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蘇聯第一顆原子彈與最危險的世紀間諜

獲釋後的克勞斯-福克斯。（攝於1960年）

1945年7月，正在參加波茨坦會議的美國總統哈里·杜魯門收到來自國內的一封簡短電報：「孩子降生了。」這意味著，美國成功地進行了原子彈試驗，擁有了新的超級武器。杜魯門迫不及待地向斯大林暗示了這一消息，但蘇聯大元帥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4年之後，1949年8月29日，美國偵察機在沿蘇聯南部邊界進行例行偵察飛行時，發現斜米帕拉丁斯克地區（位於今哈薩克境內）大氣層中輻射水平偏高。

通過分析空氣樣品和其中放射性物質含量，美國專家一致得出結論：蘇聯爆炸了原子彈。

這一令人震驚的消息馬上被報告了杜魯門。美國專家在對所獲數據進行研究之後，確定了蘇聯所爆炸核裝置的大致構造和威力。原來，蘇聯人幾乎精確地複製了美國人的原子彈。在情報部門負責人報告了關於蘇聯核試驗的情況之後，杜魯門立即召見聯邦調查局局長約翰·艾德加·胡佛，命令他立即查清俄國人是怎麼搞到美國的原子秘密的。總統認為，反偵察的重點應是在洛斯-阿拉莫斯核試驗室工作過的科學家。

同時，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建議杜魯門不要急於公布這一轟動世界的消息，而應先在國內進行輿論準備。美國行政當局授意記者們提出蘇聯研製核武器的可能性問題，在對此問題給予肯定的回答一周以後才宣布，蘇聯進行了原子彈試驗，美國媒體為了表示對斯大林的尊敬將原子彈稱之為「喬-1」號。這一消息立即在全世界引起了轟動。

情報部門最早獲得的情報

歐洲和美國科學家從1939年就開始積極研究原子核裂變和從中獲得新能源的問題。然而其蘇聯同行也沒有落後。早在1934年，尼古拉·謝苗諾夫就從理論上論證了分支鏈式反應，稍後他為此獲得了諾貝爾獎金。1940年，他的思想被雅科夫·澤爾多維奇和尤里·哈里頓用來進行鈾-235原子裂變。當時蘇聯沒有幾個人相信研製原子彈的可能性。偉大的衛國戰爭的爆發後，蘇聯科研院所向喀山疏散使核領域的試驗工作被迫中斷。同時，德國物理界的強大力量令人擔憂其有可能掌握原子武器。因此，必須確定第三帝國和其他國家研製這種具有巨大毀滅性力量的彈藥在多大程度上是現實的。

同時，蘇聯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中央機構已經成立了專門負責科學技術偵察的部門，並由年青的科學家列昂尼德·克瓦斯尼科夫領導。克瓦斯尼科夫注意到一個微妙的現象：二戰爆發後西方所有從事原子核裂變研究的科學家的名字突然從官方手冊中消失了。不久，蘇聯對外情報部門向設在斯堪的納維亞國家、美國和英國的情報機構發出緊急電報，布置了查清「鈾彈」情況的任務。

1941年9月，駐倫敦的蘇聯情報人員報告，聯合王國研製原子武器的思想有了實際輪廓。情報機構獲得的文件資料證明，英國政府正在認真研究和研製具有巨大毀滅性力量的炸彈的問題。

同時，蘇聯內務人民委員部駐紐約的情報機構於1941年11月底向莫斯科發電報回答了中央的詢問。電報中稱，根據他們所掌握的情報，一些美國專家正在倫敦製造他們所發明的大威力彈藥。經駐倫敦的蘇聯情報人員查證，來自美國的尤里、布拉格和福勒教授確實在倫敦了解原子彈研製進程並確定與英國科學家簽訂未來在核研究領域共同開展工作的協議的前景。

1941年底，來自倫敦的情報表明，美國和英國決定在將原子能用于軍事領域協調努力。後來獲悉，1942年6月20日在華盛頓會談期間，英國首相溫斯頓·丘吉爾和美國總統福蘭克林·羅斯福就在美國建設原子設施達成協議，因為英國當時經常遭到德國飛機的轟炸。蘇聯情報機構在業務信件中以密語「巨大」稱呼美國和英國的原子武器研製方案。

1942年2月蘇聯前線偵察員在塔甘羅格捉到一個「舌頭」——一名德國軍官，在他的皮包里發現了一個記有科學資料的筆記本。通過研究所記載的內容發現，這是關於希特勒打算研製核爆炸裝置的情況。

我們也應該有

基於駐倫敦情報機構關於「巨大」方案的情報，蘇聯科學技術偵察部門於1942年3月以內務人民委員部領導人拉夫連季·貝利亞的名義向斯大林提交了一份特別報告。報告指出了原子武器問世的現實性並建議成立隸屬於國防委員會的科學諮議機構，以組織和協調該領域的工作。當年5月，國防委員會科學特派員謝爾蓋·卡夫塔諾夫和阿布拉姆·約菲院士向斯大林呈遞報告，論證了在蘇聯為解決原子武器問題成立科學中心的必要性。

1942年9月底，斯大林召開了有蘇聯著名科學家約菲、謝苗諾夫、赫洛平和賈皮才參加的會議。斯大林向與會者通報了德國、美國和英國正在研製原子武器的情況，並就此問題聽取了與會者的意見後。斯大林沉思了一會之後說道：「我們也要研製原子武器。」

9月28日，蘇聯國防委員會頒布了《關於組織實施關於鈾的工作》的第2352號命令，責成蘇聯科學院恢復在原子能領域的研究。根據蘇聯政府的決定，當年組建了蘇聯科學院2號試驗室，委託其進行原子能首先是原子武器研製問題的研究。任命伊戈爾·庫爾恰托夫試驗室負責人，並立即將情報部門搞到的所有有關該問題的資料交給他。

1942年12月下半月，蘇聯情報機構從倫敦把所獲得的關於英國和美國都在進行的「巨大」方案的詳細報告送到了莫斯科。但當時沒能直接在美國搞到任何關於美國研究工作的材料。這首先是因為，美國特工部門對在洛斯-阿拉莫斯核研究中心工作的科學家、工程師和技術人員採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

具有世界聲望的年輕科學家克勞斯·福克斯

1943年11月，中心向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駐紐約的間諜頭子瓦西里·扎魯賓通報，一個由著名科學家組成的小組從英國前往美國開展「巨大」項目工作，其中包括著名物理學家、德國政治避難者、德國共產黨黨員克勞斯·福克斯。克勞斯·福克斯早些時候在伯明翰大學從事快中子研究，後被蘇聯情報總局（「格魯烏」）招募。蘇聯中央建議駐美國的情報人員與克勞斯·福克斯建立接觸。

克勞斯·福克斯1911年12月29日出生於德國黑森-達姆施塔特公爵領地的小城呂瑟爾斯海姆，其父親是貴格會教徒抗議運動領導人之一、神學教授艾米爾·福克斯。克勞斯·福克斯早在中學時代就在數學和物理學方面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1930-1932年，克勞斯·福克斯在萊比錫大學學習，後來來到基爾大學學習。1932年加入德國共產黨，成為其所在大學支部的負責人。希特勒上台後，其轉入地下活動，後來移居巴黎，再從巴黎前往倫敦。

在英國企業主羅納爾德·漢的幫助下，在布里斯托爾大學執教的著名物理學家涅維爾·莫托接收了這個年青科學家，讓他以研究生的身份進入自己的試驗室工作。1936年，克勞斯·福克斯進行了博士論文答辯，當時他只有25歲。

1937-1939年，克勞斯·福克斯在愛丁堡馬克斯·博恩教授的試驗室工作，進行理論物理學的研究。

1940年底，由於英國政府決定開始建設鈾-235生產工廠，克勞斯·福克斯經博恩和莫托推薦，進入魯道夫·派耶斯教授的試驗室工作，後者在伯明翰大學領導原子彈研究工作。在這裡克勞斯·福克斯解決了一些明確原子彈基本參數所必需的重要數學問題。

不久，克勞斯福克斯獲得英國國籍，從而被准許接近秘密的「巨大」項目工作。

克勞斯·福克斯向克里姆林宮報告

克勞斯·福克斯主動與蘇聯軍事偵察員建立了接觸並報告了英國原子武器研製情況，並表示準備繼續向莫斯科報告這一情況。1943年，如前所述，他被「移交」給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對外情報部門。在那之前，蘇聯決定軍事偵察部門應集中力量獲取希特勒德國的軍事-政治計劃，而不是把力量和資金消耗在科學技術問題上——後者是國家安全機構的許可權。

同時，克勞斯·福克斯在原子能理論領域所具有的聲望使其被吸收入英國科學家小組，前往洛斯-阿拉莫斯與美國同行在「曼哈頓工程」（美國原子武器計劃代號）框架內共同工作。福克斯於1943年12月到達美國。根據中央決定，專門從駐紐約間諜機構指派了一名聯絡員與其聯繫。這名聯絡員從1944年2月開始從克勞斯·福克斯處獲得關於在奧克里治的鈾-235生產廠建設進程情報以及英國科學家代表團的秘密材料。

蘇聯國家安全機構的科學技術偵察部門搞到的資料在2號試驗室的實際活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伊戈爾·庫爾恰托夫曾指出，偵察員們提供的資料「使我們在許多問題上重新考慮自己的觀點並確立了蘇聯物理學三個新的工作方向」。他強調，偵察員搞到的情報「為在較短的時間裡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了技術能力」。

當時蘇聯偵察部門的主要任務是使蘇聯科學家了解美國原子武器研製工作的實際結果。這一任務的完成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功於克勞斯·福克斯和其他情報來源。1945年4月，蘇聯偵察部門搞到了由義大利物理學家恩里科·費米設計的美國原子反應堆構造的情報。此後過了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即1946年12月25日，蘇聯自己的「Ф-1」原子反應堆開始運轉。

從1944年春季到1945年1月，克勞斯·福克斯直接在美國洛斯-阿拉莫斯秘密的原子中心工作，那裡一共有4.5萬名文職人員和數千名軍人。來自美國和歐洲的12名物理學諾貝爾獎金獲得者參加了第一枚原子彈的研製。但即使在他們當中克勞斯·福克斯也因其學識淵博而引人注目，他常被委以解決最重要的物理-數學難題的重任。

來自克勞斯·福克斯的極為寶貴的情報不僅有理論方面的，還有科學實踐方面的。例如，1945年1月，他提供了一份關於鈾彈的情報，同時報告了美國開始研製鈈彈的情況。當然，克勞斯·福克斯不是蘇聯負責原子領域的對外偵察部門的唯一情報來源。

1945年2月，蘇聯駐紐約情報機構二號人物（負責科學技術偵察）列昂尼德·克瓦斯尼科夫向中央報告：「情報網基本上是相當有工作能力的，具有相當高的技術水平，大部分間諜為我們工作不是為了錢，而是基於對我國的友好態度。」

1945年6月初，蘇聯情報人員與克勞斯·福克斯再次接頭，得到了關於美國第一枚原子彈構造的詳細文件資料。克勞斯·福克斯向蘇聯偵察員透露，美國將於1945年7月試驗第一顆原子彈。這些非常重要的情報被以特別報告的形式報告了斯大林。

1945年9月中旬接頭時，除了原子彈的技術資料外，克勞斯·福克斯還提供了洛斯-阿拉莫斯科學家協會的備忘錄副本。研究者們在文件中對核武器作為「極具毀滅性的戰爭手段」十分擔憂，堅決主張成立國際原子能使用監督組織，並建議讓其他國家也了解獲得原子能的秘密。

由於克勞斯·福克斯即將返回英國，蘇聯情報人員在最後一次接頭時向他傳達了在倫敦與蘇聯偵察員聯絡方法。

在倫敦的聯絡

此後蘇聯國家安全工作人員有一段時間沒有與克勞斯·福克斯聯繫。直到1947年9月，亞歷山大·費克利索夫領受了與克勞斯·福克斯恢復聯繫的任務，並擔任駐英情報機構負責人副職，負責科學技術偵察。當月末，偵察員從克勞斯·福克斯那裡獲得了有關英國研製核武器的情報。在這次接頭過程中，克勞斯·福克斯報告說，芝加哥大學的學者恩里科克勞斯·福克斯費米和愛德華克勞斯·福克斯特勒還在研製更具毀滅性的武器——氫彈，並說明了其構造原理。根據情報機構的任務，克勞斯·福克斯後來收集並提供了關於原子武器構造的詳細資料——原理圖及其研製理論運算。

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是，克萊蒙斯·艾德禮領導的英國政府早在二戰結束幾個月之前就已決定研製自己的核武器。艾德禮認為，如果聯合王國沒有原子彈，那麼將完全依賴華盛頓。艾德禮指示組建一個絕密機構，負責計劃和建設核彈藥生產設施，並為實施此項目撥款1億英鎊。

克勞斯·福克斯被任命為英國哈魯艾爾原子中心理論物理處處長，並仍得到英國當局的充分信任。但是陰雲逐漸籠罩在他的頭上。1949年9月美國國家安全局成功地破譯了蘇聯駐紐約情報機構的一些電報，其中提到了克勞斯·福克斯是蘇聯情報部門的間諜。美國特工部門將此情況通報了英國反間諜機構軍情五處，後者立即開始對克勞斯·福克斯進行審訊。

1950年2月3日，克勞斯·福克斯在坦白後被逮捕。英國當局指控他向敵人（雖然當時蘇聯和英國當時不處於敵對狀態）提供了關於「巨大」項目的情報。1950年3月1日，倫敦中央刑事法庭開始審理克勞斯·福克斯間諜案。克勞斯·福克斯認罪後被判處14年監禁。當地媒體稱其為「最危險的世紀間諜」。

審判之後，美國國會原子能委員會委託聯邦調查局局長鬍佛搞到了克勞斯·福克斯的全部供詞。在對供詞進行仔細分析之後，美國議員們得出的結論是，克勞斯·福克斯不僅向蘇聯提供了美國的科學研究工作結果，還提供了在太平洋艾尼威特克環礁進行的鈾-鈈彈試驗結果的詳細資料。美國科學家們估計，克勞斯·福克斯的情報使蘇聯得以大大縮短了原子武器研製時間，並在氫彈的研製方面超過了美國。

克勞斯·福克斯因在監獄中「模範的表現」而於1959年獲釋。他拒絕了在西方繼續從事科學工作的建議，而前往東柏林。48歲的他開始了新的生活道路：結了婚，在核武理研究所任副所長，教授物理和哲學課程。後來他成為東德科學院院士和德國社會統一黨中央委員會委員，曾榮獲一級國家獎金和卡爾·馬克思勳章。他還被授予蘇聯人民友誼勳章。克勞斯·福克斯於1988年2月28日去世。

幸運的是我們沒有耽誤

無疑，蘇聯科學家在蘇聯核武器的研製過程中發揮了主要作用。同時國家安全部門的對外偵察機構引起了蘇聯領導人對此問題的重視，並以自己的情報加快了蘇聯第一顆原子彈的研製。蘇聯偵察員們從克勞斯·福克斯和其他情報來源（至今仍未解密）那裡獲得了「巨大」工程的數千頁秘密文件資料，得到了伊戈爾·庫爾恰托夫及其戰友們的高度評價。

蘇聯科學院已故院士尤里·哈里頓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曾說，在國家表彰蘇聯原子工程參加者的時候，斯大林對美國在該領域的壟斷不復存在十分滿意，他指出：「如果我們耽誤一到一年半，原子彈可能就會落在我們頭上。」幸運的是，我們沒有耽誤。

作者：弗拉季米爾·謝爾蓋耶維奇·安東諾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