引起小報的興奮,不厭其煩地講述他們的「故事」。諸如《天馬劇藝中的一對伉儷》、《交際花陸小曼與唐瑛》、《陸小曼日夜按摩》、《一個詩人、一個交際花和一個按摩師》等等(見《晶報》等)。徐志摩空難之後,小報不勝惋惜,發表了許多悼念文章。小報認為,徐的死早已是定數,因為《再別康橋》是「詩讖」:「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不是詩人結局的預告嗎。       不難看出,小報依據自己特殊的身份,站在市民立場上反映了中國近百年來城市生活的日常面貌,並非完全不可取。你可以認為它瑣屑輕佻,但沙裡淘金,它也有自己的光亮。特別是在文人、文學、文化諸方面,它的折射的能力也是不低的。今日的報紙開始走向市場,不避柴米油鹽,飲食男女,知道一下昔日長期存在過的小報是一副什麼模樣,知道它還算不得是毒蛇猛獸,該還是有點用處的。       最近在我們的現代文學研究史料小報《綠土》上,準備刊載當年的小報寫手周天籟先生簡歷,是周先生的大公子整理的,為初稿,貼上來大家瞄一下,切毋轉貼(未定稿)。  此外,歡迎對類似史料性題材有興趣的朋友,來稿交流  我的聯繫方式:  QQ:8657765  EMAIL:nirvara@citiz.net  小報網址:綠土專刊:http://www.grassy.org/hq-lib/paper/index.shtm  綠土專版:  三、四十年代的社會小說家周天籟    整理人:周鯉門    1906年:出生於安徽省休寧縣臨溪鎮一戶貧困家庭。父親務農為主,農間時常挑擔叫賣豆腐,以維持生計。  1913-1914年:八歲起,在親友資助下,就讀私塾兩年。  1915年:10歲,父親突患急病,無錢治療去世(死時年僅三十餘歲)。因此輟學,在家幫母務農及帶領三歲的小妹,艱難度日。  1918年:13歲時,母親迫於生計,無奈帶著6歲的幼女改嫁他鄉。周天籟託人介紹至上海福州路(當時稱四馬路)一家由徽州人開設的「源來」當鋪當學徒。  1919年-1926年:在當鋪里先過三年學徒生涯,繼之當了七年的店員。在這期間,他利用業餘時間,刻苦自學,練字習文開始文學寫作,並向報刊投稿。  1927-1937年:早期文學寫作以兒童文學為主,在這十年期間,相繼出版的兒童文學著作有《甜甜》(附註1:黃堯精繪插圖,文光書局出版)、《三兄弟流浪記》、《新中國遊記》、《可愛的學校》(附註2:以上三種書均由穆一龍插圖,三民書局出版)、《梅花接哥哥》(豐子愷插圖,文光書局出版)以及《甜甜日記》、《黃牛通信集》等近十種。這些作品成為抗戰前深受少年兒童歡迎的課外讀物,故而銷路極廣,有時候再版達七、八次之多。  這期間,周天籟還兼職主編少兒刊物《中國兒童》(旬刊),連續出版發行了三年多,達百餘期。  同時,由於受左翼革命文學運動的影響,還與另一文友合作,共同主辦編輯的進步文藝大眾化雜誌《跳躍》,刊載適合市民大眾閱讀的普羅文學,在社會上產生過一定的影響。  1938-1945年:在這期間,周天籟的文學寫作逐步轉變為以社會小說為主。他的社會小說處女作《孤島浮雕》在上海民間小報《迅報》上連載,受到社會注意之後又發表過《歡場女子》。他的代表作是百餘萬字的長篇社會小說《亭子間嫂嫂》,先在《東方日報》連載多年之久,後出版單行本,引起上海社會的廣泛關注,使他在上海文壇名聲大振。  1946-1949年:抗戰勝利後,經友人介紹,周天籟受聘於國民黨第三方面軍機關下屬的大型期刊《導報》雜誌社,任總編輯一年,該刊出滿12期後即離任。另受文友約請,先後擔任過上海《大公報》、《公報》、《辛報》等海派小報總編輯職務,同時應邀為上海幾家小報寫連載小說。這幾年寫作的十餘部,其中大多陸續出版單行本。  據初步查尋,目前上海圖書館現代文獻資料館收藏的周天籟社會小說,計有《裙帶親》《兩冊》、《菱花二媛》(兩冊)、《夜夜春宵》(兩冊)、《風流千金》、《粉紅色的炸彈》等。  1950年:上海解放後,舊社會出版的不少小報停刊,周天籟一度中斷文學寫作,在上海八仙橋青年會臨時工作過。  1951-1966年:他與相同處境的幾位文友共赴香港,計劃另辦報紙謀生,臨別時曾向家屬反覆表示:「我會回來的」。但到了香港,因籌款不足,報紙沒有辦成,他經友人介紹進邵氏影業公司擔任影事宣傳工作,歷時十餘年之久,直至他×××才離開邵氏公司。  1967-1982年:1967年,受台北老友的邀請,周天籟隻身赴台任台北市《華報》社編輯暨特約作家,兼作自由撰稿人,以「周老夫」的署名絡續在台灣報刊發表散文、小說等文學作品,後以這些作品為主,先後結集出版《輕鬆輕鬆集》、《逍遙逍遙集》和《開心開心集》。  1983年:祖國大陸的改革開放政策初現成果,年歲已高,身患多種疾病,鰥居獨處的周天籟在大陸家屬的不斷動員下,又應祖國大陸政府之感召,1983年3月,他下定決心,放棄在台北的所有私人財產,衝破台北當局的重重阻力,毅然返回上海與家人團聚。周天籟回到闊別三十餘年的上海後,當地有關部門也給予關心照顧,調整了他的居住條件,在虹口區曲陽新村赤峰路365弄13號202室定居,重享天倫之樂。受到一批老朋友的接待,他對上海和祖國大陸這些年的巨大變化感慨萬千,產生過重新執筆寫作的願望,不料因宿疾並發,救治無效,1983年10月22日於上海靜安區中心醫院逝世,享年七十七歲。周天籟的骨灰安葬於鳳凰七子山公墓,先前住地的統戰部門及政府有關部門負責人,參加了他的追悼會,對他晚年不忘祖國大陸,葉落歸根深表讚賞,對他的一生給予肯定。  附註1:黃堯,著名漫畫家,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活躍在上海的漫畫界。他以「牛鼻子」形象而出名。抗戰勝利後去新加坡,仍與周天籟有通訊聯繫。  附註2:穆一龍,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以繪製書刊插畫為主的著名畫家,解放後由上海移居杭州。周天籟自台返滬後,穆一龍曾專程來滬聚晤,周去世後,穆亦參加追悼會。    第二版  ——————————————————    朝華夕拾——憶卅年代文藝社的小刊物  ●孫善康      文藝抒發情意,激勵鬥志,為生命簪上美麗的花朵,尤其是青年特別喜愛她,學著寫作,組成團體,出版刊物。回憶卅年代的上海,這種小刊物猶如雨後春筍,盛極一時。有一天,《新聞報》發表「文藝動態」說:作家魏中天創辦「文友社」,凡有志文學青年都可自由參加。社址在法租界福履理路的一幢小樓上。我去時,有十幾個青年在那裡。入社手續很簡便:只要在練習簿上填上姓名、年齡、地址就行了。好處是,社友的作品在本刊物上有優先發表權利;義務是不計報酬寫稿和推銷刊物。約莫一個月,《文友》創刊號出版了,16開本,單色封面,只在刊名下兩條橫線中間,用筆塗上紅色,算是增飾。真是簡樸極了!每本售價30幾個銅板,合約銀幣一角。我的處女作《誤會的風波》刊出了,初次看到自己的作品被鉛字印出,欣喜若狂,比「中狀元」還高興。第二期上,曼納女士對創刊號內容作了評價,其中也讚揚了我的作品,使我有點「飄飄然」起來。誰知《文友》第三期出版後,卻突然夭折了。幾個月後,偶然在《新聞報》上,看到魏中天的《獄中雜記》,才知出了風波:因《文友》第三期,刊印了一幅江西「紅票」的照片,有「赤色嫌疑」,魏中天和陶濤被抓進嵩山路巡捕房,坐了牢;當時還抄去二百多張社員的照片。事後,幸虧「小記者」嚴諤聲先生營救,托海上聞人王曉籟向捕房疏通,把兩人保了出來。從此,「文友社」也就「壽終正寢」,無形解散了。    「文友社」雖然解散了,我的文學生活卻揭開了序幕。不久,周天籟寄來了他編輯的《跳躍》月刊,32開本,法國式毛邊裝訂,讀時要用刀一頁一頁裁開來。透著油墨的芬芳,頗有詩情雅趣。作者大多數是「文友社」舊友,我在上面刊過《月下》等小品。周天籟愛用紫藍色墨水寫信,娟秀的鋼筆字,很美。他曾出版過長篇小說《亭子間嫂嫂》。刊物社址在石路「源來當」裡面。我偶爾經過那裡,當鋪高高的圍牆,高高的櫃檯,裝著防盜警鈴,使人望而生畏。十里洋場,多事之秋,還是裹足不前,免去為妙。後來,陳亮在四川路中央走廊(entral Arcade)編《生路》半月刊。他在《文友》上發表過《女工王惠蘭》,像是個「普羅」作家;他來信叫我不要寫身邊瑣事。要寫勞動人民的疾苦。我去訪問他,原來在「昌明煙草公司」的辦公室,室內只有他一人,不知是經理,還是高級職員。衣架上掛著黑紫羔皮袍。這情景和他寫的文章似乎是兩碼事。蔣孤舫編輯的《男朋友》和《女朋友》(後來兩刊合併),社址在南京路建業大樓。刊物雖是小小的32開本,卻印得相當精美:米色道林紙,珂羅版印的封面上,有顧盼生姿女郎的倩影。文字也是彩色油墨精印,雖是六號字,卻是清晰醒目。內容涉及到青年人的戀愛、學習、道德等生活問題,銷路不錯。我的長篇小說《青春夢痕》曾在刊物上連載。孤舫年輕幹練,為人熱情,曾把我的作品推薦給畫刊《唯美》發表。再說當年,魯迅先生曾為之寫過序的《豐收》作者葉紫(原姓余),他曾在哈同路慈厚北里辦過「無名作者文藝社」,還在靜安小學開過成立大會。會上有兒童文學作家白兮,寫戀愛小說的盛馬良等。嗣後,「只聽的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卻未見「無名刊物」出版。因為當時葉紫窮的「答答滴」,「連伙倉也開勿出」,那兒有錢拿出來辦刊物?可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吧!     最後談一下張古愚兄(別號「春風館主」)編的《戲世界》吧!由於寫稿,我認識了他。他是新閘路「張崇新醬園」的「小開」,是個京劇迷,玩票,錢花光了,卻成了京劇行家。他曾給我看過許多珍藏的梅蘭芳、時惠寶、楊寶森等名藝員贈送給他的書畫扇面。後來,他又編《戲劇旬刊》。他對戲劇藝術和歷史掌故知識極其豐富,敘述起來歷歷如數家珍,令人欽佩。我在他編的刊物上,發表了幾篇關於歐陽予倩的論文。現在,半個世紀過去了,上海古籍書店曾搜集到《戲劇旬刊》十幾本,其中已有殘缺,售價高達30多元,而且只賣給專家,供研究用。想不到,50多年前,這個小小的刊物(內載有劇照、戲劇動態消息等),到現在,卻成了考證戲劇掌故歷史寶貴的資料,卻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歲月蹉跎,年華老去!當年文友除上述提到者外,記憶所及,尚有「復旦」新聞系的吳承達,寫兒童文學的白兮,作愛情小鳥的盛馬良,撰雜文小品的鳥和周等,有的已駕歸道山;有的當耆耆老矣,息影家園,歡度晚年吧!小小刊物,都是同人合辦的,發表文章沒有稿費,只是贈閱本刊;但卻是自己的園地,可以在此盡情馳騁,得到鍛煉;同時還可以結識很多熱情文學青年,互相切磋,媾通情報,所以她像伊甸園裡的花朵,社友們都非常熱愛她,用辛勤的汗水來澆灌她。小小的文友社,她雖沒有像郭沫若、郁達夫的「創造社」,茅盾、冰心的「文學研究會」,徐志摩、戴望舒的「新月社」,蔣光慈的「太陽社」等那麼名聞遐爾,但她在中國文學史上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雪泥鴻爪!(作者系30年代進步作家,現定居在常熟)    ================  第一版  ————————  告讀者      《綠土》報自創刊以來,深受專家、學者的支持與關愛,謹此表示感謝。    今天,《綠土》新增特刊,著重刊登有關論述曾在虹口生活和創作過的現代文化名人具有史料性、學術性文章,望新老作者一如既往地予以支持、賜稿。來稿請寄:上海乍浦路245號 虹口區圖書館 盧星 郵編:200080       《綠土》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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