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英】吃塊月餅不想家(0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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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搬新居了，儘管我一再主張簡單的裝修，可還是讓五個江蘇木匠幹了一個多月，直到現在還沒幹完。他們遠離家鄉，很辛苦地賺錢，攢錢。晚上屋裡悶熱，油漆味嗆得他們無法入睡，他們就睡在樓下的空地上。我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小木匠，在天當被地當床的睡夢中，臉上竟還綻出了笑容。這笑容讓我激動了很久。他們為我的家和這個城市出過力、流過汗，但城裡和我家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們只是匆匆的過客。只有熟睡中的夢境是他自己的。我想他是夢見了家鄉的老母親，或是那個穿這紫花布衣服的少女。快八月十五了，我問他們回不回家，他們都搖搖頭。我上街買了幾樣小菜，回家拿了兩瓶酒，又去買了幾斤月餅給他們送去，對他們說，快中秋節了，吃塊月餅吧，吃了月餅就不想家了。其實，吃塊月餅不想家是我跟媽媽學的。

　　我們家有個風俗，八月十五吃月餅的時候，有幾個人就把月餅切成幾塊，一人一塊。如果誰出門在外，媽媽就給他寄出去，還特別加上一句話，吃塊月餅就不想家了。有人對媽媽說，寄月餅划不來，比買月餅還貴呢。媽媽總是說，親情無價呵。

　　1960年，正是我國三年困難時期。八月十五那天，讀高中的我正在一個叫蘇家橋的地方幫助生產隊秋收，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家在外面過中秋節。晚上躺在麥秸鋪就的地鋪上，望著屋外的綿綿秋雨，我一下子想起家來，眼淚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淌。忽然有人高叫著我的名字，說村外有人找我，我一下子爬起來就往外跑，邊跑邊想，下著雨誰來找我呢。在村外一棵大樹下，我看到淋得透濕的哥哥，塞外的冷風夾著細雨吹得他直打顫，半天他才哆嗦著從懷裡掏出一小牙月餅、兩個沙果、兩個海棠和一個鴨梨遞給我說，媽說了，吃塊月餅就不想家了，你趕緊吃了吧。這些東西在那全國飢謹的年代，是我夢寐以求的美味佳肴，我恨不得一口都把它們吞下去，但我捨不得，我把那牙月餅揣在口袋裡，只把沙果、海棠和哥哥分著吃了，待我要把梨與哥哥共享時，哥哥說什麽也不幹，他笑著說，我才不和你分離呢。我想起媽媽說的月圓人也要團圓和永不分梨(離)的話，就不再堅持了。事情過了40多年，哥哥在泥濘的山路上，在風雨中騎車來回4個小時為我送月餅的事一直溫暖著我的心。那牙月餅我每天只咬一小口，然後細細地品味，在那些離家的日子裡，月餅成了我和家聯繫的紐帶，家的溫馨，家的甜美盡在那牙月餅中。

　　以後我離家求學和離家工作的年月，每年的中秋節我都能收到媽媽寄來的月餅，每每品嘗著家鄉的月餅，縷縷親情將我緊緊纏繞，月餅成了我割不斷的思鄉情結。媽媽去世後，再沒人給我寄月餅了，但我記住了媽媽的話，每逢中秋輪到我給在遠方上學的兒女寄上一牙月餅了，我也像媽媽那樣對他們說，吃塊月餅就不想家了。偶爾我出差在外，正趕上中秋節，我也會收到老公和兒女們的電話，他們告訴我說，上街買一塊月餅吃吧，吃了月餅就不想家了。

　　又一個中秋節到了，大家都吃塊月餅吧，吃了月餅，家就永遠在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