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生涯（附海上照片）----（3）
以下都是聖彼得堡
繼續
文字方面說到那個機工了。 如果他表現好，榮升機工長的話，在船上（這不是一艘貨船）和在家裡待遇是同步上漲的。在家他老婆給他漲工資力度更大，並且當天兌現。儘管如此，他還是找借口跟老婆兩百三百的要錢用，說是「有個應酬，打開局面困難」云云，而他所說的「應酬」無非就是叫上幾個人上小酒館裡喝一頓爛酒，通常在酒桌上都說得好好的，別人表態支持他的工作，第二天就看見他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洗著濾網，因為有時他叫不動人。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請人喝酒，並在喝酒時繼續豪情滿懷「像我這樣的成功男人......」升個機工長就是成功男人了？無非就是領著三五個機工幹活罷了。 他丈人過世的時候他表現相當出色，一把鼻涕一把淚，別人拉都拉不住，但是詞語相當貧乏，翻來覆去只會哭「我那苦命的爸啊」，這也大有可推敲之處，人家大他二三十歲，他怎麼知道人家「命苦」？反正我只是聽到「我那苦命的娃」，沒聽過哭「我那苦命的爹」的，不管怎麼樣，他還是贏得了眾人尤其是娘家人的一致好感。唯一的不足就是剛抹乾眼淚，轉頭又找人喝酒去了。接著發照片上鉤的鯊魚
搶船頭的海豚，比海洋世界的表演壯觀多了，但我們不喜歡，因為這意味著天氣將變壞
來組大風浪照片吧，感謝支持照片的同行朋友，拍的效果還真不錯。
黃昏下，主甲板上散步，散不去的的是寂寞
mark 再看看風平浪靜的赤道風光
再傳三張赤道風光
馬克馬克。回頭再看 再來看看巴拿馬運河三級船閘，連通大西洋和太平洋
中遠的集裝箱船舶等待過運河
從大西洋向太平洋方向的第一級船閘
近景
繼續傳
從同事那裡得到泰國人妖表演照片
每次一換新船員上船大家都會非常興奮，因為又可以聊一些新的話題了，否則一個合同做下來，有些話題或者說故事都講了三四遍，每次跟別人講之前就先說「不知道我跟你說起過沒有」，所以到後來乾脆就什麼都不講了，大家都默默無聞地想自己的心事。從船上下來的人一般都會走兩個性格極端，一種是胸懷寬廣，天下為家，豁達開朗，有大海的胸懷，遇到事情也會沉著處理，不至於想不開。另一種人性格內向、抑鬱、不合群，總是鬱鬱寡歡，覺得當船員是自己時乖命蹇，遇到事情就喜歡鑽牛角尖，想不開，下船後就難以適應陸上生活，盼望著早日接著上船。廣遠曾有人懷疑老婆外遇，殺了妻子後自殺，就是其中的典型。船上溝通和交流少，所以就有不少人沒事就瞎琢磨，乃至患上妄想症，總懷疑自己的酒里被哪個平時不和的同事下毒，自己藏錢的地方是不是被某人發現等等。稍微遇到一點不公平的事情就鑽牛角尖，曾有師兄就是因為領導在香港沒有安排他第一批下地他就在維多利亞灣跳海，跳海之後別人給他拋了個救生圈他又全力去抓，到最後聽說成了公司最頭疼的人，因為精神明顯出了問題。可以這麼說，船上的人患抑鬱等精神疾病的幾率比岸上高得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生活枯燥，情感和精神方面壓力大時得不到及時的疏導，終於崩潰，由此導致的個人悲劇數不勝數。 遠洋航行，有時候連續十幾天可能都碰不到一艘船或者一個島嶼，大家一點新鮮的感覺都找不到會感覺非常悶，甚至有些不正規公司的船員把麻將桌支上了駕駛台。駕駛台衛星C站和傳真機是船上相當重要或者說主要的刺激源，新來的郵件或者傳真會讓我們知道下個航次是從哪裡到哪裡，勞務費申請是否已獲公司審批，船員更換等等。駕駛室值班人員一般都很容易知道預計抵港時間（也就是好多人都知道的ETA）,但輪機部的人不和海圖打交道，他們就只能問駕駛員。時間一長了，好多輪機部的人都形成了這麼個習慣，見了駕駛員就問「幾點到？」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為什麼還天天問呢？惟因這個時間會有變化，會越來越精確而已。儘管也無聊，但多少給一成不變的生活里加那麼一點帶新鮮元素的佐料。大家都討厭蒼蠅吧，但在遠洋船上蒼蠅不見得讓人討厭呢，青遠一艘船上，一個水手跑另外一個人房間去聊天，發現房間裡面有一隻蒼蠅，就把鞋脫下來將蒼蠅拍死了，屍體留在牆上，結果那人一回房間看到牆上的蒼蠅後和那個水手大吵一架，原來蒼蠅是他養著的相依為命的寵物！國內沿海船好多養著狗，經常養不活，一上船就暈船拉稀。我還曾經給一隻狗戴上安全帽，嘴裡塞上煙捲，拍了個照片。狗一般都很愛吃骨頭，那條狗見著骨頭就跑。其實一開始也愛骨頭，但有一次，有好事者在骨頭上澆上52°的白酒，狗吃了不少骨頭之後就醉了，走路東倒西歪，走兩步還得趴下來先緩緩，勻一勻呼吸，從此以後那狗見著骨頭就跑。船上還有養鳥的，但是要把鳥籠掛得遠遠的，以防影響別人休息。 因為長期與社會脫節，船上是一片文化的沙漠，現在情況還好一點了，許多人都帶著電腦上船，有時候在錨地還可以用新加坡手機卡，印度卡上網聊天，瀏覽網頁。我要是和別人說起我的偶像是某某某，大多數人不會想到是個京劇演員，而會在腦海里搜索自己所知道的三級片影星並滿臉淫笑。跟他們講越劇《十八相送》，他們往往會非常不耐煩，很粗魯地打斷並要求改講《十八摸》，至於唐詩的意境，宋詞的恢宏那就更不用說了。網路流行語也略知一二，比如像「暈」，「鬱悶」之類的，但通常會比陸地上晚幾個月，那也是由新上船的人帶上來的。早就過時了的網路語或許在船上非常流行，不要跟他們說你太OUT了，船上不OUT的找不到。沸沸揚揚的這個門事件，那個門事件他們也一點不關心，也不會生氣，影視明星也說不上幾個來，只會判斷是否漂亮，有時還會說哪個地方不夠性感，或者評論某個女歌星「風塵味挺重……」。當然也有的船因為船領導好熱鬧，會組織進行一些籃球賽或者拔河比賽，撲克或者象棋比賽，但更多的時候是黃昏時候，好多人吃完飯後出來散步，無花無草，無山無樹，有的只是甲板上被夕陽拉長的一個個孤獨的身影。 雖然船上生活枯燥，但也有極少數人把空餘時間利用起來，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曾碰到一個大副，平時沒事也不打牌喝酒，一門心思練字，他一手柳體可是相當見功力了。船上那個環境只適合做一些對不會影響別人休息的事情，這也難怪畢業當年，我們一同學在興趣特長一欄上填寫了「薩克斯」而不被一些航運公司錄用了。那是題外話了，很遺憾，我也沒有在船上發展自己的特長和愛好，所以今天只好來發發這樣的感慨：回眸往日航海那時光，寂寞的感覺一點點……4、寂寞 寂寞是枯燥的別名，重複話題我當然不會去講。我這裡說的寂寞和那什麼有關係，所以另開一章，專門來講一下。在海上，沒有風花雪月的環境，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沒有真情表白的機會，每當一個人在房間獨處時就會想起和女友/妻子的種種往事，回憶起以往共處時的甜蜜時光，往往不一會就自哭自笑的。尤其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對女友或者妻子的思念那是刻骨銘心的。 剛進大學校門，因為航海專業屬於艱苦專業，為了堅定新生的專業思想，就由航海學院副院長劉教授（現在已經是院長，我是他的粉絲，但他在給我們講授《航海英語》課程時經常拿手帕醒鼻子有點煞風景）給我們做專業動員，他就說：都說當海員找對象難，我可以告訴你們，海事大學的畢業生還沒有聽說有誰找不到對象！記得當時偌大的科西大教室裡面掌聲雷動。但是狂熱和興奮過後是什麼？是清醒和隱憂。都那麼大一個了，誰不著急娶媳婦啊？雖然說都能找到對象，但劉教授您敢說畢業生找的對象都一個個才貌雙全么？依卑職多次失敗的戀愛經歷，您不敢！就好比賣水果的，到最後框子里剩桃裂棗也照樣賣得一個不剩，價錢便宜一點就是了。雖然30歲就手持甲類一等船長證書，但不好使，就是沒有姑娘來拜倒在我的海員服下，現在的老婆還是裝孫子跟討米一樣才混到手的。當然，也使用了一點小技巧，還不能說是小技巧，而是失敗教訓，問我什麼職業時我不再像以前那麼低調地說「在船上」，我胸脯一拍，「國際海員」！ 好多同學緣於對最後自己趕上剩桃裂棗的恐懼，從大一就開始忙乎。找以前的高中女同學寫信啦，和大連的一些女老鄉聯絡感情啦，上西山的九舍（女生宿舍）發展聯誼寢室啦，還有好多自覺長得帥氣或者自命有才或者什麼優勢也無可憑據光剩一張甜嘴巴的同學就地取材，向本校為數不多的陸上專業女生髮起猛烈的攻擊。好多海事大學畢業的女生日後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頸椎病，這不能怨她們！只怨航海專業男生一個個火辣辣的眼神。（慚愧，寫帖子時都帶有明顯的懼內痕迹，有責任就往自個身上攬）女生們一個個都成了驕傲的公主，走路都從來都是昂著頭，不帶往旁邊看的。久而久之，怎麼可能不出毛病？在此，我謹代表廣大師兄弟向各位師姐師妹虛偽地道個歉：我們對不住你們！海事大學周邊的學校像東財、水產學院、電經管學校、水產學校、稅務專科學校乃至遠一些的遼師大都留下了這些航海男生如工蟻般的忙碌而勤奮的身影；大連理工很少有人過去虎口搶食，畢竟他們也並不富裕啊。更多的男生在眾多途徑沒有取得效果，黔驢技窮之後那就只好自嘆「懷才不遇」了。我屬於哪種類型呢？保密。 許多對鴛鴦在大學裡也就是一起吃吃飯，人少的時候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沒有混上女朋友的看到那場景之後都羨慕死個人，另外一起上綜合樓或者圖書館上自習，偶爾看場電影，到畢業時抱著哭一場也就拉倒了。少數人能夠修成正果，據我的跟蹤調查，上面幾種情況以和高中女同學成功幾率最高，想一想，不奇怪啊。好多人畢業之後雖然工作單位都在港口城市，但下船之後就回家了，所以都選擇把家安在老家某個城市，一方二便，另外，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加一塊正好七年，七年之癢也過了，畢業了正好回家一塊高高興興上民政局登個記，然後正大光明地住一塊準備要小孩。 也有一部分同學，大學裡談得好好的，畢業之後上船實習一年，下船時女朋友卻已經和別人定親乃至結婚了。女人絕大多數都是需要人陪的，需要甜言蜜語，需要浪漫，需要有被人疼愛的感覺，海員雖然也都有，但是因為空間的緣故，都給不了，只能把思念寄託於日記，只能是把照片藏在枕頭邊上，下了班就拿出來看看，小品裡面海軍戰士把他女友照片的嘴唇部位都親出了一個窟窿，這稍微有點誇張卻也符合海員的實際情況。有的女孩受不了這種長期無人關愛的生活，很自然地會提出分手，尤其是受到別的誘惑時更加容易動搖和海員攜手共度一生的決心。但是也有的女孩把愛情視作生命，把思念也當成一種幸福的體驗，守候得非常穩固。對於前者，我不會去指責，實在是太正常了，因為我們都是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力。對於後者，我也不想過多謳歌和讚美，那樣容易形成一種連自己也不知道對錯的價值導向，就好比有些人本來還不想做好事，讓別人一稱讚就打腫臉充胖子，內心卻後悔不已，或者本來想幹壞事，讓人一稱讚不敢動手了，內心卻又掙扎糾結得厲害。 許多海員利用下船休假那段時間相親談戀愛，這也得分時機，有時候在海上還好好的，下船沒幾天卻分手了。郁達夫有句詩：曾因酒醉鞭名馬，只恐多情累美人。好多女孩尤其是有工作的女孩受不了男朋友剛下船時感情的突然釋放和氣旋性爆發。海員覺得自己在船上那麼長時間了，想念了那麼久，好不容易下船休假了，女友怎麼也得多陪陪自己才說得過去，豈不知船上難熬，都是扳著手指頭過日子，陸上生活卻是按部就班，不知不覺就是一年半載，所以有時都覺不出來男友就下船了，這種差異往往導致吵架或者猜忌，幾個回合下來後只好分手。不排除有些海員長期性饑渴狀態，下船後一些不大文明的舉動讓女友覺得變態而生厭惡導致分手的。剛下船休假的頭半個月里，由於船上繁重的工作和長期的精神緊張，許多人心理都非常脆弱，負面的暗示相當多，膽小啦，自卑啦等等。和父母和多年的老同學在一塊有時都難相處，何況女友？在這種狀態下去相親也往往無功而返，當然另外一個原因是剛下船，社會新聞、時事熱點等都還不知道，上女孩家裡干坐著，找不到什麼話題就搓手指頭，讓人怎麼看怎麼傻，還有人這麼干坐一會之後還會煙癮發作，那就更糟糕了！光在那裡打哈欠，那不明擺著不想談么，那趁早滾蛋吧。 閃婚並不多見，這種方式也很不適於過於動蕩的海員家庭生活。穩固的家庭關係有賴於深厚結實的感情基礎，但是，平常休假就那麼幾個月，哪能建立深厚的感情基礎啊，何況上面又說了頭半個月的過渡時間還不能用。所以好多海員談了幾個月戀愛之後就和女友海誓山盟，海枯石爛啥的，隨後滿心甜蜜地上船，打算做一個合同賺些錢就下來買房子結婚，並對自己這種很男人很有責任心的舉動充滿敬意，回來之後傻眼了，老婆早已經成為別人的新娘，或者在方便港口打電話時就早已接到女友「分手」的通知，有些女孩會比較委婉：我覺得咱倆不合適，你找個更好的吧。有的就相當直率：你那個工作成天不著家，嫁給你跟沒嫁一樣，分手吧。對於這個問題，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緣分是最好的安慰詞語。但怎麼著我也得對得起我的未婚同行讀者吧。俗話說：男人都希望自己是女人所愛的第一個男人，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男人所愛的最後一個女人，女人所愛的第一個男人往往會印象非常深刻，無限放大他身上的優點，甚至有些是自己一些不著邊際的想像，很可能會固守這份愛情很長時間乃至一生。如果碰到這樣從來沒有感情經歷的女孩，恭喜你！但也不能大意，在拚命表現和展示自己的同時還有件重要事情要做，什麼事？我不得不卑鄙地告訴你們：以甜言蜜語為基礎，以她喜歡的禮物做後盾，趁她意亂情迷時把她給辦了！隨後就可以放心地上船去賺錢，臨行前送別還可能出現傳說中的「拚命地揮手」。這種情況不用很長時間，長則半年，短則三個月就夠了。我這麼說可能會引起好多人的鄙視和攻擊，無所謂了，海員的職業太過特殊，生活過於動蕩，特殊問題就得用非常手段。對於有過情感經歷的女孩來說，事情就複雜一些，因為她有個比較了，有些甚至在處理兩人問題上非常油滑和老到，很多海員吧又不大開竅，所以想智取是相當不現實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休假時間長一些，再長一些。公司來電催，不用管，工作重要還是媳婦重要？娶媳婦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在這段時間裡，既然智取行不通，笨辦法，老路子總歸學得會吧。她一舔嘴唇馬上就把水杯遞上，一打哈欠馬上給她剝一顆薄荷糖，她爸打哈欠就趕緊遞上一根免稅三五煙，如果有小舅子的話多請他打幾次電游，在船上多少學會一點廚藝，在她家抓緊展示，盡量在老人面前表現得實在一些，因為老人是不好哄的。一起看幾場電影，或者望望星空，哪怕天文航海忘得差不多了，多少還是記得一點的，指給她一看，那個是天狼星，這個是北落獅門，北斗七星對著那顆是北極星，如果能配上一些傳說那就太棒了！指不準說著說著她就把頭靠在你肩膀上去了。感情培養得差不多了就談婚論嫁，最好是結婚之後再上船，最起碼要做到感情非常穩固，讓她周圍的親朋戚友覺得她如果變心不嫁給你簡直天理難容。時間長一點，回憶多一點，變心的可能性就小一點。都說海員找老婆難，其實也不難，但總歸要有一些犧牲和放棄才行的。有些海員甚至是一些普通船員，找的老婆如花似玉，也有不錯的工作，還愛他愛得很痴呢。還有海員性格內向，言辭木訥，專科畢業卻找的是一些女研究生，感情還非常好！這就看各人本事了啊，也許，還是緣分。 讓我憑印象回答一下問題好吧。 1、海盜手中的武器代表當今世界輕武器的發展水平，船上配槍解決不了問題，七十年代只是海盜笨，沒有意識到這個發財途徑而已。 2、日常用品不用布置，準備好牙刷牙膏，其他基本上都有發，另外，我有可怕的恐艾經歷，給他準備一點維生素片吧，可以準備一點自己適合的藥品。 3、造船？修船？我們中國比歐美國家落後至少20年，不要聽新聞的沉醉於「大國崛起」的口號中不能自拔，意淫一下當然是可以的。國內新聞我已經不再相信。中國搞個焊焊補補還差不多，高附加值船舶門都沒有！從設計到製造！從下水到管理！不要總說我美化別的國家的人，去看看具體的一些東西啊，還要我怎麼說呢？其實我也很愛國，海上我碰到五星許多海員結婚之後都對老婆很好，不但在下船休假期間拚命幹家務，一些細節問題也表現得很體貼。主要是覺得內心愧疚，自己不在家，什麼忙都幫不上，虧欠妻子實在太多了。這種忽冷忽熱、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也只有一些海員妻子或者軍人的妻子才能體會到，有的妻子還會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動得熱淚盈眶。順便提一句，我搞不懂，法律上有破壞軍婚罪，怎麼沒有破壞海員婚罪呢？軍人好多都是干一段時間就轉業或者複員，而海員有好些卻要干到退休呢。曾經共事的那個浙江水手，和他一起在駕駛台值班時，他往往把氣氛搞得溫馨得讓我有點起雞皮疙瘩。比方我去電熱水壺接杯開水喝，他往往會來一句拖著長音的溫言細語：「當心，別燙著手。」我去吹海圖桌上灰塵，他馬上會過來代替我干這個事情，還加一句「迷了眼很難受的。」最後我享不了他這個「福」，就說，你這些話不用和我說了，回家和老婆說就好了。他答覆我就是在家裡疼老婆疼習慣了，改也改不過來。那次有手機信號，他借用我手機給他妻子打電話，其實當時是佔線，手機里是英語的女聲提示音，他一聽到聲音後首先就用方言叫他老婆的昵稱，又問「腰疼好些了哇啦？」語調酸得我不行，很快意識到還沒有接通又朝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現在我也結婚了，總算是理解他了。還遇到好幾個同事，妻子臨盆的時候他卻在船上，那恐怕是女人最需要丈夫的時候，好多海員為此愧疚自責不已：連屁大的小男孩都知道陪著女朋友上醫院墮胎！ 有很多海嫂的表現也是可歌可泣的。在家裡面，什麼家務都是自己一肩挑著，還要看管小孩，輔導小孩功課，有的海嫂，身材瘦小，孩子感冒了卻得半夜背著幾十斤重的孩子上醫院打吊瓶，家裡燈壞了，門鎖壞了，下水堵了這些「本來就是男人的活」全得扛著。還有些人得侍奉公公、婆婆，買煤送葯，逢年過節的去噓寒問暖，我有時真的不清楚那些弱女子是怎麼一路走過來的，是靠什麼信念支撐她們這麼頑強地維護一個家庭。有些海嫂在丈夫出海遠航的日子裡會在飯桌上多擺一雙筷子一個飯碗，甚至加上一個酒盅，睡覺時也留出一個被窩。還有些海嫂比較有意思，船舶返航時就天天跟公司打電話，問船哪天可以回來，問她是誰呢，又怕別人覺得她是想男人了害臊還就不說自己是誰。雖然有不少海嫂當初就是沖著海員的高工資去的，但是結了婚，真正了解海員這個行當之後，她們覺得老公不容易，也不在乎掙多掙少了，大部分海嫂都希望老公能早日棄舟登陸，覺得能過上普通老百姓的安穩日子就心滿意足了。 也有個別海嫂就是沖著美元去的，她才不管那是不是血汗錢，每個血汗錢都是省吃儉用攢下來的，拿著大肆揮霍，出入打車，外出就住星級酒店，穿著打扮全是名牌，花光了就找人借，等老公下船時帶回錢來再還。還有一小部分海嫂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的。我周圍就有好些同事因為這個原因而導致家庭解體，甚至個別情況撫養了好幾年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社會一般都對這些人予以譴責，不守婦道云云。對此，我不支持但表示理解。只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物慾橫流的時代誘惑無處不在，當海嫂尤其是老公跑遠洋航線，有時一兩個月連個電話都接不到，那日子和守活寡差不多。有些海員其實自己也在外面找女人，但就是接受不了戴綠帽的事實，整個社會都如此，張愛玲就說男人可以和眾多女人調情，女人卻連遠遠地跟郵差拋個飛吻都不行。這個問題我不想展開多講，再次重申一句，上面我表示理解並非是鼓勵海嫂們綠化祖國。想嫁給海員的女孩也一定要有充足的思想準備。 在船上那種陰陽失調的環境下，海員如何解決生理需求呢？這一部分婦幼不宜，可以略去不看，勸你們不看還偏偏要看個究竟那就不關我的事了。在電器方面，船上是與時俱進的，所以以前是錄像帶，現在是DVD，在表述上我就不作分別了。船上好多人的房間里會張貼一些美女圖片或者掛曆，有穿衣服的，也有不穿衣服的。好多船都到過香港，香港的黃色畫報非常多，還不貴，總會有很多人買，下船時就丟在船上，以前中國抓這個很厲害，怕被抓到進公安局，現在管得鬆了那也不好意思帶回家，當然也有極個別人說老婆也喜歡看這個（誰知道真假）就帶回家了。日本帶馬賽克的畫報到處都有撿。基本上每艘船上都會有黃色碟片，看日本的還是歐美的隨著個人口味挑，要不怎麼我帖子開頭會代表全球海員向一線女演員問候新年好？現在好多年輕人都帶著電腦上船，電腦裡面都好幾個G的色情電影和圖片。上面這些都是意淫而已，具體的我鼓起勇氣說出來吧。以前中國海員就是：下地基本靠走，娛樂基本靠手，下地不捨得打計程車，坐公交車語言不通又怕丟了。後面那句話就不用我多解釋了。有的人還會帶充氣娃娃上船，用完之後又趕緊藏起來不讓別人發現，像偷東西一樣，但好多人帶的娃娃還不等合同結束就「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而被丟到大海里去了，因為使用過度。「喪偶」成為鰥夫之後又只能找其他門路了。船上有沒有出現同性戀的呢？據說國外船員有不少這樣的情況，中國船員極少，但不是沒有，而且有個名詞，好像叫做「吃燒餅」還是「烙燒餅」。到了一些港口，只要價錢不貴，部分人就會找小姐吃個快餐，其中有些人或許對老婆也不錯，但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就好比天邊有一桌美味，面前只有一個窩窩頭，飢餓的情況下還是選擇後者了。 在船上那種陰陽失調的環境下，海員如何解決生理需求呢？這一部分婦幼不宜，可以略去不看，勸你們不看還偏偏要看個究竟那就不關我的事了。在電器方面，船上是與時俱進的，所以以前是錄像帶，現在是DVD，在表述上我就不作分別了。船上好多人的房間里會張貼一些美女圖片或者掛曆，有穿衣服的，也有不穿衣服的。好多船都到過香港，香港的黃色畫報非常多，還不貴，總會有很多人買，下船時就丟在船上，以前中國抓這個很厲害，怕被抓到進公安局，現在管得鬆了那也不好意思帶回家，當然也有極個別人說老婆也喜歡看這個（誰知道真假）就帶回家了。日本帶馬賽克的畫報到處都有撿。基本上每艘船上都會有黃色碟片，看日本的還是歐美的隨著個人口味挑，要不怎麼我帖子開頭會代表全球海員向一線女演員問候新年好？現在好多年輕人都帶著電腦上船，電腦裡面都好幾個G的色情電影和圖片。上面這些都是意淫而已，具體的我鼓起勇氣說出來吧。以前中國海員就是：下地基本靠走，娛樂基本靠手，下地不捨得打計程車，坐公交車語言不通又怕丟了。後面那句話就不用我多解釋了。有的人還會帶充氣娃娃上船，用完之後又趕緊藏起來不讓別人發現，像偷東西一樣，但好多人帶的娃娃還不等合同結束就「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而被丟到大海里去了，因為使用過度。「喪偶」成為鰥夫之後又只能找其他門路了。船上有沒有出現同性戀的呢？據說國外船員有不少這樣的情況，中國船員極少，但不是沒有，而且有個名詞，好像叫做「吃燒餅」還是「烙燒餅」。到了一些港口，只要價錢不貴，部分人就會找小姐吃個快餐，其中有些人或許對老婆也不錯，但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就好比天邊有一桌美味，面前只有一個窩窩頭，飢餓的情況下還是選擇後者了。 在船上，酒和女人永遠是兩大主題。吃飯時、工間休息時，喝酒時聊天最喜歡的就是聊女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聊自己的女人。有首英文歌，歌詞有一句是說海員「KNOW LITTLE OF LADIES, BUT KNOW MUCH OF LAYDAYS」，LAYDAYS本意是裝卸時間，只是為了押韻，所以理解成漂泊的日子更好。就說海員知道女人很少，知道很多漂泊的日子。其實海員接觸女人少，知道女人可多了。主要就是通過聊天，交流互補，無所不聊，女人各種各樣的性格，稀奇古怪的心思等等，對女人各個器官更是會有生動的描述或者比喻，有時還吹噓自己的性能力，或者找女人的一些經歷乃至教訓。不得不承認，有些水手雖然文化不高，但是表達能力超強，有時還佐以手勢。我這不是黃文，所以不能轉述他們講的故事。曾有一個安徽水手，晚上和我一起在駕駛台值班，大家都知道夜航時駕駛台里漆黑一片，只有儀錶有微弱的燈光。我膽子不算大還喜歡聽鬼故事，他就給我講給鬼接生的故事，說他們村裡有個老接生婆，有次給鬼接生，還把錢塞進她褲兜里，早上掏出來一看，「啪，是紙錢」，他同時還兩手伸向空中，右手手背使勁往左手手心一打，那是凌晨一點多啊，我當時直接一屁股蹲在駕駛台地板上了。有次可見他們的表達能力，我即使沒有結婚的時候也很愛聽他們聊女人，有時還發煙以作鼓勵。有個比喻是「像下流的水手」，此言不虛。 5、危險 俗話說，跑馬行船三分險。雖然科技發達使得定位日益準確，但是海上交通密度越來越大，大自然也是只能去適應而不可能征服，所以航海的危險還是很大的，近幾年我所知道的國內沉船事故就發生了好多起，其中有一艘二十多人無一生還。同公司一艘原木船，2007年開航時船體就傾斜了5°，靠調整油水正不過來，目的港是台中，距離不遠，抱著僥倖心理，船長硬著頭皮起錨開航，結果在菲律賓碰上大風浪，到早上船體傾斜15°時船長宣布棄船，船上人全部跳海逃生，1人死亡，包括船長在內5人失蹤，其餘13人被路過的印度船和香港船所搭救。該船長曾有他做大副時工作的痕迹留在一艘雜貨船上，我後來上該船，他一手鋼筆字非常秀氣。出事後，船長家屬獲賠80萬元人民幣，這個80萬是最高法院1991年出台的一個關於涉外人身傷亡賠償責任限制的一個司法解釋，二十年過去了，物價翻了幾番，但這方面工作他們是一點也沒幹。當年中遠有艘船，船長是第一次干，為了趕回國過年，主機加速了，船體振動很厲害，結果散架了，船沉人亡。就在去年，我所知道的接連三艘船沉沒，只有在三亞附近沉沒那艘船沒有人員傷亡，這一件件慘痛事故的背後意味著一個個家庭的解體、破碎，背後是多少妻子、兒女悲傷的眼淚！ 個人觀點，最危險的船是原木船和裝鋼材的船，我曾經在北上運原木、南下裝卷鋼的船上做過兩個合同，共計27個月。關鍵就是怕綁紮不好，原木沒綁紮好，鬆動下去一根接著就有第二根第三根，最後綁紮完全失去作用，一側木頭全部下海船體嚴重橫傾，最後沒辦法只好棄船逃生。跳海裡面也相當危險，因為海面上到處是木頭，隨著浪和涌在海面漂，人要是剛好在兩根木頭之間就很難生還。有些原木船艙蓋上是貼封艙膠帶，裝貨時讓木頭一撞就沒有了，艙蓋上拉油布雖然繁瑣，辛苦，但水密性好得多，有的水排木頭裡面有洞也帶著水，所以貨艙里經常有水，有水還抽不出去，因為樹皮等雜質很快就將吸水口堵死了。冬天甲板上浪結冰還會損失一些穩性，所以校核原木穩性時甲板貨物要加百分之十的重量。曾經有次甲板貨物高度六米半，平時最多裝六米，當時用秒錶測橫搖周期，27秒，那是什麼概念？向一側傾斜時人總感覺回不到平衡位置了，穩性自然很差。硬著頭皮開航，在接近日本豐後水道時偏偏還遇到大風浪天氣，我上駕駛台值班都總是帶著自己的農業銀行卡，並拚命喝水（人在海水裡面泡一會就會感覺渴，洗海澡的人都知道，那樣支撐時間短），就是擔心出事得棄船逃生。一直到進入日本內海我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在內海肯定就沒事了。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謀生啊。原木船失事我聽到過很多，其中有艘船，船長和三副沒有了，船長本來棄船時應該最後離船，他第一個跳海，結果撞到木頭上。那個三副是因為回房間去取錢，沒有及時跑出來隨船傾覆了，人為財死，這也不去說什麼了，據我聽說的故事因為臨時回房間取錢而不及逃生的有好幾個了。 裝運卷鋼的船也很危險，年前在石垣附近沉沒的一艘船據說就是裝的鋼材。裝鋼材的船重心低，穩性非常好，好得過分了。以至於橫搖周期很短，搖得非常厲害，如果綁紮不好就容易造成貨物移位，到最後全部散架，貨物都滾到一側或者亂滾，那種情況下一般沒有幾個人敢下艙去固定，一顆小花生米都可以取人性命，何況幾噸乃至幾十噸重一個的卷鋼！曾經共事的一個大副航行途中下艙檢查貨物發現綁紮鬆動，襯墊架子倒塌，趁著貨物還沒有移動時馬上組織人馬重新綁紮，避免了一起大事故。本人做大副時也經常裝卷鋼，裝貨時就監督非常嚴，哪怕是在日本。航行途中也每天下艙，用手電筒照照，用耳朵聽聽。那次在長江口錨地拋錨，我下艙時就聽到有聲音，如果綁紮完好是不應該有聲音的，一檢查果然有一捆鋼管鬆動，但是移位很少，也是迅速用木屑和鋼絲等重新固定，雖然已經到上海了，但還是在錨地，所以也不敢大意。航行時有時碰到惡劣天氣，裝著卷鋼那就得小心了，不能橫風，可以偏頂或者偏順，有時都能偏離航線一百多海里，等天氣好起來再回到計劃航線上去，該避風的時候只要有合適的地方就應該避風，生命是最寶貴的。租家、船東施加壓力不要管那麼多，他們覺得能航行那讓他們自己上來開船好了。上船是為了賺錢而不是賣命。一些台灣船長很怕被公司炒魷魚，因為他們工資高，基本上只能上本土公司的船，一旦被炒，就相當於又少一個可以接受自己的公司，少了一個工作機會，所以很聽船東的話，這不大好，經常迫於壓力硬著頭皮開船，而且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現在國內外港口國檢查（PSC檢查）對救生設備查得很嚴，那些檢查官員沒有幾個上船出過遠海的，經歷過海難的更少，一上船光知道根據國際公約記錄救生艇這個缺陷，那個不足，我真想告訴他們，除了擱淺之外，玻璃鋼質救生艇一點用處也沒有，要麼船體傾斜放不下去，要麼被撞得粉碎，要麼大風浪不好脫鉤。我倒是聽說過好幾起在進行救生演習時因釋放救生艇而造成人員傷亡的事故。海難時，最管用的就是橡膠氣脹式救生筏，船沉海里時那個靜水壓力釋放器會自動動作，然後救生筏浮出水面。但是國內曾經有艘油輪，上面還有我們一個師兄，在校時曾經接受過這方面的嚴格訓練，當時油輪著火棄船了，大家都跳到海里，死死把住救生筏，但救生筏是傾覆狀態，必須先正過來之後人才能鑽進去，師兄跟他們說先都放開手，踩住一端一拉繩子就正過來了，結果誰也不放手，生怕一鬆手這根救命稻草就再也抓不住了。師兄知道這樣下去在寒冷的水裡面泡不了多久就會完蛋，趕緊拚命向另一個救生筏游去，結果他得救了，那些人全都被凍死。現在雖然有了全球遇險和安全系統，船舶一旦失事，可以好多種途徑向周圍船隻和岸上電台發送求救信號，但是發生海難時一般都是惡劣天氣，有時即使飛機和搜救船隻及時趕到也難以施救，另一方面，有涌浪的情況下，有時一個大橡膠輪胎甚至一艘小船都要很接近了才能發現，何況一個露在海面的人頭？所以船上救生艇、救生筏、救生衣、救生圈全部都是橙色的，就是為了醒目。如果在晚上，除了一些煙火信號之外，全靠救生衣附帶的那個小燈了，聽說現在還出現了電子求救信號，沒有接觸過，不敢妄語。 海盜也是真實存在的危險。並不是光索馬利亞、馬六甲海峽鬧海盜，好多地方都有。共事的台灣船長告訴我，他曾經和一個輪機長上中國某港口認船並接回台灣。為什麼說認呢？且容我細表。有艘台灣船回台灣，台灣老闆交給船長十萬美元船用金，用於發工資買伙食等等。船要去的港口在印度，中途要路過馬六甲海峽，正是鬧海盜的危險區域。船長和老軌商量把船用金好好藏起來，免得遇到海盜出問題，十萬美元畢竟不是個小數目。然後在機艙裡面找到一段廢棄的管路，將美元塞進去焊接好，然後又刷上油漆，所有這一切都是瞞著其他人乾的，只有船長和輪機長知情。果不其然，在海峽北頭就遇到海盜，據說很可能是緬甸人。那些人信仰一種宗教，他們不殺生，將船上所有人都搜過身之後趕到一個筏子上面，然後將船開走。筏子在海里漂了七個晝夜，很多人精神都垮了，已經開始喝尿解渴（海上求生不能喝海水），多虧被路過的泰國漁民救起。輪機長發重誓今後再不上船出海，但是後來他女兒去美國留學需要用不少錢他又上船賺錢，那是後話了。 再說那艘被海盜劫持的船吧，有天那個中國港口的水上公安發現有艘船很可疑，從貨物單據上載明的裝貨港和卸貨港來看，不可能掛靠該港的，除非瘋了或者傻了。而船殼上的船名也明顯有改動的痕迹。經過連夜審問，果然是一艘劫持過來的船。然後該港公安向全世界發出附著船舶照片的公告，請施主前去認領。台灣老闆也看到了公告，很明顯就是他丟失的船，然後派船長和輪機長過去說船舶特徵，認領船舶，隨後派更多的人去將船接回台灣。想必台灣船長和輪機長會把管子割開，將十萬美元裝自己兜裡面，因為已經報給保險公司，屬於賠償範圍之內，具體什麼情況我也沒有多問。 船上配槍來武裝抵抗海盜是不現實的，反而會生出不少麻煩。別看他們黑乎乎的，都光著腳，海盜有的是錢！所以海盜手中的武器代表著世界上輕武器的發展水平，有時軍隊都還沒有他們就有了。那個火箭炮，對準了一放，駕駛台或許就被端掉了。船上配槍，不但到港時會非常啰嗦，要申報，到港封武器庫，或者還跟船上要錢然後由港口當局代為保管。平時在海上也不好管理，誰來管理？有些船上就是同事之間鬧矛盾，直接用槍殺了對方。船長或者政委？萬一這些船舶領導也性格扭曲呢，會不會動輒拿槍嚇唬人？一個台灣的漁船船長就配有手槍，結果酒後耍酒瘋開槍打死六名大陸船員。對於海盜，只能防，不能抗，那都是一些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有些船東乾脆就不接海盜區港口的生意，非要過亞丁灣就參加護航編隊。我一個朋友所在的船參加了護航編隊，但還是遭海盜追擊，多虧直升飛機及時趕到將海盜趕跑。以前海盜不喜歡搶懸掛五星紅旗的船，並不是因為中國是大國強國，而是中國船員收入低，船上好多退伍軍人又政治覺悟相當高，還有些人為了入黨表現積極，所以在保衛國家財產時能以命相搏，這樣的人誰都怕。海盜也不是傻子，純粹就是為了金錢，上了船搶不到幾個錢，搞不好還稀里糊塗送了命，誰干啊？海盜可是不分什麼強國弱國的，美國船他們也照樣搶！現在中國富裕一些了，雖然有軍艦護航，近來總是有中國船隻索馬利亞遭襲的新聞，其中有一艘青遠的船「德新海」就被劫持了，據說支付了400萬美元。防海盜的關鍵就在於阻止海盜登船，一旦登船最好立即投降，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發幾張照片救生艇
救生筏
滅火用的消防水龍帶箱子及消防栓
再來兩張我同學曾經在上面的20萬噸礦石船，長度在310米左右，寬度50米，從看到的這層甲板到最下面也就是龍骨的高度為25米，為了通俗易懂，我沒有用型深等專業詞語了。
他上過的另一艘20萬噸礦石船
去年有艘俄羅斯船在防海盜方面做了一件比較絕的事情，這對我很有啟發。遇到海盜之後，雖然船上人竭力阻止海盜登船，但沒有成功，海盜上船了。船上人迅速全體撤退到機艙，然後將一些很厚的防火門全部鎖死。海盜一個人也找不到，機艙又進不去，最後罵罵咧咧走了。我認為可取，船要過海盜區的話，提前往機艙裡面放1-2天的糧食和蔬菜，實在不行速食麵也可以，機艙只留一個通道，其他通道全部焊死，在海盜登船後，最後一人也就是船長迅速從駕駛台跑往機艙，進去後立即反鎖，並以角鋼焊死。同時，機艙停車，斷電，讓船成為一艘死船，除了機艙集控室，其他地方連應急照明都不給。當然也存在一些考慮不周的地方，比如斷電之後，冰庫裡面的菜怎麼辦，做飯怎麼做等等，我想都會有辦法解決的。上過船的人都知道，要是不熟悉船舶很容易在住區那個狹窄的空間里繞暈了，海盜初次上船，黑燈瞎火的，保准不敢亂走，船又開不動，我想他們堅持不了多久就會離開，因為他們在明處，船員在暗處沒有被控制起來，多在船上逗留一會就多一分危險。至於何時知道海盜走了也有辦法，好多船上現在都有視頻監控。 索馬利亞那邊的海盜情報非常準確，他們在好多地方有間諜，所以知道有船會什麼時候經過某個地方，但好像印尼海域的海盜就沒有那麼多情報（或許也消息靈通，我不知道罷了），如果確實如此，有些人提出的夜間航行時連航行燈也不開，如果月色不明，或許海盜也很難發現目標，這也是一條比較可行的路子。中國有沒有海盜？在南方沿海也鬧過的，在台灣船上就有這樣的公司通報：近期大陸沿海有人冒充執法人員讓船停下來接受檢查，公司所屬各輪不要上當。我自己就曾經在高頻上聽到有人讓一艘船迅速停車，人家沒有搭理他。肯定有船上當的，「檢查人員」一上船就明搶。貌似在大連也發生過有人上船搶錢的事情 船上到處是鐵，隨便在哪裡跌一下、碰一下都很不輕鬆。船上風雨密門的門檻許多高達600mm，很容易就碰著傷著，上海海運學院就曾經有個學生實習時跑動中碰到頭頂上的門框，頭顱蓋鬆動然後就傻了。機艙里還有高速旋轉的飛輪，曾經有個二管輪一條胳膊就被切割得只剩下一層皮，當場疼昏過去。吊缸時也有可能被重物砸中，一個曾經共事的三管輪就因此大腳趾被砸得沒有了。甲板部帶纜作業和開關艙時就得眼觀四方，一看不好趕緊躲。張緊的纜繩其強度不次於一根同樣大小的鋼管，好多人因此而受傷。船上一個二水的同學就在荷蘭鹿特丹港風大去船頭檢查纜繩時，纜繩突然斷裂，頭直接被打到海裡面去了。老齡船上，因為長年鏽蝕的緣故，導纜滾輪飛到天上去的情況也不罕見。艙蓋有多種樣式，好多艙蓋要用鋼絲拉，如果不小心站到鋼絲環里，沒有注意，鋼絲一旦受力就很可能要勒進小腿肚子肉裡面去。有時候手也容易被艙蓋板擠著，同學船上的一個水手大拇指就被艙蓋擠得血肉模糊，但後來比較奇怪，立即送到醫院處理，奇怪的是後來居然都長好了，連指甲蓋都長上了。我最要好的一個朋友也因為開關艙少了一個指頭。 裝卸貨物時也得注意，有次我們在工人裝完貨物後自己調整幾根原木的位置，但是勾頭位置沒有擺好那個木匠就開始起吊貨索，木頭朝著我就盪過來，當時旁邊的大副和二水都尖叫「二副」，我趕緊趴下才躲過一劫，木頭又很快到了大副他倆跟前，多虧也躲開了。有次在馬來西亞BINTULU裝貨時，涌浪不小，船搖擺比較厲害，大副平時都帶著安全帽的，剛好他取下安全帽擦擦汗，貨鉤（大約有兩三斤重）就朝他砸了過去，雖然他頭髮很密，但還是當場鮮血淋漓，我給他用了兩瓶雲南白藥才算止住血。另外插鋼絲，那是個力氣活，疲勞了之後人的動作就會變形，有時鋼絲就容易綳到眼睛裡面去。船上的木匠用角磨機除銹時就曾經發生過下巴被砂輪片蹭了一下的事情，多虧用的是軟砂輪片，要是硬砂輪片估計會割下肉來，還是這個傢伙，除銹時鋼絲碗刷的細鋼絲綳到眼睛裡面去，一個多月之後才好利索。甲板部有好多高空和舷外作業，高空就得防墜落，另外爬高時安全帶得不斷地換地方系掛，有些人右手拿出卡環，左手沒力氣了鬆手了，肯定就掉下來了。做二副時我曾經爬船上的前大桅去維修一根天線，十幾米高，我歇了兩次才爬上去，人在上面還感覺風大站不穩當，當時真的好害怕。至於舷外作業呢航行期間不允許的，容易掉到海裡面。在港池裡搭跳板落水也造成一些事故，如果很高的話人掉下去會沉很深才能浮上來，如果很慌的話就容易嗆水。還有些小船，吃水比較小，人掉下去就跑船底去了，順船寬方向還好一點，要是順船長方向游呢？有因為這個喪生的。船上專門有個三長聲的信號作為人員落水的報警，用汽笛發送。如果是右舷有人落水加一短聲，左舷有人落水加兩短聲。這就不大合適了，左舷落水的信號是三長生兩短聲，簡稱三長兩短，最起碼兆頭就不大好。航行中人落水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聽到個故事，我們一個水手長曾有個怪癖，撒尿從來不去廁所，總愛上露天甲板尿，有天晚上風浪很大，他也跑船尾去方便，在鏈條（有些地方是欄杆，有些地方是鏈條）那裡讓突然的一個浪就捲入海里，船正在涌浪中無規律地混搖，結果船尾沒入水中時又把他像撈魚一樣撈了回來，從此他這個怪癖就消失了。故事是否屬實不大清楚，這個人我工作時已經退休，但是像科考船發生這種奇遇是有可能的，因為後甲板比較矮。 另外某些時候還需要進入密閉空間作業。這個必須嚴格按照操作規程來，先測氧，明火作業還得測爆，只有符合標準才能進入，而且要至少兩人合作。一旦發現有意外，也不能盲目施救，這往往容易導致悲劇擴大，這樣的事故都發生不少，我也懶得再羅列。我有一次，船上裝卷鋼，我去艙內檢查貨物，結果剛爬到二層櫃就感覺呼吸不暢，趕緊又爬到艙面上來，因為用了好多木材作襯墊，所以裡面氧氣含量就比較稀薄，也許空氣中含有毒氣體。我所在的一艘木材船就曾經有印度工人剛一下貨艙，直接就有兩人中毒死亡。總之，像高空作業，舷外作業，明火作業，封閉空間作業都是一些危險性比較大的作業，但嚴格按照操作規程來的話就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發生的事故。此外，一出住區就記得帶安全帽，尤其是老船。一些零部件基座或者螺絲鏽蝕之後變得不牢固，再加上船體振動，三搖兩晃就掉下來了，戴上安全帽畢竟能起個緩衝作用。我所在的一艘老船就發生過大桅上掉下來一個廢棄的天線座子，前大桅還掉下來一個航行燈，多虧都沒有傷到人，砸到人都是能致命的。大風浪天氣中做事更要小心，有時固定好的吊杆頭可能左右移動碰到人，沒扶穩當就很容易摔倒，好多駕駛員有過在駕駛台地板上反覆從一側滾到另一側的經歷。碰上颱風天氣，即使在避風也得非常注意，如果走得稍微遠一點那就要用繩子拴在腰上，另一頭固定住。 船上無論甲板部還是輪機部，危險都是無處不在，那麼光做個飯菜的廚師會不會好一點呢？廚師也容易受傷，除了和陸上廚師相同之處比如操作絞肉機等之外，船上廚師最常見的受傷就是燙傷和冰機間的門擠手。只有當船搖晃二三十度時，湯放進鍋子里就馬上全灑光了沒法做之外，廚師要儘可能做湯給大家喝，這樣船搖晃時滾湯灑到胳膊上，就容易被燙傷。所以每個船上都會有美寶之類的燙傷藥膏。冰機間門有幾百斤重，有時船一搖晃就來回擺動將手指頭卡傷，曾經在船上就碰到兩次大廚手指被擠傷的事情，一個上高雄醫院治療，另一個直接在上海下船了。船上還有個大廚遭遇過身體被擠傷，當時還在義大利住院治療的。當然我還聽說過有廚師進了冰機間，人出不來，裡面的報警按鈕也找不到，結果在裡面凍僵了之類的事故，那畢竟是少數了。冰庫里的報警一般會通到駕駛台和廚房裡，病房裡的報警一般通到駕駛台和醫生房間（如果有的話）。和陸上不一樣的是船舶經常會搖晃，所以很多動作會變形，有時候簡單的切菜也可能切著手，另外廚房的地板為了清潔衛生，一般都是鋪瓷磚，有的老船瓷磚不是防滑的，船搖晃時很容易摔倒。好多船上為了取菜方便，都有升降機，茄子、西紅柿滾落到下邊一定鎖好安全裝置之後再去撿，要不也可能導致意外發生。 船上生病的問題也要提一下，以前船上三十多個人，一般都有船醫。但現在好多職位船上都沒有了，船醫也是。船上一般都有藥房，但船醫一般由二副兼任，發發藥品之類。在船上，一般的小毛病比如感冒船員自己就像點菜一樣知道拿什麼葯吃，嗓子疼再搭配點消炎藥，蹭破皮了要幾個創可貼，腳讓釘子扎了塗點雙氧水。但碰上大病、急病呢，像急性闌尾炎，在陸上這是一個最小的手術，在船上沒有條件卻讓人疼得死去活來，甚至可能致命，曾共事的大副就說起過，以前他們船上有個年輕的水手，也是命不該絕，剛好在港口時感覺肚子疼，是交班水手去叫他時發現他在房間里打滾，趕緊送往醫院，診斷結果是腸粘連，如果救治不及時，這個病是致命的啊。他們那個航次是要去美國長灘，要是開到太平洋中間病發作的話，那就非常危險。船在大洋上，離最近陸地也有十幾天航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能通過無線電通訊請求醫療援助。船上也有一本叫做《國際無線電信號規則》的書，專門有個章節是關於醫療援助的。但那個效果就差多了，即使診斷正確，或許藥品又不齊全，該用的葯船上沒有，或許需要做一個簡單的手術，誰來執刀？雖然我們學過急救和高級醫護等課程，會縫合傷口，知道闌尾炎是右下腹壓疼和反跳疼，真要碰上這種事了，誰敢上啊？就算有膽大的敢上，船上的無菌環境上哪裡去找啊？嗎啡屬於管製藥品，每到港口都查得非常嚴格，所以大多數船上沒有嗎啡和杜冷丁之類的鎮痛劑。沒有麻醉劑，生割或者生縫？所以真要有什麼大病只能祈禱菩薩，自求多福。 船上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除非大病，否則就得帶病工作、值班。沒有陸上請病假這一說，如果感冒發燒、船碰到大風浪還暈船、睡不著覺、吃不下飯這幾種情況同時發生，而這不是沒有過的事情，也一樣得工作，那日子可真是苦呢，一分一秒都覺得很難熬。總感覺經歷過航海的人沒有什麼吃不了的苦。發一組大副房間照片，大副因為經常要和理貨和工頭打交道，所以大船通常還有個小辦公室或者說接待室。
為了讓這一部分更加豐滿和具體，講兩個自己驚心動魄的經歷吧。時間都是2000年前後，雖然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個別細節問題可能和當時實際情況有一點出入，但恐怕是永生難忘的，關鍵不一定能表達到位。 那還是在一艘很舊的科考船上，船很小，總長68米、吃水3.5米，排水量1100噸。這個船2008年退役，估計現在已經被拆掉了。我當時在上面做三副，大副是個老頭，二副是一個師兄。船上每天都收氣象傳真圖，從圖上看已經形成一個黃河氣旋正往東移動，氣旋入海還會加強，造成大風天氣。那天上午，船長看了十點四十那個地面分析圖之後覺得不好了，這裡多說一句，這個日本JMH分析圖是世界時0點也就是北京時間8點的天氣實況，還需要一點時間進行分析和數據處理，十點四十才發，接收圖約20分鐘，所以我們看這張圖的時候實際上已經延遲了3個小時。船長實際上已經知會過首席科學家，說會來風，看了圖覺得不妙再次找到他，說該走了，不走會吃上風，首席也一貫尊重船長的意見，但那天剛好就剩下一個站位，不做完數據不連續還是什麼原因，反正非常可惜，所以就想做完，船長也沒有多堅持，然後做完之後就全速駛往山東石島灣去避風，風已經慢慢起來了，到第二天中午，我下班時風浪已經比較大了。艱難地吃完午飯，休息了一會，船被搖晃得到處亂響也睡不著，乾脆就上駕駛台去陪師兄聊天，我倆都不暈船，他是天生不暈，我是後天適應了，大副五十多了卻還是暈船。一上駕駛台，船長也在上面，表情非常嚴肅。我天生就是個嚴肅不起來的人，但在那個氣氛裡面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到三點多鐘時，風浪還在增大，搖擺幅度更大，傾斜儀指示就沒有低於三十度（單側）的，船長臉色越來越白，二副也是讓令人窒息的沉默搞得很難受嘟噥了一句：「恐怕會晃到40度」，操舵水手報告船長航向時也開始帶著明顯的顫音，大風浪天主機容易飛車，船長不放心又給機艙搖了個電話，跟老軌說：「風浪很大，即使是用應急措施主機受損也不能出現停車」。快四點鐘時，大副上來接班了，剛一上駕駛台就跑到舷邊去嘔吐去了，雖然不值班，二副和我都沒有離開駕駛台，一則大副暈船，我倆在上面多少可以幫點忙，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回房間心裡也不踏實，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情況在駕駛台還可以最先知道。船繼續劇烈搖晃，抓扶把手的胳膊都發酸了，或許都不叫抓扶，搖那麼大角度應該叫吊著。正在祈禱，又過來一個大涌浪，船很快往一邊搖過去，二副低頭看傾斜儀，然後說了聲「42度」，我一看船長，臉色慘白，張著嘴正往外呼氣。船雖然有穩性，但是達到一定的角度之後會穩性消失，叫做穩性消失角，這個角度到底多大誰也沒去算過。當時大家誰也害怕，我也不例外，只盼著早點到達灣里，其他腦袋裡面一片混沌，只是很麻木地看著風來浪去。那天，機艙的人該值班的還值班，不值班的就到處幫著檢查有沒有地方漏電，廚師照常準備伙食，沒有一個人嚇得無法工作或者逃離崗位。這就是在船上，一旦遇到危險情況，只有照常做好自己的工作才能度過危機，要是單獨逃命的話覆巢之下無完卵。後來左舷燈又不亮，就拉了根線接個燈泡放在玻璃罩子裡面，克服種種困難終於在晚上八點來鍾到達石島灣，我們好多人都往家裡打了電話，報一聲平安，但多數沒有講到下午的驚險局面，我跟家裡父母也沒講，但是跟當時的女朋友講了，那主要是因為有不良企圖，想讓她盲目崇拜我使然。 前面的一些帆布罩子被颳得嘩嘩亂響，眼睛裡能看到的天線就沒有一根是直的，海面上早就不是那種賞心悅目的蔚藍色，而是綠中帶黃，到處是白絲絲（請參看大風浪照片），小山一樣的巨浪，船被海浪托上去又掉下來，不斷地有海浪蓋過駕駛台，船簡直就成了一艘潛水艇，雨也越下越大，視線已經變得很差，主要依靠雷達航行了。自動舵早就沒法用了，操舵水手有四十多歲了，經驗豐富，駕駛室里四個人也就我經歷最少。雖然用的手操舵，朝著石島方向去，當時屬於偏頂風浪航行，一個浪過來就讓船首向偏開十幾度，即使沒有受到海浪的突然衝擊，也得用十幾度的舵角產生一個轉船力矩來抵消風壓力矩，這樣才能勉強沿著計劃航線行使，航跡不用說，肯定是彎彎扭扭的。有時風浪合力作用下，操舵水手還偶爾報告：「船長，把不住了！」，意思是船長所要的航向維持不了了，船長是兩點多鐘時明確地從二副手裡接過航行指揮權的。除了外面的風聲、雨聲、波浪衝擊船體聲，駕駛台里四個人都不說話，那個沉默讓人窒息和害怕。船不但顛簸，還左右搖晃，二副一沒抓穩椅子扶手，一下就被摔到雷達的一個角上，雖然不鋒利，還隔著衣服，當即出現一條血印。船老了，線路老化，加上下雨，那個圓圓的雨雪清掃器居然漏電，我還不知道，用手去抓時被猛地過了一下。不一會，又聽下邊有人喊：「後住艙冒煙了！」當時船上有個電工，也不及請示領導了，因為特殊航行條件下，輪機長和船長一樣，也早就趕往機艙，他就趕緊把後住艙的電給拉停了，也是線路老化，短路打火，因為發現得及時，所以並沒有著火來。大風浪天要是再碰個火災那真的不敢想像，因為火要是燒起來，造成全船停電，主機停擺的話，大風浪天里，很快失控狀態的船舶會處於橫風橫浪狀態，必出事無疑。 到三點多鐘時，風浪還在增大，搖擺幅度更大，傾斜儀指示就沒有低於三十度（單側）的，船長臉色越來越白，二副也是讓令人窒息的沉默搞得很難受嘟噥了一句：「恐怕會晃到40度」，操舵水手報告船長航向時也開始帶著明顯的顫音，大風浪天主機容易飛車，船長不放心又給機艙搖了個電話，跟老軌說：「風浪很大，即使是用應急措施主機受損也不能出現停車」。快四點鐘時，大副上來接班了，剛一上駕駛台就跑到舷邊去嘔吐去了，雖然不值班，二副和我都沒有離開駕駛台，一則大副暈船，我倆在上面多少可以幫點忙，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回房間心裡也不踏實，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情況在駕駛台還可以最先知道。船繼續劇烈搖晃，抓扶把手的胳膊都發酸了，或許都不叫抓扶，搖那麼大角度應該叫吊著。正在祈禱，又過來一個大涌浪，船很快往一邊搖過去，二副低頭看傾斜儀，然後說了聲「42度」，我一看船長，臉色慘白，張著嘴正往外呼氣。船雖然有穩性，但是達到一定的角度之後會穩性消失，叫做穩性消失角，這個角度到底多大誰也沒去算過。當時大家誰也害怕，我也不例外，只盼著早點到達灣里，其他腦袋裡面一片混沌，只是很麻木地看著風來浪去。那天，機艙的人該值班的還值班，不值班的就到處幫著檢查有沒有地方漏電，廚師照常準備伙食，沒有一個人嚇得無法工作或者逃離崗位。這就是在船上，一旦遇到危險情況，只有照常做好自己的工作才能度過危機，要是單獨逃命的話覆巢之下無完卵。後來左舷燈又不亮，就拉了根線接個燈泡放在玻璃罩子裡面，克服種種困難終於在晚上八點來鍾到達石島灣，我們好多人都往家裡打了電話，報一聲平安，但多數沒有講到下午的驚險局面，我跟家裡父母也沒講，但是跟當時的女朋友講了，那主要是因為有不良企圖，想讓她盲目崇拜我使然。我這個人在對待女孩方面素來卑鄙，基本上以喪失原則為原則。 再來講第二件事。2001年1月份，那時我在船上做二副，儘管當天是三副班，我不值班，但單身一個，無家可歸所以常年駐船（本來按照規定是不值班就可以回家）。我船右舷靠青島港某碼頭的北側，，船首向073左右。我這麼交待大家也就能清楚，刮北風沒事，南風超過六級就得注意一點。但冬天一般很少有強勁南風，主要是受北面過來的冷高壓或者說寒潮的影響，吹北風。超過6級的南風只有颱風季節或者遇到氣旋才會碰到，而那時我們就會離泊去錨地避風的。正因為如此，所以大家都沒有在意，包括氣象部門和交通主管部門都沒有預報這次小型天氣系統造成的大風。 到下午三點多，風力就逐漸加大到六級了，還在繼續增大，船被風吹得都離開碼頭有一定距離，我們只好將登船的舷梯（應該稱為橋梯）收到船上。到四點多鐘，隨著漲潮，船舶受風面積增大，纜繩更加吃力，一根根都崩得很緊，然後海浪也開始越過防波堤，值班駕駛員三副馬上打電話報告單位，然後由單位值班人員通知所有人回船。等到船長他們過來時，風浪更大了，儘管在港池，但還是上下顛得很厲害，最後只好找了一塊長木板，船長他們都是從木板上爬到船上的，捎帶提一句，船長是退休後單位返聘的，年齡61歲了。當時單位開了個麵包車過來，他們留了些人在碼頭上帶纜，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冬天的風吹到臉上真是生疼，又是雨夾雪的天氣，當天氣溫是零下3°，海水溫度記得好像是6°。強光手電筒和救生圈很快就到位了，突然發現掉下港池裡面的其中一位濕漉漉地站在甲板上，是船上平時很愛開玩笑的一個機工，我們幾個激動地問他怎麼上來的，他光是東指一下西指一下卻什麼也說不上來，趕緊用被子把他給包起來並讓廚師趕緊熬好薑湯送過來。很快又發現在船尾的護車欄上吊著一個，下半截身子泡在寒冷的海水裡頭，臉上好幾個被劃破的地方在流血，我們丟給他一個帶著繩索的救生圈，將他拉至碼頭有直梯的位置。幾乎是同時，另外兩個也用手電筒找到了，我們想放下左舷舷梯讓他們游過來，他倆也試了一下，發現完全不可能，一個浪就把人衝出很遠，而當時越過防波堤撲進港池的海浪並沒有停止的跡象，只能順著浪往對岸去。這時船長往人方向扔了好幾個救生圈，看到他們每人抓了一個套在腋窩下邊這才放心一點。但我們看到港池對面也是驚濤拍岸，人要是讓浪捲起來摔岸壁上用東北話說那也完犢子了。我們一邊撥打110和119，一邊讓那個碼頭邊上的同事上岸，他爬上來後基本上就沒有多少體力了，那個早些上來的機工還給他打氣，「堅持啊，兄弟，沒事，我們都沒事」。也許一直吊著護車欄體力消耗過大，也許是驚嚇過度，平時很精神的一個人卻一直耷拉著腦袋，我們伸出去木板去接應他他也爬不過來，沒有辦法，只好讓他沿碼頭往岸上安全的方向跑，並約定好聽從我們的指揮，海浪來了就抱住碼頭上的路燈桿，海浪過了再跑，不抱住路燈桿根本就站不住人，抱過五根路燈桿，一直跑到門衛的小亭子裡面，期間又被海水從頭到腳澆透兩次，門衛不錯，也用被子給他包了起來。隨後也被送進了醫院，聽說在病床的被子下面一直抖了一個半小時。 110和119的人來了，見到那麼高的海浪，也不敢上浮碼頭救人。那個浮碼頭上下起伏幅度很大，人在上面走恐怕也很困難，救人的前提至少要自己能保護好，這個我對他們並無非議。他們兩人終於抓住了浮碼頭邊上的輪胎碰墊，在6°的海水裡泡了四十五分鐘，兩人相隔有一定的距離，但也沒有力氣再相互靠近，也爬不上去浮碼頭。菩薩保佑，浮碼頭上剛好有人出來小便，其中一個大聲吆喝救命，拉上來之後同事說那邊還有一個，救起來後先用被子捂了一陣，等後來風浪小一些了就送往醫院，其中一個狀態還好一點，勉強能夠自己走路，另外一個是由兩個人駕著上車的，兩個人都已經接近極限。 到11點鐘，風力減弱，潮水也退了一些，船受風面積小了也就化險為夷了。當時船長都擔心碼頭上的纜樁會被連根拔起，那樣肯定就得用太平斧或者伙房的菜刀剁斷其他纜繩將船開出去。印象深刻的是，老船長一聽到四個人全部都無事了，禁不住老淚縱橫，而且等下船後，再也沒有接受過返聘了，他是青島港有名的一個船長，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業務和管理都相當出色，我非常尊敬他，他現在71了，身體很好。 那個連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上船的機工，一開始狀態還很好，還鼓勵過別人，但是隨後因為驚嚇過度發起了高燒，說胡話。在冰冷海水裡泡了四十五分鐘的兩個兩個水手後來說起這個事情都是非常平淡，甚至其中有一個從醫院出來直接就上了手機城，問人家我這個手機不小心進海水了，還能不能修好？ 其實我不是不會用一些新聞報道的一些詞語或者表達這件事情，比如什麼為了保衛國家財產拉開了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書寫了一章抗狂風、斗惡浪的壯麗詩篇，或者是新時代優秀青年譜寫了一曲令人蕩氣迴腸的動人樂章……那個有意思嗎？有，不大。有個水手在家跟12歲的女兒說起這次遇險，聽得他女兒目瞪口呆，隨後他又說：「孩子，爸爸應該謝謝你，到最後時已經開始出現幻覺，我都快要睡過去了，就感覺你在搖著我的手喊我『爸爸』，『爸爸』，又猛地驚醒過來。真的，爸爸謝謝你。」他女兒早已熱淚盈眶……誰無家庭，誰無孩子？或許他們事後還會找領導要求給予一點獎金或者營養費，想法非常簡單，讓老婆孩子生活過得盡量好一點。不要鄙夷他們，雖然卑微，但他們在家裡就是頂樑柱！就是老婆孩子的天！ 貨物怎麼偷呢？天津就曾有船公司還因為這個事情重重處罰過一個船長，我聽說罰了他三十萬人民幣。以前好多跑中日韓的小船都是裝運工業垃圾，一些人在上面干很累，因為總要去貨艙拆開一些廢電機把銅給弄出來，現在這種情況少一些了，艙蓋上打鉛封。但中國人實在太聰明，小日本那些鉛封對某些人來說如同擺設。即便是裝不值錢的廢鐵，一樣有人要，到了中國沿海，電話一打，馬上就有小漁船靠過來，直接開艙賣貨，隨便他們多少人，反正就是一個小時一萬塊錢，然後船上人一起分，曾經還有艘小漁船買這種廢鐵因為貪婪把自己船都給裝沉掉了。集裝箱貨物也有得偷，把鉛封弄開之後開門，比如跑日本的好多冷凍柜子裡面都是一些蔬菜，所以弄點芹菜、大蒜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然後再把鉛封復原。有些集裝箱裡面還有玩具、打火機之類的東西。反正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吧，要是船裝運大米或者黃豆，弄幾袋大米黃豆那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我曾經在泰國裝運過糖，去馬來的巴生，船上人也討論是不是弄點，但那個糖是褐色的，有人說是工業糖，有毒，所以就作罷了，主要是裝原木和卷鋼，那個沒法弄。還裝過化肥和水泥，去弄那個更是有病。 以前通過船上人偷渡去美國、日本、韓國的人恐怕不少，有些船員干這個發了財，從此棄舟登陸過起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也有些人因此而身陷囹圄。我有兩個同學，畢業之後去公司上船實習，或許干實習生太累了，反正是船到美國之後人就找不到了，開始還以為他在船上被人丟海裡面去了，沒想到幾年之後又有了音訊，只是尚且單身，又不想找黑婆子。我曾經去過日本的大分港（OITA），那個港口所有大陸船員都不允許下地，台灣的船長輪機長可以下去，據說就是因為偷渡的人很多，現在日本專門有對付偷渡的儀器，有一定的作用距離，凡是有心臟跳動就會有顯示。因為偷渡而發生的悲劇也不少，曾經有個水手長，收了人家錢，承諾把人帶到美國。他倒也會找地方，讓人藏到船艏一個壓載艙裡面，往裡面放了一些食物之後又把道門用螺絲擰死，誰也看不出來。那天船長看見船頭翹得太高了就讓大副打滿船艏的壓載艙，本來打排壓載水都有嚴格的程序，要在本子上記錄，大副告訴水手長，水手長還要往機艙遞木牌子，剛好那次大副沒有這麼做，直接通知機艙開閥，結果可想而知，我想那個偷渡的人在看著水逐漸冒上來該是多麼的恐慌和絕望，甚至懷疑遭了暗算。這個故事是偶然聽到的，不知道是否屬於杜撰。 上面兩件事情是我最驚險的兩次經歷。其實這麼些年，像船舶火災、擱淺、碰撞、走錨都碰到過，這裡只略微提一下。火災經歷過三次，因為發現及時，都是用滅火器就撲滅了，其中兩次是電線線路老化，有一次還用了一個多小時，紙質泡沫的煙有毒，參加滅火的人接連幾天都頭暈。擱淺那次是在日本的濱田（HAMADA），船出港時船體感覺到明顯的振動，隨後船上水手長就拿著一些堵漏毯木楔等工具往機艙跑，不過也沒發現什麼問題，船長趕緊通過高頻叫來一艘拖輪，在拖輪保護下出港了，後來修船的時候進塢，發現船尾有塊地方油漆全沒有了，船殼也略有變形，沒有其他大問題。碰撞是船碰碼頭，後面會講到。在日本的鹿島（KASHIMA）和浙江乍浦都因為風大流急走過錨，還巧了都是被我發現的，那也沒事，絞起來重拋就完了，如果沒有發現則很可能會發生碰撞或者擱淺等事故，在乍浦把錨絞起來之後發現錨鏈上的鐵鏽全被海底的沙子給磨掉了，鋥亮，除了沒有油漆，跟新的一樣。 我說下福建的情況,在福建像樓主這樣年齡的科班出身,三大海運學院的基本是:大部分上海海運的都發了財(做貨運、船舶中介等），大部分大連海運的船長考進了各地海事局，大部分集美的還在跑船。 6、船上犯罪 主要有走私、偷裝運的貨物、偷渡、賭博和殺人。船員以前都有一個購物本，每次滿多長時間就可以帶一個大件，免關稅，那是合法的。如果沒有滿時間也捎帶那就不可以了，但還是有人那麼帶，現在沒人稀罕大件了，所以我這裡講的主要是一些其他物品。我想最主要的就是煙酒，自己也曾經干過，不光在新加坡賣過煙，還在印度HADIA賣過酒，幫一個水手把他的成本兩塊人民幣一瓶的嶗山啤酒以兩塊美元一瓶的價格賣給另一艘船上的波蘭人。好多海員在印度以及孟加拉、巴基斯坦都有過賣酒的經歷，高額利潤確實誘人。像孟加拉、巴基斯坦都是禁酒國家，所以工人買了酒都是捆在腰裡，裹在褲腿里捎帶出去，印度好像不禁酒，但要是被他們那些如狼似虎的海關官員抓住了那也了不得，船上人有辦法，想買酒喝？沒問題，把錢交上，然後把酒瓶子蓋打開遞給他，這樣他就沒法往下帶了，只能現買現喝。走私煙有些船就被抓到過，因為上海等地方很喜歡日本的七星煙，那個煙在韓國或者日本買免稅的比較便宜，到長江港口很好出手，利潤好像也接近50%，不過有時風險大。以前跑韓國經常有人走私芝麻，現在主要是往國內捎點化妝品，有些船員的老婆乾脆開起了這樣的網店，往韓國也捎東西，具體什麼我不說了，免得斷了某些人的財路招人忌恨。日本的化妝品其實也不錯，國內奶粉出現很多問題之後，好多人捎日本的明治奶粉。貨物怎麼偷呢？天津就曾有船公司還因為這個事情重重處罰過一個船長，我聽說罰了他三十萬人民幣。以前好多跑中日韓的小船都是裝運工業垃圾，一些人在上面干很累，因為總要去貨艙拆開一些廢電機把銅給弄出來，現在這種情況少一些了，艙蓋上打鉛封。但中國人實在太聰明，小日本那些鉛封對某些人來說如同擺設。即便是裝不值錢的廢鐵，一樣有人要，到了中國沿海，電話一打，馬上就有小漁船靠過來，直接開艙賣貨，隨便他們多少人，反正就是一個小時一萬塊錢，然後船上人一起分，曾經還有艘小漁船買這種廢鐵因為貪婪把自己船都給裝沉掉了。集裝箱貨物也有得偷，把鉛封弄開之後開門，比如跑日本的好多冷凍柜子裡面都是一些蔬菜，所以弄點芹菜、大蒜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然後再把鉛封復原。有些集裝箱裡面還有玩具、打火機之類的東西。反正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吧，要是船裝運大米或者黃豆，弄幾袋大米黃豆那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我曾經在泰國裝運過糖，去馬來的巴生，船上人也討論是不是弄點，但那個糖是褐色的，有人說是工業糖，有毒，所以就作罷了，主要是裝原木和卷鋼，那個沒法弄。還裝過化肥和水泥，去弄那個更是有病。 以前通過船上人偷渡去美國、日本、韓國的人恐怕不少，有些船員干這個發了財，從此棄舟登陸過起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也有些人因此而身陷囹圄。我有兩個同學，畢業之後去公司上船實習，或許干實習生太累了，反正是船到美國之後人就找不到了，開始還以為他在船上被人丟海裡面去了，沒想到幾年之後又有了音訊，只是尚且單身，又不想找黑婆子。我曾經去過日本的大分港（OITA），那個港口所有大陸船員都不允許下地，台灣的船長輪機長可以下去，據說就是因為偷渡的人很多，現在日本專門有對付偷渡的儀器，有一定的作用距離，凡是有心臟跳動就會有顯示。因為偷渡而發生的悲劇也不少，曾經有個水手長，收了人家錢，承諾把人帶到美國。他倒也會找地方，讓人藏到船艏一個壓載艙裡面，往裡面放了一些食物之後又把道門用螺絲擰死，誰也看不出來。那天船長看見船頭翹得太高了就讓大副打滿船艏的壓載艙，本來打排壓載水都有嚴格的程序，要在本子上記錄，大副告訴水手長，水手長還要往機艙遞木牌子，剛好那次大副沒有這麼做，直接通知機艙開閥，結果可想而知，我想那個偷渡的人在看著水逐漸冒上來該是多麼的恐慌和絕望，甚至懷疑遭了暗算。這個故事是偶然聽到的，不知道是否屬於杜撰。同學有碰到過偷渡的，當時他干二副，不記得那是在非洲多哥還是塞內加爾。那是一個窮得可怕的地方，當地人都光著腳，衣服襤褸，船上的船東代表指責WATCHMAN（看船人）不制止工人偷大米，叫來代理把那個WATCHMAN辭退了，後來遭他威脅要殺死他，嚇得船東代表就不敢走下舷梯一步。對於餓昏了的人，那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所以同學值班時就不去制止工人偷大米了，一方面不敢，另一方面，一船大米一萬多噸，工人偷還能偷多少啊。船剛一卸完貨，碼頭上的人就一窩蜂湧上舷梯，根本就制止不住，還有把人衣服扯爛的，只好讓他們上船了，那些人都拚命往貨艙里跑，其實貨艙裡面都已經掃得夠乾淨了，他們不管，爭先恐後地順著艙內梯子下艙，有的離著艙底板還有一米多高就往下跳，好像來不及一樣，有一個鼻子嘴巴都摔出血了也不管不顧，趕緊掃大米，還有一些在艙裡面打起來了，因為掃成一小堆一小堆之後還沒有來得及裝口袋裡被別人收走了，而另外那人就聲稱是他自己掃的，在艙里就扭做一團，因為長期飢餓，都沒怎麼有力氣，不一會兩個人都打不動了，光坐在那裡喘氣。這種窮地方的人最容易偷渡，總覺得只要走出去就有飯吃了，任何地方都會比在這裡挨餓強。船開出來兩個小時，同學正在發正午報（報告公司船位等），水手突然就大喊：「二副，前面有個黑鬼！」 同學尋思卸完貨之後就通知所有工人離船了，怎麼可能還有人在船上呢？但定睛一看，可不是有個人在船頭那裡！讓水手馬上報告船長，當天是農曆八月十五，過中秋節，船長和好多人都在餐廳廚房那邊幫忙，在港口又買了幾隻活雞，正在那裡殺雞呢，一聽到有人偷渡，大副拎起血淋淋的菜刀就沖了出來，老軌抄了一根鐵棍跟在後面，還有好幾個人聽到聲音也跟著一塊出來了，其實根本用不著，那個黑人看到這個架勢，就主動朝生活區這邊走過來，走路搖搖晃晃的，才走幾步就摔了一跤，都已經快餓暈了。經過詢問，那人已經在貨艙的管子弄裡面藏了六天了，餓得受不了了才跑出來，船長只好下令掉頭往回開，到了外錨地，減速停車，叫過來一艘小漁船，把偷渡的黑人放了下去，然後給了小漁船半袋大米，又覺得偷渡的黑人可憐，把另外半袋子就給了他，人家千恩萬謝地走了。這個開出來才兩個小時，損失倒不是很大，有的船開出來幾天了那損失可就大了。從那以後，船上政委總是在開航之前就領著一幫人到處檢查，看有沒有偷渡的，連煙囪頂上都不放過。 尤其是跑美國的船，經常能碰到黑鬼子，也許他們覺得美國就是天堂，即使討飯也比在非洲吃得飽。美國對偷渡又控制得非常嚴格，一旦發現偷渡者，移民局官員就會組織調查，還要警告或者處罰船東，在船上的船長也會被搞得焦頭爛額，不勝其煩。他們會問船長：這些黑人，船上給飯吃了嗎？有沒有逼迫他們幹活？虐待他們了沒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如果讓他們幹活了，在遣返之前還得支付他們工資。尤其為了反恐需要，國際上實行《船舶保安規則》以來，這個事情抓得更緊，所以，誰都怕遇到這樣的倒霉事情，特別是船長。有好多外國船，據說航行到大洋上一旦發現偷渡客，直接就像對待牲口一樣丟到海裡面去，死生由命。台灣還是香港也有個船長，船開航幾天之後船上發現五個偷渡的黑人，返回去不能保證班期，留著吧還是個麻煩，乾脆也全部下海，但這個船長還是心存善念，讓他們都吃飽飯，喝足了水，又每人給他們套了一件救生衣，然後才丟海裡面。正是這個善念給他自己帶來了牢獄之災，到2005年時還在國外監獄裡面呆著。那五個傢伙有三個活了下來，然後就把船和船長給告了，但總歸死了兩人啊，毫無疑問的船長要負絕對責任。 船上因為工作繁重，陰陽失調，好多人火氣都很大，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吵起來了，吵架那也無所謂，工作中哪沒有磕磕碰碰的事情啊？性格開朗一點的，找個中間人一說和，來點小酒一喝，錯了的低頭賠個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了，有時甚至更好，或許到了逃生的關鍵時候，恰恰是曾經大吵過一場的「仇人」能想得起去叫正在睡覺而不知道逃生的人，恰恰是「仇人」在關鍵的時候推了一把，免於被重物砸中。但是有的人性格抑鬱，吵了架尤其是吃了虧之後總尋機復仇，三來兩去的仇恨越來越大，越想越氣直到最後起了殺心。這種事情很少，我沒有碰到過只是聽說過。船上殺人有時毀滅證據太輕鬆了，殺了之後丟海裡面誰也不知道。有個老軌，平時待人相當苛刻，後來被手下敲暈扔到鍋爐裡面燒掉了。還有個台灣船長，總是喜歡打三副，不如意就是一個嘴巴，狗急也有跳牆的時候，後來三副一刀把船長給宰了，屍體丟到海裡面去了。好多船上是不賭博的，那容易引起矛盾。曾經有艘台灣船，上面有個服務生，本來賺錢就最少，特別喜歡賭，還逢賭必輸，別的人贏了他也就算了，還嘲笑他，買件新衣服，看見他送茶來了，跟大家說，我這件衣服是他給我買的，那個就說昨晚我那瓶酒是用贏的他的錢。服務生在船上地位很低，誰都可以職責他幾句，本來就窩火。第二天他去送點心的時候，餐布下面放著一把太平斧，找著平時奚落他的人，掀開餐布就劈，連殺四人，釀成一樁大血案。我所在的貨船都沒有賭博的，但並不代表其他船就沒有，在日本下地時路過湖北某船公司的船，就看見他們在裡面抽煙打麻將熱鬧得很。我同學也說他經常喜歡打麻將，還贏多輸少，因為是幹部船員，掙得比較多一些，不好意思贏普通船員的錢，贏了也就賣酒買海鮮給大家吃吃喝喝。有的船上是打撲克，像山東船員打那個「保皇」，就很好玩，一共四副撲克，也很適合用來賭，五一五的碼子打幾個小時百把塊錢的輸贏。打這個牌記性好的很佔優，前面提到的那個二副師兄，四副牌他用心的話能夠記到「7」，也就是說7以上的牌還有哪些沒出他能記住，但那麼打一個多小時後他就累得頭疼，就是玩玩何必呢，所以他只是大體上留意一下。我曾經共事的一個大副，他就好賭，但是自己船上沒有賭局，靠碼頭時他有時都跑到其他中國船上去和人玩那個「砸金花」。也有些賭癮大的在船上玩百八十的不過癮，到港後上賭場去玩，像海防就有賭場，斯里蘭卡也有台灣人在那邊開賭場，不收門票，裡面飲料免費，還享受空調，有次一艘青島船過去，呆了一個星期，船上血基本上被吸干，只剩下一點點伙食費。曾經有個干漁船出身的小夥子，在船上堅持幹了一年半，攢了點錢，在模里西斯休假，飛機票也買好了，第二天的，當晚無聊就出去轉轉，轉進了華人開的賭場，鼓鼓的腰包一夜之間就空了，只好找代理又退了飛機票，在船上又幹了一年半才回的家。這也不是最離譜的，我聽河南一個夥計說他曾經在船上碰到一個機工，船跑美國，最喜歡去那個拉斯維加斯賭場玩，輸光了就借錢，最後他想休假了，不但一分錢沒攢下還欠著別人的錢，別人不肯讓他下，讓他還清債務再下，那夥計最後幹了7年，一分錢沒攢下來就回家了。 7、 陸上不適應 剛上船幾年就轉行還好一點，時間一長轉行就越困難，當然也不是絕對的，上海某船舶經紀公司的老闆就很牛，公司雖小，盈利能力相當強，他就在船上做了十五年，做了幾年船長之後才下來的。船上有相當一部分人因為缺乏溝通和交流性格變得抑鬱、古怪，很不好打交道，我舉個典型例子，干二副時，當時有跟班水手，他就很古怪，雖然下著雨，雨不大，晚上主要是看燈光瞭望有無來船，他偏要把雨雪清掃器打開，我說關上吧，沒用還有噪音難受就關掉了，他見我說難受還偏要打開，好像我難受他就舒服一樣，好吧，我也比較厚道，不想和他衝突當時就沒有怎麼樣，然後趁他小便自己從控制面板那邊把電給斷掉，那個地方只有幾個人知道。他回來之後看到停了，以為我又把下面開關關了就又扭了一下，不轉，再扭還是不轉，我這時候裝作很關切地問：「怎麼啦，我剛才定位去了，沒有注意。」他支支吾吾不吭聲，我也把開關扭了一下，說「不轉了，可能電機燒了，明天跟船長說一聲，打個修理報告吧，我不會說是你晚上非要開」，隨後他一改常態，變得非常殷勤，一會給我倒茶水，一會又問我餓不餓，要不要他下去煮麵條。我又說等白天值班時我可以先拆開看看，小毛病我們自己就解決了。拆啥拆？我把閘刀合上就好了。到晚上我告訴他修好了，並蒙他說是電磁繼電器接觸不良，他一聽這個「高科技」名詞，旋即被鎮住，並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從那以後那個開關連碰都不敢去碰了。 船上有怪癖的人不少，有的睡覺睡不著就總從這頭換到那頭，整晚折騰；甚至還有個水手長，從來就不睡床鋪，只肯睡沙發。見過兩人，只要是水裡面長的東西就不吃；吸煙時喜歡往煙捲上塗清涼油；有的人總喜歡拔腿上的毛；有的人喜歡拿廚房洗潔精洗澡（這個不一定是怪癖，因為機艙的人有時候一些油污確實用洗潔精清洗效果好）。 在船上時間一長，腦袋還容易僵化，忘事。比如有時候在船上不和二管輪交換正午報告，只是機艙打個電話上來。剛掛上電話走幾步就忘了，剛才到底是12噸還是15噸？有時乾脆掛上電話之後嘴裡念著「12噸」「12噸」，然後記入航海日誌。那次我做16個月，到最後計算航程時我都要核對兩到三遍，因為天天要給代理報預計到港時間，航程非常重要，儘管我很小心，還是算錯了一次，最後造成一點小被動，代理說根據船速好像到不了啊，一核對果然少算了30海里，那就是因為腦袋發木了。 船上的人大多數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一方面很羨慕陸上人正常的生活，體面的工作，精彩的人生，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不如人，所以有個水手就經常念叨：「爹媽窮，自己笨，來上船，唉，沒辦法。」到了港口，看到代理戴著眼鏡，一身光鮮地上船，而自己卻穿著髒兮兮的工作服干著繁重的體力活，自卑感更強烈，有時候覺得甚至碼頭工人也比自己強。不光一些普通船員如此，好多幹部船員也自卑。一到港口，總會有海關、衛檢、邊防的人上來，有時還有海事局的安檢官員，那些人尤其是一些窮國家的官員，上船以後有的其實都很年輕，但卻作威作福，逮誰訓誰，經常都把一些船長、輪機長都訓得手足無措，對他們只好唯唯諾諾。曾經到國內某港口，衛檢官員滿船找蟑螂，沒有找到，又說要檢查大米，檢查之後又說大米裡面有蟲子，船長也是本分人，說讓廚師把蟲子挑出來，衛檢的官員扶扶眼鏡，斜著眼輕蔑地跟船長說：「船長，你吃蟲子嗎？馬上銷毀！」有些國家的PSC（港口國監督）官員上了船故意脾氣老大，連和他們申辯解釋一句都不行，越解釋，越檢查得仔細，缺陷越多，然後拿著滿紙的缺陷找船長，那是他們要錢要煙酒的籌碼。有些船長老軌乾脆交待年輕的駕駛員輪機員千萬不要爭辯，還要拿著筆記本裝出一副非常虛心、謙恭的樣子。好些船東一上船也是指手畫腳，這裡都全是銹，那裡又很臟，然後埋怨船長督促不力，保養沒跟上。久而久之，對於陸上人，船員普遍都有自卑感，休假之後也揮之不去。 船上的人大多數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一方面很羨慕陸上人正常的生活，體面的工作，精彩的人生，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不如人，所以有個水手就經常念叨：「爹媽窮，自己笨，來上船，唉，沒辦法。」到了港口，看到代理戴著眼鏡，一身光鮮地上船，而自己卻穿著髒兮兮的工作服干著繁重的體力活，自卑感更強烈，有時候覺得甚至碼頭工人也比自己強。不光一些普通船員如此，好多幹部船員也自卑。一到港口，總會有海關、衛檢、邊防的人上來，有時還有海事局的安檢官員，那些人尤其是一些窮國家的官員，上船以後有的其實都很年輕，但卻作威作福，逮誰訓誰，經常都把一些船長、輪機長都訓得手足無措，對他們只好唯唯諾諾。曾經到國內某港口，衛檢官員滿船找蟑螂，沒有找到，又說要檢查大米，檢查之後又說大米裡面有蟲子，船長也是本分人，說讓廚師把蟲子挑出來，衛檢的官員扶扶眼鏡，斜著眼輕蔑地跟船長說：「船長，你吃蟲子嗎？馬上銷毀！」有些國家的PSC（港口國監督）官員上了船故意脾氣老大，連和他們申辯解釋一句都不行，越解釋，越檢查得仔細，缺陷越多，然後拿著滿紙的缺陷找船長，那是他們要錢要煙酒的籌碼。有些船長老軌乾脆交待年輕的駕駛員輪機員千萬不要爭辯，還要拿著筆記本裝出一副非常虛心、謙恭的樣子。好些船東一上船也是指手畫腳，這裡都全是銹，那裡又很臟，然後埋怨船長督促不力，保養沒跟上。久而久之，對於陸上人，船員普遍都有自卑感，休假之後也揮之不去。 好多人休假後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連我當時都覺得視頻聊天挺神的，像一些普通船員更加跟不上時代，新鮮事物、流行詞語沒聽說過，投資理財一竅不通，文化娛樂熱點更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該去幹什麼，該去玩什麼，該喜歡什麼，該討厭什麼。平時找同學朋友玩，一個個都在上班，晚上玩，又找不到共同的話題，然後就只好天天抱著電視機或者影碟機看得天昏地暗，看幾天就煩。尤其是一些年齡較大的老船員，家裡不缺錢花，孩子也工作了，因為常年在船，離久情疏，要親戚沒親戚，要朋友沒朋友，想出去串個門卻不知道上誰家好，甚至無處可去，老婆孩子也早已經習慣了沒有自己在家的日子，親戚？朋友？丈夫？父親？啥也不是，社會角色迷失乃至缺失，好像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多餘的人，自己多年流血流汗，省吃儉用，到頭來卻換回一場空虛，那種人生失敗感一定來得非常濃烈和苦澀。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偏偏喝酒還找不到伴，找到酒伴卻說不到一塊去，所以他們就迫切地希望早日回到船上去，過上那種習慣了的漂泊生活，似乎只有那個環境才能讓一顆心踏實下來，那裡可以喝酒、打牌、聊女人，多麼愜意啊。值得同情的是，這種人退了休之後，難以適應陸上生活，又不能再上船，精神支柱沒有了，整天鬱鬱寡歡，長吁短嘆，整天生活在回憶當中，人很快就垮了甚至一命嗚呼。大學時有個專業課老師曾經說過，海員是口青春飯，趁著年輕身體好做做還是可以的。但他話鋒一轉，又說和做妓女很相似，本來發誓再也不幹了，沒有錢花了又只好上船。許多人內心裡還是渴望改行的，雖然近幾年船員特別是高級船員工資在上漲，好多人經常會產生賺了錢有什麼用的虛無感。在船上，近幾年為了做一些安全管理體系的文檔工作，好多人會使用辦公軟體裡面的WORD，少數人還會使用EXCEL，還學會了列印和複印文檔，但其他的好多人就不會了，比如做幻燈片，收發郵件，使用MSN或者SKYPE是最基本的辦公室技能，船上恐怕好多人都沒有聽說過。不但如此，船上在生活方面和辦公室文化也是格格不入的，辦公室的白領男女一見面都是微笑著打招呼：「HI！」「早」或者「MORNING!」船上大都是一些粗人，他們可沒有這麼濃郁的布爾喬亞小資產階級情調，早上碰了面問「還沒死？」那算客氣的，有時直接就是「操你娘」或者「你媽了個B」，反正大家都知道誰是誰，所以也都習慣了，覺得無所謂，把那個當成昵稱就完了。這個不難，一學就會了，現在我也像模像樣地跟網友酸溜溜地「HI!」難的是船員下地後人脈資源相當匱乏，沒有自己的圈子，而且缺乏交際手段和技巧，做東請桌酒卻完全駕馭不住酒桌氣氛，該說話時說不出來，該敬酒時不敢舉杯，外人看起來好像是別人在請他吃飯，做銷售就會感覺非常掣肘。有些普通船員很想下船後利用攢的錢做點小買賣，或因與時代脫節看不準市場，或因沒有經驗打不開局面，據我所知大部分都沒有取得理想的效果，最後賠了錢還得上船去填補虧空。 8、其他 船員無法像常人那樣享受天倫之樂。膝下承歡，稚子侯門，孩子依依求抱，含飴弄孫等詞語對他們來說好多時候就像遙遠的傳說。父母壽辰時人卻遠在天涯，只能在甲板上對著中國方向默默地祝福，豈無遠道思親淚，不及高堂念子心，上次出海之前老媽一再叮囑我下雨天不要上甲板走路以免摔倒，疲勞就不要貪玩釣魚。十幾年前對這些嘮叨是相當煩的，但現在自己有了孩子，也是為人父母了，已經能夠很好地理解這片舔犢之情。其實人老了什麼都不圖，就希望孩子在自己身邊，然而，海員漂泊的生活註定他們這一願望難以落實。甚至還有好多海員，父母去世時都不及趕回家看最後一眼，留下人生長恨。我曾認識一個船長，也是老校友，他父母去世時他人都在另一個半球。另一個共事的輪機長，他父親很早去世，母親一手把他拉扯大，常年在外，也沒有多孝順老娘，只是休假時多陪陪老人家，有次下船休假，給老母親買了大包小包東西回家卻才知道母親已經去世一個多月了，他跟我說他當即痛苦失聲，從此他房間總有一副小對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還經常跟他的部下講：有錢別亂花，也別都給老婆，多想著老娘一點！ 而對於孩子，有好多海員孩子出生時人都在海上，我曾經共事的一個河南三管輪，他在馬來時得知兒子降生，逢人就講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非要拿出自己的雞蛋請廚師煮熟了，然後從我那裡拿馬克筆塗紅（二副還主管文具），塗得那個認真，仔細，塗好之後端著盆挨個送，還每人送兩個，最後覺得我比較有學問，央求我給他孩子起個斯文名字，我說還是你這個當爸爸的起吧，不過提示了他可以根據自己的地理位置、特殊環境、複雜心情等等起個有紀念意義的名字。許多海員都喜歡等小孩三四個月的時候上船，一則月子伺候完了，家裡面慢慢走上正軌，另一方面和孩子感情還不是很深，割捨得下，再就是孩子還不會認人，不至於再大一些上船，哭得讓人心酸。當然也有的在孩子一歲多時上船，等在船上做了一年下來了之後孩子已經會說話了，經常能聽到這樣的故事：妻子帶著孩子去機場迎接下船休假的丈夫，孩子拉著爸爸的手問：「叔叔，你看見我爸爸了嗎，他什麼時候回來？」這經常讓一些錚錚鐵漢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自己出海時也經常瀏覽孩子的照片，其實也不少，但總覺得平時照得太少了，不一會就瀏覽完了，有時看著照片就會回想起好多生活片段，而情不自禁地笑了，還會接著聯想最近有沒有感冒？是不是會多說幾個字了？晚上睡覺還蹬不蹬被子？有沒有不聽話挨他媽媽揍？買的玩具喜不喜歡？去年出海兩個月之後回家，我一打開門，孩子在沙發上抱著一個小毛毛熊在玩，然後他爺爺問他：「誰回來了？」他輕輕的，似乎有些膽怯地叫我：「爸爸。」那稚嫩的聲音，想過來親近卻又有點害怕的神態我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有不少同事的父親就是海員。其實做海員的都知道船上苦、寂寞，怎麼還讓自己的孩子還從事這個磨人的行當呢？有的或許認為子承父業不錯，或許認為這個行業旱澇保收，但更多的恐怕也是出於無奈吧，畢竟謀一個正兒八經的飯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當然也有一部分人上船遠航並非出於無奈。我碰到過的船員有好幾個是高幹子弟，有個輪機員他爸是土木工程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有個駕駛員他爸是個副司令員。他倆似乎都很喜歡航海那種生活，在船上也過得瀟洒開心，休假時間一長還特別想出海。另外還有研究員、廳級幹部的子女我也都碰到過。海事大學的航海專業碰到的級別最高的高幹子弟聽說是某元帥的孫子，有個低我兩屆的師弟也是某省交通廳廳長的兒子，還非航海專業不讀。不過航海專業的學生絕大多數都是來自農村的普通農民家庭，一方面能吃苦，另一方面覺得以後找工作不用發愁，較為可觀的收入還可以回報父母、改善家庭環境。不過好多同學在船上干幾年就棄舟登陸了，有的去做引航員，有的去了學校，還有的考了公務員，有的在公司走上了領導崗位，有的自己辦起了公司，或者經營貨物，或者經營船，也有經營船員的，可謂是五花八門。十幾年過去了，留在船上的恐怕已經不到四分之一。在長江以南的港口城市，大連海事大學畢業的找工作有一定的優勢，因為到處都是同學和校友，開展業務還是有著天獨厚的優勢和便利，衙門裡面也有好多，辦起事情來快捷迅速，解決問題時方便快捷。 海員由於常年在外漂泊，沒有機會和時間管教子女，所以許多原本可以成才的孩子淪為泛泛之輩，原本就調皮搗蛋的孩子甚至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有些普通船員，教育子女的心情是非常迫切的，教育方法卻不得當。那個浙江水手這麼教育女兒：「你要向那些聰明的孩子學習怎麼讀書。」這不一下就把孩子的自尊心給挫傷了么？一個江蘇的水手長在新加坡船廠修船時給兒子打電話，聲情並茂，說的方言基本上能聽懂，是這麼說的：「兒子呀，爸爸在外面賺這個血汗錢可全是為了你啊，那個英語，你一定要死記硬背，數理化公式記不住就抄寫一百遍，需要補充營養儘管跟你媽說，爸爸就盼著你有個好前程。」舔犢之情讓人感動，但他要求的那個學習方法就不敢恭維了。時隔六年了，也不知道他兒子是否如他願，考入南京大學，他以前就說要是他兒子考上了南京大學，他要在村裡擺三十桌請客，還要連放三場電影的。船上當時還有個機工，年齡比較大了，整天話很少，感覺他總是缺少精神頭。原來，他對兒子寄予厚望，大學沒考好，就送到歐洲去留學，花掉他兩口子辛辛苦苦攢的二十萬，到頭來歐洲是轉遍了，學業卻無成，還像方鴻漸一樣買了張假文憑回家糊弄老子，他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就垮掉了，從此只是機械地工作，機械地賺錢，怎麼想也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有好多幹部船員會有這個說法，在船上幹活倒是不累，船上的勾心鬥角、整人很累。我是甲板出身，所以有這麼個觀點：船長要想輕鬆，必須有個好大副，大副要想輕鬆，必須有個好水頭，駕駛員要想輕鬆，必須有個好的值班AB（一水）。但往往這都是一廂情願。有些大副確實業務比較過硬，而船長也不可能事事精通。一旦發布一些不合理的指令，往往被大副一句話就杵回來了，多發布幾次昏令在大副面前則威信盡失。菲律賓船員還好一點，服從意識強，只認職務不認年齡和其他因素，中國船員則千差萬別。船長要是碰上一個帶著船長證書的大副那往往就更累，有時還要受嘲笑和指責，而雖有炒魷魚的權力，但這是一把雙刃劍，有時搞不好大副跟公司反映一下實際情況，或者在敘述時再添油加醋，下船的反而是船長，即使把大副炒下去，換上來的大副或許還不如這個呢？或許更壓制不住呢？接著炒？那公司會怎麼看呢？所以炒人魷魚並非解決問題的靈丹妙藥。甲板和機艙屬於船上兩個不同的部門，船長甲板部出身，所以在調和輪機長和大副矛盾時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許多時候是費盡了心思，大副不領情，老軌又被得罪了。得罪老軌了也會讓自己很難受，主機速度加不上來，空調不好用等等，船長催促趕緊修理啊，回答一句：「沒有備件」，那就是神仙也沒辦法，很多船上的船長和輪機長都是面和心不和的。 船上的大副很多是從院校或者中專畢業的，畢業後5-8年就可以升到大副，說老實話，這個資歷是比較淺的，有的甚至連去香港用錨鏈掛浮筒的情況都沒有碰到過。有的水手長都幹了二三十年了，什麼事情都經歷過，什麼船型都干過，什麼活都會幹，但職位也就水手長到頭了，那是他們在船上的「事業巔峰」。如果要是降服不住，水手長刁難大副太容易了，讓他去幹什麼，說不會，「大副你先教教我們怎麼干？」，而且很會挑時機，那些應知應會的活他絕對不會這麼說，讓人找不出毛病來，打個比方，起錨時錨機壞了，錨絞不上來，這就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也是很多人都沒有碰到過的，活總不能不幹啊，有些大副被逼得沒辦法，就說那隻好打報告，讓公司重新派一個會幹的大副或者水頭上來，這時候水頭才帶領一幫人「摸索」著把難乾的活幹了，但大副已經被折騰得很難受了啊，因為上面還有來自船長的壓力。還有的水手長活幹得沒話說，他下邊的水手也被他管得服服帖帖，船長也非常欣賞，河南就曾經有個夥計，村長不幹了去上船，很快就干到水頭，在管理和村民相似的水手時很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如果經驗不足的大副碰到這樣的水頭，很容易被架空，船長也不會替他撐腰，因為船舶能正常運轉下去，這種情況真的很鬱悶。 一些普通船員也不好管，有時光想找點毛病，想造成「連大副都怕我」的自我形象來提高自己的地位，叫他去幹什麼叫不動，揚言敢炒我魷魚就弄死他。其實這些一般都是紙老虎，因為大家上船來都是看在錢大爺的份上，不想幹活光想拿錢終究逃不出一個理字，但也不能硬碰硬。有個大副就跟我說，對待普通船員，要掌握好八個字：捧著、哄著、防著、打著。對於極端自卑的他們，有時候誇幾句還是很管用的；只要工作就難免有小錯誤，還得防著他們向船長、公司打小報告；誰都不願意幹活，溫言細語不起作用了，那有時就得用鞭子抽打著他們去干，婦人之仁掌不了兵。此外，還可以學習一些其他管理經驗。比如有《刑法》和《刑事訴訟法》，光靠《刑法》作用並不好，一宣判也就那麼樣了，而《刑事訴訟法》則規定了非常詳細和繁瑣的步驟，讓嫌疑人總是處於一種抱有希望卻又非常焦慮的煎熬之中，那個震懾力非常大。我本人斯文，不善於訓人，更不用說打人，做大副時整個部門17個人，我年紀最小，當時我就是這麼說：我分派下來的工作，必須無條件執行，即使決策有問題，責任自己承擔，你們先去做了再和我理論。不去做，我也不會向船長和公司打小報告，我會記下來時間，事情，名字，誰在我筆記本上積累到三次，對不起，我這邊一份大報告上去，到時處理起來怨不得我，是你咎由自取，有言在先不可謂言之不預。這一來，好多人害怕把自己三次的「指標」給用光了，取得了較好的預期效果。 當然，無論是和水頭還是和水手，大家都是一條船上，還是在一個部門，大家能夠齊心協力完成工作是最好的。大副本來工資就高，船上一般還會有領導津貼，做領導得會籠絡人心，平時的招待煙拿兩條給水頭，讓他給弟兄們分分，敲銹休息時送點飲料過去，到港時買點海貨、西瓜給大家吃吃，那也花不了幾個錢！喝酒時也去湊個熱鬧，和他們一起說說話，也別老黃瓜刷綠漆裝嫩，裝清高，扮純純，聊女人時可以穿插幾個黃段子，打成一片沒有什麼不好。許多船上的水手部會有矛盾，有些跟水頭一幫，有些跟木匠一幫，有的是按照地域或者按派遣公司分幫，做大副想去求得一團和氣不但沒用，在我看來乃至是愚蠢的。只要是別出什麼大事，在自己的控制範圍之內，由他們鬧去！鬧得不可開交了自然就會來找大副出面評理，大副的作用才能凸顯，地位才會穩固，才能成為部門的絕對核心；另外一個原因是這樣能夠得到對立雙方的小報告，部門裡面一舉一動全部瞭然於心，有時要制服某個人，不經意地提起他曾不小心灑了一桶油漆，或者使用不當損壞了角磨機，那人會大驚失色，連這個大副也知道了？接下來可以說是全憑發落了。但是大副要做的是維持某種平衡，而不是向著某一方，同時也要時刻提醒自己耳朵是用來聽聲音的，而不是用來聽話的。康熙皇帝的江山很穩當，他就允許大臣們不和，有派系。駕駛員之間、水手之間、駕駛員同水手之間也會經常有矛盾。有時候是因為前面講過的性格古怪、乖戾，更多時候是因為工作上一些事情或者勞務費分配問題，曾經所在的一艘船，水頭壓不住水手，所以一個二水就總挑唆他甚至逼迫他什麼有勞務費的活也叫駕駛員一起干，說錢一起拿，活也得一塊干，哪怕是幾個人就能幹的開艙。我做二副，經常值夜班，那裡受得了，和大副一起找船長說駕駛員不拿勞務費，也不幹那些活行不行？船長說可以，但要防盜。才幹了一個航次，水手們就一個個累得不行，紛紛罵水頭，水頭就責怪二水，鬧得不可開交又只好找船長，最後還是恢復原來的制度，但從此我不在班上時開艙就不叫我起床了。也有為職務晉陞鬧矛盾的，比如兩個實習三副在船上，誰上？一般是先上船的人升職，但有時業務和英語有差別，船長有個人喜好，那就會因競爭雙方勢均力敵而產生矛盾，外人千萬不可造次，我曾經惡作劇去點炮仗，害得那兩個人差點打了一架。趁兩人都在場，我故意對其中一個說：「某某某說你算個雞毛！」其實壓根就是沒有的事情，那人馬上就火了，找到另外一個要打架，多虧自己不但做鬼，也做鍾馗，趕緊承認是自己造謠。 發一組駕駛台照片從後面看駕控台
從側面看駕控台
海圖作業區
從前面看駕駛台
來放一組菲律賓漁船追著大船用魚換油的照片，好多船都不會減速，但經常遇到他們這麼做，肯定還是有買賣好做的
繼續
再來一組海上巨無霸20萬噸CAPESIZE船照片，之所以叫這麼個名字，因為太大，巴拿馬運河過不去，從美東到美西只能走南美的合恩角
看仔細了，甲板上有個穿工作服的，人在上面那麼渺小
已經寫了一多半，離結束不是很遠了，接下來還會寫幾個人物，以及說點對年輕人有用的事情。學校裡面學的東西工作中連20%都用不上，但非常有用的是教會人如何去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說一些書本上看不到的東西是本帖意義所在。 海員屬於弱勢群體，社會關係非常簡單，可謂外無欺功強近之親，內無應門五尺之童，受了欺負只能忍氣吞聲，我所知道的不公平事情太多了，其中包括好幾起沉船案。所以要趁在家，藉助網路讓更多的人來了解海員、關懷海員、幫助海員。如果沒有網路和媒體及公眾輿論的介入，刺死鎮政府工作人員的湖北巴東女很可能已經不在人間，偷逃過路費的河南農民或許已經在監獄服無期徒刑。只要我不出海，我就要盡自己力來做這個事情，但是我不會自不量力去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能做的就是讓更多人來關注這個長期被忽視的群體，尤其是普通船員。寫到這裡，又發現有好些遺漏的東西，比如泰國妓女不但找「大活」，小生意也做，一問價錢就回答「LOOK LOOK，1 DOLLAR, TOUCH TOUCH 2 DOLLAR, DA PAO 10 DOLLAR」，就是說看看一塊錢，摸摸兩塊錢。同事曾經遇到過的撞船和大火災也沒有提到 甲板和機艙兩個部門之間也避免不了鬧矛盾，也主要是為工作的事情和分勞務費。比如洗艙，甲板部要背著水龍帶沖，很辛苦，但機艙的人也得開泵供水啊，所以都有勞務費，看怎麼分。國內船一般機艙也參與掃艙，但台灣船一般是甲板部干，機艙好多普通船員看到甲板部的人去掃艙都眼紅，有的人就攛掇著大管輪去找大副協商是否可以分一個艙給機艙的人來掃？有時候甲板機械壞了，去叫正在睡覺的輪機員去修理，他們很不耐煩，會說這個使用不當，那個你們甲板的人平時得加油等等，叫的次數多了也煩躁，日積月累的兩個部門就不和，最後非得由船長出面不可。比如輪機部要油漆，不給，要文具，不給，要請甲板部的人開弔把物料吊到船上，也沒人去干，自己去開吧，機艙幹活需要給鋼絲插個琵琶頭，不幹。機艙也會報復，要找點滑油洗洗油管路，不給，甲板部的齒輪油用完了，忘了申請，不給，要用機艙的車床加工個東西，不讓用，螺絲或者卸扣銹死了，得用火烘烘，沒氣了，剩下那點氣是救命的時候用的！房間裡面空調不好使了？倒霉！好多船公司也了解船上的情況，所以有些工具明明甲板部用得很少，但只要申請的話也會供應上船，輪機部也是如此，因為公司主管機務的一般是輪機長出身，對船上情況非常清楚。有時候個人之間也為著用洗衣機、冰箱、微波爐等發生矛盾，拿著對方的老婆取笑而引起吵架的事情也不少。 此外，好多船員會患上職業病，比如關節炎。船整天都在水裡面，這個很好理解，尤其是到了赤道附近，空氣濕度很大，氣溫又高，好多人貪圖涼快整天短衣短褲睡覺，還吹著空調，所以很容易得上關節炎，雖然不是大病，但也很痛苦，有些人一變天就渾身關節疼，連胳膊都抬不起來。還有就是胃病，好多人都是在二副二管時因為值夜班不吃早飯，就吃包速食麵，時間一長胃就不好了，普通船員也是輪班，或者一個月一換，或者三個月一換，總有值夜班的時候，當然也有些人是喝酒喝的，那就不好說什麼了。自己胃功能也不大好，曾經有段時間早上起床之後總是吐酸水，跟懷孕了似的。後來聽從一個同事的建議，吃了一個月的生花生米，居然改善了很多。機艙的朋友因為噪音大，如果自己不注意，上機器旁邊不帶耳塞，那麼聽力很容易受損，許多機艙的人嗓門都很大，因為他們平時說話只能大聲喊別人才能聽得見，所以形成了習慣。裝運原油的油輪有輻射，沒有小孩的朋友別上那種船，曾有校友剛畢業就上了那種船，結果生下來的小孩是畸形兒，雖然幾率很小，但還是注意點比較好，畢竟那是孩子一輩子的事。他們有人說機艙的人生女孩的幾率比較大，因為整天和油打交道，油是酸性的，Y染色體喜歡鹼性，X染色體更喜歡酸性，我統計了一下，好像沒有什麼根據，比例並沒有出現一邊倒的情況。 還有些零碎的事情，比如非常想吃點什麼但在船上卻沒有。理髮也是個麻煩事，在日本理髮很貴不捨得，轉一圈就是五六十天，只好拿剪刀剪短一些，有的船上有推子，胡亂推一下，有的乾脆不推，留起了長發，更多的是不那麼講究，就用推子直接理個光頭，還省事，洗頭也免了，拿毛巾擦一下就好。新電影、電視劇看不到那倒也無所謂，像本人喜歡看NBA的加索爾打球和聽李勝素唱京劇，那就都只能看視頻而看不上直播。國人除夕的文化大餐——春晚，船上一般都只能看碟片，也不像大家那樣罵這個說那個，每個節目都看得津津有味。有時候船上煙酒庫空了沒有到合適港口補給，平時嗜好煙酒的人也非常難受，我們船曾經就斷過酒，我藏了兩瓶尖庄一直沒捨得喝，那天也是聊天時無意中跟水手說我還有兩瓶酒，他立即興奮得不行，晚飯後就拿出他腌的鹹肉和偏口魚，上廚房找了些佐料和洋蔥，提著電磁爐上我房間了，結果也不知道是魚的香味還是酒的香味，不一會就引來了五六個人，一個個添巴著嘴唇，請他坐稍微一讓就坐下了，凳子不夠還有把抽屜拉出來坐的，兩瓶酒當晚就全部喝出來了，有個人還裝，進門時說找我拿點消炎藥，說嗓子這幾天不大舒服，有炎症喝什麼酒！撒個謊都不會。有兩個人還喝得特別急，生怕勻酒的時候吃了虧。接連幾天，有幾個老酒鬼還滿船轉悠，看是否還會有這樣的「奇遇」。 寫了那麼多船員的苦楚，接下來得總結一下海員的甜蜜。海員風光的一面其實公眾都知道，比如工資高，在船上吃住不花錢還有伙食費好分，免費週遊世界，男人還羨慕享用免稅煙酒、可以看看洋妞，女人羨慕可以給老婆從香港、新加坡等地帶回花式多樣的珠寶首飾等等。這些內容我少說甚至不說，誰會對一些老套的事情感興趣啊。盡量說一些不為人所共知的內容，篇幅也會比船員的苦楚這一部分少得多。 好多人上船就是為了賺錢的，把錢帶回家，交給老婆，孝敬父母，大家都高興，自己也高興。目標單一，一旦追逐到了，而且過程非常艱辛，那份喜悅來得格外強烈。好多人心情不好就喜歡打開抽屜，找出藏好的美元，一五一十地數起來，隨之所有的不快就煙消雲散了，這不是說瞎話，好多人都喜歡點錢，船上喜歡點錢或者算錢的人更多。算錢，就是說自己計算一下，到月底或者下個月底自己攢了多少多少錢了，如果不夠自己的預期數目，即使合同滿期了那也延期一兩個月再遞交休假報告。以前我自己一旦挨了船長訓，也回房間點錢，還偏好點完之後拿著那一沓子美金在手上甩一下聽個響聲，驅除煩惱真管用！九十年代初，好多船員上船領不到錢，工資下船以後才發，有的下船以後中介也扣著不給，在船上辛苦大半年就混了口飯吃，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很少見了，所以大部分人都可以享受這種快樂。 跑過五年的三軌飄過 下來兩年了 船長寫的很真實，中國船員其實很悲哀，可憐 船員的工資，即使是同一職務，也和船型、航區、公司、各人資歷有很大的關係。一般說來，遠洋比近洋高，近洋比沿海高，天然氣船、油輪、集裝箱船工資高，煤炭船工資低，歐洲船工資高，台灣有些公司工資高，有些船東卻非常熟悉大陸行情，開的工資還趕不上國內船東。近幾年，船員尤其是高級船員的工資逐年上漲，正逐漸和國際接軌。但是中遠的工資還是上不去，甚至不到外面的一半，這個問題我不想深講了。船員的收入除了工資之外，還有好幾個來源。首先就是伙食費，每天5-7塊的伙食費，一般每天就吃3塊錢左右。我當時所在的船一天5.5塊，一般每個月能節省110左右，每兩個月清點一下庫存，看收入多少，消耗多少，一對抵，剩下的錢大傢伙就分了，叫做退夥，過年過節還會加餐，比如春節加餐兩天半，中秋、端午加餐一天。此外就是勞務費收入，甲板掃艙、洗艙、開關艙，輪機部吊缸、焊補欄杆等都是有額外的勞務費的，有些船甚至敲銹和刷油漆都有勞務費。勞務費和航次關係很大，航次多勞務費就多，也和部門長怎麼申請有關係，申請得巧妙會有好多意外驚喜。我做大副時表態自己不要勞務費，一干水手聽了心裡都很不踏實，生怕我申請時敷衍了事，所以求著我一起分配，也不用我幹活，好好把申請寫好就行了，當然我也沒有讓他們失望，好幾次讓他們喜出望外：連那個也申請到150美元？大副可真有面子！我自然少不了補上一句：好好把活干漂亮了，別到時公司來人讓我吃蒼蠅啊。除此以外，多少還有些外快的，這個靠機緣，比如在日本撿箇舊貨到印尼賣了，過東沙時抓了十幾隻鴿子在天津賣了，從越南一塊美元可以買到一個盆景，上韓國或者日本可以賣到三十美元。從國內撿一條流浪狗有時也能在日本賣到錢，日本還對中國人吃狗肉感到不可思議，他們很愛護狗。船上的吊貨索磨損厲害了，隔一段時間就得更換，滑車也是，這些都可以賣錢，似乎越窮的地方還越好賣。有時候掃艙，比如裝煤炭，那個艙底貨也可以賣，弄個一兩千人民幣很輕鬆。另外，從日本裝鋼材、設備等回國內的話，艙里用於綁紮和襯墊的木頭、鋼絲、法蘭螺絲等等，在上海、天津很受歡迎，那個螺絲是人民幣八塊錢一個，有多少要多少，專門有人上大副房間來談生意，還會帶著牛奶、香煙上來行賄，機艙的人就可以賣那個廢油給他們。當然船上也有一些手腳不幹凈的人，偷船上人的錢的倒是少見，但他們偷著船上的工具到港口附近的船舶配件店裡賣掉換酒喝。有時，還可以從租家那裡弄點錢，比如要裝甲板貨物，本來確實船上有管貨義務，但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義務的事情啊？要船上人看管，鋼絲鬆了得去緊緊，木楔跑了重新固定等等，不給錢讓它貨損去吧，反正有保險公司，再說了要鬆動一般是大風浪天，那也屬於不可抗力，說船員不敢過去誰也無法查證的。裝散貨，裝貨速度直接影響到滯期費和速遣費，一旦船上裝卸機具壞了，來錢了，不給BONUS（獎金）不給修，理由是無可挑剔的，一般錢到位之後馬上就修好了。 像船長還有自引費、招待費、書報費、香火錢等等。有些船上這幾塊收入加起來比工資還要高。曾經共事的一個船長，工資只有2500美元，（2006年），但總收入有將近五萬人民幣，當時匯率8.1。那時跑日本，好幾個掛靠港，每個月兩個航次，從來沒有要過拖輪。因為現在電報員取消了，駕駛員還有GMDSS費，事務費等等。還有好多情況，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而且像這些錢一般說來比拿工資更讓人開心，因為有些收入純屬意外，跟撿的一樣，還不用擔心被中介公司剋扣。所以在此告訴海嫂們，船上一般花不到工資，工資以外的其他收入足夠開支了，再說了，船上也沒有什麼開支，無非煙酒消費，像我喜歡到港後大吃大喝，那也用不了多少錢，所以如果中介可靠的話，完全可以工資在家由家屬代領，中介要是不可靠的話還是在船上干一個月領一個月工資讓人心裡踏實，不發工資就扣船！ 我說過，有好多同學或者師弟都是農村貧困家庭出身，甚至有的為了讓他們上學家裡砸鍋賣鐵、債台高築。我們同學往往畢業一年後就讓貧困的家庭面貌迅速改觀，兩三年之後往往能成為村裡首富，至少也是上游水平，蓋起了三層的大房子給父母住，家用電器一應俱全，雖然因為有的地方經常停電，都只好拿著洗衣機當米桶用，拿冰箱當碗櫃用，但放在那裡終究體面啊，他本人還在城市裡買房子作為投資。我同寢室的一個同學甚至在他們那個貧困地方的縣城裡最先買上了私家車，真是羨慕死個人！他自己因此成了縣裡的公眾人物，還被當地政府邀請進了政協，開會時還要做代表講話呢！當初他能想到有這麼一天么？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即使來往，人窮往往親戚也窮，幫不上什麼忙。可以這麼說，是當海員掙美金改變了他們的人生。 許是因為信仰菩薩的緣故罷，總覺得最好的工作就是和個人能力最匹配、最相適應的工作，俗話說的有多大碗就吃多大一碗飯。只有處長的能力偏偏干著局長，結果往往是下邊的處長不服，明裡暗裡對著干，最後自己成了光桿司令。反過來，如果有局長的能力和水平，卻只撈了個科長干，那也是浪費人才和社會資源，讓人發出懷才不遇、時乖命蹇的感慨，這都讓人不舒服。海員雖苦，但如果職務內的工作都得心應手，在船上很受領導賞識、同事尊敬那也是一件很讓人有成就感的事情。話說到這裡，我吹牛已經變得不可迴避。 第一次上外面去做二副時剛開始確實什麼也不懂，日子實在是非常難受。但一年之後已經變成了熟練生巧的賣油翁，剛開始避讓船舶時總是患得患失，怕被同事笑話啦，怕多繞路浪費油遭船長批評啦，後來根本不顧忌那麼多，向水手發布「左滿舵」、「右滿舵」的舵令時充滿了底氣和自信，一句「我有自己的考慮足以讓跟班水手閉嘴」一個人在駕駛台上時有時候還惡作劇，偏偏駛得離小漁船近便一點看他們害不害怕，因為有那個把握。任職期間，像修理天線、更換雷達保險絲，更換測深儀走紙針，拆開氣象傳真接收機對內部進行徹底清潔等都干過，除雷達因為電路板故障，保險絲換上又被燒掉之外，其他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還有個例外，就是船上M站的圓球狀天線蓋子被大風刮到海裡面去了，電話和傳真機都不好用，我拿著房間的塑料水桶，帶著鐵絲和安全帶等工具，爬上大桅，把水桶扣在電路板上，下來後船長告訴我電話好用了，真神了！但後來又試驗，狀態並不好，要撥幾次才通一次。改正海圖和設計航線時，速度也越來越快，一接到航次命令我很快就把總航程的小紙條夾到船長房間門口了。到後來，我都大言不慚地宣稱「職責範圍內沒有我處理不了的問題」，船上人見識過幾次，也只好由著我這麼吹，這不算離譜的，第二次又上船做二副，牛皮吹得更大。 第二次也是巧了，上的同一艘船。船上非常熟悉，設計航線時往往和英版《航路指南》相差很小，船上三百多張海圖，如果船在大洋航行，船少，我開著雷達設好報警圈之後就開始改海圖，不包括後面的粘貼，我一個班（4個小時）就能改一本。剛好船上有兩個有三副證書的實習生，由於社會經驗淺很自然就成了我的粉絲，拜我為師要跟我學習「過硬的業務」，隨後像改海圖這樣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粗活」都是他倆包了，再後來航線也由他們畫，然後把二十多張海圖的圖號憑印象全部背出來，如果多了少了那肯定不對，哪幾個地方設轉向點，不符合那就重做！我只管在瞭望窗戶旁邊吸他們敬的煙。所以，後來我實在是沒辦法不自我膨脹，宣稱自己「除了英語，是東南亞最厲害的二副」，雖然英語過了六級，但還是知道趕菲律賓人差很遠，兩個徒弟也一二一地給我造輿論。也確實，我經歷過那麼多次檢查，基本上就沒有出過什麼問題，有次主管的病房裡面堆放雜物還是船長造成的，他有萬能鑰匙，把自己的東西堆放到病床底下去了。 其實，我並沒有人們傳說的那麼厲害（呵呵），工作並非無可挑剔，像改航海通告，不但要改海圖，還要改一些《無線電信號書》和《燈標霧號表》，那個還得裁剪，用膠水粘，很費事，還沒多大作用，我一般是稍微改一部分，然後往地上踩，故意弄得很臟很舊的樣子，檢查官員一翻沒有理由不相信我在上面確實花費了大量的心血，曾經被抽查過一次，一翻立即什麼話也不說了，那本書實在是太舊了！而且，到了日本港口，碰到PSC檢查，那些日本人其實他們也知道自己英語不好，學過日語的都知道發音「KA KI KU KEI KO, NA NI NU NEI NO」，他們的「O」字音很重的，我就抓住他們英語不好這一條，有時明明聽懂了，偏偏讓他們重複兩遍，然後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將他們的問題用自己帶著湖南腔調的「標準英語」複述一遍，再一邊展示，一邊將英語說得很快，有些日本檢查官員往往會被我的氣勢鎮住，產生一種心理劣勢，相應地我取得一種心理優勢，他們就不會檢查我的很多項目，生怕自己再出醜，在鹿島(KASHIMA)有個年輕的檢查官員就被我憋得滿臉通紅。在國內，好多人怕那些海事局檢查官員，我就不怕，如果他們趾高氣揚，態度蠻橫，我往往會輕聲提醒他們：「請按照海事局文明執法規範用語說話。」那就是他們的軟肋，他也怕我們告到他們局長辦公室那裡去，影響他們的前途。說到聯檢或者海事局安全檢查官員，不妨多說幾句。船長一般會送給聯檢官員煙酒，各個公司都會有專門的招待費給船長，每個港口多少錢各公司不一樣，他們上船就是客人，送個禮物我覺得也沒有什麼，就怕一些強要的，不給就找麻煩，這個麻煩很好找，比如邊防警察就不讓船員下地，有的即使家屬都在港口附近的旅館住著，也不讓下去，家屬上船也不讓。要是到了大連港，船長的招待費是明顯不夠用的，雖然城市漂亮，我還曾經呆過四年，但我對大連港的印象真不怎麼樣。到我做大副時，因為不像二副那樣只是分管自己的一攤，整個部門只要有缺陷大副都有責任，雖然不怕安檢官員，但也不是禮貌接待、不卑不亢的理想狀態，往往還帶著謙卑的笑容，為的是本部門能順利通過安檢。其實檢查嚴格對船員有好處，那樣船舶更安全，船公司拖著不上的一些物料、備品會很快供上船，船公司拖著不做的修理項目會很快做出安排，但如果因為船員工作沒做到位導致有缺陷，那麼負責人員肯定會挨訓。如果對那些官員不尊重的話，很可能導致詳細檢查，那個蠻厲害，剛下水的新船被檢查出缺陷來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只能擠出笑容來面對他們。當然，有的官員純粹就是故意找麻煩，非說船頭的空氣管高度不到900毫米，只有850毫米，50毫米用眼睛一般是看不出來的，還不如明著說想跟船長要兩條煙了。現在上海港這方面做得不錯，再上一層樓就可以趕上日本港口官員了，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在2004年，因為那個自稱 幾個成語一說，他們就更加相信自己的選擇完全正確，其實這是我對付文化水平低的人所使用的一貫伎倆。以前村裡面的好幾個人都問起我，怎麼那麼寬闊的大海還會發生撞船事故？跟他解釋推薦航路，巨大慣性，船舶旋迴時衝程、船吸現象等等那些原因都只能是越解釋越複雜，我乾脆就說：根據流體力學裡面的伯努利方程…….一個外國人名直接就把村人唬住了，再也不敢多問，生怕暴露自己的無知。緊接著我們又商量應該怎麼辦，這個說先控制駕駛台，那個說控制機艙，也有說先把倆老頭抓起來的，都發表完意見之後大家都看著我，看我怎麼說。結果我的說法又出人意表：「那些事情都要做，但第一步是控制船舶電台，宣布起義。」這一說法又讓眾人佩服不已，並自慚形穢，一個個紛紛自我解嘲。隨後我又任命那個由服務生轉行做二水的傢伙到時每餐去給老頭送飯菜，他當即表態沒有問題，老本行嘛。那兩天我興奮得睡不著覺，腦袋裡面反覆在思考提前起義和防止同事中途變節等重大問題，並及時將我沿伊麗莎白淺灘北上，將船開進廣西北部灣的「戰略決策」知會了幾位骨幹，當然，這樣跑腿的活都是由我徒弟去乾的。天天都收聽新聞，結果，船都開航了仗還是沒有打起來，等船開到菲律賓時事態已經平息下去了，我白白過了一把當領袖的癮。 「台灣之子」的阿扁堅持「公投制憲」，大搞台獨，台海局勢相當緊張，我們船上人從收音機里聽到的新聞，感覺戰爭一觸即發。船當時正在馬來裝貨，船員對此議論紛紛，我說不要緊，無論英美法系還是大陸法系，都規定了戰爭險的，馬上有船員說要去日本，萬一路過台灣時讓大炮或者導彈一炮給轟掉了呢？大家聽了都很緊張，隨後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一旦打起仗來，大陸台灣勢成水火，乾脆把台灣老闆的船劫持了算了！連船帶貨，向祖國55周年華誕獻禮！台灣船長和輪機長都是接近60歲的老頭，另一個相同點是腦袋上都頂著一片地中海，劫持船舶的話就得把他倆捉住關押起來。船上的大副中專畢業，平時很畏懼船長，不像我和那個性格扭曲的船長大吵過兩架，而我是大連海事大學的高材生，業務過硬，人格完整，不畏強權，分起勞務費來也體恤普通船員，平時威信就比較高，他們認為我「腹有詩書，胸有韜略，才堪大用」，所以推選我當頭頭，當時本人還像模像樣地發表了一個「就職演說」：我作為船舶的中層領導，臨危受命，擔此大任，深感責任重大……各位同仁當戮力同心，共舉大事云云幾個成語一說，他們就更加相信自己的選擇完全正確，其實這是我對付文化水平低的人所使用的一貫伎倆。以前村裡面的好幾個人都問起我，怎麼那麼寬闊的大海還會發生撞船事故？跟他解釋推薦航路，巨大慣性，船舶旋迴時衝程、船吸現象等等那些原因都只能是越解釋越複雜，我乾脆就說：根據流體力學裡面的伯努利方程…….一個外國人名直接就把村人唬住了，再也不敢多問，生怕暴露自己的無知。緊接著我們又商量應該怎麼辦，這個說先控制駕駛台，那個說控制機艙，也有說先把倆老頭抓起來的，都發表完意見之後大家都看著我，看我怎麼說。結果我的說法又出人意表：「那些事情都要做，但第一步是控制船舶電台，宣布起義。」這一說法又讓眾人佩服不已，並自慚形穢，一個個紛紛自我解嘲。隨後我又任命那個由服務生轉行做二水的傢伙到時每餐去給老頭送飯菜，他當即表態沒有問題，老本行嘛。那兩天我興奮得睡不著覺，腦袋裡面反覆在思考提前起義和防止同事中途變節等重大問題，並及時將我沿伊麗莎白淺灘北上，將船開進廣西北部灣的「戰略決策」知會了幾位骨幹，當然，這樣跑腿的活都是由我徒弟去乾的。天天都收聽新聞，結果，船都開航了仗還是沒有打起來，等船開到菲律賓時事態已經平息下去了，我白白過了一把當領袖的癮。對於喜歡釣魚的人來說，在海上釣魚可真是過癮。在青島，我看到好多人都帶著幾根魚竿上海邊釣魚，有的還租著小船出去，但一般收穫不大，有的甚至空手而歸。夏天鮐鮁魚很多，用假餌串鉤很好釣，但不好吃，有時也能釣上來個頭比較大的梭魚，都能吃出來一股子柴油味，想釣深海魚那更是門都沒有。有些釣魚迷就想跟船出海，不為賺錢，只為釣魚。國外的海普遍比中國沿海魚多，而且也大，像伊斯蘭教國家的人不吃無鱗魚，魚就特別多，好多海員都懷念卡拉奇，那個港口魚特別多，釣魷魚那是扔下去拉上來就有，個頭還不小，往往一個小時就能釣一大盆，好多人吃不了就拿到艙蓋上晒成魷魚乾帶回家，尤其是內陸省份，老婆拿著去送人最合適不過了！ 即便是中國的鄰居——韓國，比如仁川港，那個黑頭魚也一般都有三四兩一條，用小蝦做餌就能釣上來，不過一般只能在船上釣，不讓到碼頭上去釣。船如果掛著漁網了，只要別纏住螺旋槳，有時並不是一件壞事，把網子拉上來，旁邊放一個盆收魚就好了。同學任船長時，船在韓國掛了一個網，用人力根本就拉不上來，最後用船尾的絞纜機收上來的，裡面全是幾兩一個的大海螺，船上都吃不完，也只好晒乾了最後帶回家。還有的船收上來一些蟹子網，吃螃蟹都吃得犯噁心，最後連廁所裡面都全是蟹子味。好多人還喜歡跑澳大利亞，那邊魚非常多，螃蟹也很多，在錨地里晚上掛一個貨燈，拿著網兜去抄就是了。加拿大也是，船員用網兜去撈螃蟹甚至用網子去捕魚，人家都不管，但是他們自己捕魚都會規定網眼的大小，不像國內，漁網都跟女人絲襪一樣，大魚小魚全撈上來賣，他們看到中國船上如果捕到小魚，還會勸說船員把小魚放回海中，說是「BABY」；在印度有些港口，好多中國船員都喜歡去趕海，退潮後的海灘上應有盡有，包括螃蟹。要是上科考船或者勘探船，釣魚的條件更是得天獨厚。這種船經常需要在工作站停車作業，主機一停，船上「遠洋漁業公司」就開張了，船員們一個個拿出自己的漁具，用力把鉤子甩出去，然後再往回收。一些遠洋考察船還要跑到一些人跡罕至的海區去採集數據，只要季節合適，釣魚都會累得人胳膊發酸，因為魚不但多，而且大，那些鯕鰍魚動不動就十幾斤一條，上鉤之後在海裡面力氣很大，許多女研究生都不敢釣那種魚，生怕人被魚給拉下海。一般說來，飛魚多的地方其他魚也多。有時在海上還能碰到黑壓壓的魚群，連綿一片有一兩海里，那場面簡直讓人感覺有點恐怖。海上有些魚像鯊魚和麵包魚牙齒都非常鋒利，普通的魚鉤不行，尼龍魚線很容易就被咬斷了，必須用帶很細鋼絲的魚鉤才行，有些魚特別喜歡追逐運動著的魚鉤，不會像淡水魚，往往先在魚餌周圍試探幾次，許多海魚見了運動的魚餌就一口吞下，有時還吞得很深，拉到甲板上之後我們都不敢去摘鉤，生怕被魚咬傷手指頭，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鯊魚連人都吃，何況一個指頭。深海的魷魚普遍個頭很大，國內的普通魷魚鉤通常不大，而且一般只有兩圈鋼針，這樣就經常發生釣到魷魚，但拉不上來，或者只拉上來一根魷魚爪的情況，有三圈鉤子的那種大鉤子就能把三斤重的魷魚拉上來。那些大魷魚的爪也很粗一根，他們開玩笑一根爪子都夠喝一瓶啤酒的。用網兜還能抄到玳瑁、刺豚、蝴蝶魚等熱帶海洋動物，飛魚是最好抄的，但沒人稀罕那個，一般抄幾個當魚餌就夠了，釣淡水魚一般用蚯蚓或者麵糰，但是釣海魚一般是用魷魚或者飛魚當魚餌。 海員在海上還可以看到一般人都看不到的風景，比如奇形怪狀的雲朵，瑰麗壯美的火燒雲，其實這個陸上的人有時也能看到，但是他們都行色匆匆，疲於為生計奔波，根本沒有功夫也沒有那個心情來欣賞，都習以為常而錯過了。恬靜的海上日出和從容的海上日落也經常讓人感慨大自然的造化，有時甚至會引起我深刻的人生思索。遼闊的海面上突然而起的龍捲風或者遠方的火山噴發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陸地上雖然也能看到，但絕對不會看得那麼清楚和真切，龍捲風有時會拉起一條水柱，有時會在一大團雲朵下邊吊著一根水柱，像冬天的冰溜子一樣，下邊尖尖的。海上晴朗無雲的夜晚，繁星密布，有時看到的是皎潔的月亮，一般月色好，星星的光芒被月色掩蓋了，星星就少，我不能瞎扯，說既能看到大月亮，又能看到滿天繁星。海上那樣的星空只有小時候見過，一方面童年時無憂無慮，有觀望天空的時間和興緻，另外那年頭污染少，天空乾淨。船在大洋里航行時，尤其是晴朗無雲的時候，大海一片賞心悅目的蔚藍，足以令人陶醉和迷失自己。天氣不好時，也會遇到一些風景，比如上百條海豚爭相躍出海面，在船頭附近興奮地跟船比速度。那場面比一些海洋世界的海豚表演壯觀多了，而且那些海豚都是自發的，不像表演館帶有人類卑鄙的痕迹，表演一個動作之後還得給點東西吃吃，以此人為地讓它們形成條件反射。海上那些海豚那麼跳躍感覺它們是在和人類互動，更像在和人類一起在做一個遊戲，什麼是和諧？這就是。我看過好幾次這樣的海豚搶船頭的場景，非常棒。有些幸運兒還見過海面上鯨魚噴水。 凡事都有兩面性，正是因為寂寞，所以有大把獨處的時間來咀嚼、品嘗寂寞人生。對親人、戀人的思念也比一般人來得強烈和深刻，如果沒有性這一像吃飯那麼重要的現實問題作梗的話，好多海員海嫂之間的愛情會非常完美乃至感人至深，甚至可以產生以此為題材的曠世文學作品，當然海員中還是有不少凄婉悱惻的愛情故事，只是少為人知，更沒有人為他們著書立傳，上船之前離別時的依依不捨，下船後機場重逢的喜極而泣那都是一些極端的情感體驗，而海員海嫂們卻反覆品嘗。船上好多人在思念親人戀人時還喜歡對著中國的方向，似乎那樣更有所針對，有所寄託。在育龍輪上實習時就曾經鬧過一個笑話，有個巴基斯坦的留學生，是到大連海事大學來學輪機的，他是個穆斯林，上駕駛台玩，抱著分羅經對著西方就做禱告，結果船上三副告訴他那個羅經是壞的，他拜錯方向了！好多時候真是相見不如懷念，懷念時對方什麼都是美好的，一旦相處總會產生這樣那樣的矛盾。我在海上時對妻子總有「便有滿腹柔情，更與誰人說？」這樣的情感，回家之後該吵架照樣吵，就覺得還不如在海上互相思念、共同反省了。 大洋航行，四周一個島嶼也沒有，一艘船也看不到，天空晴朗無雲，平靜的海面一片蔚藍，那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總讓人產生裸體回歸大自然的原始衝動。尤其是白天，駕駛台上沒有值班水手，就自己在上面，看著那麼個龐然大物在自己掌握之下，讓她（英文說到船舶，一般都用SHE而不用IT）往左就往左，讓她往右就往右，那感覺也真是爽死個人！我往往會趴在駕駛室右翼的舷牆上，看船劈波斬浪，常常會像外科大夫見到血那樣莫名其妙地興奮，對此我百看不厭，常常一看就是十幾分鐘，一看就讓人生出萬丈豪情。有段時間晚上也一個人值班，要麼是思念戀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要麼對著海面大聲唱張雨生的《大海》，追憶前任女朋友，感覺都不錯。即便是讓人討厭的大風浪，遇風浪搏鬥成功之後的愉悅感也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那好比一些戰士經歷一場艱苦的戰役取得了最後的勝利，棋手經過艱難廝殺和打劫之後才取得最後的勝利，唯其艱難、驚險、刺激、後果不可預知、每一分鐘都充滿了變數而獨具魅力，吸引了無數像我這樣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航海也因其固有風險和特點，是真正男子漢魂牽夢繞的事業，是許多小男孩童年時候的夢想，是許多青年人就業以後尚存的希望，是許多中年人最後一個人生願望，也成了好多老年人的人生長恨。 此外，像那種不定期船，是追著貨物走的，並沒有固定的班期和掛靠港口。而未知的東西總是勾起人強烈的探索慾望，所以總是不斷地產生興奮點，尤其裝卸港口是自己從來沒有去過的國家或者地方。每次只要船上接到含有裝卸港口名稱的航次命令的傳真或者郵件，大家就會奔走相告，不出兩個小時，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曾經去過那個地方的人往往會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跟沒有去過那裡同時還滿臉虔誠的同事說：「那個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看到別人一臉失望，他會因為達到目的而非常高興，話鋒一轉：「那裡的山竹很便宜，過了橋有條街，全是大排檔，附近小妹也好多……」直到對方笑逐顏開，充滿期待為止。集裝箱班輪因為固定航線和港口，全然不存在這種懸念，所以雖然工資高，好多人不願意去，一方面周轉太快人很累，另一方面就是因為沒有一點新鮮感。船上的苦與樂都講了，都講得不深刻，對於海員而言，只是談了一些表面的東西，許多內心深處的感慨並沒有觸及到，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個中甘苦，品位一種別樣的人生。接下來要結合自己的經歷來談談從實習生到船長的成長過程，希望對年輕人能有所啟迪。 許多人在大四上學期就和用人單位簽訂了勞動協議，最後那個學期就上單位的船上去完成畢業實習。自己是和好多同學一塊，在校船上實習的，當時還要寫好多作業，並提交一篇畢業論文，過關了才能拿到畢業證書。好多作業都是作假應付，比如三星定位，一般都是按照誤差為兩海里，從後面往前推來計算一些觀測數據。記得有個去了首都機場的同班同學（學航海去了飛機場，呵呵），他的畢業論文題目是《纜繩斷裂之謎》，儘管強烈的求知慾望、執著的探索精神躍然紙上，他還是讓船上的教學大副狠狠批評了一頓：纜繩斷了無非繩子舊了，受力一大就崩斷，有什麼好寫？大學四年難道就學了這個？ 曾經共事的一個船長跟我說，在船上乾沒什麼道道，功到自然成，這個過程裡面，做水手的時間長一點和做大副的時間長一點有好處。我做了一年實習生也就是水手之後，寫了一篇實習作業，然後拿著作業和畢業證就直接換到了二副證書。現在各院校的學生都要參加全國統考，通過考試後獲得成績合格證明，見習一年（據說要改成一年半）之後不論學歷，都能換到三副適任證書。但是，中專學歷不可以考大副，更不用說船長，只有通過進修之後才能獲得考試資格。這種考試儘管要70分才及格，《海上避碰》得80分，（總分100分）但對於院校畢業生來說還是比較簡單。但是，學校裡面學的，考試所考的，實際工作當中恐怕百分之二十也用不上，大部分靠在實踐中摸索和積累經驗。 實習生往往沒有經驗，也鬧了不少笑話。記得在貨船做大副時，船上來了個實習水手，有天舉行消防演習，讓實習生穿上像宇航員服裝一樣的銀灰色消防員裝備，那個消防員裝備是當船舶發生火災時，主要用來探明火情的，配備有頭盔和呼吸器，能在火場堅持三十分鐘左右。實習生穿好之後，我拿起照相機，準備留下演習記錄好寄回公司，表明我們船上認真按要求進行各項演習，這時，讓我哭笑不得的事情發生了，實習生居然臉上擠出笑容，擺了個POSE，同時伸出兩個指頭成「V」形，朝我揮動，口裡還喊「耶」！暈倒，真要發生火災，在那麼緊急的情況下還能喊出「耶」？ 很多實習生不愛複述舵令，其實這一工作規程還是很有用處的。不但可以避免很多聽錯的情況，還給自己一個反應的時間，有時候船長或者引航員也會叫錯舵令，這麼一複述就往往能讓他們發覺錯誤馬上糾正。日本引航員老頭怕自己叫錯，也怕舵工聽錯，所以每次要舵總是緩緩地叫舵令，並且用胳膊配合，叫右舵時將右手向外打開，叫左舵時則相反。執行命令之後，還要報告。比如叫的「右滿舵」，舵葉到了位置之後要報告「滿舵右」，有的實習生還沒等到位置就報告「滿舵右」，看了舵角指示器之後又紅著臉加一句「還沒到」，往往令人捧腹。那個舵角指示器是指示舵角大小的，外行人曾經鬧過笑話，「那是什麼？」「是舵角指示器。」那人狠狠地跺了一下腳，「怎麼沒動？壞了嗎？」他以為是跺腳指示器呢。本人實習是在科考船上完成的，感覺什麼也沒有學到，天天在甲板上撿煙頭、掃垃圾，所以後來外派出去剛開始很累，因為什麼都不會幹，好多工具都不認識。科考船出海一般都是去一些科學家感興趣的地方，最好是不大受其他船舶干擾的海區，所以，船舶會遇局面也接觸得很少，船稍微多一些就緊張。只做了一年水手，而且沒有接觸很多實質性內容，像換滑車、換鋼絲、使用各種甲板工具都是我後來在貨船上跟一些水手長學會的。有個水手長經驗非常豐富，但教什麼總是要煙抽，否則不肯教。雖然什麼都會幹，也能幹，但他很笨，在曼谷機場都被小姑娘笑話「STUPID」, 那個船在幹活程序上兩個關於綁紮做法的革新都是我而不是那水頭提出來的，估計一直沿用到今天。他們一些水手業務都是跟老師傅學到的，但只會墨守成規而不善於創新來省力、省事、省時間。 上次船上有兩個實習生，一上駕駛台就一頭撲向雷達或者電子海圖，屏幕花花綠綠的確實好看，但那才多少東西，航行其實水手也會，有的水手甚至都可以獨立過關門和瀨島這樣的複雜航區，只是他們沒有那張紙，也就是適任證書，駕駛員拿著水手兩倍甚至好幾倍的工資，如果沒有什麼區別那這個社會也太不公平了。我做二副時還跟著水手去敲銹來積累關於船體和船舶保養方面的知識，也是為了補實習水手這一課。去年春季在成山頭髮生好幾起碰撞事故，我想大抵是因為年輕駕駛員基本功不紮實造成的，現在的小孩確實不一樣了，完全沒有埋頭充實自己的想法，還一個個很狂。「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恐怕要等他們栽幾個跟頭才能切實體會到，有時候我用滿舵時間長一點他們還會問「怎麼轉那麼大方向」，不知道基本上避碰規則每一條款後面都曾經有好幾十起血淋淋的事故。 實習生上船就是學東西的，不懂就多問。船上的幹部船員都很少向別人請教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情，職位低的跟職位高的請教後者職務範圍的事情倒沒有什麼，只是有好多人不肯教。不恥下問確實是個好品質，但是在船上不好使，問得多了就會讓人看不起，幹部船員高出普通船員一倍乃至好幾倍的工資會令一些普通船員眼紅，心理失衡，好多普通船員巴不得你幹部船員出問題，如果鬧出什麼笑話那更是給枯燥的生活增添一些新聞和談資。不比在學校，在船上有許多人非常勢利，用「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來形容最合適不過。偶爾請教船長是可以的，但如果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就會讓船長產生怎麼連這個也不懂，那會影響船舶安全的看法，從而痛下殺手——炒魷魚。所以更多的時候是不懂裝懂，然後立即詳讀說明書，反覆摸索，直到弄懂為止。實習生不存在這個問題，就是因為許多事情不懂才叫實習生啊，所以可以大膽問，讓人笑話一頓也無所謂，更多的人因為實習生地位低即使去笑話也感覺「沒咬頭」懶得去笑話。雖然工資非常低，有些中專畢業生甚至還要交一筆錢給中介才能上船實習，分起勞務費來好多船上實習生只拿一半，因為什麼也不會幹，只能是遞遞工具，還得別人注意他的個人安全。但要想學到真本事就得多幹活，只要閑著就跟著三副去檢查安全設備，幫著二副改海圖，多給大副打打下手，跑跑腿。日積月累的，可能自己不覺得，但確實是不見其增，日有所長。 許多人都是從實習生做起，然後三副、二副、大副一級一級地升，最後到船長。當然也有例外情況，我一個同學畢業五年多就干到船長，那就是因為他們公司缺人，實習一年拿到二副證書之後直接做的二副，後來干大副、船長時也如此。中間下船休假，時間都很短，他還非常厲害，萬噸級船開不出來倒車，只能靠提前降速和拋錨來制動船舶，在日本港口靠離泊操縱從不用拖輪，可能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現在國內有好多人不到三十就干到船長的位置了。既然是這麼一級一級地升，如果要想順利過渡，那就非得提前熟悉不可。做實習生時就多了解駕駛員業務，並著重三副主管的安全設備，干三副時就開始熟悉二副主管的航海儀器、圖書，並學著進行航線設計，做二副時學大副業務，貨物配載和計算穩性，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學習如何管理。管人是最難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一些調皮搗蛋的低級船員，學習大副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是如何處理的。我同學曾經共事的一個船長，腦袋就因受過傷而有點遲鈍，那個船長做大副時和水手長發生爭執讓水手長一棍子敲成了輕微腦震蕩。早上給水手長派工也是一個難點，得考慮天氣情況，分輕重緩急，還得適量。大副升船長之前更得好好學管理。船長雖然是一方諸侯，碰到關係人命安全問題的時候還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國際海上人命安全公約》里的《船舶安全管理體系規則》在「船長的職責和權力」一小節中明確規定船長有「OVERRIDE」也就是「超越」、「凌駕」的權力，曾經某船長在香港被PSC檢查官員考問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上來，程序書中也找不到公司直接聯繫人的電話，最終該船遭滯留。我國《海商法》規定船長有權對船上違法的人採取「禁閉」措施。但這些並不意味著船長就可以像山大王一樣，權力至高無上，什麼事情都一言堂。曾經有船長靠碼頭時生怕船被風吹開，得趕緊掛一根纜繩，指令水手從高處跳到碼頭上去帶纜，結果水手腰部扭傷，一到陰雨天就痛苦，這個船長自己也留下了終生笑柄。還有的船長在很多人在場的情況下污衊機工偷船上的鉛筆帶回家，眾目睽睽之下讓一個機工狠狠扇了一個耳光。這些都是他們自找的。有些船長總拿炒魷魚嚇唬人，結果讓別人反過來威脅「敢炒我魷魚就殺了你全家」，不但不敢炒人，反而什麼話都不敢說了，直接導致管理失控。有的船長則手腕高明，想炒人還不明說，隔山差五地找人工作當中的失誤，還語重心長地找人談心，談完之後接著找毛病，接著談心，直到最後那人自己感覺沒有臉皮呆下去了，提出下船，這時船長往往還會極力挽留，說人家是不可多得的骨幹。如何樹立自己在船上的絕對威信，如何調節兩個部門之間的矛盾，如何督促普通船員兢兢業業幹活等等，裡面其實都有很大的學問，都是做大副時需要認真學習的。至於具體的船長業務，比如靠離泊操縱，安全管理體系，管理船員證書，起草各種文書等等，反而比較簡單了。有個船長就說自力（不藉助拖輪）靠離，關鍵在於控制余速和下錨點，大副經常在船頭指揮帶纜，這就需要多觀察，多總結，我做大副時，有些船長直接都是在對講機里說：「大副，那個錨你自己看著拋就行了。」這個指令有些荒唐，作為大副我只有報告距離的義務，沒有拿那個工資和自引費，憑什麼讓我擔那個責任和風險呢？有時候感覺世上最難辦的事情就是看著辦的事。過瀨島和關門等複雜航道，他也總喜歡讓三個駕駛員「自己看著跑」，這倒也好，駕駛員全讓他這麼給鍛鍊出來了。許多台灣船長唯恐出事遭公司埋怨，膽子都很小，離碼頭還很遠就下令拋錨，到靠好碼頭時錨鏈都出去8節（一節為25米，一般也就拋4節左右），離港時外擋錨不但起不到拉力作用，反而會成為累贅。在日本港口都有帶纜小艇，遠遠地就招呼人家過來，220米長的纜繩都放出去還不夠，得再接一根才能夠到碼頭上的纜樁。有的船長看到船舶余速太快，就把著駕駛台前面的風暴扶手下意識地拚命向後拉，希望這樣能把船拉停，但確實，靠離泊時船長的心理壓力很大，有時一個碼頭靠下來，嘴裡面全乾了，一點唾沫也沒有，就是緊張的原因，所以當船長需要有一顆強壯的心臟，能長期經受過大的負荷。 儘管船舶一出事就是大事，比如碰撞很可能導致人員傷亡和重大財產損失，但駕駛員沒有必要因為背上很大的思想包袱，一旦遇到緊迫局面就腦袋裡面一片空白，那才是最危險的情況。磕磕碰碰是難免的，船又不是塊豆腐，撞壞了修理就是了。一旦出現緊迫危險，更要沉著，不要像有些駕駛員乾脆捂上耳朵，躲在駕駛台玻璃窗戶下面發抖。如果撞船實在無法避免，那就對準他船的船頭撞過去，盡量避開他船的機艙和生活區部分，同時也要避免把自己船的關鍵部門暴露給對方船，如果正好兩船的船頭碰到一起，那個衝擊力往往就把兩船彈開了，運氣好一點或許只是要刷補一些油漆。運氣差，把對方船頭撞沒了，船頭都有水密的防撞艙壁，那也不至於沉沒。我在青島就見到一艘船，船頭部分全都沒有了，照樣往船廠里開。撞到貨艙部位的話，那就用微速進車繼續那麼頂著，減少海水從破洞口進入貨艙來爭取時間。同事曾經在韓國海域遭遇撞船事故，一艘韓國船船頭撞進了他們船的貨艙，就那麼一直頂著爭取了時間，船上人都一個個從碰撞那個位置順著爬到了對方船上，（真是生如螻蟻啊）一個人也沒有死，連受傷的都沒有，船大約一個小時後就沉掉了。船上機艙容易發生火災，如果是滅火器無法撲滅的大火，趕緊去施放大型固定滅火系統。而不是從房間帶著錢和香煙跑船頭去躲著，因為一旦無法控制，而油艙裡面又只有半艙油的話，那就很可能發生爆炸，躲哪裡也沒用。曾經聽說一個故事，船發生火災，恰恰船上又裝運的是軍火，結果那個港口被炸毀半個城零九年八月十八日二十一時左右，一艘英國貨船在靠近馬來西亞的馬六甲海峽航道，撞向一台資油輪「立善號」的生活艙，造成船艙起火
新加坡海域發生撞船事故2500噸原油泄漏 一艘馬來西亞籍油輪同一艘聖文森及格瑞那丁籍貨船，在新加坡海域相撞，與貨船相撞的馬來西亞籍油輪的左舷上出現一道10米長的裂縫，導致2500噸原油泄漏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社會，有江湖。所以機靈一點，「會來事」一點也是有必要的。和領導關係搞好一點並不難，因為只要是人，都希望被尊重，一般喜歡被奉承。所以要主動給船長、大副收拾收拾衛生，下地時給他們拎從市場買回來的水果等等，適當時機阿諛奉承一句「您是我遇到過的最出色的船長……」。我們一個升職最快的同學，畢業後是去的廣遠，在船上都給船長洗過襪子，很快就和大他將近二十歲的船長稱兄道弟，到實習結束時想下船休假換證，結果船長壓住他的休假報告不往公司發，自己又和公司領導去講好話特事特辦，二副證書直接到了船上，然後讓同學接著做二副，一直陪伴到船長本人下船休假。話是這麼說，但如果碰到一些古怪的船長，也不一定管用。本人自己通過了大副考試，最後卻沒有如願升職，後面寫人物時會提到。 許多船長都是有獨裁傾向的，關於這個獨裁，一般人都很反感，但是在船上這樣的特殊環境，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船長的決策會關係到船上二十多條人命，要是耳根子軟很容易被他人的意見所左右的話很可能就要壞事。他們這種獨裁作風有時在平常生活中也會帶出來，而許多院校畢業生在校時就很有個性，很清高，並且不畏強權，覺得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對此，我向你致敬，同時也寄予深切的同情！因為這樣的人往往在船上混得很慘，不受領導待見。這些年，知識更新很快，科技也迅猛發展，設備不斷更新換代，從90年代末的GMDSS（全球海上遇險與安全系統）到現在的船舶自動識別系統、電子海圖的普及，有些船長當時還沒有接觸過就問剛畢業的學生如何使用，我就曾經教一位台灣船長使用電腦做表格。認真回答就可以了，何必到最後又加一句：「你聽明白了嗎，不明白我給你再講一遍。」往往會讓船長非常難堪，臉色也相當難看。發兩張漢堡港的照片
此外，建議年輕人一上船就帶個小筆記本，每個港口的大體情況，水文資料，在哪裡上引航員，下地應該怎麼去市場買東西，打電話，移民局、海關和衛檢官員是否好應付，港口當局對哪些行為會處罰，某個國家有哪些日子是他們的法定假日，他們夜間是否也照常進行裝卸作業？裝卸速率如何？裝卸工藝和國內有何顯著區別等等；航行途中哪個海區有孤立危險物，有沒有強流，哪個地方航行的時候需要特別小心，附近有無合適的避風錨地，都可以記錄，還可以記錄一次典型的颱風或者氣旋，從產生到消亡的過程。在港口遇到PSC（港口國監督）檢查，船上都發現了哪些問題，其中有哪些原本可以避免？如何發現走錨的？船上採取了何種防盜措施，哪些措施收到良好效果？拋雙錨導致錨鏈絞纏，最後是怎麼解決的？換高位滑車需要準備好哪些工具，船廠給船殼噴油漆厚度多少為好？不光記錄和工作、業務相關的事情，還可以記錄某個港口幾月份什麼魚特別多，需要準備什麼樣的釣具，有什麼景點值得去遊覽，有什麼好水果可以嘗嘗，有什麼特色商品可以買了帶回家，有什麼好買賣可以順便做一下弄點零花錢。找小姐會不會挨宰，行情價幾何願意記錄那也無所謂了。還可以把船上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情記錄下來，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日積月累的，經驗自然就有了，這樣有內容的筆記本比起學校的教材那可實用多了。我曾經有個筆記本，就詳細地記錄了好多內容，很可惜有一次我帶著在甲板工作時，隨手放在一個透氣管蓋子上，讓工人順手拿走，非常遺憾。 來張比利時姑娘照片先養養眼，呵呵
因為數百年以來形成的航海傳統，在船上等級制度一般都非常森嚴，外國船舶尤甚。像歐洲船和日本造的船餐廳都是分開的，幹部船員餐廳叫大台，普通船員餐廳叫二台。大台的飯菜都是服務生提前分好，吃完之後也不用自己刷飯盆，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而普通船員一般都得自己干，還沒有資格進大台，即使有急事找值班駕駛員或者輪機員，也只能站在門口報告。有些老船員在這方面也是非常注意乃至在外人看來形成了一種奴性。好多人把性命交到船長手裡，對船長形成了一種信任或者說依賴，就像病人信任醫生，對駕駛員甚至自己海齡比人家年齡還大的年輕駕駛員都非常尊重，因為他們知道，在船上，需要一種鐵的秩序和紀律。所以，除了工作中嚴格執行命令外，平時普通船員往往會在生活上關懷和照顧幹部船員，比方說釣上來一條大魚之後會請幹部船員去嘗嘗，順帶說一句，好多普通船員的廚藝真是非常好，做的菜相當好吃；老婆帶過來一些好吃的勻一點給領導，下棋或者打牌時故意輸掉讓領導開開心，罵他們幾句則往往嘿嘿一笑，有的甚至好像還特別受用一樣，這也是我剛上船時非常不解的一個現象，後來也都見怪不怪了。有些人就特別喜歡幫高級船員干點小活，比如給做個小板凳或者小書架，本人喜歡喝點酒，就曾經有人給我在房間裡面專門釘了一個放酒杯的架子，非常漂亮也非常穩當。聊天時也盡撿駕駛員感興趣的話題，這往往還需要比較高超的技巧，因為許多高級船員沒有我這麼坦率，明明他們非常想聽普通船員聊女人，一聽說得露骨了一點會罵「下流胚」來裝自己是素質高的，這就需要揣摩他們到底是真的反感還是假的反感了。甚至在曼谷，船上上來一大幫小姐，好多人會讓領導「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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