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之「性解放」與「女性解放」 - 北京語言大學 性別研究網

女性之「性解放」與「女性解放」 來源：中國學術論壇 作者：胡曉紅 時間：2010-01-02 Tag： 點擊：23 一、女人之「性」與女性之「性解放」 「性解放」運動始於維多利亞時代，當時基督教作為社會的主流文化，宣揚以「性壓抑」為核心的性觀念和性倫理。為了對抗這種壓抑和束縛，形成了西方社會的「性解放」運動。與之相對應，女權主義運動也將女性的「性解放」作為「女性解放」的目標之一，以此來爭取女性的自由和平等。並由此提出這樣的目標：「建立一種寬容的、允許性自由的單一標準，一種未被傳統的性聯姻帶來的粗俗而有剝削性質的經濟基礎腐壞的標準。」 從這個目標所表達的思想就可以看出，女性所追求的「性解放」是一種建立在男女平等基礎上的性解放，在性愛中不參雜具有剝削性質的經濟因素。女性之所以提出這樣的目標，是因為在傳統的男權社會中，女性不但承受著社會對「性」的普遍壓抑，還承受著男人對女人的性壓抑、性剝削和性奴役。 這一方面表現在，在傳統的男權社會，女人根本沒有性自由可言。女人的性權利只被限制在婚姻之內，非婚性行為和非婚生育被嚴格禁止，女人的非婚性行為一旦被發現，就會遭到最嚴厲的懲罰。在古代就有這樣的法規：「一個女人如果有婚姻之外的性交，就會被視為犯罪，而一個男人只有與他人的妻子性交才會受到譴責，因為他犯了侵犯他人財產的罪。」 從這個法規就可以看出女人在「性」上所受到的束縛和不公正的對待。女人被禁止一切非婚性交，而男人卻有與非婚女子性交的自由。這裡似乎包含著一個悖論，既然女子被禁止一切非婚性交，那麼，男人的這個自由又是怎樣獲得的呢？聰明的男權統治給予了一些女子以絕對的「性自由」，這些女子就是妓女。但妓女的「性自由」是以讓度自己做人的尊嚴和正常人的生活為代價的。也就是說，妓女根本不被當作人來看待，她不過是男人手中的一個玩物。妓女所受的非人待遇警醒著天下的「好女子」：「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就這樣，妓女在社會上的出現，在給男人的性自由設置一個理想通道的同時，也給天下的「好女子」一個無形的束縛。另外，同樣是婚外性交，男人的這一行為被視為「風流韻事」，認為是「令人遺憾但卻可以理解的小毛病。」 只要不被妻子發現，就可以為所欲為。就算被發現了，如果有悔過自新的表現，還是可以得到妻子的原諒，使婚姻保持下去。而女人的同一行為則被冠以「搞破鞋」的惡名，並認為是「對財產法和遺傳思想不可饒恕的違背。」 這樣的女子不但要受到難以忍受的羞辱，還要承受著被「休」的命運。而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女人完全依賴男人生活，被「休」就等於被切斷了生活的來源。況且還是因為那樣的罵名被「休」，這樣的女人不論是在精神上還是在物質上都面臨著絕境，是萬萬沒有活路的。就這樣，傳統的貞操觀，扼殺了女人的天性，剝奪了女人的性權利，束縛著女人的性自由。另一方面，在傳統的性行為中，女人是完全被動的，不能享受性快樂。傳統的男權性文化禁止女人以主體的身份享受性生活的快樂，女人只能以「性的對象」出現在性行為中。為了達到對女人之「性」的徹底控制，男權文化試圖用無知來蒙蔽女人。女人從小就被告知：「性」對女人來說，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和滿足丈夫的慾望，正派的女人不應追求性快感，如果對「性」感興趣，那就是邪念。而且性交給女性帶來的只有痛苦，而女性之所以要在婚姻中忍受性交的痛苦，完全是出於一種義務。有這樣一個母親對她的女兒說：「親愛的，婚後你就會碰到些不快的事，但別管它，我就從不管它。」 婚內的性交尚且如此，婚外的性交對女人來說就更為恐怖了，那些對婚外性交的嚴厲懲罰讓女人不寒而慄，何談性的享受？由此可見，這些專門對女性的「性禁忌」完全是男權社會的產物，它不但作為「性道德」存在於傳統社會的意識形態和制度規範中，還通過女人自己一代代傳下去，並內化為女人的一種心理需求，讓女人自己奴役自己。 而這個沿襲了幾千年的男權文化被性解放運動給顛覆了。女性在性解放中不但獲得了一定程度的性自由，而且還爭取到了享受性快樂的權利。當然，女性這些性權利的獲得，並不是單純靠性解放運動就能夠實現的，在某種程度上，女性的「性解放」更得益於女性經濟地位的獲得和避孕器具的廣泛使用。在傳統社會，女性之所以沒有性自由，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女性在經濟上不能獨立，只有依賴男人才能生存。而工業社會以來，女性有條件參加社會生產勞動，在經濟上獲得了獨立，隨之而來的就是人格的獨立和自我意識的覺醒，而只有破除人身上的依附關係，女性的性解放才有可能。而避孕器具的發明和使用則給女性的性心理帶來了根本的解放。避孕技術一方面使女性從非婚懷孕的恐懼中解脫出來，可以擁有更廣泛的性自由；另一方面，避孕技術實現了性與生育的分離，使女性不再有生育的心理壓力和由於生育而導致死亡的恐懼心理，同時也使女性從生育和撫養後代中解放出來，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體驗和感受性所帶來的快樂。因而在性解放的背景下，女人不僅可以採取主動，向男性提出要求，還可以與男性共同進行性生活中的創造，以最大限度地享受性快樂。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就可以理解，在現代社會中，人們之所以迷戀於性活動，是因為它不再是繁衍保種的手段，對於越來越多的現代人來說，性的目的就是它自身所給人們帶來的快感。因此，性解放對女性來說，它不但喚醒了女性的性意識，讓女性懂得去享受自己生命的快樂，而且還改變了傳統觀念中女性完全被動的角色，讓女性以平等的身份與男性共同參與性活動，使性生活進入一種真正的理想狀態。儘管女人在性解放中受益頗多，但中並不意味著女人就獲得了完全支配自己身體和觀念的權利和自由。 二、性解放中的「女人」 性解放在現代社會中表現為社會對婚前性行為、未婚同居、婚外戀等行為的寬容和認可。這種寬容和認可標誌著承認了女人的非婚性自由。但這是不是說就實現了女性所提出的「允許性自由的單一標準」這一目標了呢？女性從中是否獲得了與男性同樣的性自由？這一點值得提出疑問，因為事實上，女性在性解放中經常會面對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困境，而造成這一困境的原因在於社會仍然用「雙重標準」來要求女性。

從性禁忌到性解放，其中衡量女人價值和「性」的標準發生了變化。如果說在傳統社會中，溫柔賢惠是女人的最佳品質，那麼，在現代社會中，尤其是在實行性開放的「新新人類」中，「性感」則成為衡量女人價值的首要標準。如果說在傳統社會中，對女人的「性」實行的是「要」的禁忌，那麼，在現代社會，女人的「性」則需要遵守「不要」的禁忌。這種情況下，人們的認識就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這也意味著女人從「性壓抑」的束縛走向了「性開放」的束縛。因為在性解放的潮流中，人們更多地追求性快樂。有人宣稱：「隨著人們不再必須將性與婚姻生育聯繫起來，我們對性不必再那麼嚴肅，我們可以更隨意更輕鬆地享受性快樂。」這種把性看作單純感官享受的觀點在現代社會中越來越流行，以至於在性行為中愛的因素也不存在了。因此，人們為了追求這種單純的感官快樂，甚至可以與陌生人性交。在這一前提下，「性感」的女人受到普遍歡迎，「性感」則成為新新女性所追求的目標。然而，在單純追求感官享受的性解放中，女人不但沒有得到性自由所帶來的樂趣，反而失去了拒絕與男人發生性關係的自由。因為如果你對男人說「不」，你就不是「性感」的，你就會被當作不正常的女人遭到恥笑，更不會得到男人的愛。因此，女人這樣感受「性解放」運動：「所謂的性解放運動不過是大量解放了的男人對女人的獸慾、敵意、以及剝削和壓迫。有一些年輕的女人似乎並不曉得應如何對男人說『不』，其他的女人則失去了保護自己的能力。整體而言，自從禁忌遭到破除之後，天下一片大亂……」 ；「要是我不跟每一個我所遇到的男人上床的話，我就會被性解放運動者說成是不正常的女人。我只有對男人說『好』的自由，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就這樣，女人又在對「性感」的追求中迷失了自己，被「性解放」牽著鼻子走，不停的與不同的男人做愛，承受著意外懷孕、性病傳染、人工流產甚至艾滋病的威脅。以上事實表明，性解放中的「女人」並沒有真正得到「性」的自由和解放，女人的「性」在獲得了「某種解放」的同時，卻又掉入了「性感」這一「溫柔陷阱」，女人又被套上了新的枷鎖。 也正因為這個枷鎖，在現代社會性解放的背景下，又給女性追加了新的「雙重標準」。當女人作為性的對象而面對抽象的男人時，女人就需要解放，不然就會被烙上「缺乏性感」的痕迹而遭受冷落；當女人作為婚姻的對象面對具體的男人時，女人則要保持自己的貞操，否則就會作為「放蕩女人」而遭到遺棄。雖然在現代社會中，女人已經獲得了經濟上的獨立，即使被遺棄，靠自己的能力也能夠生存下去。但在現代社會中，女人仍然把婚姻看作女人最終和最好的歸宿。因而，為了迎合這「雙重標準」，於是在現代社會中，興起了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新鮮事物」——「處女膜再造術」。其實「處女膜再造術」並不是在現代社會才出現的，早在19世紀前半期的歐洲就發明了這個技術，當時它是專門為妓女服務的。因為當時的男人傳言，跟處女性交有某些妙不可言的滋味，於是處女妓的身價扶搖直上。而處女妓只能是一次性的，於是就發明了「處女膜再造術」。同樣的「處女膜再造術」，在現代社會卻用在了不同的對象上和有著不同的使用目的。在現代社會中，做「處女膜再造術」手術的不再是妓女，而是「性」解放了的女人；在現代社會中，女人實施「處女膜再造術」並不是為了提高「身價」，而是為了所謂的「貞操」。由此可見，現代社會中的「處女膜再造術」，其實質就是期望通過它實現個人自由與道德標準的雙重理想，試圖用這種虛幻的「技術上的處女」和「狹義的貞操」來給男人一個交待，也給自己尋找一種心理安慰。於是有人提出疑問：「既然身體都解放了，為什麼還在乎那小小的一層膜？因而自願造處女膜的女人，實際上是自尋枷鎖，甘願為奴。」但事實是這樣的嗎？現代社會雖然對非婚性行為持寬容態度，但在觀念上並沒有改變對處女膜道德價值的強調。這就說明，即使在現代社會，人們的性行為可以開放，但傳統的性道德並沒有改變。而這個性道德僅僅是靠女人生理上的一層膜來維繫。因為男人是否遵守性道德「無據可查」，而女人則「一試便知」。因而「這層膜」就成為社會對女性實行道德要求的「生理依據」，也是社會格外壓抑和束縛女人之「性」的天然理由。在現代社會中，只要處女膜的道德價值仍然存在，那麼，女人就會不惜一切代價拚命「守」住這道「最後防線」；只要還有男人在乎這層膜，就會出現越來越多的「技術上的處女」。而這些並不是女人的本意，相反，恰恰是被處女膜崇拜給逼出來的。其實，傳統的男權社會並不是欣賞處女膜本身，而是想用它來束縛女人。因而，西方激進女權主義者認為，只有天下的處女都不要那層膜，或者說「天下從此無處女」，傳統男權社會的「處女膜崇拜」才能被徹底破除，才會有體現男女平等的性解放。也就是說，女人僅僅實現了身體上「性」的解放，並不是真正的「性解放」。只有男人和女人在性觀念上獲得了解放，才能實現徹底的「性解放」，也才會有真正的「女性解放」。 三、女人從「性解放」走向「女性解放」 《現代漢語詞典》這樣解釋「解放」：「解除束縛，得到自由或發展。」從這個解釋我們就可以看出「解放」的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解除束縛」，這是解放的低級層面，從目前女人性解放的程度來看，仍然沒有超越「解放」的初級階段，在社會規範和兩性關係中仍然存在束縛女性和女人之「性」的因素。第二個層次是「得到自由和發展」，這才是「解放」的價值目標和終極追求，女人之「性」只有達到了第二種境界，才是真正的「性解放」，也才能使女人在「性解放」中實現「女性解放」。 為了達到性解放的自由境界，需要走出對性解放的誤解，從本真的人性出發來考慮「性」。從古至今，從西方到東方，「性」向來是主流文化所避諱的話題，但是又從未停止過對它的談論，只不過談論它的目的是為了禁止它。然而，主流的意識形態越是禁止，人們對它就越好奇，於是只能求教於街頭的市井小報和色情書刊。性解放便是如此，人們對性解放的了解更多地來自於一些娛樂性的報刊媒體，而不是主流文化對它的宣傳。結果可想而知，在滿眼的性衝動、性濫交和性放縱的熏陶下，性解放就變成了僅僅是為了肉體上的感官享樂。而在這種性關係中，女性仍然沒有逃脫「性工具」的命運。所不同的是：傳統女人是一個男人的「性工具」，而現代女人是不同男人的「性工具」；傳統女人在性關係中只能充當被動角色，現代女人可以「變換花樣」。如果把女人的「性解放」理解為僅此而已，那麼，可以說，它背離了性解放的初衷，給女人帶來的仍然是「性」的奴役，這並非女人的本意。誠然，性解放是包含解放性壓抑的因素，但並不是說可以完全打開性慾的閘門，為所欲為；性解放也包含享受性快樂的因素，但並不是說要把享受肉體的快樂作為性的唯一目的。如果是這樣，那麼性解放就會成為動物式的本能行為。而人的「性」之所以與動物不同，就是因為人的性行為超越了生理上的本能，它更多地包含了社會的、文化的和心理的因素。作為人來說，他在性關係中所追求的不僅僅是性的衝動和快感，還有獲得精神上的滿足。正如羅素所說：「無論是文明人的本能還是野蠻人的本能，都不會僅僅滿足於性交。如果要使那種導致性交的衝動得到滿足，就必須有求愛、愛情和伴侶生活。否則，肉體的慾望雖然暫時平息，但精神的慾望卻依然如故。因為它沒能得到深切的滿足。」 尤其是對女人來說，女人更加渴望在性關係中，沒有壓抑，沒有約束，充滿著愛與關懷，獲得情感和性的雙重滿足。這樣既享受到性愛的美好又領略到精神的愉悅，在性與愛的統一中實現著豐富的人生。只有這樣，才是達到了「性」的最高境界。而且在這種性關係中，真正實現了人的性自由和性解放。 要徹底解放女人之「性」，實現女人之「性解放」和「女性解放」，還要消除強加在女人身上的貞操觀念。回顧歷史，我們驚奇地發現：「貞操」這個詞是專為女人所有的！即使在現代社會，女人仍然生活在它的陰影之下。「技術上的處女」就是它的產物。而且，現代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一刻也沒有放鬆對它的宣傳。如今我們經常會在報刊、雜誌和網路以及媒體中發現這樣的情節：未婚同居已成為年輕人的時尚，但在這種關係中，女人卻與男人有著不同的命運。如果未婚同居沒有促成最後的婚姻，那麼女人註定就不會有幸福。或者被男人拋棄，因為這段「不光彩」的經歷而終身難嫁；或者幸運地重新找到了一個如意郎君，但自己卻為自己的這個「污點」而深深自責。總之，就在對女人進行這樣的暗示：女人只有從一而終，才會有婚姻的幸福，女人為了未來的幸福，只能割捨眼前的「性」福。這難到不是對女人之「性」的一種束縛嗎？類似的報道不勝枚舉，從表面是看，這是為了保護女性，使其免受傷害，是為女人的終身幸福著想。但如果我們深入思考一下，不難發現其中的男權痕迹，對於未婚同居這一事件，一定要有男女雙方才能完成，但為什麼沒有發現有報道說：未婚同居的男人會受到傷害和不幸福？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女人？其實對未婚同居而言，不管其結局如何，它未必對每個女人都造成傷害，但主流意識形態渲染著這種傷害，導致女人刻意去感受這種傷害，於是這種「傷害」便變成了「真理」，告誡著後來人。其實質不過是貞操觀念的一種變相，傳統貞操觀殺人於無形，而現代貞操觀使女人遠離幸福沒商量！因而，女人之「性」的解放任重而道遠，什麼時候徹底破除了實施在女性身上的貞操觀念，對男女兩性實行統一的性道德標準，女人之「性」才會徹底解放，才會真正實現女人的「性解放」，也才會走向「女性解放」。事實上，不論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的內心深處都充滿著生命的珍愛和對真愛的渴求。人們期待的「性解放」是性與愛的完美結合，行為與觀念的完整統一。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性的美好和愛的升華，才能讓人自由地享受生命！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