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活，新生活

2013-02-12 10:55:00 |kaishengli

生活是什麼？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我知道的是，許多人即使在想到這個問題時，馬上湧現而出的一定是現成的答案：找個好工作、賺更多的錢，然後買套大房子、買輛好車子，在此之前或之後找個好老婆（或老公），然後是旅遊、升職、養子……

有此想法完全合情合理，我自己也曾經且正在為了上述目標中的大部分而努力奮鬥。畢竟，物質是生活的基石，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談何其他？家庭是生活的單元，不能成家立業，又談何其他？所以，追求這些目標，只要是在法律所允許的範圍之內，經由自己正當之努力，我是百分百贊成的。

但我們也知道，物質需要絕不是人需要的全部。例如，馬斯洛認為，人類的基本需要包括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和愛的需要、自尊需要和自我實現的需要等等。這些需要組成了一個相對的優勢層次，即滿足一種需要後又有更高級的需要出現，這種遞進式的需要構成了人類行為的動機。也就是說，儘管馬斯洛承認生理需要佔有絕對的優勢，但一旦生理需要得到滿足，人類就會追求更高層次的需求。在筆者看來，這就是從物質需要到精神需要的遞進，凡是一個正常的人、一個正常的社會，如果其基本物質需要（如生理、安全和溫飽）得到滿足，勢必就會提出精神層面的需求（如自尊、感情、政治與社會權利等等）。人類社會之所以區別於動物世界，這應該是很關鍵的一點。

正是以此為衡量標準，我們便不難發現中國社會有一個不合情理的地方：似乎中國人的生活一直停留在物質的層次，停留在感官的層次。大學生畢業是為了找一個好工作，他以後不斷地尋求升職和跳槽，其主要目標多仍是為了一份好工作。許多人買了房子，然後便將目標定在買第二或第N套房子或是車子。另有許多人則在吃上面下功夫，溫飽早已滿足，便追求吃好的，然後是吃貴的，或者是吃怪（稀奇古怪的「怪」）的。至於貪官們，早已不愁衣食，但仍是貪了一百萬又邁向一千萬，貪了一千萬又邁向一個億；他們也不愁無妻，但仍是包了二奶包三奶，直至包到自己忙不過來還不罷休。當然，也有更多的既無錢去追求更多房子車子、也又權去追求更多官位與二奶的平民百姓們，他們的選擇是如何呢？許多人在牌桌上消耗著無聊、金錢與時間，稍重養生的則把業餘時間花在鍛煉上面。歸根到底，芸芸眾生，碌碌生活，中國社會早已掉進物慾橫流的泥坑。雖然多數中國人的基本物質需求早已滿足，但仍然圍繞著自己的物質感官而生活：一般人追逐著衣食富足，那些有錢者、有權者則在極盡聲色之樂、耳目之娛。

更可怕的是，這種物慾追求已經完全正當化了。衡量我們社會進步的標準，早已被換算成高樓大廈和GDP。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準，早已被換算成金錢、房子和女人。在物慾的驅使之下，有職業但沒有事業，有婚姻但沒有愛情，有目標但沒有理想，有交換但沒有友誼，有私利但沒有公益，有成功但沒有意義。在這種物慾的驅使之下，中國人的精神生活幾乎陷入一片空白。多數中國人都知道打麻將，但幾乎都不讀書。實在要讀，就啃幾本考研考博考證考英語考公務員的，或是與本專業或職業有關的專業書籍，或是讀幾本職場、官場謀略的小說，而其目的仍然離不開求利謀生。多數中國人也痛恨腐敗與貪官，但那至多是出於分配不公的憤怒，很少有人意識到這是對公平的破壞、對權利的侵蝕。多數中國人也會為釣魚島的主權而吶喊，但那也不過是國家層面的物質需要，如果要關心其他國家的人權或是非洲國家的發展，我相信應者一定寥寥。形象一點說，整個中國已成為巨大的物質動物。它有一個越來越龐大的軀體，卻越來沒有靈魂；它有著無盡的慾望，卻缺乏一顆求真求善求美的心。

我毫不懷疑，這樣的中國人會變得越來越富裕。但我越來越懷疑，滿足於這樣的物質生活究竟有何意義。穿再好的衣服，住再漂亮的房子，開再豪華的車子，掌握著再先進的科技（如果有的話），也不過是只超級動物而已。我毫不懷疑，這樣的中國仍有富裕和強大的空間。但我越來越懷疑，偏執於物質化發展的中國究竟還能走多遠。沒有對天地的敬畏和對他者的理解與寬容，再大的發展也只是一種無謂的自我膨脹甚至自我吞噬：污染積重難返、官員爭權奪利、富人紛紛移民、與他國矛盾不斷。這樣的發展不待終結，就已經是毀滅的開始。

所以，無論是對於個體，還是對於整體的中國社會，都需要有一種新的追求，新的境界。我們必須擺脫純粹物慾的糾纏，去開始探尋精神和靈魂層面的東西：多一份愛心與寬容，多一份對自由與權利的嚮往，多一份對心靈平靜與道德良知的追求，多一些普世精神而不是民族主義。總而言之，去追求一種心靈的生活，而不只是軀體的運轉。後者讓人舒適卻日益麻木，前者可能敏感痛苦卻能讓你得到精神的升華。當然，對於一直掙扎、沉淪和麻醉在物質追求的中國人來說，要這樣做可能是另類的、辛苦的、迷茫的，甚至有無從措手之感。客觀環境可能也不理想，因為一種心靈的生活需要文化的積澱、宗教的引導和政治社會的寬容，而這些因素，都是中國社會的稀缺品。

但不管如何，生活在真諦在於，需求才是它的終極推動力。如果每個中國人都能喚醒自己沉睡的心靈，如果每個中國人都能超越物質需要去看待自己的生活與周圍的世界，不但他的個人生活將迎來新的開始，中國生活也將會以新的面貌出現——雖然這個過程可能很漫長、很痛苦，但畢竟不再是錯誤的延續，而是正確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