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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衚衕露天理髮部的減少，和路邊捏腳店的增多，映射著中國服務業的蓬勃發展。

理髮的大爺在和修鞋的老頭在聊天。鐵爐子幾乎燒透，嗆著煙，苟延殘喘的映著夕照。爆音的收音機放著京劇。旁邊放著孫大爺臨時寄存的鳥籠。

兩周前我已經想好在這裡理髮了。

我和大爺說理髮時，大爺和修鞋老頭都愣了一下。

大爺端詳了我的年齡，定了定神，抄起毛巾搭在肩上，抻來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後拎壺兌水。手從水桶里攪兩圈，不涼不熱。

桶往架子上一勾，招呼洗頭。我躺上條凳。大爺擰水門，溫水順著布條千軍萬馬下來了。

大爺從肥皂球上搓了一手泡沫，抓向頭髮。洗髮時，面面俱到，力度強勁。閉著眼，嗅覺上的古典肥皂氣味飄回了宋元明清…

洗後的頭髮非常光滑，感受上好於30元洗剪吹的大桶洗髮水。

大爺把肩上的毛巾掛到我腦門上，示意讓我自己擦乾。

洗頭的污水順著牆根流向下水道。泡沫的浩浩蕩蕩，如同歲月滲入未寫進歷史的暗流。

理髮的工具沒什麼不同。倒是沒有鏡子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難道回家後才能知道髮型是否驚悚？

我坐回凳上，脖子圍著白布，考慮如何向大爺解釋怎麼剪時，大爺已經下手了。是的，直接下手了，而且幅度巨大，掉下去的都是大塊朵頤。十來下，整個腦袋已經淪陷。我用淪陷的腦袋腦補了頭顱上的坑坑窪窪。

坦率講，大爺的手法從容不迫，嫻熟穩重。更欣慰的是非常認真，簡直是工匠精神，簡直是情懷。

最後，大爺從口袋中掏出刮臉彎刀，和我說了倆字：

「別動」！

是的，第一次和我說話。

我操！

簡直殺氣騰騰！讓人汗毛倒立！

我綳直脖子任其宰割。大爺嗖嗖四刀砍光了脖子後面剛剛立起來的汗毛。

結束沖水洗凈擦乾。沒有吹風機。

結賬時大爺說:「沒刮臉，少要兩塊，給八塊」。

此時，鐵爐子已經不再冒煙，夕照已褪，留下滿天的夕陽紅。

到家照鏡子時，發現頭髮整潔勻稱，不凸不凹。

似曾相識的踏實與安靜。

旁邊修鞋的老頭。

門口炸油條的大叔。

樹蔭下下象棋的大爺。

草坪上澆水的中年。

這髮型，簡直是勞動人民的縮影，無產階級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