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 K:香港的通識教育為什麼變成了公知教育

11月3日,觀察者網一篇《批鬥同學,這事發生在香港中學課堂》中提到,近來「佔中」運動期間有教師給學生強加政治思想,宣傳仇警,甚至連幼稚園孩子都不放過,引起社會嘩然。這並不是「佔中」才開始的事了,香港教育界素有親西方的戀殖傳統,「教協」就是這股勢力的馬前卒。這幾年,中學課程改革所新增的「通識科」,又給各種政治思想撕開了一個「佔領課室」的缺口。

通識課下價值觀的崩塌

2012年末時,我曾去一所中學當課後通識補習班導師,結果只教了兩課就被炒魷魚,後來在《星島日報》發表了一篇《通識奇遇記》。我覺得頗能夠說明問題,所以把文章全篇引錄:

早陣子有朋友介紹我去一所中學做「通識課評論題訓練班」的導師,我不知怎的,一點都沒有想過自己根本沒碰過香港的通識課,只因聽著有趣,就立即「lur飯應」(按:吐飯回應)。其實我也不算不懂,那時我心想,畢竟指導過一些國際文憑IB(國際預科證書課程)同學的知識論(我連認識論都探討了),不至於連香港新高中都應付不來吧?

「挖卡卡,現實是殘酷滴。」我像教IB同學那樣,一邊在黑板畫出「知識大廈」的結構,一邊說:「邏輯是支柱,理論是橫樑,現實資料是裝修;邏輯有問題整個論述都要倒下來;理論用錯了的話,那一部分就支撐不起;空有邏輯有理論而沒有準確資料,就是空話,就像大廈只有支架一樣……」擰轉身,只見十五個問號和三十隻茫然的眼睛,那一刻我就滿頭黑線了。

「老師教過你們怎麼分析問題嗎?教過你們理論的結構嗎?……一般邏輯謬誤呢?學科的層次、哲學數學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的分野呢?」得到的是整齊的搖頭。我最後這樣問、都不管觀課老師黑臉了:「難道老師就這樣丟些資料和時事,讓你們去評論嗎?」

「就是哦。」終於從同學口中聽到一個肯定的回答了,這卻是對整個通識教育的否定。所謂的通識課,本意應該是培養同學觀察現象、綜合各科知識分析問題的能力吧,也就是「學習怎麼學習」。

然而,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通識」已經變成了「通俗」,總是說些貌似貼近生活、緊隨時事的問題,卻從來不為同學建立起一般性的事物分析階梯,結果一事一議,居然能前後矛盾,既訓練不出堅實的邏輯基礎,也無法匯聚成有序的知識結構,對於所評論的事物,不管贊成、反對還是中立,都窺不透門徑,捉了鹿脫不了角。這樣一味老生常談,就是再貼近生活,都無法構成屬於自己的知識,只是在兜圈子,俗則俗矣,何以雲識?

更OMG(按:我的天)的是,在欠缺一套完整觀察和思考方式的情況下,片面提倡多元思考,結果就是價值觀無從建立。這種思想狀態加上通識課作為一個會考學科的功利性質,又導致了對時事的功利性取態。比如當時同學就問我:「MISS(按:學生一般這樣叫女老師),那我們答贊成好呢,還是反對好呢,哪個容易些呢?」

這種價值觀的真空,又正好給坊間一些「名師」楔位之機。同學想拿高分,又無法建立自己的分析框架,只好堆砌自己無法理解的時事知識,於是邏輯再不通的謬論,只要包裝得漂亮,貌似有文有路,就都大有市場。近期的反國教、反新界開發等事件中,學生的盲目與此不無關係。這樣的教育政策不改變,撐國教又怎樣?開科了又怎樣?同學根本只會關心到底答支持高分些呢,還是答反對高分些。原則?能吃嗎?求學?不,是求分數。(香港教育局的宣傳口號是:求學不是求分數)

香港學生對時事的理解是孤立的、碎片的

如果把「通識」課程看作一整套自洽的理論,那麼同樣可以用「知識大廈」的角度來審視。我們會驚訝地發現,整棟大廈就是空中樓閣。

它一根支柱、一根橫樑都沒有!

上文提到「國際文憑」,那是香港一些學校(主要是貴族學校)提供的、香港認受的國際課程,有別於教育局頒布的「新高中課程」,它有一門重要的課,就是「知識論」。雖然不至於很哲學地介紹懷疑論、物自體之類形而上的東西,但也明確地教授了基本邏輯過程、普遍謬誤、公理體系、證偽原理、學術分類與層級,都是正常人知識結構框架的組件。

而這些在「新高中通識課」里基本沒有,於是上課基本靠侃、功課基本靠抄、考試基本靠蒙。我們已經習慣把它叫做「吹水課」,也就是瞎扯蛋。

所謂融會貫通地掌握一門知識,也就是掌握它的公理系統架構,這樣才知道學來的新知屬於哪一部分、還有哪一部分理解不足,這些部分互相之間的關係……整個構成自洽的體系。反之,要是沒有這樣的框架,所有知識都是孤立、零碎、殘缺的。香港學生對時事的理解正是如此。

首先,他們不知如何整體看問題。你問:香港的人口老化越來越嚴重,要不要建立全民退休保障呢?他們會答:應該,因為香港的人口老化越來越嚴重,據資料顯示……

其次,他們前後矛盾而不自知。你再問:有人說,富有的人很富有,基層亦有社會保障,只有中產階級夾在中間叫苦連天,全民退休保障必定加重稅收,你同意推行嗎?他們回答:不同意,因為這樣市民的負擔增加了,據一位受訪的納稅人……

當你把兩條問題湊在一塊,他們就會抓頭髮,然後抓狂。

失去支柱的知識,建構不出宏偉的大廈,只是一泡清湯寡水。儘管如此,假如這湯淺嘗輒止起來還有點鮮的話,也不失為有益的老生常談。可問題是,現在連湯料都是「一滴鮮」兌出來的。

通識教育的話語權不屬於老師,屬於媒體

按照「通識課」的課程綱目,它涵括經濟、文化、歷史、語言、科學諸多範疇,分析手段既有質化的,又有量化的,幾乎就是一門微縮的本科社會學,即使是教師自己,也未必能游刃自如,遑論給學生講課。

於是,老師跟學生都是空對空,大眼瞪小眼。怎麼解決呢?就只好撿人家的,最好是名人、大黨、大報、媒體主流的話語。固然「通識科」的教科書必須按照教育局的指引,不能太離譜,但課本只負責設題操練,真正的餡兒還是以坊間的第三方資料為主,何況課程還提倡「專題研習」讓同學自己動手。於是,各種冠以「通識」名目的私貨橫流,電視節目、電台廣播、報刊專欄、乃至廣告都「通識」一番。

《明報》某期的通識漫畫。左圖:女孩——梁振英告訴市民,投票要考慮議員過去四年的言行;男孩——我覺得他說的對,但由他的口中說出來,好奇怪!右圖:女孩——為什麼?男孩——因為他不是市民選出來的!哪有資格說這種話!

香港電台《通識網》

《蘋果日報》的《爽通識》

《經濟日報》的《通SIX》

《星島日報》教育版

《紫荊雜誌》的《知識》

現在問題來了,這些主流媒體掌握著誰的手裡呢?現在教書,沒有圖像創作、媒體製作,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而這些文藝界工作者,又聽誰的呢?

老師拿來做教案,實際上成為了他們的傳聲筒——反正他們也樂意,因為都是一個思想體系教出來的,在「親西方反共」力量中,教師、社工這些直面學生的人員,一直是中流砥柱。

本來,這個課程是為了培養香港學生的「批判思維」,在「主流」當中堅持獨立思考,以免在信息社會中隨波逐流。現在的效果正好相反,課程空洞,全靠主流媒體輸送彈藥,而私有主流媒體的基調就是批判政府【見《明報風波為什麼讓我失望》】,加上「泛民、殖民」多年盤根錯節,結果反而把「主流」思想的熏陶深化了,還諷刺地加上了「理性、批判」的冠冕。

教育局原來的願景

更加變本加厲的是課程結構本身的問題。它要依次建立「個人、社會、國家、世界」的身份意識,這大概是從其他國家依樣畫葫蘆的,在一般國家,這樣的設計非常合理,都是從自身開始,逐步擴展體驗。

可是香港的社會意識本身偏偏非常不合理,這是一個亟待「去殖民化」的社會,我們長期「不知有國」,香港人印象中內地是一個個的城市和鄉鎮,而不是一個國家。按照這個課程架構,個人經驗是有的,社會也是有的,世界也是有的,可是國家卻一片空白。在國民身份還沒建構起來時,所謂「世界公民」意識就會捷足先登。

本來「世界公民」概念是健康的,也是一個大國公民應有的意識,可這得建立在國民身份之上,紮根於自身的民族、歷史、文化。一旦「世界公民」意識超過國家意識,就是香港這樣荒謬的狀態:新一代的極端份子老喊「獨立」,卻又沒有強烈的民族建構意識,反正是為了做一個「世界公民」,不要隸屬你這個國家。

上星期,新民黨主席葉劉淑儀談到,通識課適得其反,成為媒體的關注話題,有人認為是通識課引起青年參與社運的風氣,推動了「佔中」,點出了通識課與近年青年政治化趨勢的關係。正是通識教育,傳遞給整個社會及青年簡單粗暴的思維方式和思想體系,讓香港處於混亂之中。我們需要通識教育,但不是被綁架了的通識教育。

香港電台《通識網》

《蘋果日報》的《爽通識》

《經濟日報》的《通SIX》

《星島日報》教育版

《紫荊雜誌》的《知識》

現在問題來了,這些主流媒體掌握著誰的手裡呢?現在教書,沒有圖像創作、媒體製作,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而這些文藝界工作者,又聽誰的呢?

老師拿來做教案,實際上成為了他們的傳聲筒——反正他們也樂意,因為都是一個思想體系教出來的,在「親西方反共」力量中,教師、社工這些直面學生的人員,一直是中流砥柱。

本來,這個課程是為了培養香港學生的「批判思維」,在「主流」當中堅持獨立思考,以免在信息社會中隨波逐流。現在的效果正好相反,課程空洞,全靠主流媒體輸送彈藥,而私有主流媒體的基調就是批判政府【見《明報風波為什麼讓我失望》】,加上「泛民、殖民」多年盤根錯節,結果反而把「主流」思想的熏陶深化了,還諷刺地加上了「理性、批判」的冠冕。

教育局原來的願景

更加變本加厲的是課程結構本身的問題。它要依次建立「個人、社會、國家、世界」的身份意識,這大概是從其他國家依樣畫葫蘆的,在一般國家,這樣的設計非常合理,都是從自身開始,逐步擴展體驗。

可是香港的社會意識本身偏偏非常不合理,這是一個亟待「去殖民化」的社會,我們長期「不知有國」,香港人印象中內地是一個個的城市和鄉鎮,而不是一個國家。按照這個課程架構,個人經驗是有的,社會也是有的,世界也是有的,可是國家卻一片空白。在國民身份還沒建構起來時,所謂「世界公民」意識就會捷足先登。

本來「世界公民」概念是健康的,也是一個大國公民應有的意識,可這得建立在國民身份之上,紮根於自身的民族、歷史、文化。一旦「世界公民」意識超過國家意識,就是香港這樣荒謬的狀態:新一代的極端份子老喊「獨立」,卻又沒有強烈的民族建構意識,反正是為了做一個「世界公民」,不要隸屬你這個國家。

上星期,新民黨主席葉劉淑儀談到,通識課適得其反,成為媒體的關注話題,有人認為是通識課引起青年參與社運的風氣,推動了「佔中」,點出了通識課與近年青年政治化趨勢的關係。正是通識教育,傳遞給整個社會及青年簡單粗暴的思維方式和思想體系,讓香港處於混亂之中。我們需要通識教育,但不是被綁架了的通識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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