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中的比喻之花--苗雨時

論詩的比喻之花漫步詩歌園地,撲面而來的,彷彿是晨霧中盛開的萬紫千紅的花朵,它們搖曳多姿,吐放清香,閃爍著一種瑰麗而朦朧的風采。這,大概就是詩歌中繽紛的比喻。幾乎所有的詩歌都生長著比喻。沒有比喻的詩歌是很少的。因為比喻是詩美達成的重要因素。缺乏比喻的詩歌多少顯得有些荒蕪。詩歌園地永遠開放著不敗的比喻之花。比喻,是詩歌從現實躍向藝術世界的必然途徑。詩與散文不同,它忌諱直接如實的陳述,因為詩的目的不在於陳述一個事實,而在於抒發生命的情感。詩人是以心理方式編織事件,而不是把它當作一段客觀的歷史。因此,詩所創造的是一個被虛化的生活幻象。即使那些貌似寫實的濤歌,也是經選擇、被簡化和概括化了的,而不是支離破碎的實在。所以,詩歌從第一句開始,就應該建立詩人主觀經驗的表象,讀者一入讀就立即面臨著經驗的虛幻的秩序。而比喻正是造成這種生活幻象的一種藝術手段。比如,我們說:「祖國,我愛你。」這是直陳,沒有被虛化,不是詩。而郭沫若在<爐中煤)中所吟唱的祖國則是另一番景象了:啊,我年青的女郎!我不辜負你的殷勤,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我為我心愛的人兒,燃到了這般模樣!詩人曾說:「五四以後的中國,在我的心目中就象一位很蔥俊的有進取氣象的姑娘,她簡直就和我的愛人一樣。」這樣,祖國在比喻中,就被詩人眷戀的情緒所重新塑造,它就被虛幻化,也就是詩化了。比喻作為一種表現手法,在我國詩歌中源遠流長。從(詩經)開始,中經楚辭、漢魏六朝詩、唐詩、宋詞、元散曲,直到五四新詩,都被廣泛的運用,並在運用中得到了豐富和發展。關於比喻的研究,也被歷來詩論家所重視。最早見於(周禮)中,把賦、比、興與風、雅、頌並稱為《詩經》「六義」。朱熹在(詩集傳)中說:「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劉勰在《文心雕龍·比興》中說:「且何為比?蓋寫物以附意,言以切事者也。」此外,還有博喻、曲喻、喻之兩柄、喻之多邊等論述。總觀比喻的實踐與理論,比喻的審美構成,應具備兩個條件:其一,比喻事物和被比事物,必須在整體上、本質上不相同。其二,比喻事物和被比事物又必須在形式或內容的某一點上相似。本質不同,比喻才有意義,有相似點,比喻才能達成。例如,左手象右手,不能構成比喻,因為兩者本質相同。「芙蓉如面柳如眉」,可以構成比喻,因為「芙蓉」與容顏、柳葉與眉毛,兩者本質不同,但在美和細長上相似。這樣,比喻就產生了一種虛化的審美效果。比喻往往是以顯見的事物比喻不顯見的事物,或者以感性事物比喻不可見的精神現象。比喻的特點和作用,就在於突出和強化:突出事物的某些特點,強化詩人的某種情感,使詩的意象具有一種非常的氣象。例如,艾青的《我愛這土地):假如我是一隻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然後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裡面。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這首詩的主體部分是一個比喻:以鳥喻詩人。兩者的共同點是歌唱:鳥歌唱,詩人也歌唱。但在這共同點的展現過程中,加上了詩人很強的主觀意願,那就是喉嚨是「嘶啞」的,歌唱的對象是土地、河流、風和黎明。這就層層強化了詩人的感情。臨近結束時,又突然來了一個大的轉折,進一步深化了人鳥之喻:鳥有死,人也有死。鳥的歌唱是終生的,詩人的歌唱也是終生的。詩人愛這土地和鳥一樣:生於斯,歌於斯,葬於斯,在茲念茲,至死不渝。結尾兩句,正是在這種層遞比喻之上的爆發。爆發的力量來源於比喻的層層蓄勢。比喻的具體方式,主要有三種:明喻、隱喻、借喻。明喻。在本體與喻體之間,加連接詞「象、如、若、似」等,明白指出「甲象乙」。例如:人活著象航海——綠原《航海》雨後黃昏的天空靜穆如祈禱女肩上的披巾——陳敬容《雨後》隱喻。在本體和喻體之間,加上「是」,表示兩者關係更進一步。它的形式不是「甲象乙」,而是「甲是乙」。這種比喻,從字面上看沒有「象」字,但「象」的意思卻隱含其中,所以叫隱喻。例如:你是春天的燈在綠野上照明了一條走向花叢的路徑——麗砂《蝴蝶》愛情是人生的建築。如果一朝坍倒,斷磚殘瓦都將落在心間!——弘征《建築》借喻。不用「象」、「是」一類連接詞,乾脆省略本體,只說喻體,以比喻事物直接替代被比事物。這種比喻又比隱喻更進一步,表達也更簡潔。例如:快渴死的金魚一池火焰嘶咬著脫不掉緊身的紅鱗——傅天琳《迪斯科·在西柏林布達舞廳》忽忽的日月匆匆的風總拉不住一扇哭笑的門——齊興智《歷史》第一首以金魚比舞者,舞者不出現,只以金魚在火中掙扎來表現那瘋狂的舞蹈。第二首,以風總拉不住哭笑不止的門來比歷史,不見歷史,只見門,那扇門的哭笑無常就是一部歷史。這些都是借喻。除此之外,在比喻構成上,還有兩種情況,那就是:近取喻和遠取喻。近取喻,是說喻體和本體,有密切關係,或者是在本體的環境中,或者在感情上與本體有一定關聯。例如,同樣是比喻美女,知識分子圈內和大眾中間就不同。郭沫若在《瓶》中,形容他的愛人是「啊,人是同梅花一樣」,「啊,姑娘呀,你便是這花中魁首」;這顯然屬於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而在《王貴與李香香》中,則是「山丹丹開花紅姣姣,香香人才長得好」,山丹丹在李香香的生活環境和情感領域,是比較常見而熟悉的。這些比喻和生活距離較近,所以是近取喻。近取喻,人們熟悉,容易感到親切,但有些比喻長期使用,也容易老化,缺乏新鮮感,所以,有的詩人在創作中運用遠取喻。所謂遠取喻,就是本體和喻體差異越大,從環境和感情上距離越遠,兩者合成比喻,則新奇感更強,藝術效果也更高。例如,郭沫若讚美工業文明,把煙囪里的濃煙比作黑色牡丹,把摩拖車前燈比作二十世紀的阿波羅。而海涅說「寒冷象火一樣灼人」,寒冷與火,大相徑庭,但聯在一起,則奇警動人。新時期的詩人,他們的比喻,往往採取遠距離拼接。如北島的《黃昏:丁家灘》:是他,用指頭去穿透從天邊滾來煙圈般的月亮那是一枚訂婚戒指姑娘黃金般緘默的嘴唇把月亮比作煙圈,手指當然可以穿透,而後煙圈又變成金戒指,金戒指又重合了嘴唇,這樣大跨度層層設喻,就產生了打破常規的奇妙的藝術效果。藝術永遠追求陌生化、新鮮感。比喻的創造也是如此。王爾德說:「第一個用花比美人的是天才,第二個再用的是庸才,第三個就是蠢才了。」所以比喻貴在創新。每——個詩人身上都應該有一顆勇敢的種子,致力於同停滯,僵化作鬥爭,永遠創造性地「言前人所未言,發前人所未發」,在歌唱中高標自己的聲音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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