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人生是一場沒人相伴到底的旅行

我很喜歡《千與千尋》中的一個場面：在浩瀚無邊的寧靜水世界中，千尋坐在一列夜行火車上，從一個車站到另一個車站。天空中繁星點點，大地上，無邊的水和看不到頭的鐵軌，比鐵軌還遙遠的未來……我以為，人的一生，就是這樣一列火車上的這樣一次旅行。通常，我們是從醫院這個站台走上人生這趟列車的。這個迎來新生命，送走老生命，連接生與死，糾集歡樂與悲傷的地方，很像迎來送往見證悲歡離合的車站。接生員一雙溫暖的手，將我們接引到這個空無一人並略顯有些冰冷的世界上。事實上，我們不知道，我們初來乍到的世界已是人滿為患。這些人離我們太過於遙遠，因此，我們感覺此時此刻，我們所在的車廂里空無一人。其實，這時的我們感覺和知覺是有限的，因為這種局限，我們忽略了車廂里為我們誕生而奔忙的人們———手術台上忍不住劇痛和快樂的母親；手術室外除了扯指頭便什麼也不會的父親；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的醫生和樂呵呵地去準備熱水的護士；還有病房外準備尿布和小衣服的奶奶和不知該買手槍還是蝴蝶結的心急爺爺。這些是我們最初的旅伴。他們中的多數人，將在我們人生的車廂中，陪我們走很遠的路程。之後的幾十年，我們的車廂里，會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各式各樣的人。從讓我們心動的鄰家小妹到專搶我們糖果和玩具的大胖；從託兒所的阿姨到學校門口賣糖葫蘆的白鬍子老爺爺；從小學愛給我們講童話故事的女老師到中學課堂上那位眼鏡里能閃出寒光的數學老師；從那個讓我們半夜起來彈吉他的美麗女孩到終於讓我們想有一個家想要一盞燈的溫柔女人……然後，在下一個車站，我們迎來了長著和我們一樣的眼睛鼻子和耳朵，甚至和我們有著相同的搞怪或憂鬱表情的兒子和女兒。在同一個車廂里，我們經歷著相同的春夏秋冬。在看著他們成長的快意中，品味著我們漸漸老去的憂鬱。當然，也還有更多更多的人與我們在同一個車廂里往前走著。他們有的是我們的知己、好友或同事，陪我們走很遠很遠的距離。有的，是我們一面之緣的熟人或路上匆匆一瞥卻令我們流連很久的美麗少女；也可能是與我們做過一次快樂或鬱悶交易的小販；也有那些和我們曾經有過親密感情，最終卻因為各種各樣原因斷絕了往來的情人、朋友和夥伴……就像一次漫長的旅行，在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的窗景之中，很多人來了，在車廂里和我們上演了各式各樣悲喜酸甜各不相同的人生活劇。有人帶著微笑，與我們一路上講著笑話度過一段快樂旅程；有人帶著鮮花和蛋糕，與我們分享甜蜜的行程。有人莽撞地帶著烈酒和心事，與我們一醉方休；有人抽著令我們窒息的雪茄，很無禮地瞪著我們。甚至有不懷好意的小偷和騙子，深藏於眾人之中，稍不留意，便會給我們製造傷口，令我們痛不欲生。來來往往的人群，反反覆復的表情。無論是多麼快樂的同行，都有忍淚訣別的時候；無論多麼痛苦的經歷，都有最終結束讓我們長舒一口氣的時候。上蒼不會永遠讓愛我們的人與我們相擁，當然也不會讓恨我們的人與我們永遠相對。只有愛我們的人的世界是天堂；只有恨我們的人的世界，則是地獄。而人間，愛我們的人和恨我們的人各佔一半。我們從醫院出發，經歷了一場漫長卻又匆忙的旅行之後，又到了另一個車站。我們發現，人生的車廂里，除了我們之外，便再也空無一人。世界從此歸於沉寂。我們的身後，也許會因為我們在人生這列車廂里的表現，傳來惋惜聲、慟哭聲或幸災樂禍的笑聲。但這一切，都與我們無關了。我們將以一抔土或一朵花的形態，重返我們愛過或恨過的風景中。對於土和花來說，讚美和責罵是無意義的，這些，與我們已毫無關係了。就像路對於我們的腳沒有記憶一樣，天空沒有留下痕迹，卻見證過數不清的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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