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劑綁架體育

  在剛剛過去的一周里,興奮劑陰雲籠罩著世界體壇:先有蓋伊、鮑威爾、辛普森三位田徑飛人落馬,後有環法「英國車王」弗魯姆深陷醜聞,這讓奧委會主席羅格非常失望。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服用違禁藥物在體育範疇內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看的是誰的能量大和運氣好,能量大的運動員可擺平諸多不平之事,而運氣好的運動員往往能化險為夷。當真是「查出來的那叫興奮劑,查不出來的那叫高科技」?

  在環法和田徑場上發生的故事只是冰山一角嗎?阿姆斯特朗、馬里昂-瓊斯、馬拉多納....為何大牌紛紛「中槍」?在中國,興奮劑現象又呈現出什麼樣的現狀?帶著這樣的疑問,記者走訪了中國反興奮劑管理中心,也打聽了一些「身邊」的故事,了解到:這場體育和禁藥之間的戰爭,殘酷、艱難、不容樂觀。

01 落馬者為何敢說謊? 鍾南山女兒也曾服禁藥

  位於北京奧體中心的反興奮劑中心掩蓋在建築群中,如果不是有專人提前給出了精確的路線,很容易就與之"擦肩而過"。記者到達時,反興奮劑中心正在施工,工人們頂著北京的高溫在升降機上作業著。四年前記者在未預約的情況下曾到反興奮劑中心採訪,結果被「無情」地擋在了門外。這一次運氣不錯,一個身著藍色短袖POLO衫、板寸短髮的中年男子接受了採訪,經了解,他是反興奮劑中心的副主任、新聞發言人趙健。

  關於蓋伊和鮑威爾葯檢呈陽性的事兒,他已聽說,根據經驗,很多被查出陽性的選手都會以「不知道」、「不承認」、「可能被陷害」這些「比較流行」的答案作為第一反應。

  「國際上也有第一時間就站出來承認的,但很少;也有運動員在自己的運動生涯的全過程都沒有被常規的興奮劑檢測查出來,直到退役之後才承認。」趙健解釋說,「我們目前的調查授權及調查手段還是不足,這也是運動員矢口否認(服藥)的主要原因。」

  鮑威爾查出的禁藥成分為奧洛福林,在違禁藥物中屬於刺激劑,而且是比較常見的刺激劑。趙健否認了「運動員使用的應該是市場上罕見的、一般老百姓接觸不到的藥物」的說法,「只要有『效果』運動員都會嘗試。」刺激劑是通過刺激中樞神經達到提高心律、提高肌肉的反應速度等等,這些物質往往在運動員想提高興奮度,達到更好的競技狀態的時候被使用。

  美國反興奮劑機構建議蓋伊儘快開啟B瓶,趙健解釋說,開啟B瓶是運動員的權益。他不解的是,通常情況下反興奮劑機構只有在A、B瓶都確定呈陽性後才會公布結果,但是報道稱美國反興奮劑機構在A瓶開啟後就公布了蓋伊呈陽性。他說:「尿檢結果其實算是一種運動員個人隱私,當A瓶呈陽性後,都要徵求運動員是否進行B瓶檢測,運動員可以申請或放棄檢測B瓶樣品。如果運動員提出檢測申請,則必須在規定時間內由運動員本人或者其定的代理人親自到實驗室開啟B瓶,進行檢測。當然,幾乎所有的情況下A瓶與B瓶的檢測結果是一致的。」他解釋說。中國柔道選手佟文之所以能夠解禁,就是國際柔聯在佟文及她的代理人未親自到場的情況下開啟了B瓶,違反了B瓶開啟程序的相關規定。

  田徑和自行車項目成重災區,游泳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中國隊就曾經在這裡大吃苦頭。1994年羅馬世界游泳錦標賽,鍾帷月(工程院院士、中華醫學會會長鍾南山的女兒)尿檢呈陽性,成為了遭到國際泳聯禁賽的首名中國游泳運動員。

 同年舉辦的廣島亞運會,中國得到23塊游泳金牌,而昔日的亞洲泳壇霸主日本只得到了7塊。隨後日本泳協向國際泳聯上訴,要求對中國隊進行葯檢並提供了證據錄像帶。原來,在中國運動員居住的房間內被事先安置了竊聽器,中國運動員在房間內注射吃藥以及隨意丟棄的針頭,都成為服用興奮劑的鐵證。最後,11名中國運動員興奮劑檢查呈陽性,包括游泳世界冠軍呂彬、楊愛華,亞洲名將熊國鳴、胡彬等,他們全部是獎牌獲得者,除被收回所得獎牌外,還被禁賽兩年。這是中國選手首次在國際大型運動會上發生集體興奮劑醜聞,給中國體育和中國的聲譽帶來沉重打擊。

02 名將為何紛紛落馬? 差錢導致漏網之魚太多

  為什麼興奮劑越反,落馬名將越多卻屢禁不止?談到這個話題,趙健有些無助。在我國,反興奮劑機構的權利僅限於收取和檢測運動員樣品,而在一些國家反興奮劑機構還具有調查取證的權利。「我們只能敲門、等待,即使接到舉報或懷疑有任何異常情況,也不可能破門而入去尋找證據。如果能夠像公安辦案那樣,有權力去查出興奮劑的源頭,抓住交易或背後的支持者,弄清事件的來龍去脈,查處一個興奮劑案件就可能實現更大的打擊效果。」

  一方面是法律授權的束縛,另一方面是受資金和資源的約束,特別是資金。「我們平均檢測一次的費用超過1000塊人民幣,如果檢測EPO,費用更高。」趙健說,「中心的300餘名檢查官每年要完成12000例左右的興奮劑檢查,其中政府資助的檢查數量大約是8000例。但在我國優秀運動員有多達兩到四萬人,這就會出現查不到的情況。即便是頂尖的運動員也不可能天天去檢查,這也給了那些想投機取巧的人以可乘之機。」

  興奮劑檢查分為賽內和賽外檢查,都遵循「成績越優秀的運動員興奮劑檢查次數越多」的原則。賽內檢查如奧運會,就規定了前五名必須接受興奮劑檢查,六到八名隨機進行檢查;賽外檢查就是所謂的「飛檢」——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檢查官「空降」的情況,主要針對一些項目的重點選手,也就是隊里常說的「成績越好,反興奮劑機構盯你越緊」。

  經費不足,導致反興奮劑機構的信息跟蹤難以長期、穩定、深入的推進。為了最大程度降低經費不足帶來的遺憾,世界反興奮劑組織協調世界各國、地區的反興奮劑機構「互幫互助」,即各國都可以向其它國家的反興奮劑機構提出申請,檢查在該國訓練、比賽的本國運動員;當然作為全球反興奮劑鬥爭的領導力量,世界反興奮劑機構可以調動全球的反興奮劑機構成員協助完成尿樣收集、檢測工作。「這就是降低成本的一種模式。」趙健笑道。

  為了逃避興奮劑檢查,教練和運動員是各顯神通,曾經創造過中國田徑神話的馬家軍就是此中高手。作者趙瑜的《馬家軍調查》中刪除的一個章節《藥物重創馬家軍》中曾介紹道,馬俊仁只是初中生,但他吃藥比別人吃得好多了,他用藥的訣竅在掐時間:當年的興奮劑和現在的興奮劑不是一回事,提前多少天吃,藥力正好在運動場上發揮作用,打完比賽去尿檢又不超標,這差半小時都不行。

  成也興奮劑,敗也興奮劑!2000年,悉尼奧運會開幕一月前,馬家軍獲得奧運會參賽權的7名隊員中,有6人在飛行檢查中被證實使用了興奮劑或者有使用興奮劑嫌疑,其中包括馬家軍第二代領軍人物,有望在奧運會奪金的董艷梅。在北京申辦2008年奧運會的大背景之下,他們在最後關頭被取消奧運資格,馬家軍就此跌下神壇。

03 興奮劑危害有多大? 致女運動員不孕長喉結

  興奮劑的危害有多大?帶著這個問題,記者採訪了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Z女士,她是上世紀80年代的亞洲田徑冠軍,現在就職於某省會城市的體育局,她給記者講了一個故事。

  S是一位已經退役的女田徑運動員,幾年前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說起話來嬌聲嬌氣,但是現在聲音已經完全變得「男性化」了。「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我不是看著這個師妹在我眼前說話,我真的不相信這個聲音是她發出來的,更無法將其和當年那個嬌聲嫩氣的她相聯繫起來。後來,我在與她的聊天中知道,她在田徑隊的這幾年,經常都會被教練或者隊醫打一些針劑及喝一些莫名的飲料。隨後,我朝她的脖子望了過去,發現她長了一點喉結,不過還不算太明顯。」

  據Z透露,像S這種只是變聲和長喉結的師妹已經算是幸運的了,有些師妹甚至因為興奮劑服用過度導致不孕或者胎兒畸形的。「興奮劑這個東西真是害人,首當其衝的就是運動員本身。這東西本來就對人體有害,如果服用量過大,對人體造成的副作用很多時候都是不能逆轉的。上次和一個朋友聊起好多女孩子不孕的話題,我突然想起了有幾個師妹年紀不小了都還沒懷上孩子,一些甚至到醫院檢查後被告知終身無法受孕,於是我就想到了興奮劑這個罪魁禍首。」

  「後來和師妹們聊天,她們都說自己曾為不孕的事情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們對興奮劑的恨已經不能用言語來表達了。事實上,很多人都先後去過醫院進行了檢查,但是檢查的結果都讓人異常失望,因為長期和過量服用興奮劑藥物,她們體內的激素水平已經嚴重失衡。另外,還有一些師妹是懷上了孩子,但是生出的孩子是畸形的,這種事情雖然不多,但是攤在誰的頭上都是一件讓人無比揪心的事情。」Z痛心地說。

04 興奮劑可以合法化?某全國第六:我吃了也白吃

  在田徑、自行車領域被興奮劑問題攪得焦頭爛額時,也有一種聲音傳了出來,那就是讓興奮劑合法化。

  阿托·博爾頓,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短跑運動員、2000年奧運會男子100米銀牌、1997年世錦賽男子200米冠軍得主就表示「每個運動員都在使用它,只不過有人僥倖逃避脫了檢查,有人撞到槍口上。在這項運動中存在不信任感,許多人都認為自己競爭的對手都服了葯,所以,我也必須(服藥)挑戰極限。」

  無獨有偶,2011年,法國網球傳奇巨星、現NBA芝加哥公牛中鋒喬金-諾阿的父親雅尼克-諾阿就發表驚人言論:西班牙在足球場上、籃球場上以及環法都進步太快,就是因為使用了「魔法藥水」,要讓競技體育更上一層樓,唯一方式是允許所有人使用興奮劑。

  但是,對運動員來說,服用興奮劑真的「管用」嗎?畢竟在殘酷的競技場上,爬到金字塔尖享受讚譽的也就那麼幾個,絕大部分人還是「無人問津」,他們遭遇著興奮劑的反噬,卻享受不到榮譽的光壞,處境很艱難。

  L曾經是上海八運會田徑項目的興奮劑檢測工作,目前目前就職於某省會城市一家三甲醫院,曾經在某省的賽艇隊進行隊醫工作的實習。在實習期間,有隊員告訴他服用興奮劑的事情在運動隊中都是公開的秘密。

  「和一些長期服用興奮劑的運動員不一樣,賽艇隊的隊員一般都是在賽前進行興奮劑的注射,教練和隊員們也會說清楚利害,主要還是看運動員的意見。一名在全國賽中僅僅拿到第6的隊員吐槽:興奮劑這個東西也不是人人吃了都管用,如果沒有過硬的基本實力,吃了也是白吃,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人家吃了都拿冠軍,我吃了卻拿第6,所以不要老拿興奮劑來損那些奪冠的運動員,他們本身還是有相當實力的。」

結語

  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曾經說過,禁藥不可能從體育中徹底消失,因為欺騙是人類的某種本性。

  但,不能因為人類有欺騙的本性,就遺忘了人類也有誠實守信的本性。正如不能因為謊言的泛濫,而閉嘴不說真話。

  興奮劑檢查,不是簡單的抓幾個騙子而已,它也釋放著一種信號,公平競爭是體育追求的理想和存在的根本。通俗點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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