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正傳 3
廣西興業縣 黎開文 輯譯
第四節、孔子51至55歲,為政五年
公元前501年庚子(魯定公九年、齊景公四十六年),孔子51歲,在魯國教書。
魯國全力攻打盤踞陽關的陽虎。陽虎逃奔齊國,請求齊景公出兵,討伐魯國。齊國大夫鮑子竭力勸止齊景公,不要助長亂臣賊子的威風。齊景公囚禁陽虎,派人把他押送回魯國,治罪問斬。陽虎在途中尋機逃脫,投奔晉國晉國權臣六卿之-的趙簡子。
魯定公任命孔子為中都宰,孔子依據《禮記》,結合魯國實際情況,制訂了一套「生養死埋」的儒家禮儀:年老的和年幼的,應給與不同的飲食;身強力壯的、身體嬴弱的,應分派不同的工作;在道路上,男、女應分開行路;製作器具,不得弄虛作假,不得以次充好,雕上冒充優質品牌的標記;市面上岀售的貨物,都按行情定岀合理的價格,不得隨意起價。就這樣,孔子把魯國都城治理得井井有條,路不拾遺。對於喪葬,規定:殮葬屍體的棺板,厚度為4寸,套在外面的槨板,厚度為3寸。低層平民,各依邱陵築成墳堆,不得壘築成高大的墳陵。這些禮規儀矩,推行了一年,四方民眾都紛紛效仿。魯定公說:「按照先生的禮法來治理整個魯國,怎麼樣?」孔子說:「這套禮法,推廣到整個周王朝天下,都行之有效。豈止是一個小小的魯國?」不久,魯定公改任孔子為司空。
公元前500年辛丑(魯定公十年、齊景公四十七年)、孔子52歲,由司空升任為大司寇。
此年春,魯國向齊國表示重新和好。夏,齊國大夫黎鉏(字彌即黎彌)對齊景公說:「魯國重用孔丘,對齊國不利。」齊景公使人通知魯定公,約定日期在夾谷舉行友好會盟。黎彌給齊景公獻計:「孔丘深明禮儀而膽怯。請讓萊國(今山東省萊陽縣-帶)樂隊奏樂獻舞,趁武士跳舞時,劫持魯定公,逼他按我們的要求籤訂盟約。」齊景公害怕孔丘有可能岀任魯國宰相,使魯國稱霸諸侯,所以對黎彌言聽計從。
魯定公備好車輛隨從,準備如期赴約。孔子當時攝行宰相的職務,提醒說:「臣聽說『有文事必須有武備;有武事必須有文備。』古代諸侯,離開自己的封國,必有隨從官員岀行。請主公帶左右司馬同去吧。魯定公說:「也好。」
夾谷會盟的土壇,分三級土階,最上面排列供桌、供品。席位早已安排停當。魯定公等人按約,如期來到夾谷,與齊景公以會盟的禮節互致問侯,互相揖讓登上土壇。獻祭天地山川神祇剛畢,齊國司禮官趨步奏請:「請下令演奏四方之樂。」齊景公說:「好,請奏四方之樂。」話音剛落,來自萊國的樂師,吹吹打打,樂聲四起。一個小隊長,手擎旍旗,身後跟著一大群頭插羽毛、身披獸皮,手中分別執著戈、矛、劍、戟的青年孔武力士,和著鼓點,狂舞吼叫,衝到壇前。孔子一看,勢頭不妙!連步踏上土階,只差一步就踏上壇台,卻突然轉過身來,袍袖-揮,說:「今日齊、魯兩君在此友好相會,不宜表演粗野囂橫的夷狄戰舞。請司禮官讓他們退下。」司禮官喝斥:「舞隊退下!」舞隊卻無動於衷。孔子看看壇上主位左邊席位上的齊國宰相晏嬰,又看看右邊席位上的齊景公。齊景公心中發慌,神色尷尬,揮揮手,舞隊才退了下去。
又過了好久,齊國司禮官又趨步到壇前,請示:「請下令演奏宮樂。」齊景公說:「好,請奏宮樂。」齊國的宮廷樂隊,細吹細打,悠揚的樂曲響徹雲霄。一個萊國侏儒優倡,扮成魯定公的模樣,滑稽地表演助興。孔子見此,兩步踏上土階,只差一步就踏上土壇,說:「匹夫膽敢戲弄諸侯?按罪當斬!請下令司法官行刑!」齊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出聲。孔子接著說:「今日齊、魯兩君,既已訂立攻守同盟,世代友好,兩國官員均有同等權力。」說著說著,抬高聲音,喝問:「魯國左司馬安在?」魯國的左司馬官應聲岀班,霎時間,那侏儒被押下去,身首異處——斬了!齊景公滿臉驚悸,對孔子既敬且怕,深知自己禮儀道儀都不如他,不敢發作。回國後,齊景公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擔憂,責怪群臣:「魯國人以正人君子的治國之道來輔佐國君。唯獨你們這班蠢才,偏偏拿夷狄的歪門邪道來引誘寡人,讓寡人得罪了魯公。這如何是好?」主持會盟的官員回答他:「君子得罪了人,以財物表示歉意;小民得罪了人,則以謙遜悔過的言辭表示道歉。主公如果老是覺得對不起魯君,不妨以財物表示謝罪。」齊景公於是將以前齊國侵奪魯國的鄆城、汶陽、龜陰三座城邑,及周邊田地歸還魯國,向魯定公表示道歉。這一年,齊國的宰相晏嬰去世。
公元前499年壬寅(魯定公十-年、齊景公四十八年),孔子53歲,任魯國大司寇。
公元前498年癸卯(魯定公十二年、齊景公四十九年),孔子54歲,仍任魯國大司寇。
此年夏,孔子對魯定公說:「大臣不該私藏兵甲,卿士大夫的封邑不該私築三百丈長的大城牆。」派弟子仲由出任季氏家族的主管家臣,下令墮毀季氏的封地鄪城、叔孫氏的封地郈城、孟孫氏的封地郕邑這三座城池的城牆。叔孫氏家族乖乖地聽從命令,自己毀掉郈邑城牆。魯定公、季桓子、孔子等人,率兵欲毀鄪城城牆。早已佔據此城的叛臣公山不狃、叔孫輒等人,率領鄪城居民開城岀擊,攻打魯定公等人。魯定公、季桓子、孔子等躲入季氏府院內,登上季武子台。鄪城人圍攻季氏府。季桓子的家丁與魯定公的衛兵,阻擋不住,竟被鄪城人一直殺到身邊,情況萬分緊急!孔子命令申句須、樂頎兩員大將下樓台討伐,鄪城人才逐漸敗退。魯國人奮力追殺,終於在姑蔑城打敗反叛的鄪城人。公山不狃、叔孫輒,這兩個首叛分子,逃奔齊國。鄪城高大堅固的城牆被搗毀了。
魯定公等人還要摧毀郕邑城牆。城邑邑宰公斂處父對孟孫氏說:「搗毀郕邑城牆,齊國人就會長驅直入,輕易地攻打我國北邊門刻城。何況,郕邑是孟氏家族的保彰。沒有郕邑,就等於沒有孟氏家族。我堅決反對破壞郕邑城牆!」十二月,魯定公圍攻城邑,但攻不下。
公元前497年甲辰(魯定公十三年、齊景公五十年),孔子55歲,仍任魯國大司寇。
第五節、孔子晚年(56至69歲),周遊列國十四年
公元前496年乙巳(魯定公十四年、齊景公五十一年),孔子56歲,由大司寇兼任宰相職務,面有喜色。門人說:「聽說君子應該是『大難臨頭不畏懼,洪福臨身無喜形』。」孔子說:「不錯,是有這樣的說法。可是,還有一句呢——『君子以能使下等人富貴而快樂』,你沒聽說過嗎?」
孔子主持魯國朝政,剛剛七日,就在朝堂兩觀,下令誅殺亂政大夫少正卯。子貢怪他:「少正卯是魯國名人,先生剛執政,就先拿他開刀問斬,是不是太過份了?」孔子說:「天下有五種大惡不赦的死罪,與偷雞盜狗的犯人不沾邊:1、用心陰險,違逆眾人;2、行為怪僻,頑固不化;3、言辭虛偽,善於詭辯;4、專記各種犯罪罪惡,而博聞強記;5、附逆作亂,而享受榮華富貴。這五條大罪,只要犯了其中任何一條,都難逃正人君子的誅殺。而少正卯竟五罪俱犯,堪稱人中奸雄,不得不殺。」
孔子主持魯國朝政三個月,販羊販豬的商賈,不敢再哄抬價格;路上男、女,分開行路,各守禮儀;見到路上有丟落的東西,也沒人敢撿回家去佔為己有;四方客商,到魯國的任何一座城邑,不需要向官吏特別請求,都會得到親切的招待,讓他們體會到賓至如歸的感覺,更樂意到魯國來經商。齊國官員聞知,十分恐慌,紛紛議論:「孔丘如繼續主政,魯國必定很快地富強稱霸。齊國離他們最近,首先被吞併的,必定是我們齊國。倒不如先討好他們,送些土地給魯國。」黎彌說:「送土地?不如先設法阻止、破壞魯國圖強稱霸。破壞不成,再送土地也不遲嘛。」齊景公下令,挑選全齊國最漂亮的80名少女,穿上華貴輕佻的服飾,教她們跳熟《康樂舞》;又挑120匹身上帶有花斑紋的良馬。每駟(四匹)馬,拉一輛車,每輛車上坐兩位美貌少女,運送魯國,準備獻給魯定公,以美女歌舞,來軟化分散他圖強稱霸的雄心壯志。
齊國的美女寶馬來到魯國首都曲阜高大的南門下,那些美少女紛紛下車,載歌載舞獻藝,引起許多人圍觀。魯國宰相季桓子,身著便裝,悄悄地觀賞了三次,見齊國美女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個風姿綽約,體態輕盈妸娜風騷,早已暗暗喜歡,打算全部接受齊國的厚禮,又怕其他大臣說他好色,遂與魯定公暗中約定,借口巡遊各街道體察民情,天天去觀看齊國美女的歌舞表演,連朝政也怠惰不理。子路見此情景,對老師孔子說:「先生,我們該離開魯國了。」孔子說:「魯國即將舉行郊祭(春祭)大典,如果魯公仍依照祭禮儀規,分贈胙肉給大夫,我們仍可以留下來輔佐他。」
季桓子最終還是接納了齊國的歌女名馬,與魯定公一起沉湎於聲色歌舞,竟至於連續三天不過問朝政。魯定公舉行郊祭大典,又沒有依照祖宗禮法,分賜胙肉給大夫。孔子失望地離開魯國,當晩住宿在「屯」這個小地方。季桓子的家臣師己,匆匆忙忙地趕來挽留,說:「先生並沒有什麼過失啊,為什麼要離國岀走?」孔子說:「我唱首歌給你聽聽,可否?」唱道:「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游哉,維以卒歲(聽信那小婦人的話,足以令親信大臣岀走;貪戀那小婦人的美色,足以令國君身敗名裂。但願優哉游哉,清閑地安度餘生吧)。」師己返回曲阜,季桓子問:「孔丘說什麼?」師己據實稟告。季桓子懊悔莫及,長嘆:「哎呀!孔夫子怪罪我,原來是為了那幫齊國美少女!」
同年(鄭聲公五年),鄭國宰相子產去世。鄭國人悲痛得如喪失了自己的親人。子產是鄭成公最小的兒子,為人仁慈,愛護人民,忠心謹謹地事俸鄭國國君,使鄭國在列強爭霸的動亂中,竟能避免了幾十年的戰爭。孔子年輕貧賤時,曾到過鄭國,與子產相知交友,親如兄弟,聞子產死,失聲痛哭:「古之遺愛也。」
孔子來到衛國,住在弟子子路的妻兄顏濁鄒家。衛靈公敬重孔子,問他:「先生在魯國,所得俸祿是多少?」孔子答:「官俸六萬小斗粟子。」衛國也同樣供給他俸糧六萬小斗粟。不久,有人向衛靈公說孔子的壞話。衛靈公派公孫假,帶著衛兵,常到孔子臨住處顏濁鄒家岀岀入入。孔子怕弟子們惹禍岀事,只住了十個月就離開衛國。
孔子一伙人計划去陳國,途經匡邑城。弟子顏刻駕車,用馬鞭指指劃劃,說:「我與陽虎,以前來過,就是從那缺口走進匡邑城來的。」匡邑人聽他這話,以為魯國的亂臣陽虎又來騷擾了。陽虎曾經殘暴地搶掠過匡邑,而孔子的長相有點像陽虎。匡邑人攔住孔子他們,整整圍困了五天。慌亂中,顏淵失蹤了,後來又尋見孔子。孔子說:「我以為你死了。」顏淵說:「先生,你還活著哪,我怎麼敢死?」匡邑人圍捕孔子,越來越急,弟子們非常驚恐緊張。孔子說:「周文王雖是死了,傳播文明禮儀的,不正是我們這一大幫人嗎?如果老天爺要滅絕斯文人,後世人將沒有斯文人與他們交往了。如果老天爺不想滅絕斯文人,匡邑人能奈我何?」孔子派一個弟子,向衛國大夫甯武子求助解圍,並留在他家作家臣。經過甯武子的解釋,匡邑人才說:「我們錯把他當成陽虎,才圍攻他。現在既然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孔丘先生,不是陽虎,當然放他們走。」 #註:甯氏與寧氏起源不同,衛武公姬和(公元前812年己丑至公元前758年癸未在位五十五年),其第三子公子季亹,食采衛國甯邑(今河南省獲嘉縣),以邑名為氏為甯氏始祖,世襲衛國大夫,後裔傳至漢朝時的甯成,因誤傳書寫成寧成,方改姓寧氏。而寧氏本源,出自秦國嬴氏宗室,秦寧公(公元前715年丙寅至公元前704年丁丑在位十二年),其第四子公子寧,以父謚號為氏為寧氏始祖。#
孔子離開匡邑,又路過蒲邑,此時弟子子路在蒲邑為官。孔子稱讚他政績不錯。孔子等人,在蒲邑住了一個多月,才返回衛國,住在蘧伯玉家。
衛靈公的夫人南子,雖漂亮卻不守婦道,未嫁時就與宋朝私愛。宋朝是宋國出名的美男子,既得到衛靈公母親襄姜夫人的寵愛,又與衛靈公夫人南子偷偷相好。宋朝懼怕東窗事發,竟率先作亂,趁機逃奔晉國,又從晉國回到故鄉宋國。南子對他戀戀難忘,相思成病。昏唐的衛靈公,竟替夫人召請宋朝到衛國,作夫人的面首,男女一併寵幸!南子生活上雖放蕩,卻深明事理。她曾與衛靈公夜坐宮院納涼,聽到宮外車聲轔轔,到宮闕嘎然而止,過了宮闕,車聲又響。南子說:「這肯定是蘧伯玉。」衛靈公問:「何以見得?」南子說:「正人君子,不會在光天白日下隱蓋過錯,也不會在冥冥暗夜中墜毀品行。聽人說蘧伯玉忠厚老誠,只有他這種人,才會在空無一人的暗夜裡,仍表現岀對公侯貴族家的尊敬。」在古代,經過權貴家門,下車或下馬步行,是一種禮節。
南子派人對住在蘧伯玉家的孔子說:「四方君子,甘願屈尊與寡君(衛靈公)結成兄弟般摯交好友的,都樂意先拜見寡小君(衛靈公夫人南子)。寡小君也願意見見他們。」孔子再三推辭,不得已,才入宮拜見南子。南子站在細葛布帷幕裡面。孔子進門,面對北面(代表衛侯)行跪拜禮,再跪拜南子。南子在帷幕里,回拜兩次答禮,一次代表夫君,一次代表自己,身上佩帶的玉環玉器,發岀叮叮噹噹清脆旳碰擊聲。孔子對南子的品行多有腹誹,岀來後,對弟子們說:「我向來不願意見她這種人,見了她,就得還禮。」子路很不高興。孔子說:「我不喜歡的,老天爺也不會喜歡,老天爺也不會喜歡!」孔子在衛國,住了一個多月。有一回,衛靈公與夫人南子,同乘一輛車,宦官雍梁陪侍作參乘,出了宮門,讓孔子乘第二輛車,洋洋得意地招揺過市。孔子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好德卻像好色一樣,擺弄炫耀!」感到羞恥,彷彿是受到了捉弄,遂離開衛國,到曹國去。
不久,孔子離開曹國,來到宋國。孔子與弟子們,在一棵大樹下演習禮儀。宋國的司馬官桓魋,要加害孔子,把大樹砍倒了。孔子離開此地。弟子們催促:「走快點!走快點!」「老天爺給我洪大福德,」孔子說,「桓魋能把我怎麼樣?」結果,孔子還是被弟子們喬裝打扮,方能逃出宋國。註:桓魋即向魋,宋桓公子御說(公元前681年庚子至公元前657年庚午在位)第三子公子肸字向父的七代孫,以男色得寵於宋景公子頭曼(宋桓公第四子宋襄公的七代孫,公元前516年乙酉至公元前451年庚寅在位六十六年)。
孔子來到鄭國,與弟子們走散,失去聯繫。孔子-個人,孤零零地站立在鄭都東廓城門外。鄭國有人吿訴子貢,說:「東門外有個人,他的額頭,像廟堂里的堯帝,頸項像廟堂里的皋陶,肩膀嘛,倒像我們以前的宰相子產。可是他,從腰部以下,比廟堂里的禹帝短了三寸。看他那落魄倒霉的疲勞樣,恰似一條沒人餵養的野狗!」子貢憑那人的口頭描繪形容,已知道他說的是孔子。於是來到東門,果然見到了丟失的孔子。孔子問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子貢據實相吿。孔子哈哈大笑,心中充滿欣慰:「他說的相貌,不像我。而把我比喻成喪家之狗,這倒是真的,這倒是真的!」鄭國沒人理采孔子。孔子他們又來到陳國,住在司城貞子家。一年多後,吳王夫差侵伐陳國,奪取三座城邑才撤兵。晉國趙鞅攻伐衛都朝歌城。楚國大勢圍攻蔡國,蔡侯被迫遷居吳國境內,並設立臨時的蔡國都城。
公元前495年(魯定公十五年、齊景公五十二年),孔子57歲,在陳國作客。此年,魯定公薨。
公元前494年(魯哀公元年、齊景公五十三年),孔子58歲,仍在陳國作客。
吳王夫差在會稽打敗越王勾踐,發掘到一塊古人的下肢骨骸,竟與車廂一樣長,派使臣詢問孔子:「什麼樣人的骨頭最大?」孔子說:「上古時候,夏禹在會稽召集諸侯會盟,防風氏國君因故遲到,被夏禹下令斬殺,陳屍荒野。他的腿骨-節,就佔滿一車,也夠大的了。」吳國使臣又問:「誰是神?」孔子說:「名山大川的神靈,能夠興雲布雨,使天下獲益,秩序井然,自然是神。看守且按四時季節監祭山川神靈的各方諸侯長,也算是神。負責祭祀社稷廟的列國公侯,當然也是神。他們都歸屬中央王朝天子的統轄。」吳國使臣又問:「防風氏看守祭祀的神靈是什麼?」孔子說:「防風氏的祖先是汪罔氏,負責監祭封山、禹山的山神,統治那-帶的居民。而汪罔氏的祖先,本姓釐,在舜帝及夏商兩朝,為汪罔國,在周朝為長翟國。現在他們的後代,被稱為大人,個個都比常人高大。」吳國使臣又問:「人種的高矮如何?」孔子說:「古代焦僥國人,身高僅三尺,最矮。最高的人種,也只在他們的十倍以下。」吳國使臣說:「先生真是位了不起的聖人!」
有隻隼鷹,從天空中跌落在陳國宮院內,死了,鷹的軀體被-支楛木箭射穿,箭頭用石磨製,箭桿1尺8寸。陳湣公派人來請問孔子石頭箭的來歷。孔子說:「這隻鷹,起飛的地方,很遙遠。這種箭,是肅慎國(在今我國東北)人用的。從前,周武王滅了殷商,與八方夷服蠻服的諸侯列國交往,要求他們,各自以本地特產進貢,不要忘記祖先的職業。肅慎國的貢品中,就有這種1尺8寸長、楛木箭桿、石頭磨成箭頭的箭。武王為宏揚武德,將肅慎箭分賜長女大姬。大姬下嫁給受封陳國的虞胡公。周初,分封諸侯時,把珍貴的美玉,分賜同姓諸侯,以體現兄弟情宜寶貴;把遠方貢物,分賜異姓諸侯,使他們不要忘記臣服周天子。因此,周武王才把肅慎國進貢的石頭箭,賞賜陳國。」陳湣公派人試到舊武器庫中翻尋,果然找到了這種保存了六百多年的石頭箭。
公元前493年(魯哀公三年、齊景公五十四年),孔子59歲,留居陳國已經三年。
此時,晉、楚兩國爭霸。陳是小國,夾在中間,親近晉國,楚國來打;親近楚國,晉國又來攻,左右為難。就連吳國,也來侵犯。陳國兵禍不斷,時局動蕩。孔子嘆道:「回去吧,回去吧!我故鄉的孩子們,志氣遠大,勤奮拼搏,不忘初衷。」於是孔子離開陳國。經過衛國的蒲邑,剛好遇上公叔氏盤踞蒲邑造反。孔子的弟子中,有個名叫公良儒的,他是陳國的宗室貴族。此人高大英武,有德有才,且力大無比。他對孔子說:「我以前與先生一起在匡邑遇難,如今又在蒲邑遇難。莫非我命該如此?兩次與先生遇難,皆因亂臣賊子造反。我不如跟他們拚死算了。」說完,奮不顧身地與蒲邑的反賊拚命搏殺。蒲邑人從未見過如此不要命的勇士,膽怯了,對孔子說:「如果不去衛國,就放你們走。」孔子應承他們,決不到衛國去。公叔氏等人才放他們從東門岀城。孔子離開蒲邑城,徑直向衛國都城朝歌進發。子貢問:「剛剛約定的誓言,就可反悔了?」孔子說:「被要挾威脅訂立的盟約,不算數,神也不會監聽認可。」
衛靈公聽說孔子來,大喜,親自出到郊外迎接,問:「蒲邑可否討伐?」孔子說:「可以。」衛靈公說:「大夫們都以為:蒲邑不可征討,現在的蒲邑,是我國抵抗晉國、楚國入侵的軍事要塞,如果發兵討伐蒲邑,萬一反賊投靠敵國,或者敵人趁機伐衛,後果不堪。」孔子告訴他:「蒲邑城裡,除反賊外,男子誓死效忠衛國,女人也拚命護住衛國黃河以西的領土。我看要懲討的,只是挑動蒲邑人作亂的公叔氏等四五個首叛分子。」衛靈說:「對呀。」但始終不發兵。此時,衛靈公已是風燭殘年,政務怠惰,也沒打算重用孔子。孔子長嘆:「果真有人願意重用我掌管國政,一年可初見成效,三年必有顯著政績。」孔子滿懷惆悵,離開了衛國都城。
晉國的佛肸,擔任中牟邑邑宰。趙簡子攻打范氏、中行氏。佛肸指責他,趙簡子率兵圍攻中牟城。佛肸堅守城池,誓死抵抗,公開反叛趙簡子,並派人召請孔子。孔子想去。子路說:「我聽先生教導過我們:『誰親自做過壞事,君子決不會到他那裡去』。佛肸佔據中牟,反叛晉國,你卻想去幫他,這是為何?」孔子說:「我的確是講過這樣的話。我不也說過這樣的話嗎——『真正堅硬的東西,怎麼磨也磨不薄;真正純白的東西,怎麼染也染不黑。』我難道是只老葫蘆殼嗎?怎麼能只供人懸掛欣賞,中看不中吃?」
孔子擊磬自娛,有人肩挑草筐,從門外走過,說:「這擊磬自樂的人啊,虧他有耐心,硜乎硜乎的敲呀敲,都沒有人理會欣賞,那就箅了吧。」
孔子向師襄學習彈琴的技巧,十天了,還沒有什麼進步。師襄說:「可以再深學一層了。」孔子說:「我還只是熟悉樂曲的旋律,弄不清全曲有多少個小節。」過了好幾天,師襄說:「你已熟知樂曲結構,可以更深學一層了。」孔子說:「我還沒有體會到樂曲反映的內容和情感節奏呢。」又過了好幾天,師襄說:「你已熟習樂曲內容和情感節奏,可以再深學-層了。」孔子說:「我還沒有感悟到樂曲歌頌的是什麼樣的人物呢。」又過了好幾天,孔子彈琴時,凝神專註,像在深深地思索什麼,一時又顯露岀怡然自得的神態,一時又閉目冥望高空,彷彿與樂曲中的人物勾通思想感情。彈完後,孔子說:「我可以體會到這首樂曲中歌頌的人啦,他黑黑的肌膚,高大的身軀,眼睛像凝目遠望的領頭羊,好像是位君臨天下的聖王。除了周文王,還有誰具備這個形像?」師襄離開席位,恭敬地對天拜了兩拜,說:「為師所教琴曲,正是《文王操》。」
孔子在衛國,始終得不到重用,遂西行,欲入晉國投奔趙簡子。剛到黃河邊,聞晉國大夫竇鳴犢、舜華被害,孔子面對滔滔東流的黃河水,哀痛不已:「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也,命也夫(真壯觀啊,這黃河水,洶湧澎湃,滾滾東流!我孔丘無法渡過黃河,命中注定了)!」子貢聽他如此哀嘆,趕忙跑上前來,問:「請問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孔子說:「竇鳴犢、舜華,這兩個人,都是晉國德才兼備的賢大夫。趙簡子未得志時,依靠這兩個人提攜,才能取得政權地位。如今,他春風得意,位居晉國權臣六卿之一,卻忘恩無義,殺了這兩個人來達到目的!我聽說:『剖腹取胎殺害動物,麒麟不敢來到城郊而遠避人群;排干沼澤抓魚捕蝦,蛟龍不敢交配;搗毀鳥巢打碎鳥蛋捕捉飛鳥,鳳凰不敢飛近人類。為什麼呢?君子最忌諱同類受傷。飛禽走獸,對不仁不義的惡人,尚且懂得躲避,何況我孔丘!」於是率領隨行弟子們,調頭在陬鄉住下來休息。當晚,孔子作《陬操》這首古琴曲來哀悼竇鳴犢、舜華這兩個死於非義的晉國賢人。隨後,孔子返回衛國,仍住在蘧伯玉家。
某日,衛靈公請教孔子,如何行軍布陣?孔子說:「宗廟祭祀,如何擺列儀仗樂隊、如何陳設祭器、如何序班恭祭,這些禮儀,我是聽說過。至於如何行軍列陣打仗,這些軍事上的知識,我沒有學過,不好回答。」次日,衛靈公與孔子談話之間,看見天空中有大雁列隊飛過,只顧仰頭觀望,神色表現岀並不在乎孔子這個人的存在。孔子遂告辭岀行,又到陳國去。
同年夏,衛靈公薨。衛國人扶立他的孫子即太子姬蒯聵的兒子姬輒為衛岀公。六月,晉國權臣趙簡子派兵護送衛太子蒯聵從晉國回到衛國的戚邑城,又命陽虎找來十幾個非衛國人,身著喪服,偽裝成從衛國都城來接太子回國奔喪的樣子。六月乙酉日,陽虎讓衛太子蒯聵脫帽露髻,頭髻上扎著白布,與其他八人披蔴戴孝,在趙簡子的護送下,哭哭啼啼地向衛國都城進發。衛出公姬輒,聽說父親姬蒯聵(後裔一支姓蒯氏)回國奔喪,怕他滋生事端,竟發兵攻打不準入都。蒯聵等人,只好退居戚邑自保。同年冬,蔡國遷都到州來(今河南省下蔡縣,當時屬吳國領地)
公元前492年己酉(魯哀公三年,齊景公五十五年),孔子60歲,客居陳國。
衛太子姬蒯聵盤踞戚邑,對衛岀公來說,始終是個隱患。這一年,齊國岀兵,幫衛岀公圍攻戚邑。同年夏,魯桓公(姬允,公元前711年庚午至公元前694年丁亥在位十八年)、魯釐公(姬申,公元前659年壬戌至公元前627年甲午在位卅三年)的廟堂相繼遭受火災,南宮敬叔親自參加救火。孔子在陳國,聽說魯國有廟堂被火燒,說:「必定是魯桓公、魯釐公的廟堂失火。」不久,果然傳來了消息,證實了他的猜測。
同年秋,魯國宰相季桓子病危,讓人用輦車抬著,圍繞曲阜城牆轉了一圈,一邊看一邊垂淚,嘆息:「從前,這個國家,眼看著就要興旺強大起來,只因為我得罪了孔夫子,沒法興旺了。」說完,側身盯緊他的兒子季康子:「我死後,你肯定會繼承我的職位,為魯國峷相。你當上宰相後,-定要請孔子回國。」幾天後,季桓子死了,季康子果真被任命為新的魯國宰相。安葬父親後,季康子打算派人召請孔子回國重用。公之魚卻說:「從前,先君重用孔丘,孔丘卻不辭而別,沒有盡職到底,致使先君被列國諸侯笑話。現在,你又要重用他,如果不能用到底,別國又要笑話你了。」季康子問:「依你看,該請誰回來為好?」公之魚答:「要請,則一定要請冉求。」
冉求,字子有,比孔子年輕廿七歲,正伴隨孔子客居陳國。季康子派使者來召他回國去,做季氏府的家臣。冉求將行,孔子說:「魯國人來請冉求回去,不會小用他,將委以重任。」這-天,孔子又萌生了強烈的思鄉之情,吟唱:「歸乎,歸乎!吾黨之小子狅簡,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哉之(回去吧,回去吧!我家鄉的學生們志氣高遠而做事粗心,他們的才華文章都很優秀,我真不知道該怎樣教育培養他們才好)。」子貢知道孔子渴望返回故鄉,在送別冉求時,反覆叮嚀:「一旦你被重用為官,請設法讓魯公請先生回國。」
公元前491年庚戌(魯哀公四年、齊景公五十六年),孔子61歲,從陳國遷居到蔡國。以前,蔡昭公欺騙臣下,把蔡國都城搬遷到吳國境內州來城。這-年,蔡昭公受吳王夫差邀請,往吳國首都(今江蘇省蘇州市)見面。蔡國大夫們擔憂又再被吳王要挾遷都,就讓公孫翩在路上射死了蔡昭公。楚國起兵來侵犯蔡國。次年秋天,齊景公薨。
公元前490年辛亥(魯哀公五年),孔子62歲,從蔡國遊歷來到楚國葉公的封邑葉縣(周文王之子姬晡季,受封沈國,為沈氏始祖。後裔沈尹戍在楚國為官,他的兒子沈緒梁封於葉縣即今河南省葉縣,號稱『葉公』,為葉氏始祖,成語『葉公好龍』說的正是此人)。葉公向孔子請教如何治國?孔子說:「治國的根本道理,在於如何使遠方的人們願意歸附,如何使近處的人們心悅誠服。」過了幾天,葉公向子路打聽孔子的為人如何?子路不回答。孔子知道後,對子路說:「仲由啊,你為什麼不回答他?你可以這麼說嘛——『他的為人呢,鑽研學問,孜孜不倦;教導學生,百問不厭;用功的時候,廢寢忘食;每當學有所得的時候,什麼憂慮都忘得一乾二淨,甚至連年紀已漸漸衰老,也不知道』等等。」
孔子等人,離開葉邑,在返回蔡國的路上,需要過渡。長沮、桀溺兩人,並排在田裡耕地。孔子以為是隱居的高士,派子路向他們打聽渡口在哪裡?長沮問:「那邊車輿上,手執馬韁繩的人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長沮問:「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答:「正是。」長沮說:「他該知道渡口在哪。你不用問了。」桀溺問子路:「你是誰?」子路答:「我姓仲,名由,字子路。」桀溺又問:「你是孔丘的學生?」「是。」子路答。「當今社會動蕩,」桀溺說,「整個天下,都是如此。誰又能改變這種局面?你追隨那個逃避暴君亂臣的人,到處遊盪奔波,倒不如跟隨我們這些避世隱居的人,自由自在。」談話之間,這兩人手腳不停地一邊用農具敲碎地畦上的土塊,一邊下種子。子路回來吿訴孔子。孔子說:「人活著,總得有點社會責任吧?怎可自顧自地隱居山林,終日與鳥獸為伍?天下太平的話,我又何必到處奔波,試圖改變這個動亂的局面?」
有一天,子路正在路上走著,碰上一個肩挑草蓧(用竹子做成的除草農具,也叫草子)的老人,問:「你是否見到我先生?」老人說:「你們這些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手腳不勞動,稻菽麥黍稷五種穀物都分不清),誰是你先生?我不認識!」說罷,只管拄著他的草蓧去除草了。子路見了孔子,告訴這件事。孔子說:「這是位隱居的高士。」與子路去尋老人,不見了。
公元前489年壬子(魯哀公六年),孔子63歲,已客居蔡國三年。
吳王夫差侵伐陳國。楚國岀兵援救,駐軍在城父邑。聽說孔子住在陳、蔡兩國的邊境,楚昭王派人來聘請孔子。孔子已準備好見面禮物,打算應聘到楚國。陳、蔡兩國大夫密謀:「孔子的確是位德才兼備的賢長君子。他譏笑諷刺的,都切中諸侯列國的要害。他久滯陳、蔡邊境。兩國大夫所為,均與孔子教導的陽奉陰違。方今天下,最強莫過於楚。楚王誠心禮聘孔子。孔子如蒙重用,則陳、蔡兩國執政大臣性命難保矣。」於是陳、蔡兩國,派兵將孔子等人,團團圍困在荒山野嶺中。
孔子去不成楚國,又回不了蔡國,糧食吃光了,隨行人員餓得頭昏眼花,一個個無精打采。孔子卻一如既往,讀書、講學、彈琴、唱歌。子路滿面怒容,問他:「君子也會如此貧窮嗎?」孔子說:「本來嘛,君子天生貧窮。小人窮到如此地步,早就無所顧忌,什麼壞事都幹得岀來了。」子貢(複姓端木,名賜,字子貢,比孔子年輕卅-歲)悖然變色,就要發火。孔子問他:「賜啊,你以為,我是廣泛地涉獵知識,而牢記在心的嗎?」子貢說:「是啊,不對嗎?」孔子說:「不,不是這樣。我只掌握事物相通的基本道理,舉一反三地融會貫通。」
孔子理解弟子們對他懊惱不滿,遂以考核學識為由,化解他們之間的怨憤情緒。孔子叫子路到跟前,問:「《詩經》『匪兕匪虎,率彼曠野(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徜徉曠野中)』,莫非我的學說思想道理不對?我為什麼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子路說:「可能我們還不夠仁德吧?人們不相信我們。也可能是我們不夠明智吧?人家不願意接納實施我們的主張。」孔子說:「有這樣的道嗎?仲由啊,假如仁德者,都有人信任他的言論,殷朝末年的伯夷、叔齊何至於餓死首陽山?假如明智者,都有人實施他的主張,殷紂王的叔父王子比干,何至於被剖心而死?」子路岀,子貢被叫進來,孔子問:「賜,《詩經》『匪兕匪虎,率彼曠野』,莫非我的學識不對?我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子貢說:「先生,你的學問,高深莫測,普天之大,也沒法容納你。先生,你大概應該稍稍自貶來遷就世人了吧?」孔子說:「賜啊,好農夫,精耕細作,尚未敢保證有好的收成;好工匠,技藝精湛,尚未必人人滿意。君子修身養性,鑽研學問,創立學說,彷彿蜘蛛結網,先立大綱統緒,再依次疏通經緯,結得一張密實的好網,但未必為世人所容納。如今,你不僅不修心養性,提高自己學識能力及品德修養,反而要求先生,降低道德修養水準,以求得世人的容納。賜啊,你的理想,還不夠遠大呢!」子貢岀,顏回又被叫進來,孔子問:「顏回啊,《詩經》『匪兕匪虎,率彼曠野』,莫非我的學說不對?為什麼我會淪落如此?」顏回說:「先生,你的學說思想,至高至上,博大精深,所以天下沒人能容納。先生,你只管多推廣多宣傳。沒人接受,不要緊。方今亂世,道德淪喪,沒人接受,更顯岀先生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如果我們不刻苦修心養性,提高自身品德素質,感到羞恥的是我們自己;如果我們已儘力苦修,鑽研學問,開創學識而不被當權者採用,感到羞恥的是他們!先生的學說,不被世人容納,哪有什麼關係?先生不被貪婪成性、麻木不仁的當權者接納,更顯岀先生是真正人格高尚的正人君子呢!」孔子聽了,欣然而笑:「有這麼解釋的嗎?你這顏家的小夥子呵,要是你家中豪富,我真樂意做你的家臣,替你理財呢。」
子貢奉命到楚國軍營,告知孔子被圍,處境艱難。楚昭王浱兵來迎接孔子,才解除這場災難。
楚昭王渡長江,船撞上一種如斗大的紅色浮游植物,左右撈上來,不識何物。派人問孔子。孔子說:「這是浮萍的果實,其味甘甜如蜜。」使者問:「你怎麼知道?」孔子說:「以前,我欲往鄭國,途經陳國田野,聽見小孩唱童謠『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甘如蜜。』 唱的大概就是這種東西吧?」楚王讓人剖開試吃,果真甘甜如蜜。
楚昭王想把書社那一帶七百里的肥沃田地,賞賜給孔子。宰相子西不同意,問:「大王的使臣岀國,有沒有子貢岀使那樣影響巨大?」楚昭王說:「沒有。」子西又問:「大王左右大臣,有比顏回賢能的嗎?」楚昭王說:「沒有。」子西又問:「大王的將帥,有比子路英勇的嗎?」楚昭王說:「沒有。」子西再追問:「大王的各級官吏,有比宰予精明能幹的嗎?」楚昭王說:「沒有。」子西說:「這就對了!大王既沒有子貢般精明強幹的外交人員,也沒有顏回那樣的賢良輔佐,將帥比不上子路,各級官吏無人能及宰予。更何況,我們楚國祖先,受周朝天子分封時,爵位級別僅是子爵,封地與男爵同等,只是方圓五十里!如今孔丘,追崇三皇五帝(巢皇巢人氏、燧皇燧人氏、羲皇伏羲氏;黃帝軒轅氏、顓頊帝高陽氏、帝嚳高辛氏、堯帝陶唐氏、舜帝有虞氏)遺留下來的治國方略,效法周公姬旦、召公姬奭興邦治國的措施,欲振興周王室。如果大王重用孔丘,楚國還能世世心安理得、冠冕堂皇地擁有幾千里的疆域嗎?當初,周文王在豐邑,周成王在鎬邑,也只不過是擁有一百里方圓的小國國君,因有眾多賢能輔佐,最終打敗了殷商,擁有天下。假如孔丘在楚國,擁有七百里封地,周圍又有眾多遠比大王臣僚優秀的弟子輔佐,恐非楚國之福!」楚昭王聽他分析完,如醍醐灌頂,不敢再提分封孔子之事。此年秋,楚昭王薨於城父邑。
接輿是楚國有名的隱士,經常裝瘋賣傻逃避世人。某天,他與孔子對面而過,瘋瘋顛顛地唱道:「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兮,來者猶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鳳凰啊鳳凰啊,為何降低道德修養,自甘墜落?死去的已無法勸諫改正呵,未死的還來得及躲避!算了吧算了吧,現在當官的都陰險毒辣)!」孔子趕緊下車,想與他說話。接輿快走幾步,走遠了。孔子無法與他攀談。接輿的歌警醒孔子,於是從楚國又去到衛國。
公元前488年癸丑(魯哀公七年),孔子64歲,客居衛國。
吳王夫差強橫,岀兵討伐齊國,與魯哀公在繒城會盟,要魯國敬獻一百牢豬牛羊來犒勞軍隊。豬牛羊各一隻合成-套,稱一牢,為古代祭禮中最隆重的貢品,只有天子才配亨用。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中,魯國當時的爵位是侯爵,比吳國的爵位子爵地位尊貴。且魯國的始祖周公姫旦,是周王朝開國宰相,也是周武王姬發的同父同母弟弟。而吳國的始祖吳泰伯,是周武王的伯父、周文王姬昌之兄。以宗法禮儀來說,魯國宗室,是周王族嫡親,且功勛卓著,地位尊貴。吳國宗室,是周王族傍支,而地位卑微。吳國不應向魯國索貢。魯國宰相季康子,請孔子弟子子貢去拜見吳王夫差及吳國宰相伯嚭,以禮儀責備他不守祖宗禮法。吳王夫差說:「我國地處東南蠻服之地,習慣紋身斷髮,與中原禮儀不同,不值得你用祖宗禮制來責怪。」這才放棄向魯國索要犒禮。
當初衛靈公夫人南子,與宋朝淫亂。其太子姬蒯聵,向齊國獻地請盟,回國時途經宋國田野。宋國的山野村夫,唱歌朝弄:「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既註定你是只母豬,何不配與我家艾草圈中的公豬)?」衛太子聽得面熱發赤,替母親的淫蕩羞恥,對隨從戲陽遫說:「回國後,我去朝見母親少君夫人。我一回頭暗示,你就衝上來殺了她!」戲陽遫說:「好的,我依你吩咐。」及至衛太子會見母親時,連連三次回頭,暗示戲陽遫趕快上前動手。戲陽遫卻臨時變卦,無動於衷。夫人覺知,嚇得邊跑邊哭邊叫:「蒯聵要殺我!蒯聵要殺我!」衛靈公拉住她的手,慌慌張張地逃上樓台。衛士層層護駕。太子見暗殺失敗,慌忙岀城,逃奔宋國,後來又輾轉逃到晉國。他的同黨,全部被驅逐出衛國。及至衛靈公薨,太子的兒子姬輒繼位為衛岀公。太子在晉國權臣趙簡子,及魯國流亡在外的反臣陽虎等人護送下,欲回國奪位,反被兒子起兵阻擊,不得返回衛國。列國諸侯,紛紛譴責衛出公不孝,身為兒子,反而凌駕父親。
孔子的弟子,多數在衛國當官。衛岀公也希望孔子能夠來衛國主政,借他威望打擊諸侯譴責。子路問孔子:「先生,衛侯盼你去幫助主持政務。依你看,衛國目前,最要緊的是先處理哪一件事情?」孔子說:「當務之急,是端正國君的名份!」子路說:「先生,你竟迂腐到如此地步嗎?衛國目前局勢,還談什麼名份正不正?」孔子說:「仲由,你可真莽撞真糊塗啊!君主名份不正,說出來的話就沒人信,沒人服從。說話沒人信,政務就無法施展。政務不成功,禮樂教化就無法推行。禮樂教化無法推行,刑罰制度會被濫用。濫用刑罰,則民眾走路,連手足該怎麼擺動,都無所適從!所以說,君子執政,必先正名份。名份正,則說話有人信,下達的命令才會被執行。君子的言行,一定要做到不苟且、不隨便才行。」子路沒有仔細領會孔子這番話的深刻用意,從此留居衛國為官,幾年後,死於衛國內亂。
公元前487年甲寅(魯哀公八年),孔子65歲,客居衛國。
公元前486年乙卯(魯哀公九年),孔子66歲,仍客居衛國,此年,夫人亓官氏去世。
公元前485年丙辰(魯哀公十年),孔子67歲,仍客居衛國。亓官氏已死了-年,孔鯉仍常常哀哭悼念。有一次,孔子聽聞,問:「誰在哭?」門人說:「是孔鯉。」孔子說:「嘿嘿,這小子,也悲傷得太過份了!」孔鯉聽父親如此說,趕忙收聲,不敢再哭了。
公元前484年丁巳(魯哀公十一年),孔子68歲,仍客居衛國。
孔子的得意高徒冉有,在魯國宰相季康子府中供職,被委任將領,率魯軍在郎亭打敗齊軍。季康子問:「你的軍事才能,是學來的,還是天生懂的?」冉有說:「是孔夫子教的。」季康子問:「孔子為人如何?」冉有說:「孔子辦事待人,講究名份相符。無論是在百姓中傳播知識(按:『百姓』一詞,在先秦時期,特指有封地爵位姓氏符號的士大夫貴族及其子弟),還是在廟堂里禱告祖先神靈,都恰如其份,沒有遺憾。如果請孔子回國,只是希望達到我冉有擁有的這麼一點點本事就滿足的話,就算給他-千社的土地,他也不會回來的。」季康子說:「我的確想召請孔子回國,可以嗎?」冉有說:「你想要孔子回國,就得信任他,不要因為小人讒言離間而防礙他,這才行。」
此時,衛國大夫孔悝(謚文子)企圖攻滅衛文公後代太叔疾這一貴族支系,問計於孔子。孔子推託說不知道。回到住處,立即命隨從弟子,收拾行李,準備離開衛國。他說:「飛鳥可以擇林而棲,樹木豈能擇禽而生?」孔文子再三挽留。恰好季康子派遣公華、公賓、公林這三個人,攜帶厚重的禮幣,到衛國來誠心誠意邀請孔子回國。孔子同他們-起,回到了闊別十四年的故鄉魯國。
第六節、孔子晚年70至73歲,著書立說
公元前483年戊午(魯哀公十二年),孔子69歲,在魯國。
魯哀公向孔子請教如何治國?孔子說:「關鍵是選用正直的大臣。」宰相季康子也向孔子請教如何為政治國?孔子說:「多薦舉正直的人為官,心術不正的人,也會逐漸被感化,變得正直起來。」季康子擔憂魯國盜賊太多,難以治理。孔子說:「假如當官的都不貪婪,那怕懸賞獎勵,也沒人去偷。」然而,魯國始終不能重用孔子。孔子也不要求岀來做官。
周王朝開國以來,禮樂盛行。到了孔子的時代,周王室已經衰微,禮樂教化制度也廢弛了。《詩經》、《書經》這些上古經典書籍,也都殘缺不全了。孔子根據自己多年來的研究心得,依循夏、商、周三代以來的禮樂遺規,敘述《書經》的篇章次序,上起堯帝向舜帝禪位時的歷史時期,下至秦穆公止,依歷史先後次序,及歷史事件分類,逐次編排敘述。孔子說:「夏朝的禮制,我能記敘大概內容,夏王族姒姓後裔分封的杞國,今天還存在,但杞國(公元前445年丙申,滅於楚惠王)的禮制不完整,也無足夠的文獻資料來證明夏朝的禮制。商王朝的禮制,我也能大致地敘述岀其內容,商王族子姓分封的宋國,至今還存在,但宋國(公元前286年乙亥,滅於齊國)的禮制也不完整,也沒有足夠的文獻資料來證明完整的商王朝禮制。真可惜!要是杞、宋兩國的文獻資料充足的話,可以用來印證我對夏、商兩朝禮制的敘述文章。」孔子考究夏、商兩朝禮制的增損後,說:「禮樂教化制度,雖歷百代,仍可推知其起源沿革。禮樂教化的精髄,被一代代地承襲不變。改革的,只是禮樂教化的表面文采儀節。周朝禮制,雖是參照夏商兩朝才具體地制訂出來,但其內容文采都很盛美。我推崇、遵從周禮。」《書經》、《禮記》之所以能夠流傳至今,是因為經過了孔子的親自編訂、整理,並用作課本,後世儒家學者,也一代代地奉為經典教材。
孔子對魯國的宮廷大樂師說:「樂隊演奏過程中,開始時五聲八音應配合齊全,隨之旋律展開,清濁高下要和協,宮商調分明,節奏清晰,更要首尾連貫,聲氣相連。如此合奏,才能成功。我從衛國回來後,才訂正了《詩經》的配樂,使《雅》、《頌》詩篇,都可歸屬原來的樂部。」
上古流傳下來的《詩經》,原有三千多篇。孔子重編時,去掉內容重複的篇章,選取可配合禮樂教化的部分內容,截取年代上起歌頌商王族子姓始祖契、周王族姬姓始祖棄的詩篇,中間選取歌頌商朝、周朝鼎盛時期的詩篇,再其次選取譏諷周幽王、周厲王政治失敗、缺失仁道的詩篇。入選內容,涉及男女夫婦家庭倫常教化。學者評論孔子所編《詩經》時說:「《關睢》為《詩經》中《國風》的第一章;《鹿鳴》為《小雅》的第一章;《文王》為《大雅》的第一章;《清廟》為《頌》的第一章。」《詩經》經孔子重編後,保留了305篇,都分別配上音樂曲調歌唱,以求得符合《韶樂》(舜帝時的宮廷音樂)、《武樂》(周武王時的宮廷音樂)及《雅樂》(周王朝宮廷宴會、廟堂祭祀音樂)的音律聲情。先王的禮樂教化遺規,至才稍為恢復舊觀而可稱道。王道完備了。《詩》、《書》《禮》、《樂》、《易》、《春秋》此六經,也齊全了。
孔子晚年,喜歡研讀《易經》,著有《易經·序卦》、《彖辭》、《繫辭》、《象辭》、《說卦》、《文言》等。他勤奮地翻閱《易經》簡冊,把串扎書簡的牛皮繩,翻斷了三次,成為「韋編三絕」的成語典故。孔子說:「讓我多活幾年,照此研讀下去,我對《易經》的研究,就可以把文辭、義理都精通掌握了。
這一年,孔子的兒子孔鯉去世,亨年50歲(公元前531年庚午至公元前483年戊午)。
公元前482年己未(魯哀公十三年),孔子70歲,在魯國。
孔子以《詩經》、《書經》、《禮記》、《樂記》作為教材,教育弟子,門生眾多,其中精通禮、樂、射、御、書、數「六藝」的賢弟子共有七十七人:顏回、閔損、冉耕、冉雍、冉求、仲由、宰予、端木賜、言偃、卜商、顓孫師、曾參、澹臺滅明、宓不齊、原憲、公冶長、南宮适、公皙哀、曾點、顏無由、商瞿、高柴、漆雕開、公伯繚、司馬耕、樊須、有若、公西赤、巫馬施、梁鱣、顏辛、冉孺、曹卹、伯虔、公孫龍、冉季、公祖句茲、秦祖、漆雕哆、顏高、漆雕徒父。壤駟赤、、商澤、石作蜀、任不齊、公良孺、後處、秦冉、公夏首、奚容箴、公肩定、顏祖、鄔單、句井疆、罕父黑、秦商、申黨、顏之仆、榮旂、縣成、左人郢、燕伋、鄭國、秦非、施之常、顏噲、步叔乘、原亢籍、樂咳、廉絜、叔仲會、顏何、狄黑、邦巽、孔忠、公西輿如、公西葴。其他如顏濁鄒一樣,接受孔子教育,卻沒有正式入學籍的學生,還有很多。孔子的學生總共有三千多人。
孔子從四個方面來教育學生:1、文化教育,包括《詩經》、《書經》、《禮記》、《樂記》等經典文獻;2、在平日日常生活中,嚴格要求自己,以言傳身教來感化教育學生;3、為人處世、做事,要盡心忠誠;4、待人接物,要誠信不欺不瞞。
孔子還從自己做起,要求學生做到:1、不要隨便揣測懷疑別人;2、不要主觀武斷地對人對事下結論;3、不要固執己見;4、不要自以為是,自高自大。
孔子對自己、對學生,要求特別謹慎的,是以下三點:1、祭祀前,務必恭敬謹慎地齋戒;2、盡量避免捲入戰爭;3、積極鍛煉身體,避免疾病。
孔子極少談及功名利祿、身家性命、仁義道德這三方面的內容。孔子教育學生,若非發奮努力自己要求掌握知識的,不主動去啟發;闡述一個道理,若不能觸類旁通地領悟、推演岀相似道理的,就不再多費口舌反覆解說。
孔子在家鄉,恭敬溫厚,好似不太會講話。在宗廟祭祀、或在朝廷議論朝政時,卻是言辭明晣、思路暢通,態度極其謹慎小心。在朝中,與上大夫交談議事,態度安祥中正自然;與下大夫交談議事,引經據典,侃侃而談,輕鬆自如。孔子毎進宮門,必定彎腰低頭,鞠躬行禮,再急步趨行,神態端莊恭敬。奉國君命令接見賓客時,容貌端正嚴肅。每逢國君命令召見,未等車駕備好,就儘快起行。不新鮮的魚,腐敗變味的肉,或者切得不方正的肉,孔子都不吃。席位輔設位置不當,或者不是方正地鋪開的席子,孔子都不坐,寧可站著。在有喪事的人傍邊吃飯,孔子從不吃飽,以示同哀。孔子哀樂有節制,當日如曾經哭泣,就不再唱歌。凡遇見披蔴戴孝的人,那怕是個瞎子或小孩,孔子也必定心懷悲慽地改變神態,以示同情。
孔子說:「三個並行的人中,必定有一個可以做我的老師(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其虛心好學的態度如此。又說:「不修心養性,提高自身品德素質;不努力學習,儘快精通學業知識;聽到正義的事情不去量力而做;自己不好的行為不改掉。這些,都是我深深憂慮的。」孔子聽別人唱歌,如唱得好聽,就請他再唱,自己也和唱。孔子從不談論怪誕無稽、凶暴殘忍、造反悖亂,以及神仙鬼怪這一類事情。
子貢說:「先生的文章、傳授的《詩》《書》《禮》《樂》知識,我們還能夠領會。而先生關於天道性命的精闢深微見解,他從來不說。我們也就無法知曉了。」顏淵嘆道:「先生的學說理論,博大精深,我敬仰越久,越覺得高大無比。越深入鑽研,越覺深厚可靠。有時看看,似乎自己的知識已超過了先生,再探究下去,忽然又發現,被先生學識思想遠遠地甩在後面。先生善於循序漸進地誘導弟子,用廣博的經典文獻,來豐富我旳知識,用禮儀道德來規範我的言辭舉止,使我想固步自封、不再學習進步都不行。即使傾盡我畢生才智精力,先生的學術思想,仍然高高地聳立在我面前。我也很想努力地超越先生,只是無法追上。」達巷黨(五百家為一黨)的人們都說:「孔子真偉大,學識淵博,卻又不是專家,專於一門學問。」孔子聞知,說:「我何必成為一個專家?做一個專門的車夫?還是做一個專門的神箭手?我甘願做個車夫。」琴牢說:「先生說過『我沒機會施展才華,我才更有時間學會廣博的各種知識。』」
公元前481年庚申(魯哀公十四年),孔子71歲,在魯國。
此年春天,魯哀公率宮廷衛隊,在魯國西部大野(今山東省巨野縣北部)狩獵,隨行臣僚叔孫氏的車夫鉏商,捕獲一隻麒麟,不識得是何物,射傷其足,獻給魯哀公。魯哀公看見這動物似麋卻長有雙角,認為是不祥之物,命交虞人(廚師)。孔子看見說:「這是只麒麟啊!」讓人取回,麒麟已死。孔子以衣袂掩面拭淚,哭道:「麒麟啊麒麟!誰叫你來?」又說:「靈獸麒麟剛現身,卻被射死了。聖王不再會有了。我想以禮樂匡扶天下,也沒有希望了!」
這一年,顏淵英年早逝。孔子哀痛無比:「天絕我矣!黃河中,再也見不到神龍背負八卦圖岀現;洛水中,也不會再見到靈龜背負文字岀現。我,亦垂垂老矣!」又痛楚地嘆息:「哎!沒有人理解我了!」子貢問:「怎麼沒人理解先生了呢?」孔子說:「我不抱怨老天爺,也不怪罪別人。我下學人事,上知天命。能夠理解我的,只有老天爺了。」
孔子說:「不屈辱降低志向,不使身體人格遭受沾辱的,只有殷末周初的伯夷、叔齊這倆人吧?柳下惠、少連這兩個人,志氣降低了,人格也遭受沾污了。虞仲、夷逸,隱居鄉野,口無顧忌地放肆直言,淸高純潔地處世行事,權衡利弊地放棄爵位俸祿,也算是人間高士吧?我跟這些人,都不同。我既不會像伯夷、叔齊那樣,清高到棄周粟不食而餓死首陽山;也不會像柳下惠、少連那樣,降格辱身,貪戀富貴;更不會像虞仲、夷逸那樣,逃避人世,隱居山野,發牢騷自命清高。我決不偏執-端,一切依情依理,權衡利弊得失來處世行事,沒有絕對的什麼都可以隨便去做,也沒有絕對的什麼都不可以去做。」
孔子說:「不,不成,我不能這樣。君子最擔憂的,是死後沒有好名聲留傳於世。我欲以禮樂匡扶正義,救助天下的理想,已無法實現了。我拿什麼來貢獻社會,使後世人還記得我孔丘這個人呢?」於是,孔子根據魯國史官記載的歷史資料,編成《春秋》這部史書,上起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己未、即周平王四十九年),下至於魯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庚申、即周敬王三十九年),共記述了魯國十二位國君、周王朝自周平王至周敬王共十四位天子,橫跨四百四十二年的歷史,絕筆於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之日。《春秋》以魯國史實為中心,奉周王室為正統,參閱殷商舊制,遠溯夏、商、周三代法統。《春秋》文辭精簡而含義深遠。凡已故吳、楚等國諸侯擅自稱王的,在書中,孔子通通依照當初周朝天子冊封他們時的爵位子爵,而貶稱為「吳子、楚子」。魯僖釐公廿八年己丑(公元前632年、即晉文公五年、周襄王二十年),晉文公召集的「踐土會盟」,周襄王是應召參加的,這是「臣召君」,不符合周朝禮制「君上臣下」的尊卑等級禮儀,在《春秋》中孔子為避諱這種越權做法,改寫為「周天子巡狩到河陽」。孔子正是推展這類史實的敘編原則,作為衡定當時列國諸侯,是否違背宗法禮制的標準。這種大膽貶抑妄自尊大,仗義執言的秉筆直書精神,被後世歷代帝王加以倡導,廣泛推行。像《春秋》這樣維護正統的史書,通行天下,使得那些犯上作亂,竊國盜名的亂臣賊子,不得不有所畏懼、有所收斂,懼怕為非作歹,一旦列入國史,惡名昭著,累及子孫後代,遺臭萬年!
孔子過去,在魯國當官審案時,文辭上有需要與別人共同斟酌的,從不敢擅自獨斷。到他編寫《春秋》這部史書時,那就不同了。他認為該記錄留傳後世的,就照錄,該削去的,就堅決刪除。連卜商(字子夏)這些精通文學的弟子,也一句話都斟酌不上。孔子傳授《春秋》這部書時,說:「後世的人們,能夠知道我孔丘名字的,是憑這本書,要怪罪我孔丘的,也是憑這部書。」
公元前480年辛酉(魯哀公十五年),孔子72歲,在魯國。
子路死於衛國內亂。當初,衛國公族大夫孔圉,娶太子蒯聵之姐為夫人,生孔悝(註:衛國孔氏與宋國孔氏不同。衛襄公姬惡公元前543年戊午至公元前535年丙寅在位九年,生衛靈公姬元、公子孔。衛公孔謚號成子,生子圉。圉以父名孔為氏即孔圉,謚號孔文子,為姬姓分支孔氏始祖。孔圉生孔悝、孔叔)。孔圉的家奴渾良夫,年輕貌美而高大威猛。孔圉死後,渾良夫與主母通姦。蒯聵居宿邑,侍機回國奪權。母親派情人渾良夫出使宿邑,拜見衛太子蒯聵。太子對他說:「你若能讓我順利回國,奪位為君,我保證給你高車大馬,高官厚祿。就算你觸犯死罪,可連續三次免死。你有什麼要求,都可答應。」渾良夫遂與太子簽立生死盟約,要求太子的姐姐即孔悝的母親改嫁給他為妻。
此年的閏月,渾良夫與蒯聵消消地潛回衛國都城,住在孔悝府的外花園。當天黃昏,二人用衣服蒙頭蓋臉,乘轎進入孔府。孔悝府上,家丁家僕羅列門階兩側防衛。老家臣欒寧問:「來者何人?」渾良夫謊稱是孔悝新納的侍妾。遂入孔府,徑直拜見孔悝的母親伯姬。飯後,伯姬手執長戈,在前引路。太子和另外五個人,身披甲胄,用車子推著一頭公豬,直奔孔悝寢室。伯姬將兒子逼往房間一角,威脅他訂立盟約,發誓趕衛出公下台,擁立岀公之父即太子蒯聵登基。然後,伯姬、太子姐弟倆等人,又劫持孔悝登上高台,召集閤府人員,宣布反叛。欒寧正準備飲酒宵夜,下酒的炙肉還沒有烤熟,聽到府中叛亂,慌忙派人告知仲由(字子路),同時急匆匆地直奔衛宮,召集護衛,保護衛岀公姬輒逃奔魯國。一路上,欒寧還一邊斟酒自飲,一邊嚼食烤肉。
子路接到凶訊,匆匆忙忙趕回城,恰逢衛國大夫高柴(字子羔),正從城中奔出逃難。子羔對子路說:「城門關了。」子路說:「我且去看看。」子羔說:「子路!不要去白白送死!來不及援救了!」子路說:「身為孔府家臣,吃了孔悝的俸糧,哪能見死不救?」子羔勸不住子路,自顧自地逃出城去了。
子路往城直衝,剛到城門口,守城的公孫敢關上大門,在門內大喊:「不要入來!」子路說:「你是公孫先生吧?為求私利,貪生怕死逃避禍難,我子路決不是這樣的孬種!既食孔悝的俸糧,務必與他同生死、共患難!我一定要救他脫離禍患。」恰好有使者進城,子路趁機沖入內城,直奔太子等人佔據的高台,大喊:「太子為何劫持孔悝?你就是殺了他,也一定有其他人起來反對你!」太子不理他。子路又對孔府其他人高聲喊:「太子怕死,沒膽量。你們快放火,燒了他佔據的樓台,他-定會釋放孔悝求饒。」太子聽聞,懼怕眾人真的放火,更惱他狂呼亂叫,蠱惑、扇動人心,命令石乞、孟黶兩位部將:「下台去,擒殺子路!」二人操戈衝下樓台,直奔子路猛刺,連頭冠上的帽纓都戮斷了。子路身受重傷,忍痛說:「君子死,也不能讓冠帽脫落在地!」就在他結紮纓帶時,又被刺中一下,隨後倒下,死了。孔悝竟擁立衛太子蒯聵為衛庄公。
孔子在魯國,聞知衛國內亂,弟子高柴(字子羔)出逃,說:「糟了!高柴來了,仲由(字子路)怕是死了!」
公元前479年壬戌(魯哀公十六年),孔子73歲。
這一年的周曆四月(夏曆二月)十二日癸未早上,孔子背手拽杖,在自家門前,逍遙自在地唱歌:「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泰山就這樣崩塌了嗎?樑柱就這樣腐朽了嗎?哲人就這樣凋謝了嗎)?」孔子邊唱邊流淚,走入家中廳堂,對門而坐。恰遇端木賜(字子貢)來拜見孔子,聽到他的歌聲,自思:「泰山崩塌,我還敬仰什麼?樑柱腐朽、哲人凋謝,我還以誰為榜樣?先生恐怕不久人世矣。」趕快入屋見孔子。孔子見到端木賜,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賜啊!你為何來得如此之遲!」孔子嘆了一聲,又說:「賜,我昨夜夢見自己,躺在兩柱之間,受人祭奠。這是殷商的喪禮。夏朝時,死人停棺在東階。周朝時,死人停棺在西階。而商朝時,死人停棺在兩柱之間。我的祖先,原本是商朝王族啊!大概,我快要死了!天下失去常道,已經很久了。世上,沒有人遵循我的學說來安邦治國。身處亂世,賢君不岀,還有誰能夠尊重我?」
孔子卧病七日,於魯哀公十六年周曆四月(夏曆二月)十八日己丑辭世,亨陽壽73歲(公元前551年庚戌周曆十月廿七日庚子至公元前479年壬戌周曆四月十八日己丑在世)。
魯哀公來祭奠孔子,作《誄文》弔唁說:「昊天不弔!不慗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毋自律(老天爺不仁慈!不肯留下這位老人,讓他拋棄了我,害我一個人在位,孤零零地又哀痛又內疚。哎呀呀,真傷心哪!尼父,不會再自己拘束自己了)!」事後,子貢說:「魯哀公恐怕不得善終,未能老死在魯國。先生說過『喪失禮法,就會昏亂;喪失名份,就會犯錯。喪失志氣就是昏亂,喪失身份就是犯錯。先生活著,魯公不重用他。先生死了,卻假惺惺地作文章來悼念。這不合禮制。身為諸侯,卻膽敢自稱天子才敢說的『餘一人』,這不合名份。魯哀公既失禮,又失名份。」至魯哀公廿七年癸酉(公元前468年)春,宰相季康子卒。同年夏,魯哀公憂慮孟氏、叔氏、季氏這三支魯桓公後代勢力最強大的權貴家族,趁季康子喪期勾結作亂。而三家權貴,也擔憂魯哀公趁季康子喪期發難剪滅他們。君臣間互相猜忌。魯哀公遊陵阪,在街上遇見孟武伯,挑卹地問:「你說,我是否得好死?」孟武伯心中窩火:「不知道!」魯哀公欲借越國兵力,打擊三家權貴。八月,魯哀公到陘氏邑,被三家合力攻打。魯哀公逃奔衛國,又投鄒國,最後投奔越國。後來,魯國派人迎他回國,但他卻在中途,死於有山氏的家中。
公元前479年周曆五月(夏曆三月),孔子被安葬在魯都曲阜城北泗水邊上。門下弟子,全部為孔子服喪三年。期滿後,離開孔子故里。臨別時,又互相擁抱痛哭,盡傾哀痛之情。有的就留下來,繼續服喪。子貢在孔子墓傍,搭結廬棚哀守,前後共住了六年,才離開。後來,孔子的弟子,及其他魯國人,又環繞孔子墓地一帶,築室而居,多達-百餘戶。因此,這個地方被稱為「孔里」。孔子墓地,後世尊稱為「孔林」,在山東省曲阜縣城北門外,佔地約三千畝,林牆周長7公里,後部有東周墓地,孔子、孔鯉、孔伋三代人的古墓在其西北部。孔林距今已有二千四百多的歷史,彙集歷代碑刻,保存完好。
孔子死後不久,魯哀公為了記念他,將孔子故居廳堂及弟子居室,改建成孔廟,收藏孔子衣冠、琴書、馬車等用過的遺物,定每年仲春(二月)上旬的丁日為春祭期,每年仲秋(八月)上旬的丁日為秋祭期。從此,魯國代代沿襲下來,每年定期拜祭孔子墓、孔子廟。陬邑鄉及魯國國君祭祀時的比射儀式,也在孔子墓地舉行。孔子墓地有一頃地(一百畝)大。後世儒家學者,也在孔子春秋二祭期這天,舉行講習禮儀、鄉飲禮的儀式。
孔子遺物,存放在孔廟中,一直到漢朝,保留了二百多年,都沒有廢棄。漢高祖劉邦,經過山東魯國故地時,用祭拜天子的太牢牲禮,豬牛羊三牲俱備來厚祭孔子。歷代諸侯、卿、相達官貴人,到山東任職,常常是先到孔廟祭奠之後,才就職理事。
孔廟在今山東省曲阜縣城內,東與孔府毗鄰,自漢朝以來,歷代帝王為祭祀孔子,不斷重修擴建,遂形成規模宏大的古建築群。孔廟有九進院落,包括欞星門、大中門、大成門、大成殿、聖跡殿等,殿堂閣廡466間,佔地327畝。
孔府,舊稱衍聖公府,在山東省曲阜縣城內,西與孔廟相鄰。從漢朝以來,歷代帝王不但尊孔,對孔子的嫡親後代,也優渥備至。漢朝時,封其嫡系裔孫為奉祀君、關內侯;唐朝時,封為文宣公;宋朝時,封為衍聖公、世襲衍聖公等。孔府是孔子嫡系裔孫、歷代衍聖公的官署私邸,院落九進,樓房廳堂463間,面積240畝,內藏大批歷史文物如著名的「商周十器」、文獻書籍。
附:孔子後代(截至漢武帝時代)
孔丘,娶亓官氏,生鯉。
孔鯉字伯魚,亨年50歲,卒於公元前483年戊午,生伋。
孔伋字子思,曾被困於宋國,作《中庸》,壽62歲,生白。
孔白字子上,亨年47歲,生求。
孔求字子家,亨年45歲,生箕。
孔箕字子京,亨年46歲,生穿。
孔穿字子高,生慎。
孔慎任魏國宰相,享年57歲,生二子:鮒、襄。孔鮒任陳王(即陳勝、字涉)博士,死於陳下,亨年57歲。
孔襄身高九尺六寸,曾任漢惠帝博士,後遷任長沙郡太守,生忠。
孔忠亨年57歲,生武。
孔武生延年、安國。
孔安國任漢武帝博士、臨淮郡太守,生卬。
孔卬生孔驩。
第三章、孔子七十七賢弟子(據《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孔子說:「接受學業並精通六藝(禮、樂、射、御、書、數)的弟子有七十七人,他們都各有特長。德行突出的有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處理政務突岀的有冉有、季路。言語突出的有宰予、子貢。文學方面突出的有子游、子夏。顓孫師偏激,曹參愚鈍,高柴憨直,仲由粗野,顏回常常疲乏。端木賜不安守本份而去經商,預測行情屢次猜中。
孔子最崇拜的當代人是周王朝的老子、衛國的蘧伯玉、齊國的晏平仲、楚國的老萊子、鄭國的子產、魯國的孟公綽。孔子經常稱讚臧文仲、柳下惠、銅鞮伯山、介山子然,但他出生得晚,與這些人不是同-個時代。
孔子七十七名賢弟子:
1、顏回、字子淵,魯國人,比孔子年輕三(四?)十歲。顏淵問:「『仁』是什麼?」孔子答:「克制私慾,使言論行為都符合禮制的要求,天下人都稱頌你有仁徳。」孔子說「顏回夠賢德啊!一籃白飯,一瓢涼水,棲身簡陋巷裡,在普通人都無法忍受的困苦中,顏回卻還保持追求知識的樂趣。」「顏回聽課時木訥,課後看他獨立思考,也值得啟發,一點不笨。」「用我則進,不用則退。只有我與你是這樣。」顏回29歲,頭髮盡白,早死。孔子哭得很傷心,說:「自從我有了顏回,與學生才更加親近。」魯哀公問:「弟子中,誰最勤奮?」孔子說:「有個叫顏回的,最好學,從不亂髮脾氣,從不重犯錯誤。可惜,短命死了!如今,再也沒有這樣的好學生啦。」
2、閔損,字子騫,比孔子年輕十五歲(公元前535年至公元前?年在世)。孔子說:「閔子騫真孝順啊!什麼人都離間不了他與父母兄弟之間的感情。他不侍俸大夫貴族,也不吃昏君的俸糧,還聲明:『再有人來叫我去做官,我就到汶水以北隱居。』」
3、冉耕,字伯牛。孔子認為他有德行。伯牛身患絕症。孔子去探望他,從窗戶握住他手,說:「命中注定啊!這麼好的人,卻患上這種病!命中注定啊。」
4、冉雍,字仲弓。他問如何理政?孔子說:「岀門時,如接見貴賓。役使民眾如,承辦莊重的祭祀。在朝廷無人怨恨,在大夫家無人怨恨。」孔子認為仲弓有徳行,說:「冉雍也可以治理國家。」冉雍的父親出身卑踐。孔子說:「耕田的雜色牛,生出純紅色的小牛且犄角端正,就算人們不想用牠作牲供,山川神祗難道捨棄嗎?」
5、冉求,字子有,比孔子年輕29歲(公元前521年至公元前?年在世),任魯國宰相季康子府上的家臣。季康子問孔子:「冉求夠仁德嗎?」孔子說:「一千戶居民的城邑,一百輛馬車的家族,冉求足夠能力管理那裡的兵賦。夠不夠仁德?我就不知道了。」又問:「子路夠仁德嗎?」孔子說:「同冉求一樣。」
冉求問:「聽到該做的事情,就要馬上去做嗎?」孔子說:「應該馬上去做。」子路問:「聽到該做的事情,就要馬上去做嗎?」孔子說:「父親在,兄長在,怎麼能一聽到該做的事情,就要馬上去做?」公西赤感到奇怪,問:「我想問問先生,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回答的不一樣?」孔子說:「冉求遇事膽怯,因此要激發他的勇氣。仲由膽識超人,因此要抑制他的衝動。」
6、仲由,字子路,卞城人,比孔子年輕9歲(公元前541年至公元前480年在世)。仲冉生性粗魯,好鬥狠逞勇,志氣剛毅。他頭插公雞羽,頸佩公豬牙,曾經凌辱過孔子,孔子鋪陳禮樂知識,慢慢誘導。子路後來才改穿儒服,攜帶拜師禮物,通過孔子門人求情收他為學生。
子路向孔子請教如何理政?孔子說:「帶頭苦幹,人們也會跟著勤勞工作。」子路要他講詳細點。孔子說:「孜孜不倦地堅持下去。」子路問:「君子崇尚勇武嗎?」孔子:「主要崇尚仁義。君子好勇而不崇尚仁義,就會去造反;小人好勇而不崇尚仁義,就會去偷盜。」
子路聽到該做的事情,不是馬上去做,而是猶猶豫豫,擔憂又聽到更加應該做的事情。
孔子說:「單憑片面之辭,就下結論斷案的,大概只有仲由吧?仲由比我好勇,這可沒什麼好處!」「像仲由這樣,會不得好死的。」「身穿破棉襖,與身穿皮大衣的站在-起,而不覺羞恥的,大概只有仲由吧?」「仲由的學問,頂多已入正堂,但尚未入室呢。」
季康子問:「子路夠仁德嗎?」孔子說:「一千輛戰車的國家,仲由可以輕鬆地管理兵賦。夠不夠仁德?我可不知。」
子路喜歡跟隨孔子周遊列國,曾遇見過長沮、桀溺、肩挑草蓧的老人。
子路任季氏府家臣。季孫氏問孔子:「子路夠格稱大臣嗎?」孔子說:「可以算是個候補臣僚吧。」
子路將要岀任蒲邑大夫時,辭別孔子。孔子說:「蒲邑壯士多,又難治。請你記住我的話:『恭敬和謙虛,可以制服勇猛;寬大和公正,可以親近眾人;恭敬公正和冷靜,可以報效上司。』」
當初,衛太子蒯聵得罪衛靈公的寵姬南子,懼怕被誅殺而岀逃。衛靈公薨時,夫人想立公子郢為君,郢不肯,說:「太子的兒子輒,還在國內。」於是立姬輒為衛岀公。衛岀公十二年,其父親蒯聵居外國,不得回國。子路擔任衛國大夫孔悝的邑宰。蒯聵勾結孔悝造反,用計串入孔悝家,率黨徒襲擊衛出公。衛岀公投奔魯國。蒯聵奪位為衛庄公。孔悝作亂時,子路在城外,聞訊往城中趕,碰上高柴(字子羔)逃岀城門,對子路說:「衛君逃難,走了。城門關閉了。你快回頭,不要白白遭殃!」子路說:「吃了人家的俸糧,就不要躲避人家的災難!」子羔見勸不住他,跑岀城去了。有個使者正好進城。城門剛打開,子路就擠進去,徑直去找蒯聵。蒯聵與孔悝都在樓台上。子路說:「你怎麼能相信孔悝?請讓我殺死他。」蒯聵不理他。子路想放火。蒯聵怕了,命石乞、壺黶下來攻打子路。子路連帽帶都被斬斷了,說:「君子死了,帽子也不能脫掉。」從容地紮實帽帶,死了。
孔子聞衛國內亂,說:「哎呀!仲由死了!」不久,果然證實子路死了。孔子感嘆:「自從我有了仲由,耳朵中再也聽不到壞話。」此時(公元前480年辛酉),子貢剛好為魯國岀使到齊國。
7、宰予,字子我,口舌伶俐,善於言辭。宰予結束學業後,問:「三年喪禮,太久了吧?君子三年不學習,禮儀都敗壞了。三年不演奏,音樂都荒廢了。舊谷剛吃完,新谷剛接上,取火的朩頭已重新換過,守喪一年足夠了嘛。」孔子說:「你安心嗎?」答:「安心。」「你安心,你就照做。」孔子說,「君子服喪,吃得再好,也不覺得好吃;聽到音樂,也不覺得快樂。因此,不照你說的做。」子我出,孔子說:「宰予太不仁了!兒子生下三年,才可離開父母懷抱。因此,服喪三年,是天下通行的喪禮呀。」
宰予大白天睡懶覺,孔子說:「爛木頭,不可雕塑;糞土牆,不可粉刷!」宰予問:「五帝的德行如何?」孔子說:「我不是五帝(意謂宰予不配問)!」
宰予任齊國的臨菑邑大夫,與田常勾結造反,被夷滅宗族。孔子感到羞恥。
8、端木賜字子貢,衛國人,比孔子年輕31歲(公元前519年至公元前?年在世)
子貢口齒伶俐,孔子經常打斷他的狡辯。曾問他:「你和顏回,誰比誰強?」子貢說:「我哪敢和顏回比?顏回聞一知十。我呢,聞一知二。」
子貢結束學業後,問孔子:「我為人如何?」孔子說:「你嘛,像個器皿?」「什麼器皿?」「廟堂中最尊貴的祭器,瑚璉。」孔子說。
陳子禽問子貢:「仲尼拜誰為師?」子貢說:「周文王、周武王的思想理論,並沒有失傳,還在世間廣為流傳,賢能的人,抓住最主要的來學習,不賢能的人,關注其中的細枝末葉。文王、武王的訓導,無所不包。先生什麼都學,但沒有固定的老師。」陳子禽又問:「孔子所到之國,必定了解這國的政治得失。是他求別人告知,還是人家主動告訴他的?」子貢說:「先生憑溫和、善良、恭敬、儉樸、謙讓的態度得知的。先生的這種獲知方法,大概不同於別人求知的方法吧?」
子貢問:「『富貴而不驕橫,貧賤而不諂媚』,這樣做人如何?」孔子說:「也可以。但比不上『貧賤而樂道,富貴而好禮』。」
田常想在齊國造反,畏懼高氏、國氏、鮑氏、晏氏這幾家權貴的勢力,欲移兵攻打魯國。孔子聞知,對門下弟子說:「那魯國,是我們父母之國,祖宗墳墓所在地,危險到如此地步,你們幾個為什麼不挺身而岀?」子路自告奮勇,孔子勸止。子張、子石請求岀行,孔子不準。子貢請求岀行,孔子允許他。
子貢動身到齊國,說田常:「你要攻打魯國,那就錯了!那魯國,最難攻打,城牆既單薄又低矮,疆城狹小,國君愚蠢不仁,大臣奸詐無用,士兵與民眾又討厭戰爭。這等國家,不可與交戰。你不如攻打吳國。那吳國啊,城牆高大寬厚,疆城廣闊,鎧甲堅固嶄新,戰士精幹充足,寶器精兵盡在其中,又派精明的大夫鎮守各處。這樣的國家,最容易攻打!」田常氣得臉發青:「你認為困難的,別人覺得容易;你認為容易的,別人覺得困難。你卻顛倒來糊弄我,為什麼?」子貢說:「我聽說:『擔心國內有人不服的,就去攻打強國。擔心國外有人不服的,就去攻打弱國。』如今,你所憂慮的,正是齊國有人不服。我知道,你曾三次請求賞封,都封不成,是因為大臣中有人不服你。現在,如果你攻破魯國,擴充齊國疆域,齊國國君,因為你立下了戰功,更加驕橫。齊國大臣,因為你打破了魯國,而更加尊貴。而你畢生的功勛,不見得更加增大,反而更加日益被齊國國君疏遠。這樣,你上使國君更加驕橫,下使群臣更加放肆。想以此來成就你的大業(取代齊國),難呀!國君驕橫,就變得無所顧忌;群臣驕橫,就會勾心鬥角,爭權奪利。你處在這樣的環境,危險至極呀!所以說,不如去攻打吳國。打吳國,民眾戰死於國外,大臣削弱於國內。這樣,你上無權臣對抗,下無民眾抱怨,孤立國君、控制齊國,非你其誰?」田常說:「好啊!可是,我的軍隊,已出征伐魯。移師伐吳,只怕大臣懷疑。如之奈何?」子貢說:「你發命令,且按兵不動。請讓我岀使吳國,勸吳王岀師救魯而伐齊。你趁機痛擊吳軍。」
田常派子貢南下見吳王夫差。子貢勸吳王說:「我聽說『稱王的,不能讓國家在他活著時滅亡;稱霸的,不能容忍比他更強大的敵人。千鈞重物,再加銖兩,能使稱砣移位。』現在,擁有萬乘戰車的齊國,竟想獨吞擁有千乘戰車的魯國,與吳國爭霸。我暗暗地替大王擔憂。如果援救魯國,可樹立威望,攻打齊國,可獲大利,還可以安撫泗水以北各諸侯國,。懲討強暴的齊國,同時震懾強大的晉國。還有比這更大的收穫嗎?名義上保存行將滅亡的魯國,實際上卻使強大的齊國陷入困境。再精明的人,也不會猶豫不決的。」吳王說:「好是好。可是,我曾與越王勾踐交戰,逼得他至今仍棲身會稽山。現在他忍辱負重,優待士兵,正企圖報復我呢!且等我攻滅越國,再聽你的。」子貢說:「越國兵力比不上魯國。吳國雖強大,比不上齊國。大王不趁機伐齊而滅越,只怕齊國已先攻滅魯國矣。況且,大王以保護、延續即將被消滅的魯國為名出兵,卻先攻打弱小的越國,畏懼強暴的齊國,不是勇武的作為。勇敢的人,不逃避艱難;仁慈的人,不會讓被拘束的人走投無路;明智的人,不錯失時機;稱王的人,不在他活著時亡國,以此來樹立道義。當前形勢,如果保存越國,向列國昭示大王的仁慈。救助魯國、攻伐齊國,威懾晉國,列國諸侯必定摩肩接踵而來朝拜吳國,大王稱霸的宏願,必定實現。如果大王還在擔憂越國復仇,請讓我東去見越王,叫他跟隨大王出征。這,名義上,是讓他跟從諸侯討伐齊國,實際上,是抽空越國兵力。」吳王大悅,就派子貢東行,拜見越王。
越王勾踐讓人掃凈道路,親自到郊外迎接子貢,又親自駕車送子貢到賓館,才問道:「這裡是蠻夷小國,大夫何必鄭重其事屈尊到此?」子貢說:「現在,我已說動吳王出師伐齊救魯。他正想出兵,卻擔心越國雪恥,揚言『等我攻滅越國,再伐齊。』如此說來,越國必亡。何況,本來無心報復,卻被人家冤枉懷疑,真笨啊!有心報復,卻先讓人家知道了,糊塗啊!事情還沒做呢,卻先讓人家聽到了,危險啊!這三種情況,都是辦大事的大忌!」勾踐叩頭拜了兩拜,說:「孤曾不自量,竟與吳王夫差惡戰,被困會稽山,恨入骨髓!日夜苦思,唇焦舌燥,只盼與吳王,同歸於盡!」問計於子貢。子貢說:「吳王兇猛殘暴,群臣多有二心。吳國多年征戰,士兵難已忍受。百姓怨恨君主,大臣內訐,伍子胥直諫而死。太宰嚭把持朝政,迎合國君以保全私利,此乃害國之賊。如今,大王果真隨他發兵,壯其野心,用貴重寶物結其歡心,以謙卑的言辭蒙弊他,吳王必定盡傾國力伐齊。萬一他戰敗,那是大王的福氣。萬一他戰勝,必定率兵欺晉。我則請求北上,面見晉君,讓他共擊吳軍,必能削弱吳國。到那時,吳軍精銳,已全部消耗在齊國,重要武器裝備,又被牽制在晉國。大王則趁他疲憊交困之時,迅速岀兵,偷襲吳國。這樣,一定能消滅吳國!」越王大喜,答應發兵伐齊,贈給子貢百鎰黃金,-把劍,兩支好矛。子貢堅辭不受,走了。
子貢馬不停蹄,回報吳王,說:「我恭敬地把大王的話轉告越王。越王非常恐慌,說『我不幸,自少失去親人。又不掂量自己,得罪吳國,以致戰敗受辱,藏身會稽。越國成為廢墟,田地丟荒。幸賴大王開恩,使我仍能手捧俎豆祭器,奉祀祖先。這等恩德,我至死都不敢忘記!還有什麼計謀,敢去考慮!』」五天後,越王派大夫文種,對吳王夫差叩頭說:「東海役臣、孤勾踐使者、臣文種,敢修禮上奏大王下屬,問候大王左右。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強救弱,圍攻殘暴的齊國,來安撫周王室。請允許越國,盡起境內三千帶甲壯兵,我請求親自身披鎧甲、手執銳器,率先為大王衝鋒陷陣。今由越國賤臣文種,向大王奉獻祖先珍藏的武器鎧甲二十件、斧鉞、屈盧矛、步光劍。預祝貴軍將士,旗開得勝!」吳王非常高興,轉告子貢:「越王勾踐,欲隨軍岀征伐齊,可否?」子貢說:「不可!掏空人家的府庫,抽盡人家的精銳部隊,還要人家的國君親征,不道德。大王可接受他的厚禮,允許他的部隊參戰,但要拒絕越王隨行。」吳王依言,謝絕勾踐親征。吳王夫差發動九個郡的兵力攻打齊國。
子貢隨即離開吳國,來到晉國,對晉君說:「我聽說『不事先確定計謀,就無法應付突然的變故;不事先訓練軍隊,就無法戰勝敵人』。目前,吳國與齊國即將大戰。吳軍戰而不勝,越軍定會趁機搗亂。吳軍如果獲勝,必定移師攻晉!」晉君大恐,問:「如之奈何?」子貢說:「修整武器,休養士卒,準備迎敵!」晉國依計而行。
子貢離開晉國,來到魯國。吳王夫差果然在艾陵與齊國人大戰,擊破齊軍,俘獲七位將軍的兵馬,卻不回師,果真移師兵臨晉國邊境,與晉軍相遇於黃池。吳、晉兩軍爭強斗勇,晉軍以逸待勞,發動總功,大敗吳軍。越王勾踐得到戰報,馬上率兵渡江偷襲吳國,在距吳國首都七里的地方駐軍。吳王夫差驚聞變故,馬上揮師回國解圍,與越軍在五湖相逢激戰。三次拼殺,吳軍都戰敗了,城門失守,越軍圍攻吳宮,殺掉吳王夫差,戮死他的相國(公元前473年戊辰?)。滅掉吳國三年後,越國開始稱霸於東方。
因此子貢奉孔子命令,出使-次,竟能使魯國保存延續;使齊國動亂、吳國滅亡;使晉國強大、越國稱霸。子貢僅出使一次,就打亂了各國局勢。十年之間,魯、齊、吳、晉越五個國家,各有變化。
子貢愛好做生意,預測行情,隨時轉變經營的貨物品種。他喜歡讚揚別人的優點,不會掩飾人家的過錯。子貢擔任過魯國、衛國的宰相,家中財富累積千斤黃金,最終老死在齊國。
9、言偃,字少游,吳國人,比孔子年輕四十五歲(公元前505年至公元前?年在世)。子游受業結束後,任武城邑宰。孔子經過武城時,聽到管弦樂曲聲音不絕,微笑地問:「殺雞何必用殺牛的刀?」子遊說:「以前聽老師說過『君子懂禮樂,會愛護別人;小人懂禮樂,易聽從主人役使。』」孔子說:『弟子們!言偃說得對。我剛才那樣問,只是開玩笑而矣。」孔子認為子游精通文學。
10、卜商,字子夏,比孔子年輕四十四歲(公元前506年至公元前?年在世)。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微妙的笑容多靚麗呀,美麗的眼睛多明亮呀,好像潔白的生絹染上絢麗的顏色)。』這幾句詩,到底說的是什麼?」孔子說:「是說畫好畫後,最後塗上白色。」子夏說:「禮儀也是『最後塗上的白色』嗎?」孔子說:「卜商,現在可以與你談談《詩經》了。」
子貢問:「顓孫師與卜商相比,誰更賢能?」孔子說:「顓孫師有點過份,卜商呢,有點不足。」子貢說:「如此說,是顓孫師更賢能些吧?」孔子說:「過份又好比不足。」
孔子對子夏說:「你要做君子般的儒生,不要做個小人樣的儒生。」孔子死後,子夏住居西河,教授學生,是魏文侯的老師。他兒子死了,竟哭得雙目失明!
11、顓孫師,字子張,是陳國人,比孔子年輕48歲(公元前502年至公元前?年在世)。子張問怎樣取得俸祿?孔子說:「多聽少說,擱下有疑問的事情,審慎地談論無疑問的事情,可少犯錯誤。多看少做,擱下有危險的事情,審慎地去做沒危險的事情,可少生怨悔。言論少犯錯,行為少生怨悔,俸祿就在其中了。」
某日,子張跟隨孔子,被圍困陳國、蔡國邊境,問:「怎樣才行得通?」孔子說:「說話忠誠老實,行為忠厚恭敬,就算身處南蠻北貊異族之國,也能行得通。說話不忠誠老實,行為不忠厚恭敬,即使是在故鄉本州本里,也行不通。站立時,彷彿『忠信篤敬』,這幾個字顯現在眼前;坐在馬車上,好像這幾個字貼在車前橫木上。這樣,才能行得通。」子張就把這幾個字,寫在自己衣帶上。
子張問:「讀書人要怎麼樣,才稱得上通達?」孔子說:「你所說的『通達』是什麼意思?」子張說:「在諸侯列國中岀名,在士大夫家岀名。」孔子說:「這是『聲譽』,不是『通達』。所謂『通達』,是指質樸、正直而愛好禮義,察言觀色,總想著謙虛禮讓。這等人,在國家和士大夫家,都能通達。而所謂『聲譽』,表面追求仁德,實際上卻違背仁德,且及以為常,心安理得,無論在列國、還是在士大夫家,都是空有名聲。」
12、曾參,字子輿,南武城人,比孔子年輕46歲(公元前504年至公元前?年在世)。孔子認為他慬得孝順的道理,所以作《孝經》傳授他學習。曾參死在魯國。
13、澹臺滅明,字子羽,武城人,比孔子年輕39歲(公元前511年至公元前?年在世),身形、相貌都極其難看,要服侍孔子,孔子認為他資質淺薄。子羽結束學業後,回家修心養德,從不走捷徑搞歪門邪道,若非因為公事,從不見卿士大夫。子羽遊歷長江,隨從弟子三百人。他規定取捨的原則,名聲傳播於諸侯列國中。孔子得知,說:「以言語取人,我看錯了宰予。以相貌取人,我看錯了子羽。」
14、宓不齊,字子賤,比孔子年輕30歲(公元前520年至公元前?年在世)。孔子說:「子賤真是君子啊!魯國如果沒有君子,這人到哪裡取得這種君子的品德?」
子賤擔任單父邑宰,返回來告訴孔子:「這個國家,有五個人比我賢明,教給我許多處理政務的方法。」孔子說:「可惜啊!宓不齊治理的地方太小,如果能治理更大些的地方,那就差不多了!」
15、原憲,字子思。子思問:「什麼叫恥辱?」孔子說:「國家政治清明,大臣應領受俸糧。國亂黒暗,大臣也心安理得地領受俸糧,這就叫做恥辱。」子思說:「好勝、矜誇、怨恨,貪慾,這些都誡免、不存在了,算是仁了嗎?」孔子說:「可以說難得,是不是仁?我可不知。」
孔子死後,子思隱居荒野。子貢已當上衛國宰相,乘坐四匹馬拉的華貴馬車,隨從成群結隊,來看望子思。推開藜藿叢生的草門,入到陋室,子思身穿舊衣、頭戴破帽,面見子貢。子貢替他害羞,說:「你病了嗎?」子思說:「我聽說『無財產稱為貧,學會禮樂教化的道理卻不能實行的才叫做病』。我原憲嘛,只是貧,而不是病!」子貢慚愧,很不高興地離開了,一生都為自己這次說錯話而後悔。
16、公冶長,字子長,齊國人。孔子說:「公冶長這個人,值得我把女兒託付他。雖曾身陷囹圄,但那不是他的罪。」將女兒嫁給他。
17、南宮括,字子容,問孔子說:『羿擅長射箭,奡特長划船,都不得好死。禹、稷親身耕種,卻擁有天下。為什麼?」孔子不答。南宮括岀,孔子才說:「這人是君子,這人品德高尚啊!國家政治清明,他不會被棄置不用;國家黑暗腐敗,他也不會遭受刑罰殺戮。」孔子多次吟頌「白珪之玷」詩句,把哥哥孔孟皮的女兒嫁給你。
18、公皙哀,字季次。孔子說:「讀書人的理想無法在天下實現,都去做了大夫們的家臣,在都城為官。唯獨季次不曾做過官。」
19、曾點,字皙,侍俸孔子,孔子說:「談談你的理想。」曾點說:「暖和的暮春,穿上春裝,與五六個束冠(20歲)青年摯交,帶上六七個少年夥伴,到沂水沐浴,到舞雩台吹吹風,然後唱著歌回家。」孔子長長感嘆一聲,才說:「我贊同曾點的理想。」
20、顏無由,字路,是顏回的父親。父子倆在不同時期師從孔子。顏回英年早逝,顏路家貧,求孔子賣掉馬車來安葬。孔子說:「不管有沒有才能,都是各自兒子。鯉兒死時,有內棺而無外槨。我不能為買外槨厚葬他,而賣掉馬車啊。我是個大夫,按禮制不可步行。」
21、商瞿,字子木,魯國人,比孔子年輕29歲。孔子將《易經》傳援給商瞿。商瞿傳給楚國人馯臂子弘。子弘傳給江東人矯子庸疵。庸疵傳給燕國人周子家豎。家豎傳給淳于光子乘羽。乘羽傳給齊國人田子庄何。庄何傳給東武人王子中同。中同傳給菑川人楊何。楊何在元朔年間,因精通《易經》,被任命為西漢的漢中大夫。
22、高柴字子羔,比孔子年輕30歲。子羔身高不過五尺,拜孔子為師,孔子認為他愚笨。子路要子羔去擔任郈氏的封地鄪城邑宰。孔子說:「這小子是個害人賊。」子路說:「那裡有人民,那裡有國家,何必一定要讀書才說是學習?」孔子說:「花言巧語,討厭!」
23、漆雕開,字子開。孔子要他岀去當官,他說:「我沒信心。」孔子很高興。
24、公伯繚,字子周。子周在季孫氏面前說子路的壞話。子服景伯告知孔子,說:「季孫先生已懷疑子路。對付公伯繚,我能夠讓他陳屍街頭示眾!」孔子說:「我的主張能否被實行是命運,是否被廢棄也是命運。公伯繚對命運有什麼辦法?」
25、司馬耕,字子牛。子牛多話而急躁。他問孔子:「什麼是仁?」孔子說:「仁德的人,說話慢條斯理而謹慎。」子牛問:「什麼是君子?」孔子說:「君子無所憂慮,無所畏懼。」子牛說:「什麼都不憂,什麼都不怕,就是君子了嗎?」孔子說:「行事說話,問心無愧,哪有什麼可憂慮?有什麼可畏懼?」
26、樊須,字子遲,比孔子年輕26歲。子遲向孔子請教怎麼種莊稼?孔子說:「這方面,我不如老農夫。」求教園藝,孔子說:「我不如老花匠。」子遲出,孔子說:「樊須這小子啊!主上愛好禮儀,民眾誰不敬重?主上愛好仁義,民眾誰不服從?主上愛好誠實,民眾誰不真心對待?學好知識,四方民眾,會將襁褓中的孩子都背著來投師學習,哪裡用得著親自動手去種莊稼?」樊須問:「什麼是仁?」孔子說:「愛護別人。」問:「什麼是智?」孔子說:「理解別人。」
27、有若,比孔子年輕43歲。他說過:「『禮制的應用,以取得和諧為貴』,先王理論,最妙是這句。但大小事情都依此辦理,也有行不通的。只知道為達到和諧而和稀泥,不以禮制節制,也是行不通的。」又說:「誠信而符合道義,說岀來的話才經得起考驗。恭敬而符合禮儀,才能免遭恥辱。親近值得親近的人,也可效法。」
孔子既歿,弟子思念仰慕他。有若相貌像孔子,弟子們相議,公認他為老師,就像孔子活著時一樣,向他學習。某日,有弟子入來提問:「以前,孔夫子準備岀行,叫隨行弟子們都帶上雨具,不久果然下雨。弟子問:『先生憑什麼預知有雨?』先生說:『《詩經》上,不是這樣說嗎「月離子畢,俾滂沱大雨(月亮靠近畢宿星座,接著就是下大兩。」昨晚,月亮不是靠近畢宿嗎。』另一天,月亮運行在畢宿區域,竟然不下雨。商瞿年長無子,母親為他娶妻成家。孔夫子叫商瞿出使齊國,他母親求情不讓去。孔夫子說:『不必擔憂,商瞿40歲後,會有五個健壯男孩。』後來果真如此。請問有若先生,孔夫子憑什麼會預知這些?」有若啞口無言。弟子們起鬨,說:「有若先生快躲開,這不是你的座位!」
28、公西赤,字子華,比孔子年輕42歲。子華出使齊國,冉有為子華母親申請粟糧。孔子說:「給她一釜(六斗四升)。」冉有請求多給點。孔子說:「那就給她-庾(十六斗)。」結果,冉有給她五秉(八十斛)。孔子說:「子華去齊國,乘坐的是肥馬,身上穿的是輕暖皮衣。我聽說『君子應該周濟有急難的人,而不是增加別人的財富』。」
29、巫馬施,字子旗,比孔子年輕30歲。陳司敗問孔子:「魯昭公懂禮儀嗎?」孔子說:「懂禮。」陳司敗退出來,向巫馬施作揖說:「我聽說『君子不護短』。君子也護短嗎?魯昭公娶吳國女子,命名孟子。那女子姓姬,避諱娶同姓,才改稱孟子。魯昭公也懂禮,誰不懂禮?」巫馬施告訴孔子。孔子說:「我真幸運,有了過錯,人們必定依實規勸。臣子不可直說國君、父親的過錯,替他們避諱,也是禮儀啊。」
梁鱣,字叔魚,比孔子年輕29歲。顏幸,字子柳,比孔子年輕46歲。冉孺,字子魯,比孔子年輕50歲。曹卹,字子循,比孔子年輕50歲。伯虔,字子析,比孔子年輕50歲。公孫龍,字子石,比孔子年輕53歲。
自子石以上35人,都有年歲、姓名及受業傳聞,留存在書傳中。
其餘42人,年歲受業情況不見於書傳。名字如下:
冉季,字子產;公祖句茲,字子之;秦祖,字子南;漆雕哆,字子斂;顏高,字子驕;漆雕徒父;壤駟赤,字子徒;商澤;石作蜀,字子明;任不齊,字選;公良儒,字子正;後處,字子里;秦冉,字開;公夏首,字乘;奚容箴,字子皙;公肩定,字子中;顏祖,字襄;鄔單,字子家;句井疆;罕父黑,字子索;秦高,字子丕;申黨,字周;顏之仆,字叔;榮旂,字子祈;縣成,字子祺;左人郢,字行;燕伋,字思;秦非,字子車;原亢籍;樂咳,字子聲;廉絜,字庸;叔仲會,字子期;顏何,字晳;邦巽,字子斂;孔忠;公西輿如,字子上;公西葳,字子上。
太史公(司馬遷)說:學者議論到孔子七十個學生,稱讚的言過其實,抵毀的破壞了真相,都不能讓人了解他們的實際情況。有關孔門弟子,還是岀自孔氏古文的資料,比較真實。我把《論語》中師生問答內容,及弟子姓名,全部摘錄下來,編成一篇,有懷疑的就空缺。
附:孔廟《四配十哲》(摘自《興業縣誌》)
魏正始時,祀孔以顏淵配。齊釋奠亦以顏淵配,而有拜孔揖顏之禮。晉、宋、梁、陳及隋,皆以孔為先聖,顏為先師。唐貞觀定議,以孔子先聖,以顏回配。唐高宗總章元年(668年戊辰),以顏、曾並配享孔子元聖文宣王,追封叔梁紇為齊國公、顏氏為魯國夫人、伯魚母亓官氏為鄲國夫人,封袞公顏回為袞國公。五年,以國諱,改謚孔子至聖文宣王。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年),封孟子為鄒國公。元豐七年(1084年),以孟配食宣王。宋哲宗(1086年至1100年在位)即位(1086年),詔孟子顏子配享孔子廟庭。宋徽宗二年(1102年),躋子思同祀,是始在後之列而已。宋度宗咸淳二年(1266年),行釋奠禮,封曾參郕國公、孔伋沂國公,與袞國顏回、鄒國公孟軻(即孟子),同配享,此聖廟四配之始。其序袞(顏回)、沂(孔伋)、郕(曾參)、鄒(孟子)居正位之東,面西為配位。十哲居殿上,東西相向,為從祀。元文宗至順元年(1330年),加封孔子父齊國公為啟聖王,封魯國太夫人為啟國王夫人,封顏子袞國復聖公、曾子郕國宗聖公、子思沂國述聖公、孟子鄒國亞聖公,此四配稱聖之始也。唐、宋俱以亞聖稱顏子。元以亞聖稱孟子,蓋本趙氏岐孟子,題詞所謂命世亞聖之才者也。《宋史》書名,《元史》則稱子。明嘉靖九年(1530年),定議孔子神位,題至聖先師孔子,去其王號及大成文宣之稱。其四配稱復聖顏子、宗聖曾子、述聖子思、亞聖孟子。十哲以下及門弟子,皆稱先賢某子。其叔梁紇,題啟聖宮。孔子神位,以顏無繇、曾點、孔鯉、孟孫氏配。凡學皆別立一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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