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羊皮的沃爾夫——阿蘭·沃爾夫著《自由主義的未來》簡評

 威廉·加德納 著 吳萬偉 譯  一個政治意識形態可能被有用地定義為相互獨立的觀點所組成的結構。就像一座大樓:如果你能證明其根基是虛假的,那整個大樓可能就倒塌了。已經非常舒服於波士頓學院政治理論家阿蘭·沃爾夫(Alan Wolfe)的政治傾向和信念的讀者將喜歡他的新書《自由主義的未來》,因為,尤其是在奧巴馬當選總統後,它讓他們覺得覺得自己安全地埋伏在歷史勝利的喜悅一邊。他的批評家(作者是其中之一)也將喜歡這本書,因為人們很少發現這樣一本從頭到尾都這麼真誠地為現代「自由主義」辯護的特殊辯解術。這本書讓人想起小丑的抱怨,要做物理、數學、化學演算,你需要鉛筆、幾紙張、和一個廢紙簍,但研究政治理論,你就不需要廢紙簍了。  不過,書評家對於潛在讀者的第一個義務是清楚告訴他們本書講解的是什麼方面的內容,因此我確實需要廢紙簍。沃爾夫教授寫了一本書非常有趣的書,偶爾有表露智慧的金塊兒,也能展現其辯論的才華。作者從頭到尾都在狂奔,其力度就象勞倫斯·斯特恩(Laurence Sterne)在歡鬧的小說《一個荒誕的故事》(Tristram Shandy )中肯定會描述的「玩具熊,人各有所好。」  考慮到話題、語氣、平衡以及沃爾夫一再稱的「公平」,他做了福音派教徒做能做的最好程度。剛開始他通過分門別類地用沒有一點幽默感的語調描述他的大部分保守派敵人,為自己的術語下定義和辯護。在整本書中,他竭力特別描述自己對於「自由主義」的理解,常常衷心地推動「自由主義」是西方文明救星的觀點。可以稱讚他的是,幫助讀者一直閱讀到最後的因素正是沃爾夫意識到可能激起的反對意見。他不失時機地關注讀者的需要,解答讀者的困惑。他還常常批評自由主義者而贏得讀者的信任,不過,不是批評他們錯了,而是說這些人在自由主義方面還沒有達到沃爾夫那樣的程度。  從總體上看,我反對該書的主要意見是除了個別比較好的章節成功地抓住話題沒有偏離外,在翻閱本書的過程中,人們感覺就像去聽一個就像鋼球進入彈球機一樣的演講者的即興表達,當球擊中目標的時候觀點就顯示出來,但我們根本無法知道接下來它往哪個方向走。所以我認為最好的方式就是跟隨球,針對其核心觀點提出一些看法。  沃爾夫寫到應該讚美自由主義「是與可以追溯到幾個世紀前的核心價值觀相聯繫的美國人思想的標誌。」他堅持認為兩個核心價值是「自由和平等」,他把這些基本確定在約翰·洛克(John Locke)的思想中。對這個命題的第一個反對意見是歷史的和道德的。洛克本人和幾乎所有的美國締造者都有一個美德概念和能夠被想像的單純的個人的善明顯區別開來的公善概念,正如耶魯大學校長克拉普(Clap)在1765年確認的,要求「符合上帝的道德完美」。追溯到那時的最重要的「基本價值」是每個宣稱沃爾夫式超級個人和現代世俗「寬容的」自由主義的人將被看作摧毀共同體紐帶的反社會的憎惡者。第二個反對意見是哲學上的,1850年弗雷德里克·巴斯夏(Frédéric Bastiat)在他的自由哲學受到拉馬丁(Alphonse de Lamartine)攻擊,說他的思想里沒有包括平等因而不能前進到博愛的地步的時候,表達出來。巴斯夏回答說這個項目的第二部分將總是摧毀第一部分,讓第三部分成為不可能。  我總是告訴我的孩子們自由和平等(在後者的實質性意義上沃爾夫所的自由派和當今的保守派區別開來)就像蹺蹺板一樣聯繫在一起。一個上升,另一個必然下降。這似乎不讓沃爾夫感到困擾,他在討論法國大革命和美國革命提出的權利主張時聲稱「從這些革命的理想以來存在一條直接的線一直延伸到當今世界的福利國家。」  這裡沒有足夠的空間充分地討論這個主張的深刻錯誤的本質。只要說美國建國原則中的平等原則和平等結果沒有任何關係就夠了。法國人的平等含義(體現在《人權與公民權利宣言》第六款,特別明確地指出在法律面前,所有的公民都是平等的,故他們都能平等地按其能力擔任一切官職,公共職位和職務,除德行和才能上的差別外不得有其他差別。沒有一丁點兒的贊助性行動等優惠措施(但是,這不阻止法國人這樣嘗試)沃爾夫式的自由主義是一些別的東西。他認為「儘可能多的人對自己的生活應該有儘可能多的權利。」而且「如果這要求政府積極的角色,那麼現代自由主義者就願意接受國家干預。」(在經濟、道德生活、性生活、言論管理、教育、就業、贊助性行動等眾多領域)。所以存在一個簡單和平常的非常矛盾的等式:政府方向(也就是強制)將讓你自由。沃爾夫連篇累牘地宣揚被認為是保守派愚蠢做法後果的恐懼和擔憂:失業、低收入、疾病、年老、無知、飢餓、貧困、戰爭、偏見等等證明來其親國家立場的合理性。為了好措施(僅僅為了顯示更加『公平』)他確實提供了自由主義者應該遵守的很多政策指令。(應該是他的辯論中使用最多的辭彙)。裡面確實不乏真知灼見,至於他想像的延伸到福利國家的「直線」,沃爾夫確實提到了它的真正原因,這這與粗鄙的機會主義有關,根本不是理論: 「一旦人們頭腦里有了他們應該得到尊嚴和尊重的想法,他們就看不到理由阻止這個程序一直進入到獲得物質財富。」他並不反對這點。  因此正如哈佛教授哈維·曼斯菲爾德(Harvey Mansfield)指出的,有兩個結論:  自由主義從過去強大的充滿大無畏精神氣概的進取原則蛻變為在非自由主義面前瑟瑟發抖的可憐蟲。今天被稱為自由派的人有哪個具有敢於為自由辯護的力量和信心呢?  正是這樣,按這個標準,沃爾夫是帶有點傳統馬克思主義屁話色彩的現代反自由主義者,說什麼自由市場總是讓工資陷入低收入的「惡性循環」。到現在為止,他一直陷入理論的迷茫中,他痛惜市場造成的「倚賴性」(對於高工資的渴望)和慈善(造成我們「乞求更多」),說福利國家是尋求超越這種倚賴性的「自我管理的練習。」(他確實這麼說了)。  但是在他說「福利國家是道德移情觀點的制度化」的時候我才認識到我們之間的本質差別。因為在我看來福利國家不是道德移情的是制度化,而是帶著同情面具的政治權力的制度化。它的旨在抓住所有公民效忠的實際操作是用自己的項目和功能逐漸替換公民組織自願創造的項目。因此非常弱小和多樣化原子化的小團體組成的曾經自由的社會的個人被說服逐漸出讓連結在一起的真正紐帶,轉而效忠國家強制性的人道主義,轉嚮應該提供生活的一切的全能的恩主。  正因為如此,沃爾夫承認現代政治,  不過是區分和依靠政府所能提供的東西,而不是削減它提供的東西。  在這點上,有些關於最初英勇的反國家主義的自由主義理解成為沃爾夫卑躬屈膝的國家主義類別的基本特徵。因為他似乎不在乎犧牲某些人的自由,他們應該有「儘可能多的人對自己的生活應該有儘可能多的權利」,以便和他人平等。答案是現代自由派總經理總是要決定什麼是「可行的」,沃爾夫對這個事實無動於衷,這在很大程度上是零合遊戲,其中政府是沒有錢的,必須從納稅人那裡徵收(或者印刷貨幣或者借債造成赤字,這不過是稅收的推遲)然後分配給那些被認為最有資格得到的人。換句話說,要得到現代自由主義,你總是首先要剝奪一個人的財富再支付給另外一個人。真正的經典自由主義者開始抗議這種合法的搶劫,將蔑視沃爾夫的建議。那麼會發生什麼呢?經典自由主義如何異化成為勝利主義者的現代形式?  部分因為在全體反對基督教思想中迷失的時代,一個信念是所有人天生都是純潔的,沒有罪惡的。盧梭曾在《社會契約論》中著名地指出我們生來就是自由的,天生都是善良的,但是很快腐爛的社會把束縛我們,我們必須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通過共同團結在一個全體一致的公意(General Will)。在他的小說《愛彌爾》中,他敦促所有自由的個人把我納入到共同體中,結果每個個人相信自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整體的一部分,不再覺得是整體中的一個例外。  沃爾夫似乎對於這個思想的可怕後果茫然無知。實際上,他嘲笑伯克(Edmund Burke)說盧梭是「瘋狂的蘇格拉底」,指控保守派相信《社會契約論》包含法國革命的劇情介紹等有先見之明的時代警告。更加認真的歷史學家比如羅伯特·尼斯比特(Robert Nisbet)已經得出結論盧梭的理論提供了這個情節的基礎:正是在盧梭的把所有人納入國家的統一形式才使得我們可能第一次觀察到明確無誤的專制社會理論的出現。  盧梭想用單一的民主模式把人民團結起來,難怪法國革命和恐怖時代就成為可以預測的結果。這是一個通過合併自由和平等以實現博愛而造成血流成河的歷史悲劇。  沃爾夫的另一個英雄約翰·斯圖亞特·穆勒(John Stuart Mill)在他著名的或許自我矛盾的管道在著作《論自由》中一系列糾纏不清的社會和道德「壓迫」。但是他明白恐怖時代的可怕也採取了替代性途徑(雖然他變得越來越社會主義者了)。他選擇支持多數人的民主。這不是說在他看來沒有了共同的道德紐帶或者神秘的公意了。相反,他堅持道德完全是私人問題,除非我們傷害了他人,啟動了現代觀念破壞道德是普遍承認的公善的從前觀念的過程。穆勒的革命觀念已經證明非常有吸引力,以至於我們除了穆勒的私人道德相對主義外,不再期待擁有也不再能夠辨認出統一的、共同體的、或者國家的道德基礎了。  就像正在發生的道德私有化一樣,那些最初的爭取自由的自由派看到他們期待的從更多自由中獲得的人類繁榮的願望成為讓人非常失望的事。隨著自由的增多,不平等的條件開始加劇。許多人在發財的同時又有許多人變得更窮了。最讓人吃驚的是,他們看到許多人隨便地更喜歡懶惰、無知和期待更多的慈善救助以及工作和教育等要求。他們感到這種結果的尷尬和羞恥,認為這是對他們自由理論的侮辱,所以開始向國家尋求支持。他們仍然說服我們是自由的,但是為了創造人間天堂,需要一些刺激或者社會改造工程。  因此我們的沃爾夫式「自由派社會主義」到現在為止是一個條件,其中許多道德和性問題被設定在完全隱私和自由的自由主義標準下考慮,而其他問題比如社會安全、醫療保障、收入分配、福利國家、物質生活水平等被看作國家應該實現的公共目標。另外一個表述方式是說我們現在擁有一個政體其中公民被認為擁有所有權利而政府擁有所有責任。啊,這是一個世界,在為無法辯護的事情辯護,沃爾夫充分地顯示了道德和政治上的困惑。讓我們轉向書中幾百處問題的個別例子吧。  第一個諷刺出現在沃爾夫讓我們去掉個人權利,去想像一個世界,在這裡宗教(或者非宗教)受到強制,言論自由被限制,經濟活動被國家指導或者控制,沒有人(他的意思是工會)允許組織起來集體地討價還價來改善經濟狀況。這樣的政治體制只能被稱為非自由的。。。  啊,我接受他的建議,試圖想像這樣的社會,除了個別工會這個例外,我認識到我生活的國家加拿大和試圖追趕加拿大輕率擁抱自由派社會主義熱情的美國也都是非自由的。  也就是說:這兩個國家的基督教、宗教和道德基礎已經都被迫從公共領域退出,取而代之的是通過法律和法令強制的世俗人道主義(強制性的非宗教)。現在所有加拿大省份和聯邦政府都有「人權委員會」專門以強烈的熱情限制所有被認為不夠「自由」的言論。公眾對於著名作家如因為批評伊斯蘭的馬克·斯坦(Mark Steyn) 和重新發表丹麥漫畫的萊文特(Ezra Levant )的讓人尷尬的,違背自由思想的迫害就是很好的例子。美國的管轄權存在很多超越法律之外的宗教法院的版本,這兩個國家中的曾經是言論自由堡壘的大學現在成為意料之中的政治正確等非自由思想的傳播者: 在我們曾經自由的土地上散布著小明星團體,到處處罰或者強制進行自由的「再教育」作為矯正措施。在加拿大,因為拒絕參加當地舉行的同性戀自豪遊行而被處以幾千美元罰款的市長不是少數。曾經有一位婦女僅僅因為在醫院前的公共人行道上和平地反覆地抗議墮胎而整整坐牢六年。  至於經濟活動,在過去一個世紀兩個國家的歷史都是單向行使:通過經濟政策和法律的大量的集中化和在國家/省、城市、個人和公司之上的管理對企業的控制越來越多,稅收負擔(公共債務)的繁重和懲罰性特徵使得這兩個國家都不能說是自由這個詞最初意義上的經濟自由國家。我把第一個企業賣掉了,因為政府命令我應該僱傭什麼人(贊助性行動的政策,女權主義和多元文化主義),支付多少工資(工資平等法),甚至規定我的產品可以賣多少錢。我投降了,退出了。如果按總體稅負(各種稅,包括明顯和隱含的、各級政府強征暴斂的),這兩個國家的公民等於每年需要為政府至少工作半年。我不需要「想像」沃爾夫的非自由世界,因為我們中的千百萬人已經生活在這樣社會一段時間了。這在結構上和道德上對於真正的自由價值都是危險的。  從結構上說,我們處於危險中是因為西方民主國家的大部分成為了三三制國家,其中三分之一的納稅人被各級政府聘用,三分之一的人基本上以某種方式依靠政府支持生活(福利、醫療、農業補貼、大量其他無法追蹤的支持項目),三分之一的人生產收入(稅收基礎)用來供養前面三分之二的人。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因為這是在民眾「民主」體制下發生的,前面三分之二總是欺負最後這三分之一。  如今背負所謂結構債務的這麼多現代福利國家面臨的讓人傷心的道德困境(因為沒有一個政治領袖願意冒風險要求削減政府服務項目,或者要求民眾犧牲或者更加努力地工作來償還)是我們現在消費的大部分成本將不得不由下一代或多代未來的公民來承擔,他們現在沒有辦法為自己的利益辯護遏止我們現在的胃口。簡而言之,作為沃爾夫所說的「自由主義對改善現狀的承諾」的直接後果,自由主義者願意把明天的孩子當作今天自由派目的的手段。這些人真是可恥啊。  沃爾夫接著指出我們應該在可能的時候通過迴避許多保守派生物學家和社會生物學家的「自然」論證(他正確地揭露達爾文主義者如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自己哲學矛盾上的胡攪蠻纏)來改善現狀。相反,我們必須倚賴「手段」,即依靠人造的社會道德和政治改善。應該肯定,他認識到在這個領域存在「沒有簡單答案的深刻問題」,他甚至批評左派陷入自由優生學的手段改善天然本質的生物學工程。他沒有提到美國墮胎總數中大約36%的是黑人孩子,他也沒有抱怨墮胎在各地都是作為性別選擇的手段,如果胎兒是女性就墮胎。  在這點上,他的立場應該在慢慢移動的,因為雖然在墮胎問題上他支持女人的「選擇」,「在自由主義下,女性必須有權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是他沒有解釋他自己的道德標準為什麼不應該適用於還沒有出生的孩子身上。必須在這裡對現代自由主義窮追猛打。他們憤怒地聲討奴隸制是反對自由的邪惡體制,但讓奴隸製成為可能的根本法律框家是在法律上正式宣稱奴隸的非人身份。這恰恰在每個具體細節上等同於自由派沃爾夫之流用來為墮胎辯護的法律機制。讓奴隸制罪犯對天生的奴隸階層視而不見的非人身份的說法和讓以自由民主的名義為墮胎制度辯護的罪犯對即將出生的受害者群體視而不見的非人身份的說法,除了受害者一個在子宮內一個在子宮外這個唯一的區別外,沒有實質上的區別。  我在本文中大部分是在討論沃爾夫的書的第一部分,這是因為他的理論理解和誤解確定了後來關於政策描述的條件。在後來一些比較有趣的章節里他集中精力對準浪漫主義詩歌和藝術激發的民族主義和軍國主義,他覺得太多的新保守主義甚至自由主義者都成了它們的俘虜。他的「施米特先生到華盛頓」一章在我看來最有趣, 因為卡爾·施米特(Carl Schmitt)的自由民主錯誤觀點對左右兩派的思想家都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我們能夠猜想沃爾夫對比如美國和加拿大的自由民主會說些什麼,在司法權威已經從民選代表轉移到法官手裡,從議會至上轉到司法至上的情況下,「自我指導」是什麼呢?他還花大量篇幅論述保守派的管理無能,因為他們不像自由派那樣喜歡管理。但那是因為他們更願意從前的自由原則比如自力更生、地方控制、個人責任,討厭試圖解決所有個人所有問題剝奪公民決定自己生活方式的能力的控制一切的中央政府。  在本文的最後,我想以政治和道德中立和開放性的態度,以沒有任何羞恥實際上非常自豪的口氣說,沃爾夫的《自由主義的未來》雖然宣稱遵循可敬的個人自由主義傳統,實際上鼓吹意味著毒害孩子心靈的軟弱的社會主義和壓迫性的國家主義。那些歡迎這種政策的人或許在本書中發現一些常見的冠冕堂皇的辯護詞,那些譴責它的讀者將發現沃爾夫提供了很多可以用來批駁的材料。  本文評論的書:《自由主義的未來》The Future of Liberalism by Alan Wolfe (Knopf, 335 pages, $25.95)  【譯自:「Wolfe in sheep』s clothing?: On the Future of Liberalism by Alan Wolfe」 by William D. Gairdner  http://www.newcriterion.com/articles.cfm/Wolfe-in-sheep-s-clothing--4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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