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冬:記長津湖戰役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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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今年的北京算是暖冬,特別冷的天氣似乎也沒幾天。也沒有下雪,目前為止城裡一片雪花也沒見著,這在前些天南方漫天飛雪銀裝索裹大好河山一片的環境里多少顯得有些奇特。天氣晴好北風呼嘯的時候,道路兩邊掉光葉子的樹枝在藍天映襯下顯出一種獨特的線條美來。唯一不足的是,風力強勁的時候吹得耳朵像刀割一般生疼。
最近剛剛讀完何楚舞先生的《最寒冷的冬天:血戰長津湖》一書。讀這本書也是機緣巧合,在扇貝閱讀看一篇英文新聞講朝鮮半島問題的時候,好事的記者們又重提了上個世紀的那場戰爭,特別著重的提到了Battle of Chosin Reservoir。實話說,讀這本書之前,我和很多人一樣,對這場戰役知之甚少,哪怕是對整個抗美援朝的印象和認知,也多是支離破碎的。
魏巍的長篇通訊《最可愛的人》、電影《上甘嶺》和《志願軍軍歌》,也許就是我們這樣一群人最初的記憶。
也正是由於知識結構的蒼白,文字駕馭的無力,還有讀完全書隨之而來的震撼敬畏,百感交集之間,不敢提筆。怕偏頗謬誤,怕慘白無力,怕言辭匱乏,導致這篇更新躊躇再三,幾近難產。直到在查閱相關資料的過程中,聽到一些「異議」的說辭之後,我才覺得需要那麼一點點微弱的努力,讓那些在嚴寒里為這個國家殊死戰鬥的英烈得以長眠。
1950年9月,朝鮮半島戰事正酣。美第10軍在仁川登陸,釜山周邊的朝鮮人民軍在美國主導的聯合國軍南北夾擊下節節潰敗。
10月初,聯合國軍不顧中國政府多次警告,越過北緯38度線,攻入朝鮮。10月20日,平壤失守,金日成領導的朝鮮人民軍主力消耗殆盡。
驕傲的聯合國軍司令麥克阿瑟甚至提出,要在1950年聖誕節前結束朝鮮戰爭,飲馬鴨綠江,並多次叫囂,中國的邊境線應該在山海關。
1950年10月19日,志願軍秘密進入朝鮮。最早進入朝鮮的志願軍42軍,在黃草嶺一帶與正在向北推進韓國陸軍第3師、美陸戰1師7團進行了接近2個星期的戰鬥後,按照誘敵策略,42軍放棄黃草嶺阻擊陣地北撤至長津湖地區。
原本在上海一帶備戰解放台灣的志願軍第9兵團,在宋時輪司令員率領下奉命北上,11月10日進入朝鮮,接替長津湖地區的42軍阻擊聯合國軍北進。戰事緊急,軍列一路優先,部隊匆匆進入朝鮮,絕大多數士兵身上穿的還是在南方時配發的薄棉衣、膠底鞋和大蓋帽,途中僅在火車上補充了少量生活必需品。
長津湖地區是朝鮮北部最為苦寒的地區,海拔在1000至2000米之間,林木茂密,道路狹小,人煙稀少,夜間最低溫度接近攝氏零下40度,當年又是50年不遇的嚴冬。
令人恐怖的嚴寒和後勤補給嚴重的不足,導致9兵團在11月25日誌願軍原定發起攻擊時仍未進入預定攻擊位置。26日,9兵團20軍四個師(58、59、69和89師)以及27軍3個師(79、80和81師)共8萬餘人,以驚人的毅力克服了缺衣少食的困難,悄然進入攻擊位置。參戰的27軍94師和26軍也開始從厚昌地區向長津湖開進。我們都應該記住這些參戰的單位,他們當中的一部分,在長津湖戰役之後,由於傷亡過於慘重,編製被撤銷,番號再也沒出現在人民解放軍戰鬥序列中。同時,美第10軍軍長愛德華·阿爾蒙德少將,在長津湖地區共部署了步兵4個團,炮兵1個團又1個營,以及坦克營等,地面部隊兵力共計3萬餘人。
11月27日,長津湖戰役打響,戰役過程在此按下不表。只是在27日以後的17天里,美國人曾試圖以此為題材,拍一部《嚴寒17天》的電影(因種種原因未果)。
曾參與長津湖戰役的美軍陸戰1師作戰處長曾在回憶錄里說道:」我相信,長津湖的冰天雪地和中國軍隊不顧傷亡的狠命攻擊是每一個陸戰隊員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長津湖戰役,志願軍9兵團戰鬥傷亡14000多人,凍傷減員近30000人,凍傷減員達到兵團總人數32%,嚴重凍傷達到22%。美第10軍在長津湖戰役中戰鬥減員達到10400多人,非戰鬥減員(凍傷和疾病)7338人,合計減員17800餘人。
12月17日,毛澤東向志願軍總部並9兵團發電:「9兵團此次東線作戰,在極端困難條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戰略任務。由於氣候寒冷,給養缺乏及戰鬥激烈,減員達4萬多人之多。中央對此極為懷念……」
「以27軍為例,至12月12日,79師被迫縮編為5個步兵連和2個機炮連,80師縮編為8個步兵連和2個機炮連,81師縮編為17個步兵連,94師縮編為9個步兵連,縮編之後每個連戰鬥人員也不過四五十人,全軍僅剩2000餘人。」
戰後,美軍對長津湖戰役的評價是:中國人民志願軍獲勝,聯合國軍成功撤退。中美都不大願意回憶長津湖戰役,因為這一場嚴冬里的血戰過於殘酷。兩個不同信仰、不同文化的民族間的慘烈交手,讓我們感受到人性深處散發的光輝和卑微。
我無法穿過歷史的煙雲,撥開歷史的迷霧,來細緻入微的觀察、辨析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長津湖戰役的最終的結局。也只能以「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姿態,帶著崇敬又卑微的心情,來「批評」9兵團在長津湖戰役中的教訓,主要有兩點:
一是後勤保障能力嚴重不足。由於戰役準備過於匆忙,加之對作戰環境、作戰對手調查研究不足,部隊入朝之初並沒有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缺衣少食,對寒區作戰缺乏經驗,加之志願軍沒有制空權,美國強大的空中火力對公路、鐵路後勤補給線破壞極大,後勤物資無法及時、大量送達一線部隊,一線傷員無法及時後送得到救治,造成部隊大面積非戰鬥減員,餓死、凍傷極為普遍,嚴重影響了戰鬥力。
「志願軍士兵穿的還是華東溫帶的冬季服裝,團以上幹部的棉衣還沒有發放。原準備在遼陽、瀋陽等地稍事休息並換裝,但由於朝鮮戰況緊急,20軍的列車開局山海關時,總參謀部派高級參謀攔住列車宣讀了中央軍委「緊急入朝」的命令。十幾列火車只在瀋陽稍停片刻,就繼續火速開進
停車的時候,東北的邊防部隊看見入朝部隊如此單薄的衣裝大吃一驚,立即動員幹部戰士脫下身上的衣帽換給這些部隊,但數量極少,而且部隊停車時間極短,當時脫下的衣服很多都來不及送上列車。
美軍除進行防凍訓練外,有大量的防寒物資保障,包括防寒帽、厚呢軍裝、毛衣、毛襪、皮靴和鴨絨睡袋。連隊裝備棉帳篷,火爐等,陣地上有專門供熱的電爐,還有豆、肉製成的熟食罐頭。」
二是武器裝備水平存在代差。當時志願軍的裝備,多是繳獲國民黨的,部分侵華日軍的步槍。志願軍沒有飛機,也就沒有制空權,在白天的時候只能忍受美軍飛機在地面引導、陸空協同下的狂轟爛炸。地面火力方面,9兵團也沒有什麼像樣的炮,也沒有坦克,有的只是少量小炮,多是火箭筒、無坐力炮、迫擊炮,大口徑的火炮運不進去,機動能力、火力和美軍相比差距太大。
戰鬥中,士兵在積雪地面野營,腳、襪子和手凍得像雪團一樣白,連手榴彈的拉環都拉不出來,引信也不發火,迫擊炮身管因寒冷而收縮,炮彈七成不爆炸。手部皮膚和炮彈、炮身黏在一起,一動能扯下一層皮。
即使是這樣,在長津湖戰役中,9兵團以頑強意志,殲滅美31團,即「北極熊團」,迫使遭受巨大打擊的美軍不得不大規模從海上撤退。這次撤退,被美國人吹噓成了「敦刻爾克」式的興南大撤退,真真切切把一個敗軍之將說成了戰略指揮藝術的典範。
在日本關於朝鮮戰爭的一本著作中這樣寫道:「中國軍隊在美軍完全掌握制空權的情況下,雖然苦於缺乏裝備、彈藥、食品和防寒用具,但仍能忍耐一切艱難困苦,忠實地執行命令,默默地行動或戰鬥。這就是毛澤東所提倡的不論在任何艱難困苦的場合,只要有一個人,這個人就要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敢精神。」
在水門橋附近的高地上,志願軍一個連的官兵呈戰鬥隊形散開,卧倒在雪地里,人人都是手執武器姿態注視著前方,沒有一個人向後,全部凍死在山上,全部化作了晶瑩的冰雕。
在凍死的戰士中,有一位來自上海的戰士宋阿毛,在他的上衣口袋裡找到了的絕筆詩:我愛親人和祖國,更愛我的榮譽,我是一名光榮的志願軍戰士!冰雪啊,我絕不屈服於你,哪怕是凍死,我也要高傲的聳立在我的陣地上!
此役之後,聯合國軍撤回38線以南,世界上再沒有人認為這樣一支「農民軍隊」是可以不放在眼裡的力量了。
我們常說,武器裝備最終都是需要人去操作的,也不斷強調人員素質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
只是時至今日,戰爭的樣式和形態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重溫這段歷史,被先輩們的信仰、意志、精神所折服的同時,也感到我們不能再以這樣的悲壯和犧牲去贏得勝利了。
在非接觸作戰、防區外精確打擊成為常態,無人化戰爭迫在眉睫的今天,長津湖戰役留下的寶貴經驗和慘痛教訓,需要每一個人特別是身居高位者去認真思考、仔細研究、改正和傳承的。
遺憾的是,除楊根思等少數英雄人物外,長津湖戰役期間9兵團戰士們無所畏懼、一往無前如史詩般的戰鬥歲月,戰後卻甚少被提及。我總是認為,一個民族的偉大和胸懷,在於敢於直面過去。更何況,這樣的歷史值得每一個後輩為之動容,為之自豪。
作為歷史的創造者或參與者,在歷史的進程中可能會有無數個假設和如果,但解決只能有一個,而且一旦成為歷史,那就不管你是否承認,不管如何欺瞞、掩蓋、塗抹、篡改,不管後人如何評述,歷史終將成為歷史。它可能鮮為人知,只是靜靜地躺在消散殆盡的硝煙下面,掩蓋在炮火掀起的浮土之下。就像長津湖夏天的湖水,微波蕩漾著歷史的塵埃;它更像冬天的長津湖面,冰清玉潔,如一面鏡子一般時刻提醒著人們,68年前,這裡曾經發生了一場震驚世界的生死決戰,留下了永遠無法抹去的慘烈記憶。
「1952年9月,第9兵團從朝鮮回國,車行鴨綠江邊,司令員宋時輪要司機停車,下車後向長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後脫帽彎腰,深深鞠躬。當他抬起頭來時,警衛員發現,這位滿頭花白的將軍淚流滿面,不能自持。這一頗具悲情色彩的一幕,無疑是對這場戰役慘烈程度的最好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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