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學記》、《中庸》、《大學》翻譯

學 記

1.發慮憲,求善良,足以謏聞,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兌命》曰:念終始典於學。其此之謂乎!

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兌命》曰:學學半。其此之謂乎。

【譯 文】

啟發思慮而求合乎法則,招求善良的人,(這二件事)能取得小名聲,但還不能感動眾人。親近賢良的人,關懷疏遠的人,能感動眾人,但還不能教化整個的人民。君子如果想要教化人民移風易俗,那一定要從學習上入手!

玉不經過雕琢,就不能成為器具;人不學習,就不懂得道理。因此古代的帝王建設國家和統治人民,都是把教育和學習放在首位。《兌命》說:「應該想到有始有終地經常學習。」大概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雖然有魚肉等美好食物,不吃就不知道它的美味。雖然有極好的道理,不學就不明白它的美妙。因此,學習過以後才知道自己的學行不夠,教過人以後才知道自己的學識還有未通達的地方。知道自己的學行不夠,這以後就能自我反省而更多地去學習。知道自己的學識還有未通達的地方,這以後就能自強不息地求進步。所以說,教和學是相互促進增長的。《兌命》說:「教人學習,能收到相當於自己學習的一半效果。」 大概也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2.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記》曰:「蛾子時術之。」其此之謂乎。

【譯 文】

古代教學,家裡辦學有「塾」,黨里辦學有「庠」,遂里辦學有「序」,國都辦學有「學」。每年入學一次,隔一年考試一次。學習了一年,就考察他經文句讀的能力辨別他的志向所趨。學習了三年,就考察他是否專心致志於學業,親愛同學樂和群眾。學習了五年,就考察他是否廣博地學習,親敬師長。學習了七年,就考察他能否討論學問上的深奧道理和選擇朋友;這已可稱為「小成」。學習了九年,就能聞一知十,觸類貫通,臨事獨立判斷而不惑,不再違背師道;這可以稱為「大成」。這樣以後才能教化人民,移風易俗,附近的人心悅誠服,而遠方的人也都來歸附。這就是大學教育的道路。古書上說:「螞蟻時時都在學習銜泥,(然後能壘成大窩。)」 大概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3.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孫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視學,游其志也。時觀而弗語,存其心也,幼者聽而弗問,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記》曰:「凡學,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謂乎。

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學,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兌命》曰:「敬孫務時敏,厥修乃來。」其此之謂乎。

【譯 文】

大學開學的時候,天子就讓負責的人穿戴皮製弁帽的朝服,讓他用蘋藻一類菜蔬來祭祀先聖先師,向學生表示對於道術的尊重。學習並歌唱《詩?小雅》中的《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三首反映君臣宴樂和相互慰勞的詩歌,使學生在開始學習時就以作官各自勉勵。入學時要擊鼓召集學生,並打開箱篋,(拿出書籍做功課,)這樣做是為了讓學生恭順自己的學業。用夏、楚兩種木條做的鞭棒,(是老師用來打罰不上進的學生的,使他們有所畏懼,)收得整肅的威儀。夏天還沒有禘祭以前,天子就不到學校去視察考查,使學生能夠優遊寬緩地去用心學習。老師要時常靜觀默察,不必多說話,使學生在內心自覺地受到啟發。年幼的學生只能聽講,不要亂髮問,那是因為學習不能不一級一級地上升。這七項,是教學的大道理。古書上說:「凡學習,學做官就先要學習辦事,要做學問的就先要堅定志向。」大概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大學的教育,依照時序進行,(如春秋教學禮樂,冬夏教學詩、書等)而且一定要教正規的課業;退下來休息時還一定要在家中繼續鑽研。不學調琴的基本動作,就不能調好琴弦;不學廣博的比喻,就不能很好地體悟詩意;不學冕服皮弁等各種服飾制度,就不能很好地行禮;不引起對於六藝的興趣,也就不能樂意地學習,所以君子對於學習,是心裡常懷抱學業,修習而不廢棄學業,作事倦息時也在學習,閑暇遊樂時亦在學習。這樣,也就能鞏固他的學業而且親愛師長,喜歡他的朋友而且信守道義。因此即使離開了老師和同學,亦不會違背道義。《兌命》說:「敬重道義,恭順學業,努力專心,精進不已,那末他修習的學業也就成功了。」大概也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4.今之教者,呻其佔畢,多其訊,言及於數,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譯 文】

現在的教師,只是看著那本書上的文字吟誦,(自己並不深通裡面的精義;)而提出很多難題,又只講些名物制度,(而不是推究義理根本;)求躁進而不顧及學生能否安然接受,教學生不竭盡自己的忠誠,又不量度學生材性的高下。他施行的一套是悖謬的,他要求的那些也是不合理的。這樣,學生就學得幽隱難明,以至於痛恨他們的老師;苦於學習的艱難,而不知道學習的好處;即使結束了他的學業,也一定會很快地忘掉。教育之所以不成功,大概就是這個緣故吧。

5.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

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則壞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以為人師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和易以思,可謂善喻矣。

【譯 文】

大學的教育方法:在錯誤還沒有發生之前就加以制止,這叫做「豫」(預防;)正當他可以教育時教育他,這叫做「時」(適時;)不超過節度等次去施教,這叫做「遜」(順序;)互相觀察並且學習對方的長處,這叫做「摩」(觀摩。)這四種方法,就是教育興盛成功的方法。

錯誤發生了然後才加以制止,就會抵觸而起不到作用。適當的學習時光已過去然後才學習,就會再勤苦用功也難有成就。雜亂地施教而不按節度等次,就會弄壞搞亂教育的條理而不能教學好。單獨學習而沒有朋友,就會孤陋寡聞。結交不正當的朋友,就會違背老師的教誨。沉湎在放蕩遊樂中,就會荒廢自己的學業。這六項,是教育所以廢棄的根由。

君子既已知道了教育興盛成功的方法,又知道了教育所以廢棄的根由,這以後就可以做人家的老師了。所以君子的教育是曉喻學生,是引導而不強迫,激勵而不壓抑,啟發而不包辦到底。引導而不強迫,師生關係就親近融洽;激勵而不壓抑,學生就感到輕鬆容易;啟發而不包辦到底,學生就會自己去深思。能夠做到關係親近融洽、學習輕鬆容易、學生深入思考,這就可以稱為善於曉喻學生了。

6.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

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其言也約而達,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謂繼志矣。

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故師也者,所以學為君也。是故擇師不可不慎也。《記》曰:「三王四代唯其師。」此之謂乎?

【譯 文】

學生有四種過失,老師必定要知道。一般人在學習的時候,有的過失在於貪多,有的過失在於求少,有的過失在於看得太容易,有的過失在於半途而廢。這四種過失,思想情況是不同的;要了解不同的思想情況,這以後才能去補救他們的過失。教育就是要發展學生好的地方,補救他們的過失。善於歌唱的人,能使人繼承他的動聽的歌聲;善於教學的人,能使人繼承他的遠大的志向。他的語言簡潔而使人明白,含蓄而使人受益,譬喻雖少而能使人知曉,這樣就可以說是能使人繼承他的意志了。

君子知道做學問的難易,也知道學問上的是非,然後才能用廣博的知識使人曉喻;能用廣博的知識使人曉喻,然後才能做人家的老師;能夠做人家的老師,然後才能做官長;能做官長,然後才能做國君。所以老師是教人學習做國君的。因此,選擇老師就不可以不慎重。古書上說:「三王、四代對選擇老師都慎重。」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7.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當其為屍則弗臣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

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及其久也,相說以解,不善問者反此。善待問者,如撞鐘,叩之以小者則小鳴,叩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從容,然後盡其聲,不善答問者反此。此皆進學之道也。

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必也其聽語乎?力不能問,然後語之;語之而不知,雖舍之可也。

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始駕馬者反之,車在馬前。君子察於此三者,可以有志於學矣。

【譯 文】

大凡求學的道理中,尊敬老師是最難做到的。老師受到尊敬,然後他講授的道才會被尊重;講授的道被尊重,然後民眾才知道崇尚學習。因此君主不把自己的臣子再當臣子對待時,是在兩種情況之下:當臣子裝扮作受祭的「屍」時,就不把他當臣子看待;當臣子做為老師時,也就不把他當臣子看待。大學的禮節,老師即使是被召見到天子那兒講授,也不朝北處在臣位,這是表示尊敬老師。

善於學習的人,老師很閑適,但自己比別人能得到加倍的成績,又從而歸功於老師;不善於學習的人,老師很辛勤,但自己比別人只得到一半的成績,又從而歸怨於老師。善於發問的人,就像砍削堅硬的木頭,先從較容易砍的部位下手,然後再著手於較難的結節部位,等到時間一長,木頭自然脫落砍開。不善於發問的人卻與此相反。善於對待發問的人就像撞鐘一樣,撞得輕就響得小,撞得重就響得大,要等到撞鐘的人從容不迫,然後才會餘韻悠揚而盡。不善於對待發問的人是與此相反的。這些都是使學業有進步的方法。

只是記誦一些古書而等待學生來發問的人,是不能夠做人家的老師的,一定要傾聽學生所提的問題而給予解答才行!有的學生沒有能力發現問題提出疑問,這才可以直接給他講解;講解以後卻還不明白的,即使捨棄也可以了。

好鐵匠的兒子,一定先學會縫補皮衣;弓匠的兒子,一定先學會編製畚箕;初學駕車的馬要反過來栓在車的後面。(先訓練不驚馬。)君子審察這三件事的道理,就可以有學習的志向了。

8.古之學者,比物醜類。鼓無當於五聲,五聲弗得不和;水無當於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學無當於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師無當於五服,五服弗得不親。

  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此四者,可以有志於學矣。

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謂務本。

【譯 文】

古代的學者,善於比較辨別同類的事物。鼓聲並不屬於五聲中的任何一聲,但五聲要是沒有鼓的節奏就不會和諧;水並不屬於五色中的任何一色,但五色要是沒有水的調和就不會鮮明;學習並不屬於五官中的任何一官,但五官不學習就不會管理好事情;老師並不屬於五服中的任何一服,但不經過教育就不明白五服相親的道理。

君子說:「有大德的聖人,不會拘限於一官一職;有大道的聖人,不會像器物一樣各施其用;有大信義的聖人,不會受到盟言誓約的限制;偉大的天時,不會是整齊劃一的。」(這四項,都是因為本源盛大,而體用沒有不具備的。)因此明察了這些情況,就可以有志在學習中從根本處去弘大了。三王在祭祀河川時,都是先祭河,後祭海,因有的是源頭,有的是流水聚集的末尾,這種祭祀也稱為從根本上著力。

中 庸

1.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譯 文】

   上天所賦予人的叫做性,遵循本性行動的叫做道,把道加以修明並推廣到眾人的叫做教化。道,是人不可以片刻離開的,如果可以離開的,那就不是道了。所以,君子就是在別人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也要謹慎小心;在別人聽不到的地方,也要警惕注意。隱秘的事情,沒有不被人發現的,細微的事情,沒有不被顯露出來的;所以,君子在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要謹慎警惕的。喜、怒、哀、樂等感情沒有表露的時候,叫做中;表露出來合於法度的,叫做和。中是天下最重大的根本,和是天下最普遍的原則。達到了中和,天地就各得其所,萬物就發育生長了。

2.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弗失之矣。」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譯 文】

孔仲尼說:「君子的言行是合於中庸的,小人的言行是違反中庸的。君子能夠達到中庸,是因為君子的言行處處符合中道。小人違反中庸,是因為小人無所顧忌和畏懼啊。」

孔子說:「中庸是人生行為的最高標準!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不多,這已經是很久的事了!」

孔子說:「道不能實行,我知道其中的道理了:因為聰明的人超過了它的標準,而愚笨的人卻達不到它的標準。道不能為人們所明了,我也知道其中的道理了:賢德的人過高地要求它,(因而把它神秘化了);不賢德的人過低地要求它,(因而又把它庸俗化了)。這就像沒有一個人不是不吃不喝的,但很少有人真能辨別出其中滋味。」

孔子說:「道恐怕是不能實行了吧!」

孔子說:「舜可以算是一個非常明智的人吧!舜喜歡向人提問請教,而且又喜歡分析研究那些淺近平凡的話。對他人能寬容地包涵缺點,而褒揚他人的優點。他掌握著『過』和『不及』兩個極端的偏向,而採用中庸之道去治理人民。這就是舜之所以成為舜的緣故吧!」

孔子說:「人人都說:『我是聰明的』,(但是在利慾的)驅使下,他們就都像禽獸那樣被趕到羅網陷阱中去,卻不知道躲避。人人都說:『我是聰明的』,選擇了中庸的道路,但連一個月也不能堅持下去的。」

孔子說:「顏回做人,選擇了中庸的道路。他得到了這一好道理,就牢牢地記在心中,時刻不忘掉。」

孔子說:「天下國家是可以治理平定的,爵位、俸祿是可以推辭掉的,鋒利的刀刃也是可以踩上去的,但是中庸之道卻不一定能做到。」

子路問要怎樣才算剛強。孔子回答說:「是南方人的剛強呢?還是北方人的剛強?還是像你這樣的剛強呢?用寬恕柔和的態度教導人,對於別人的橫暴無理,也不加以報復,這是南方人的剛強,君子就屬於這一類。連睡覺都枕著刀槍、穿著盔甲,在戰場上拚命也不後悔,這是北方人的剛強,強悍的人屬於這一類。所以君子待人很和順,卻不無原則地遷就別人,那才是真正的剛強!他們中正獨立,決不偏靠一面,那才是真正的剛強!國家太平的時候,他們也不改變窮困時候的操守,那才是真正的剛強啊!國家混亂的時候,他們也保持正直,到死也不改變,那才是真正的剛強啊!」

孔子說:「 (世上有些人)避世隱居,行為怪異,雖然後代有人稱述他們,但是我不願去做這樣的事。有些君子遵循中庸之道行事,但往往半途而廢,我是不會中途停止的。有些君子依循著中庸之道行事,即使隱避在世間而不被人們所了解,也決不悔恨,這隻有聖人才能做到。」君子的道,作用非常廣泛,而內蘊十分精微,平民夫婦雖然愚蠢,但是也可以知道一般的道理;至於其中深微極至之處,即使是聖人也有不能懂得的地方。平民夫婦雖然不賢能,但是也可以實行一般的道理;至於其中深微極至之處,即使是聖人也有不能做到的地方。天地那樣遼闊廣大,人們尚且還對它有怨恨。君子的道,就其大處來講,天下沒有什麼能承載得了;就其小處來講,天下沒有誰能把它分裂開來。《詩》說:「鷹高飛直上青天,魚遊動跳躍在深淵。」這就是說,君子的道和鷹飛魚躍一樣,由上到下都能進行詳細審察的。君子的道,從平民夫婦之間開始,從而達到它的最高境界,就能洞察貫徹到天地之間。

3.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宜爾室家,樂爾妻帑。」子曰:「父母其順矣乎!」

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夫。」

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纘大王、王季、文王之緒,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

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譯 文】

孔子說:「道是不能遠離人的,假若離開了人來行道,道就推行不了了。《詩》說:『砍樹來做斧頭柄,斧柄的樣子在眼前。』拿著斧柄作樣子來砍制斧柄,斜著眼睛一瞧就看得見,(但對砍制斧柄的人來說,)還算是離得遠的。所以君子按照做人的道理來治理人,(程度不一樣,但準則不分彼此,)只要他肯改就得了。能夠做到忠和恕,那就離道也不遠了。別人施加給自己卻又不願意接受的,也不要去施加給別人。君子的道有四種,我孔丘一樣也沒能做到,拿我所要求於兒子的,去服侍父親,沒有能做到;拿我所要求於臣子的,去服侍君主,沒有能做到;拿我所要求於弟弟的,去服侍兄長,也沒有能做到;拿我所要求於朋友的,先去要求自己,也沒有能做到。實踐平常的道德,謹慎平常的說話,我還有做得不夠的地方,使我不敢不努力;所說的還沒有全部實行,就不敢把話都說盡。言語要照顧到行動,行動也要照顧到言語,那末君子怎麼不會篤厚真實呢?」

君子在自己所處的地位上去行事,不存心去做本位以外的事情。處在富貴的地位上,就按照富貴的地位行事;處在貧賤的地位上,就按照貧賤的地位行事;處在夷狄的地位上,就按照夷狄的地位行事;處在患難中,就按照患難的環境行事。君子不論處在什麼地位,都能自得其宜。處在高位的,不欺壓低位的人;處在低下地位的,不高攀上面的人。端正自己,不去乞求別人,那就沒有怨恨。對上不怨恨天命,對下不歸咎別人。所以君子處在平易的地位來等待天命的到來,而小人採用冒險的舉動來希望僥倖成功。

孔子說:「射箭的道理和君子(『正己而不求於人』的道理)相似,如果沒有射中靶子,就應該回過來從自己身上去找原因。」君子的道,比如行遠路必定要從近處開始,比如登高山必定從低處開始。《詩》說:「與妻子和好,情投意合,好比彈琴鼓瑟。兄弟相愛,和睦融洽。這樣你的家室就相安了,你的妻子兒女就都快樂了。」孔子說:「像這樣,父母就可以稱心如意了!」

孔子說:「鬼神所表現的功德,真是隆盛啊!看他看不見,聽他聽不到,人們只有在體驗事物中(才可以獲得它),而且不能把它遺忘。鬼神可以使普天下的人都齋戒潔凈,穿戴著莊嚴整齊的衣冠,而敬奉祭祀它們。這時鬼神就彷彿舒緩地飄浮在人們的上空,又彷彿就在人們的左右。《詩》說:『鬼神來臨,是想像不到的,怎麼可以怠慢呢?』鬼神的事情本來就是隱約虛無的,但又是那樣明顯地體現出來,所以說誠實專一的心不可以掩蔽,就是這樣啊!」

孔子說:「舜可以算是大孝了吧!他的德行已成為聖人的德行,他的尊貴已屬天子的地位,財富已擁有四海之內的一切。宗廟奉祀他,子子孫孫永遠保持祭祀不斷。所以有偉大德行的人必定會獲得他應有的地位,必定會得到他應有的福祿,必定會得到他應有的名聲,必定會得到他應有的年壽。所以,天生萬物,一定是按照它們材質的本身給予厚施,(讓他們各自得以充分長成)。因此能夠栽培的就一定去栽培它,而要傾覆的,也就只能讓它傾覆。《詩》說:『和善而安樂的君子,有彰明顯著的美德,能使平民和貴人都相安適宜,就能從上天受到福祿。天又保佑他,命他為天子,使他福祿能長享。』所以,有偉大德行的人必定會受到天命,(成為天下的君主。)」

孔子說:「沒有憂慮的人,大概只有文王吧!王季是他的父親,武王是他的兒子。父親開創基業在前,兒子又繼承他完成大業在後。武王繼承了太王、王季和文王的事業,一戰而滅掉了殷商,取得了天下。(周武王這種以下伐上的行動,)不僅沒有使他自身失掉顯赫的名聲,反而推尊為天子,財富擁有四海之內的一切。宗廟奉祀他,子子孫孫永遠保持祭祀不斷。武王在晚年才受天命為天子,周公完成了文王、武王的德行和事業,把太王和王季都追尊為王,用天子的禮儀去奉祀數代以上的祖先。這種禮儀一直貫徹到諸侯、大夫以至士和庶人。假如父親是大夫,兒子是士,下葬他父親時就用大夫的禮節,而祭祀他父親時就得用士的禮節。假如父親是士,兒子是大夫,下葬他父親時就用士的禮節,而祭祀他父親時就得用大夫的禮節。為期一年的喪禮,只適用到大夫為止。為期三年的喪禮,一直適用到天子為止。父母的喪禮,沒有貴賤的分別,都是一樣的。」

孔子說:「武王、周公,他們可以算達到了孝的最高標準了吧!孝的標準,就是善於繼承先人的意志,和善於完成先人的事業。在四季祭祀時期,要整修祖廟,陳列祭器,擺設祖先遺留下來的衣裳,進獻時鮮食品。宗廟的禮儀,是用來排定昭、穆的次序的。排定爵位次序,是用來分辨貴賤的。排定祭祀時各種執事的次序,是用來分辨賢能的高低。當眾人相敬飲酒的時候,位卑年幼的向尊長敬酒,就是使禮儀貫徹到地位低下的人身上。根據頭髮的黑白顏色決定宴席的座次,是使老老小小秩序井然。各人站在排定的位置上,行使祭祀的禮節,奏起祭祀的音樂,對於所應尊敬的祖先加以尊敬,對於所應親愛的祖先加以親愛,奉侍死亡的祖先像他生時一樣,奉侍已不存在了的祖先像他還存在時一樣。這就是孝的最高標準。郊、社的祭禮,是用來奉侍上帝的。宗廟的祭禮,是用來祭祀祖先的。明白了郊、社的祭禮和禘、嘗的意義,治理國家的道理就像看著自己手掌上的東西那樣明白容易了!」

4.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廩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譯 文】

魯哀公向孔子問政事。孔子說:「周文王和周武王的政治都明白地記述在方版和竹簡的典籍上。有賢能的人存在,那末好的政治就能實行起來;賢能的人不存在,那末好的政治就不能得到實行。用人施政的道理是使政治迅速昌明,用肥沃地種樹的道理是使樹木迅速生長。政治就像蒲葦一樣,(發展成長是很快的)。所以,推行政治在於得到賢能的人,選拔賢能的人就靠國君自身(提高品德修養)。修治自身就要靠道,把道修明起來就要靠仁。仁就是人與人之間相互親愛,而以愛自己的親人最為主要。義就是人與人之間相處適宜,而以尊敬賢能的人最為主要。親愛自己的親人,應有等級差別;尊重賢能的人,應有級別區分,這些都是從禮儀中產生出來的。處在下位的人不能獲得上面的信任,那末民眾就不可能被他管理好。所以,君子不可以不修治自身,要想修治自身,就不可以不服事好自己的親人;要想服侍好自己的親人,就不可以不知道尊賢愛人;要想知道尊賢愛人,就不可以不知道自然的道理。」

「天下通行的大道有五種,用來實行這些大道的德行有三種。就是說: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間的交際,這五種是天下通行的大道。知、仁、勇,這三種是天下通行的德行;而用來實行它們的方法都是誠實專一。有的人天生就能知道,有的人需要學習才能知道,有的人需要經過困難才能知道,等到知道了以後卻都是一樣的了。有的人可以安然地去實行,有的人為了圖利而去實行,有的人需要極大的努力才能實行,等到成功以後卻也都是一樣的了。」

孔子說:「愛好學習就接近於智了,努力實行就接近於仁了,知道恥辱就接近於勇了。懂得了這三點,那末就知道用來修治自身的方法了;知道用來修治自身的方法,那末就知道治理他人的方法;知道了治理他人的方法,那末就知道治理天下國家的方法了。」

「凡是治理天下國家有九項原則,就是說:修治自身、尊重賢人、親愛親人、敬重大臣、體恤群臣、愛民如子、招徠各種工匠、優待遠來的賓客、安撫各國的諸侯。修治自身,就能樹立道德典範;尊重賢人,就能不至疑惑不明;親愛親人,就使伯叔兄弟不會有怨恨;敬重大臣,就會遇事不迷失方向;體恤群臣,就會受到士人加倍地感恩戴德;愛民如子,就會使百姓更加勤奮努力;招徠各種工匠,就會使國家財產物用富足;優待遠來的賓客,就會使四方的人都來歸順;安撫各國的諸侯,就會使天下的人都會敬畏服從。齋戒潔凈,穿上莊嚴的盛裝,不合禮節的事不做,是用來修治自身的方法。屏棄讒佞小人的壞話,遠離女人美色,輕視錢財貨物,珍視道德品質,是用來勉勵賢人的方法。尊重他們的爵位,加重他們的俸祿,與他們的喜愛厭惡相同,是用來勉勵親人的方法。官屬眾多,聽任差使,是用來勉勵大臣的方法。講究忠信的人加重他們的俸祿,是用來勉勵士人的方法。適時役使,減輕賦稅,是用來勉勵老百姓的方法。每天有視察,每月有考試,發給他們的糧米薪資要與他們的工效相稱,是用來勉勵各種技工的方法。送客迎賓,讚美善良,同情弱者,是用來安撫遠方來客的方法。延續絕滅的世家,復興廢毀的國家,平定亂事,扶持危亡,按時朝見聘問,送給別國的禮品要豐厚,接受別國的禮品要微薄,是用來安順諸侯的方法。大凡治理天下國家有九項原則,但是用來實行這些原則的方法卻只有一種,(即誠實專一。)」

「凡是什麼事情有準備就能成功,沒有準備就不能成功。說話之前先想妥,就不會失言;做事之前先想妥,就不會有困惑;行動之前先想妥,就不會有後悔;推行道之前先想妥,就不會有什麼行不通。」

「處在下位不能獲得上面的信任,就不能得到民心並治理好他們。要獲得上面的信任,是要有一定的道理的:如果不被朋友相信,也就不會獲得上面的信任。要獲得朋友的相信,也是要有一定的道理的:如果不能孝順父母,也就不會被朋友相信。要孝順父母,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如果不能使自己內心誠實,就不能孝順父母。要使自己內心誠實,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如果不能顯示出自己善的本性來,就不能使自己內心誠實。誠實,是上天賦予的道理;實現誠實,是做人的道理,誠實的人不必勉強(為人處事)就會合理,不必多思就會得當;舉止行動能不偏不倚地符合中庸之道,這就是聖人。要實現誠實,就必須選擇至善的道理,並且堅持不懈地去實行它,(才能成功)。」

「廣博地學習知識,詳密地探究它,謹慎地思考它,明晰地辨析它,切實地執行它。有的不學習也就罷了,如果學習了還不能掌握,那就不要停止學習;有的不問也就罷了,如果問了還不能明白,那就不要停止追問;有的不思考也就罷了,如果思考了還不能有所得,那就不要停止思考;有的不辨析也就罷了,如果辨析了還不能明晰,那就不要停止辨析;有的不實行也就罷了,如果實行了還不能貫徹到底,那就不要停止實行。別人一次能做到的,我做上百次也一定能做到;別人十次能做到的,我做上千次也一定能做到。果真能夠按照這樣的道理去做了,即使是愚笨的人也必定會變得聰明;即使是柔弱的人也必定會變得剛強。」

5.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故時措之宜也。

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系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萬物載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詩》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然後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

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徵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上焉者雖善無徵,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詩》曰:「:「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這所以為大也。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詩》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面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詩》云:「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詩》云:「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詩》曰:「奏假無言,時靡有爭。」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詩》曰:「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詩》云:「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詩》曰:「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譯 文】

由內心誠實而明察事理,這叫做天賦的本性。由明察事理而達到內心誠實,這叫做後天的教化。由內心誠實就能明察事理,而明察事理也能做到內心誠實。只有天下至誠的聖人,才能盡量發揮自己天賦的本性;能盡量發揮自己天賦的本性,就能盡量發揮天下人的本性;能盡量發揮天下人的本性,就能盡量發揮萬物的本性;能盡量發揮萬物的本性,就可以贊助天地促成萬物的生長化育;可以贊助天地促成萬物的生長化育,就可以和天地並立而為三了。

那些次於聖人的賢人,能夠推究細微事物的道理,由此也能達到內心誠實;內心誠實就會表現出來,表現出來就會日益顯著;日益顯著就會更加光明磊落;光明磊落就會使別人感動;使別人感動,就會使人發生轉變;使人發生轉變,就會使社會產生好的教化。只有天下至誠的人,才能做到化育萬物。

掌握了至誠之道,就可以預先知道未來的事情。國家將要興盛,必定會出現吉祥的預兆。國家即將滅亡,必定會有妖孽出來作怪。這些可以從蓍草、龜甲的占卜中發現,或是從人們的舉止儀容中覺察。禍福將要來臨:吉兆,必是能預先知道;凶兆,也必定能預先知道。所以掌握了至誠之道就像神靈一樣。

誠,是完成自身品德修養的要素;道,是指導自己走向完成修養的道路。誠是貫穿在萬物的始終,沒有誠也就沒有萬物。因此君子以誠為貴。誠不僅是完成自身的品德修養而已,並且又用來化成萬物。完成自身的品德修養,這是仁;使萬物都能化成,這是智。仁和智是人們天性中的美德,符合「成己」、「成物」的內外規律,所以時常實行就沒有不適宜的地方了。

因此,至誠的道理不會止息。不止息,就能長久流傳;長久流傳,就可以得到驗證;得到驗證,就悠遠無窮;悠遠無窮,就能廣博深厚;廣博深厚,就能變得高明。博厚,可以承載萬物;高明,可以覆蓋萬物;悠遠,可以化成萬物。博厚與地相配,高明與天相配,悠遠則像天地無邊無際。像這樣,雖然沒有表現,卻自然彰明;雖然沒有行動,卻可以感人化物;雖然無所作為,卻能夠獲得成功。天地的道理可以用一句話加以全部概括:它自身誠一不貳,它生成萬物,神妙莫測。天地的道理就是:廣博,深厚,高妙,精明,悠遠,長久。

現在先說說天吧,它是由點點光明積聚成的,卻能至於無窮,日月星辰懸系在上面,萬物也都覆蓋在裡面。現在再說地吧,它是由一撮撮泥土積聚成的,卻能至於廣博深厚,承載華山而不覺得沉重,收容河、海而不泄漏,萬物都可以承載在大地上。現在再說山吧,這是由一堆堆小石積聚成的,卻能至於廣大,草木生長在上面,禽獸棲居在裡面,寶藏也從山裡挖出來。現在再說水吧,它是由一勺勺水積聚成的,卻能至於深不可測,黿、鼉、蛟、龍、魚、鱉生長在海里,貨財也從海里產生出來。《詩》說:「只有天命,莊嚴肅穆,運行不息!」大約是說天之所以成為天的道理吧。「啊,太光明顯赫了,文王的德行多麼純正!」大約是說文王之所以尊謚為「文」,是純正的品德常行不止。

偉大啊,聖人的道德!它充塞在天地間使萬物生長發育;它高達上天,(無所不包)。真是充裕而又偉大啊!禮的大綱有三百條,禮的細節有三千條,要等待聖人出來才能夠施行。所以說:「假如不是具有最高德性的人,至善之道也不會被施行。」因此君子尊崇德性,又學習探究,使學問和德性日益廣大,又深入到精微處,達到高明的境界,遵循中庸之道。在學習上溫故而知新,在品德修養上要敦厚而崇尚禮儀。因此,身居高位的人不驕傲,身處下位的人不犯上;國家政治清明,他的話可以振興國家;國家政治不清明,他沉默不語也可以亂世中安身。《詩》說:「既明達又睿識,可以保全自己。」大概就是說的這個意思吧!

孔子說:「愚笨的人卻喜好自作主張,卑賤的人卻喜好獨斷專行;雖然他們生活在當今的時代,卻要恢復古代的一套道理。像這樣的人,災難就會降到他的身上。」不是天子,不議論禮制,不制定法度,不考訂文字的形體結構。如今天下車轍間的距離相同,書寫的文字相同,行為的倫理道德相同。雖然有天子之位,但如果沒有聖人的德行,就不敢去製作禮樂;雖然有聖人的德行,但如果沒有天子之位,也不敢去製作禮樂。

孔子說:「我解說夏代的禮法,作為夏後裔的杞國是不足以驗證的。我學習殷代的禮法,還有它的後裔宗國存在。我學習周代的禮法,正是現在所使用的,因此我遵從周代的禮法。」

君王統治天下有三件重要的大事,(這就是「禮儀」、「制度」、「考文」;)如果能做好這些事,他的過失就少了!上古時代的禮儀制度雖然好,但得不到驗證;得不到驗證,民眾就不相信;民眾不相信,就不會依從。處在下位的聖人雖然對於禮儀制度有好的主意,但地位不尊貴;地位不尊貴,民眾也不相信;民眾不相信,也就不會依從。所以君子治理天下的道理,要以自身的修養為根本,在民眾中得到驗證,用夏商周三代的禮儀制度來考查而沒有謬誤,建立在天地之間而沒有違背,從鬼神那兒得到證實而沒有疑慮,這樣就是等到百世以後的聖人來施行也不會有疑惑了。從鬼神那兒得到證實而沒有疑慮,這就是懂得了天理;等到百世以後的聖人來施行也不會有疑惑,這就是懂得了人情。因此君子的舉動被世世代代當作天下的道理,君子的行為被世世代代當作天下的法度,君子的言語被世世代代當作天下的準則。遠離他,則生有仰慕之心;接近他,則沒有厭倦之意。《詩》說:「諸侯在國無人恨,在朝也是無人厭。日夜操勞政事,永遠受到眾人的稱讚!」君子沒有不像這樣做卻先有好的聲名流傳天下的。

仲尼依循堯、舜,效法文王、武王;上要依據天時變化的規律,下要符合水土地理的情況。譬如天地沒有什麼不能承載,沒有什麼不能覆蓋。譬如四季更迭運行,日月輪流照耀。萬物共同生長卻不互相妨害,天地之道互相併行卻不相違背。小德如江河水流,(不止不息;)大德以敦厚化育萬物,(無窮無盡。)這就是天地所以偉大的地方。

只有天下最為聖明的人,才能聰明富有智慧,足以統治民眾;寬裕溫柔,足以容納天下的人和事;雄強剛毅,足以執掌天下大事;莊重中正,足以得到民眾的敬重;條理密察,足以分辨是非。他們的美德既廣博又深遠,而且隨時會表現出來;廣博就像天一樣,而深遠又如水淵一般。美德表現在儀容上,那末民眾沒有不敬重的;美德表現在言語中,那末民眾沒有不信從的;美德表現在行動上,那末民眾沒有不喜歡的。因此他們的聲名充滿整個國家,甚至傳播到少數民族地區。凡是船隻車輛所能到達的地方,人們所能通行的地方,上天所能覆蓋的,大地所承載的,日月所照耀的,霜露所墜落的地方,凡是有血氣的人,沒有不尊重、親近聖人的,所以說聖人的美德可以和天相配。

只有天下至誠的人,才能治理制訂天下的法規,樹立天下的根本大德,懂得天地化育萬物的道理。這怎麼會有偏倚呢?他的仁心那麼誠摯!他的思慮像潭水那麼深遂!他的德行像上天那麼浩大!如果不是確實聰明聖哲、通達天賦美德的人,誰又能了解這些呢?

《詩》說:「穿上華美的絲綢衣服,再要加上麻紗制的罩衣。」這是因為討厭錦服的紋彩太艷麗了。所以君子的為人之道,外表是暗淡的樣子,美德卻日漸彰明;小人的為人之道,外表是鮮艷的樣子,卻會日漸消亡。君子的為人之道是:素淡卻不使人討厭,簡樸卻有文采,溫和而有條理,知道遠是從近開始,知道教化別人必從自己做起,知道隱微的必會逐漸顯現,這樣就可以進入聖人的美德中去了。《詩》說:「雖然魚潛伏水底,但仍然看得很明顯。」所以君子經常在內心省察,就不會內疚,無愧於心。君子不會被別人趕上,大概是因為君子能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也嚴格要求自己!《詩》說:「看你獨自一人在室內,不在暗中幹壞事。」所以君子沒有行動就已心懷敬意,沒有說話已誠信在心。《詩》說:「默默無聲地禱告,現在不再有爭奪。」因此君子不必行賞,而民眾也會受到勉勵;不必發怒,而民眾怕他會勝過害怕刑戮的威嚴。《詩》說:「德行最為顯赫,諸侯依循為法則。」因此君子誠篤恭敬,天下就能太平。《詩》說:「我懷念文王光明的德行,從來不是聲色俱厲。」孔子說:「用厲聲厲色去教化民眾,這是末等的方法。」 《詩》說:「德輕如毛。」羽毛雖微細,但還有可以類比的東西。「上天化育萬物的道理,無聲無味」,這就是無可比擬的最高境界了!

大 學

1.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譯 文】

大學的主旨,在於闡明光明的德性,在於親愛人民,在於達到善的最高境界。知道了所應達到的境界,然後才能有確定的志向;有了確定的志向,然後心意才能寧靜;心意寧靜了,然後情性才能安和;情性安和了,然後才能行事思慮精詳;思慮精詳了,然後處理事物才能恰當。世上萬物都有本有末,萬物都有終有始,明確了它們的先後秩序,那就與道接近了。

古代要把光明的德性闡明給天下的人,首先要治理好他自己的國家。要治理好自己的國家,首先要整治他自己的家庭。要整治自己的家庭,首先要修養他自己本身。要修養自身,首先要端正自己的心。要端正自己的心,首先要自己意念誠實。想要自己意念誠實,首先要獲得一定的知識。要獲得知識,就在於窮究事物的原理。事物的原理窮究了,然後才能徹底地了解事物。徹底地了解事物,然後意念才能誠實。意念誠實了,然後心才能端正。心端正了,然後才能夠自我修養。自我修養好了,然後家庭才能整治。家庭整治了,然後國家才能治理好。國家治理好了,然後天下才能太平。從天子一直到普通的百姓,都要以自身修養為根本。自身修養這個根本已亂,卻要家齊、國治、天下平,那是不可能的。正如我所厚待的人反而疏遠我,我所疏遠的人反而厚待我,這是世上沒有的事。這就叫做知道根本的道理,這就叫做知識的極至。

2.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譯 文】

   所謂使自己的意念誠實,就是說不要自欺。要像憎惡腐臭的氣味一樣,要像愛好美好的容貌一樣,這就是說自己不虧心。因此,君子對獨居這事必須謹慎。小人獨居,干不好的事情,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看見了君子,這才躲躲藏藏地把不好的遮蓋起來,把好的顯示出來。其實人們看他,正象看透他裡面的肺肝一樣,躲藏遮蓋又有什麼益處呢?這就是說,裡面有什麼樣的實在東西,外面就必然會有什麼樣的表現。所以君子必須在獨居時很謹慎。曾子說:「十隻眼睛都在注視著,十隻手都在指點著,這是多麼嚴肅可畏啊!」財富可以修飾房屋,德行可以修飾人身,心胸寬廣可以使身體舒適,所以君子必須使自己的意念誠實。

3.《詩》云:「瞻彼淇澳,蒃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初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康誥》曰:「克明德。」《大甲》早:「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詩》云:「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詩》云:「緡蠻黃鳥,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譯 文】

   《詩?衛風?淇澳》上說:「瞧那淇水河灣邊,綠竹婀娜茂盛。有道德文章的君子,治學修身就像切磋琢磨牛骨、象牙、玉石一樣。他又莊重,又威嚴,又光明,又顯赫。有道德文章的君子,終久是不能被人忘記的。」「如切如磋」,說的是治學嚴謹。「如琢如磨」,說的是自己修飾的工夫。「又莊重,又威嚴」,說的是謹慎警惕的態度。「又光明,又顯赫」,說的是動作有威嚴的氣度。「有道德文章的君子,終久是不能被人忘記的」,是說有美好的品德,達到了善的最高境界,而老百姓都不會忘記他的。《詩?周頌?烈文》上又說:「哎呀!前代的君王是不能忘記的啊!」後世的君子既推重他的賢德,熱愛創立基業的前代親人,小人也享受到他遺留下來的安樂,獲得了他所留給的利益,因此前代賢王永遠不會被忘記。《尚書?康誥》說:「要能夠闡明美德。」《尚書?大甲》說:「要體念上天賦予的光明的命令。」《尚書?堯典》說:「要能夠使大德明顯。」商湯的盤器銘文說:「如果有一天能獲得更新,就要天天都能自新,而且還要每天不間斷地有新的進步。」《尚書?康誥》說:「(要改變舊的習慣),作一個新的人。」《詩?大雅?文王》說:「周雖然是一個舊的邦國,但它接受的天命卻是新的。」所以,為了自新君子是什麼辦法都要用盡的。《詩?商頌?》說:「國都轄區方圓千里,那裡都是為民眾所居住的。」《詩?小雅?緍蠻》說:「小小黃鳥,棲息在山坳的叢林上。」孔子解釋說:「在歸止這點上,黃鳥都知道所要歸止的地方,人怎麼可以不如鳥呢?」《詩?大雅?文王》又說:「儀容端莊美好的文王,光明的美德使人崇敬。」做人君的歸止在仁,做人臣的歸止在敬,做兒子的歸止在孝,做父親的歸止在慈,和國人交往歸止在信。孔子說:「審理爭訟,我和其他人一樣,(能斷得曲直分明)。(但我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必須使民眾沒有爭訟發生。」要使沒有真情實據的人不敢盡說那些狡猾的假話,並且讓民眾敬服盛德。這就叫做知道根本。

4.所謂修身正在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國在齊其家。《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岩岩。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峻命不易。」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康誥》曰:「惟命不於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

《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

  《秦誓》曰:「若有一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實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實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譯 文】

所謂修身,在於端正自己的心,就是說:如果自己有所憤怒,心就不能獲得端正;有所恐懼,心也不能獲得端正;有所喜好,心也不能獲得端正;有所憂患,心也不能獲得端正。心思如果不集中在那裡,看了卻會看不見,聽了卻會聽不到,吃東西卻也會不知道滋味。這就是說,修身在於端正自己的心。

所謂整治自己的家庭,在於修養自身,就是說:由於人們對自己所親近的人常有過分親近的偏向,對自己所鄙視厭惡的人常有過分鄙視厭惡的偏向,對自己所敬畏的人常有過分敬畏的偏向,對自己所憐憫的人往往有過分憐憫的偏向,對自己所簡慢的人往往有過分簡慢的偏向,因此喜歡一個人而又能知道他的缺點,憎惡一個人而又能知道他的優點,這樣的人天下少有啊!所以諺語有這樣說的:「溺愛子女的人不知道他孩子的壞處,貪心不足的農夫不知道他的禾苗已夠茂盛的了。」這就是說,自身不修養好,就不能整治他的家庭。

所謂治理國家,必須首先整治好家庭,就是說自己家人都不能教育好而能教育好他人的,是沒有的事。所以君子不必走出家門,就能把一國都教育好。孝順父母,就是用來侍奉國君的道理;尊敬兄長,就是用來服事長官的道理;慈愛子女,就是用來使喚民眾的道理。《尚書?康誥》說:「(保護民眾),就要像保護初生的嬰兒一樣。」誠心誠意地去求得它,雖然不能完全做到,但一定也相去不遠了。世上沒有哪個女子是先學會養育孩子,然後才出嫁的啊!國君一家都仁愛,一國也就會興起仁愛來;一家都謙讓,一國就會興起謙讓來;國君一人貪利暴戾,一國就會作起亂來。(國君所作所為)的關鍵作用就有這樣的重要!這是所謂一句話可以敗毀事業,一個人的行為可以使國家安定。堯和舜用仁愛來領導天下,民眾就都跟著他們實行仁愛。桀和紂用暴政來統治天下,民眾就都跟著他們從事暴亂。他們要民眾從善的政令,與他們喜好暴虐的本性是相違背的,於是人民不服從他們的政令,所以君子必須自己有德行才可以要求別人有德行,必須自己沒有過失才可以去責備別人。自己不講恕道而能使別人講恕道的,那是決沒有的事。所以說,治國在於整治他的家庭。《詩?周南?桃夭》說:「好美艷的桃花,好茂盛的桃葉,這個女子嫁出去,會和睦她的一家人。」國君使一家人相處得很好,然後才可以教育一國的人。《詩?小雅?蓼蕭》說:「要和弟兄們和睦友愛。」 和弟兄們和睦友愛,然後才可以教育一國的人。《詩?曹風?鳲鳩》又說:「他的言行禮儀沒有錯誤,就可以使四方的國家端正。」國君作為父子兄弟而能夠成為楷模,然後民眾才會效法。這就是說,國君要治理好國家,首先要整治好他的家庭。

所謂平定天下在於治理好國家,就是說上面的人尊敬老人,民眾就會興起孝道來;上面的人尊敬長輩,民眾就會興起敬長之風來;上面的人憐愛孤幼,民眾也不會違背。所以,君子自有測量計度合乎方正的方法。自己厭惡上面的某種作風,就不要用來對待下面;自己厭惡下面的某種作風,就不要用來去對待上面。自己厭惡前面的某種作風,就不要用來去對待後面。自己厭惡後面的某種作風,就不要用來去對待前面。自己厭惡右邊的某種作風,就不要用來去對待左邊。自己厭惡左邊的某種作風,就不要用來去對待右邊。這就是所謂測量計度合乎方正的方法。《詩?小雅?南山有台》說:「快樂啊君子,是民眾的父母。」民眾所愛好的,他也愛好;民眾所憎惡的,他也憎惡。這就叫做民眾的父母。《詩?小雅?節南山》又說:「那高大的南山,岩石層層疊疊。那顯赫的尹太師,民眾都在瞧著你。」統治國家的人不可以不慎重,如有偏差,就要受到天下人的懲罰。《詩?大雅?文王》又說:「殷代沒有喪失民眾的時候,也能配得上祭祀上帝。應當把殷代作為鑒戒呀!獲得上天的大命是不容易的呀!」這是說,得到民眾的擁護,就能獲得國家;失去民眾的擁護,就會喪失國家。

所以君子首先要在德行上慎重。有了德行才能有民眾,有了民眾才會有土地,有了土地才能有財富,有了財富才能供給國家使用。德行是根本,財富是末梢;如果輕視本而重視末,就會使民眾互相爭鬥、互相掠奪了。所以財富聚斂了,民眾卻離散了;財富分散了,民眾卻歸聚了。所以用違背情理的話出口責備他人,他人也將用違背情理的話來回敬;用違背道義的手段聚斂來的財富,最終也會被他人用違背道義的手段掠奪去。《康誥》說:「天命不是永久的。」好的道德就能得到天命,沒有好的道德就會失去天命。《國語?楚語》說:「楚國沒有什麼可以作為寶物的,只有把『善』當作寶物。」晉文公的舅舅子犯說:「逃命的人沒有什麼寶物,只有把對父母的仁愛當作寶物。」

《尚書?秦誓》說:「如果有一位忠臣,忠實誠懇,雖沒有別的本領,但品德高尚,心地寬厚,能夠容納別人。人家有才能,就好像他自己有才能一樣;別人品德高尚,本領高強,不但口中常常加以稱道,而且從內心喜歡他。他確實能容納別人,因此才能夠保護我的子孫以及一般民眾。這是對國家很有利的!倘若是人家有了本領,便嫉妒他、討厭他;人家有了好的品德,便故意壓制他不使他成功。他實在不能容納別人,因此也就不能夠保護我的子孫和一般的民眾。這是對國家很危險的!」仁者遇到這種人,一定要把他放逐到遠方的邊疆去,不讓他同住在中原內地。這就是說只有仁者才能愛人,也才能恨人。看見賢人而不能舉薦,舉薦他而不能讓他處在自己前面,這是怠慢。看見不好的人而不能使他受到斥退,受到斥退而不能把他放逐到邊遠的地方去,這就有錯誤過失。喜愛人們所憎惡的,憎惡人們所喜愛的,這就是說,違背了人的本性,災禍也就一定會降到自己身上。所以君子治國有個常理正道,用忠誠老實的態度才能獲得它;如果驕恣放縱,那就會失掉它。

創造財富有一個大原則:生財的人多,而耗財的人少;生財的加快,而用財的緩慢,那末財富就可以經常充足了。有仁德的人用財富來發展自身的事業,沒有仁德的人則會用盡自己的心機專門聚斂財富。從來沒有上面的人好仁,而下面的人不好義的;也沒有好義,而他的事業會不成功的;也沒有好義,而把國家府庫中的財富不當作自家財富那樣愛惜的。孟獻子說:「有四馬拉車身份的大夫,就不該去計較那些雞豬小事;能夠鑿冰喪祭的卿大夫,就不該飼養牛羊;擁有百輛兵車的卿大夫,就不該畜養那些只顧聚斂財富的家臣,與其有這種聚斂財富的家臣,寧可有那種盜竊府庫的家臣。」這就是說,國家不要把財貨看作利,而要把仁義作為利益。治理國家的君王專門致力於財富的聚斂,必定是從小人那兒受了影響。國君本想行仁義之道,往好處去努力,卻讓小人去治理國家,則災害患難一齊招致而來。即使有善人賢才,也是無可奈何,沒有辦法了!這就是說,國家不要把財貨看成利,而要把仁義作為利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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