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宇烈:再築國魂,開創中華文化的新輝煌
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 樓宇烈
2015-01-13
我覺得這麼些年來,我們的國魂或者說是民族魂在被瓦解,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有一次我在一個企業家講壇上問了一個問題,我們有沒有產品是完全獨立自主又是可以跟世界第一流的名牌齊名的?好象沒有人能夠回答。我們為什麼創造不出有獨立品牌、有自己特色的世界一流的產品呢?其實,問題就在於我們國魂或者民族魂的丟失。我們只能跟著別人的名牌走,甚至淪為世界名牌的打工仔。
有一位做手錶的香港企業家來找我,他說我這個廠都是給瑞士的那些名表做零件,我們很不甘心,為什麼不能做自己的品牌的表呢?他做那個表,在歐洲、東南亞、美國市場都受到了歡迎,在香港也能被認同,就是到大陸得不到認同,因為大陸人都希望能得到西方名表,所以他很悲哀。這就是因為國魂的丟失。國魂不是一天、兩天鑄就,它是千百年來文化的積累,形成的民族的靈魂、中國人的精神。這就涉及到傳統和現代的問題。
要有國民的骨氣
上世紀80年代,世界上有一個文化的討論。因為那時候世界出現了經濟全球化,所以接著文化上怎麼辦呢?文化上是不是也趨同?還是應該保持多元、保持民族的特性?當時有一個說法叫,越是民族的,就越具有世界意義。我覺得這一點,我們似乎理解得不夠。我們覺得現代化或者世界化,就是要和世界一樣,而把自己的理念和人本的精神拋在一邊,把傳統和現代割裂開來,甚至對立起來,認為要走向現代化就要拋棄傳統。其實傳統和現代是分不開、割不斷的。
我們不能割斷歷史,不能割斷傳統。要了解今天的現狀,要展望未來的前景,必須以史為鑒。這是中國文化中非常重要的傳統。無古不成今,沒有古,哪有今。現在我們很多人藐視祖先,認為祖先蠢得很,我們今天聰明,能創造這個創造那個。我們不要忘了,沒有他們的經歷和創造,就沒有今天的輝煌。所以,我覺得必須要把我們的文化根植到傳統的土壤中去,只有繼承才可以有創新,離開了繼承的創新是沒有生命力的。我們要有一種骨氣,國民的骨氣,國民的品格的塑造。一名英國學者在100年前寫過一本書——《品格的力量》,他講一個國家的強大,不在於國庫里有多少錢、有多少美麗的建築、有多少學校和文化人,最重要的是國民的品格。國民的品格是一個國家強大最重要的標誌,所以,品格的塑造在國家的發展中是最根本的。品格跟一個國家根本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密切相關,而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是長期的文化積累所鑄就的。我們中國人有中國人的品格、西方人有西方人的品格,品格與品格之間不能以優劣、是非來評論,而是由各自的文化傳統所築成。
找回民族的魂
我們這麼多年來有一個大問題,什麼都以西方作為唯一的標準進行判斷。上世紀,我們用西方的近現代的學科分類評判中國的傳統文化,那麼中國傳統文化一無所有。中國當年的近代史,在社會上展開了很多熱烈的討論,其中一個問題是中國有沒有宗教。用西方宗教的概念、特徵界定來檢驗中國傳統文化,那麼中國傳統文化中根本就沒有宗教的文化現象,所以在當年中國人中是沒有信仰的。這個問題延續了一百多年,直到現在,大部分國人認為我們的文化中是沒有宗教的,西方人也是這麼看我們。我們不知道宗教是有各種表現形態的。比如說康有為講,中國人有宗教——孔教,所以他經常以孔教為中國人的宗教。他說,中國人的宗教和西方人的宗教有不一樣的地方,西方的宗教是以神為本的神教宗教,中國人的宗教是以人為本的人教的宗教。他指出了不同的宗教有不同的特點。
我們現在進入了有神論的信仰、無神論的信仰,有神論的信仰就算宗教,無神論的信仰就不算宗教。參加辛亥革命的元老章太炎先生講中國人的信仰是佛教,因為佛教是一個無神論的宗教。這樣我們一聽恐怕要嚇一跳,可是章太炎所說完全符合佛教創立的特徵——佛教的創立就是在反對有神論的基礎上創立起來的,後來的發展也受到了影響。所以我們研究宗教,完全是用西方的宗教學理論來研究的,一說就是神聖性跟世俗化。在西方宗教里確實是神聖性和世俗化的對立,世俗化是老百姓的生活,神聖性是上帝神的世界。以這樣的觀念來研究中國的宗教,結論就是中國沒有宗教,或者說中國宗教沒有神聖性。
我說,不是,因為中國宗教里所講的神和西方所講的是不一樣的。中國宗教里的神都是人的提升、超越,是人成為聖。儒家是道德的典範,就是聖。孔子為什麼稱為聖人呢?因為他德謀天地,他就是聖。聖和人不是分開的,而是人自我的提升和超越,成為道德的楷模、智慧的楷模,所以人們就稱他為聖人。佛是哪兒來的呢?也是覺悟來的。他覺悟了人生,所以成為佛。道家信神仙,神仙也是人做的。所以我們要研究中國的宗教,一定要從人、聖來研究。人離不開生活化,所以人和生活化是相統一的。這與西方的宗教學把神聖和世俗對立起來完全不同。我們有沒有信仰?有。信仰什麼?「天地君親師」。世界上的一切生命都是天地所生,我們每一類的生命都是祖先生命的延續,我們作為人要懂得做人的道理,必須要接受國家和老師的教育,所以我們才能夠懂得怎樣才算是一個人,這就是君子得失。
我們不能忘本,不能忘我們的生命是怎麼來的,不能忘掉做人的道理,所以我們要敬畏天地君親師。作為一個人,要仰不辜負天、俯不辜負地、中間還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它所要強調的是自覺和自律,與西方文化強調救贖和他律是不一樣的。我們丟掉了自覺自律,又不可能把西方救贖和自律的思想拿過來,我們就信仰天神;我們不去敬畏天地君親師,不去敬畏自己的良心,不去敬畏我們的祖先,不去敬畏我們的子孫,我們又不能完全去信仰上帝,那麼我們的魂到哪兒去?所以必須要找回這樣的魂。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
中國的自律通過哪些環節來達成?儒家的自律最為典型,它通過三個環節:法、禮、仁。禮治,就是讓每個人都有一個社會的角色。禮就是規定以你的名號、身份應該做什麼,一言一行應遵守什麼樣的規矩。你擔上父母的名號,你就要盡父母的職責——養育子女、教育子女;你的名號是子女,你就要孝敬父母、贍養父母,要給父母爭光。所以每個人在社會上都有一個身份、名號,我們就要按這樣的身份、名號做該盡的職責。這是給我們的一個規範。
怎麼遵守這個禮呢?就是靠仁。孔子說「克己復禮為仁」,所謂的克己就是管住自己,使自己的視聽言動都合乎禮,這就是仁。仁就是道德的自覺和自律。但是有的人沒有那麼高的自覺自律的精神,怎麼辦呢?那就要靠外部的法來強制他、規範他。所以這就構成了一個相當完整的管理自己、管理社會、管理他人的體系。而我們強調的不是外在的法為主,而是禮為主。所以《論語》里有一段話,「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用行政命令來治理國家,制定刑法,人們雖想免於刑罰,但不能從心理上想到犯罪是可恥的;換另外一個辦法,「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用道德教育的方法,用禮作為一個標準去衡量他的行為,這達到的結果是什麼?有恥,大家會有羞恥心,不僅不會去做違法的事情,甚至於做了違法的事情也可以悔過、改正。格就表示我們的行為是規規矩矩,正正噹噹的。法、禮、仁,如果拿企業來講,法相當於各部門的規章制度,禮相當於崗位的責任,仁就是每個人應該怎麼做,要去自覺地定自己崗位的職責。如果人人都能夠做到這一點,那麼規章制度就不需要動用了。所以中國文化的魂要自覺、自律,和西方的文化有很大的不同。
剛才葉小文院長也提到,馬克思·韋伯寫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用基督新教的倫理觀念來詮釋資本主義的發展以及資本主義最基本的道德理念,那麼我們今天是不是也可以用我們傳統文化中的理念,特別是人的自覺自律來規範我們社會的道德違反呢?現在之所以貪污腐敗現象這樣泛濫,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們自覺自律的靈魂的缺失。如果道德自覺,是不是能使我們的社會幹乾淨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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