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何以帶給人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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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感是一種對於美的反映，一般指的是客觀存在的美的事物作用於人的感官時產生的一種愉悅、歡欣的快感。悲劇它把焦點投向了人類的負面情感，描寫的是人物與命運、環境、社會之間的衝突，最後往往是悲慘的或災禍性的結局。那為什麼悲劇的題材內容中經常涉及到的苦難、不幸、死亡等題材內容有時卻會帶給人們一種強烈的美感，一種特殊的精神滿足呢？

我本人在觀看悲劇時也有過類似的審美感受。在觀看崑劇——《長生殿》時，當楊貴妃背對觀眾，面對著白綾跪下無奈的等待死亡，現場寂靜無聲，我被帶入到那種情景中去。一個美麗的背影，同樣也是一個凄慘的背影。絕世美人，一代國母，這般情境也是無可奈何。那種凄慘、落寞的氛圍讓人的情緒無法自己，精神跟隨著楊貴妃波動，淪入到這種不可言說的感覺中。同樣的如《哈姆雷特》、《俄狄浦斯王》、《普羅米修斯》等都會給人以這種感受。

首先，我們在這裡討論的是作為審美範疇的悲劇，它一般有這樣幾個要素：悲劇人物、悲劇事件、悲劇悖論、悲劇效果。作為審美形態的悲劇或悲劇審美具有以下基本特徵：一、悲劇中至少有一個值得人同情和認同的個性化人物作為其主人公。亞里士多德曾說：「悲劇是對比一般人好的人的摹仿」。悲劇的主人公的理想人選既非「十分善良的人」，亦非「極惡的人」，而是介乎兩者之間的會犯錯誤的「好人」，這樣才能引起觀眾憐憫之情和恐懼之情。亞里士多德這裡的觀點主要是針對古希臘悲劇藝術而言的，但是他強調的悲劇主人公的一些偉大、善良、正義、正面、積極的素質在現在而言仍有相當的普遍性。如哈姆雷特是出身高貴的丹麥王子，從小受人尊敬且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是一個單純善良的理想主義和完美主義者。但是在復仇過程中總是優柔寡斷，搖擺不定。他有讓人稱讚的品格但同時缺點也顯而易見。簡而言之我認為是出身不一般、具有非凡特質但是同時也有普通人的缺點，給人以立體、鮮活感覺的那種人物。

二是悲劇人物會遭遇一個結局不幸的災禍、失敗或死亡的悲慘事件，並且常常使個性毀滅或人性受到傷害。「在悲劇中，血腥和死亡並不是必需的。」對於悲劇的悲慘性，不能簡單化認為是肉體上的死亡或者傷害，而是指在鬥爭的整體形勢上，主體被客體壓倒，合乎人類人性發展的方向的目的性願望被嚴酷的現實否定，也可以說是「人性的毀滅」。這是與我們日常生活中在報紙或者電影見到的車禍意外等「悲劇」所不同的。《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與不可改變的命運進行了積極的抗爭，但是結局還是殺父娶母，最後戳瞎雙眼，自行放逐。「悲」的點不在於俄狄浦斯喪失王位，淪落民間，而在於俄狄浦斯在經過悲壯的、廣闊的鬥爭之後還是宣告了命運可以剝奪人們的幸福和自然追求。而之所以使得讀者有情感的升華，有「美」的感受又在於人與命運、與不可知的神秘力量鬥爭時釋放的人性光芒，耀眼偉大的人性讓人們在悲慘的故事中得到美感的享受。

三是悲劇人物所遭遇的痛苦等悲慘情況既是必然的也是不正當的、令人難以接受的。悲劇性產生於特殊的悲劇情景，是「構成了歷史的必然性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性的衝突」。馬克思、恩格斯與黑格爾等都強調了悲發生的必然性，不把悲劇歸結為偶然的、個人的影響。因此，俄狄浦斯的弒父娶母是一定要發生的，不管其中的人物如何也不能擺脫這種安排，但是人們顯然也不能接受這一違背倫理的事情。

上邊所說的是審美範疇的悲劇的一些基本情況，我認為這些悲劇作品之所以會在不完滿的結局中帶給讀者觀眾以美的感受在於這些作品的主人公所散發出的人性的光輝，這種光輝與在一般作品中人物所散發的不同，因為在這種故事模式里，主人公是必然失敗的，他的失敗是設計好的。但是人性不會放棄，在鬥爭的過程中，人們已經看到了曙光，這光明也許在這一幕，這一個故事，這一個時代不會有什麼意義。但是它的價值存在於人類的未來，「知其不可而為之」也是人類在自身發展過程中所共有的「人性基因」，從原始社會到工業社會，人類所遇到的必然的悲劇從來都有，但是就像《福爾摩斯》中寫到：只要假以時日，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悲劇的魅力在於在悲痛中給予人力量，升華人的情感，由此得到審美感受。它滿足的也是人的慾望，潛藏在人心底的把控環境與自我的慾望，通過悲劇這種形式慾望得以宣洩或者釋放。

觀看悲劇從本質上說算是一種審美活動，應該區別於現實生活中人們所遇到的種種諸如悲痛、難過等情況。觀看悲劇時，觀眾有時會把自己等同於戲劇中的人物，產生一種無意識的自我認同與替代，從而感受到劇中人物的痛苦，在他們心中能夠被喚起的憐憫和恐懼也就更深更多，而其中悲劇人物所表現出的正義和英雄主義的理想則是對於觀眾的一種精神上的鼓舞與激勵。隨著悲劇的上演至結束，恐懼與憐憫之情累積到一定程度最後得以釋放緩解，當這種阻礙自然人性的障礙以疏導或宣洩，人們自然會得到快感。悲劇劇所表現出的時代宿命、個人命運以及人力不可控制的殺戮、死亡、悲傷，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類自身的渺小性與局限性，從而使觀眾們產生崇高感，這些感覺對於生命力量而言無疑是令人振奮而積極向上的，這也是悲劇的積極意義所在。悲劇也可以使人超脫世俗平淡的現實生活，進入到生命的內核，體驗到生命本質、深切的痛苦。悲劇能帶給人們思考與想像空間，令人們思考世界、思考人生、思考命運，想像不曾經歷過的悲痛，體驗至深的細膩感受，如此人們從思考、想像及體驗中就能獲得悲劇快感所帶來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