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物專題】第五期：「滿樹繁星」

上一期我們談到了一種漢代的代表性燈具釭燈，這一期，我們來看一看同一時期另外一種華麗的燈具——連枝燈。

連枝燈又稱樹形燈，有些專為陪葬製作的連枝燈也被稱作冥樹燈。它的造型特點就是在燈具的主幹上有規律地分層伸出多個燈盞，數目從三個到近三十個不等，燈柱頂端通常置一燈盤或頂飾，下有燈座。整個連枝燈的造型，如同枝葉繁茂的大樹，點亮時燈火通明，如滿樹星光搖曳，華美異常。

漢 綠釉孔雀陶燈 陝西歷史博物館藏

連枝燈的考古實物年代最早的為戰國時期，出土於河北平山中山王墓中。這是一件有十五支燈盞的銅製燈具，每個枝頭均有一個燈盤，主幹端盤繞一螭龍，樹間有兩隻小鳥，另有幾隻上下嬉戲的猿猴，其中兩猴引臂懸空，接取樹下兩個赤膊短衣之人拋給的食物。燈座為三隻雙身虎承托一圓盤，虎口銜穿圓環，底座上裝飾蟠螭紋。銅燈整體造型成熟、穩重、對稱，裝飾風格活潑富於變化，充滿情趣，「使觀者的注意力從樹下面活躍著的自然界升華到幻想的神話的領域，大大增添了器物裝飾中浪漫主義色彩」。

戰國 十五連枝銅燈 河北平山中山王墓出土 河北博物院藏

戰國十五連枝燈之前，連枝燈應該已經歷了一個比較長的發展時期。但是直到漢朝，連枝燈才真正迎來了它的鼎盛時期，而這和兩個因素有關。第一個因素是兩漢時期對神仙方術的廣泛信仰，漢代各種器物上的東王公西王母和四象神獸等形象，以及博山爐等器物造型，都是這種宗教信仰的體現。而連枝燈猶如樹木的造型，很可能就象徵著神話中的扶桑樹一類的神樹。扶桑樹是傳說中太陽棲息的神木，《玄中記》中寫道：「蓬萊之東，岱輿之山，上有扶桑之樹，樹高萬丈。樹顛有天雞，為巢於上。每夜至子時則天雞鳴，而日中陽鳥應之；陽鳥鳴則天下之雞皆鳴。」再聯繫到很多連枝燈上都裝飾有大量鳳鳥形象的事實，可以認定連枝燈本身就具有「光明」的象徵意義。

漢 九連枝扶桑樹形銅燈 廣西貴港羅泊灣一號墓出土 廣西自治區博物館

第二個因素就是漢代厚葬之風的盛行。在古人的觀念中，神樹和鳥還都具有溝通天地人神的功能。既然神樹可以上達天庭，那麼自然也能夠引領墓主人的靈魂飛升。所以既能帶來光明，有可引領升天的的連枝燈，自然成為了當時陪葬品的熱門選擇，所以兩漢墓葬中經常可見此類物品的出現。出土的兩漢時期陶制連枝燈數目要多於銅製者，這些陶制連枝燈就主要是專為陪葬製作的明器。

漢 彩繪神獸多枝陶燈 河南濟源出土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從材質上講，漢代的連枝燈陶制者最多，其次為銅製，少數鐵制。陶制連枝燈經常採用貼塑、堆塑等裝飾工藝，通身遍布鳳鳥、神獸、人物等，底座常塑造成仙山形狀，煙霧繚繞，異獸成群，表現手法與博山爐如出一撤。另外還有一些表現了人間的宴飲娛樂場景。此類連枝燈由於其繁複的裝飾，又常被稱為百花燈。

東漢 彩繪陶百花燈 河南洛陽東漢墓出土 洛陽博物館藏

銅製連枝燈通常形體更為纖細玲瓏，常有透雕的裝飾技藝應用。如甘肅酒泉出土的六枝銅燈，枝葉上鑄出連續的圓形方孔鉛筆圖案，神似東漢時期四川一帶流行的明器銅搖錢樹，所以又叫搖錢樹形燈。

搖錢樹形六枝銅燈 甘肅酒泉出土 酒泉博物館藏

東漢 搖錢樹 四川綿陽何家山二號漢墓出土 綿陽博物館藏

銅製連枝燈在燈座的設計上也破費心思，如湖北和貴州出土的兩件連枝燈，燈座都設計成了精美的蟠龍形。

東漢 三翼龍座九連青銅燈 黃岡博物館藏

東漢 連枝燈 貴州省博物館藏

鐵制連枝燈較為罕見，以河南洛陽燒溝出土的十二枝鐵燈為代表。

東漢 十二支鐵燈 河南洛陽出土 國家博物館藏

東漢之後，連枝燈的出現漸漸較少，究其原因，一是因為佛教思想的傳播使得神仙方術逐漸不再像以往那樣流行，對連枝燈「樹」的信仰逐漸被對佛教「蓮」的崇拜所取代；同時，蠟燭取代油脂成為了主要的照明燃料，而精美廉價的瓷質燭台也逐漸取代了造價高昂的青銅連枝燈和粗糙的陶枝燈。沒有思想的支持，也沒有了技術的優勢，連枝燈退出歷史舞台，也就在所難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