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與舊的融合:2014文學關鍵詞

  悄然告別了2014,這一年,在傳統文學之外,網路小說、類型文學、新媒體文學等此前經常被忽視的文學樣式幾乎佔據了文壇的半壁江山,更在普通讀者中保持著持續熱議。批評家張檸與「80後」學子霍艷、李壯等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在他們的討論中,我們或許可以對2014年的文學有新的認識。

  張 檸:2014年轉眼就要過去。我們回頭檢討一下一年來文學的總體情況。不求多麼全面,希望能在關注現象的基礎上,呈現出2014年文學發展的新動態、新趨向。

  「年輕的老作家」:

  2014年,青年作家的創作已經逐漸由一種現象轉變為常態,同時,代際劃分正在降溫。

  在青年作家筆下,宏觀歷史想像被細化為碎片化經驗處理,善惡問題被真假問題取代。不過,許多年輕作家的氣息跟老一輩作家越來越像,新的語言、自己的語言很少,這是值得警惕的一點。

  李 壯:青年作家正成長為越來越重要的力量,他們的身上顯示出很多新鮮的特質,其中不乏一些「趨向性」的元素。2014年,我覺得可以用兩句話在整體上形容青年作家的表現:從現象到常態,代際劃分的降溫。

  青年作家正經歷一個從邊緣到成熟、從「被發現」到「被熟知」的過程。《收穫》雜誌連續兩期推出「青年小說家專號」,集中發表了一批「70後」、「80後」小說家的作品,還召開了專門的討論會。還有一些雜誌紛紛辟出了專門的欄目,如《人民文學》的「新浪潮」、《小說界》的「新生代」等。此外,許多青年作者的作品已經進入了「常態化」階段,趙志明的《我親愛的精神病患者》、阿丁的《胎心、異物及其他》、文珍的《我們夜裡在美術館談戀愛》等中短篇作品集,孟繁華、張清華主編的「70後作家大系」,薛憶溈、路內、東君、田耳、徐則臣等的長篇小說,都是2014年備受關注的作品。

  與「常態化」相伴的另一現象,是代際劃分的日漸模糊。「70後」、「80後」的說法連續數年保持高熱,今年出現了不同的聲音,郜元寶發文稱「以代論人可以休矣」。這一方面是由於「70後」、「80後」作家在創作風貌上出現越來越多的交集,同時他們的創作顯示出越來越明顯的內部分野,個體風格漸漸鮮明。不過,這代寫作者的確與所謂的「老作家」存在明顯的不同。首先是對經驗的選擇和處理問題。當前的文學書寫面臨從宏觀歷史想像到碎片化經驗處理的過程,在這方面,青年作家有相當的優勢。他們擅長捕捉情緒,寫出大時代下個體靈魂的困境以及這背後幽微的精神畸變。他們的寫作是向內、向下的,把概念還原為經驗細節,精神上「感同」、文本中「身受」,因而具有某種直覺般的真實。這是多數老作家難以做到的。

  與此相關的,是「善惡問題被真假問題取代」。青年作家筆下很少見到善惡判斷思維,他們似乎更願意做「探險者」:觀察一個人、一件事究竟如何、何以如此。青年作家更迷戀那些混沌難解的事物,因為這裡面隱藏著時代與人性的秘密。他們帶著疑問和困惑去書寫,選擇平視而非俯視,作為觀眾而非裁判。例如《天體懸浮》里寫到的符啟明,用時髦的話說,他很「妖孽」;我們害怕這樣的人,但我們服他,甚至想學他。田耳很冷靜地寫他的境遇和故事,而不是解剖他、定義他、審判他。

  此外還有一點很重要:青年作者在辭彙、語句和講述方式上會更加地「另類」、「個性」,帶有時代氣息。馬小淘的《章某某》就很有代表性。小說寫的是年輕人不斷努力而終於失敗的故事,很像前一年方方的《塗自強的個人悲傷》。兩個文本的不同在於:方方是以悲劇的腔調在寫,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拷問讀者的靈魂」,即為何這樣的好青年會落得如此結局?馬小淘卻用了喜劇甚至電視劇的筆調,以「圍觀」的方式速寫章某某的一生,大量使用流行的話語、橋段,形成了對時代語境的戲仿乃至反諷。馬小淘是在避重就輕嗎?顯然不是,否則她何必觸碰這樣一個命題。更準確地說,她是在「欲擒故縱」,就像「我是屌絲我自豪」的語言狂歡,背後其實是深層的身份焦慮。表面的輕鬆背後是對核心問題的精確一擊。

  前面說的都是「獨特性」,最後我提一下青年作家的「靠攏」。歷史意識、關注現實等等,一直是批評界對青年作家的期待,他們在這方面也有努力。薛憶溈的《空巢》和顏歌的《三一茶會》都在寫空巢老人的問題。徐則臣的《耶路撒冷》志在書寫一部「70後」的「心靈史」,內中觸及諸多時代命題,結構也別有新意。可見年輕作者在寫作路數上也正走向廣闊。

  霍 艷:我倒是覺得青年作家登堂入室得太早、太容易了,這樣使得很多不足暴露了出來,比如細節處理的問題。還有就是,剛才提到的許多年輕作家的氣息跟老一輩作家越來越像,有「期刊氣」,反而是郭敬明那一撥人,他們使用的至少是新的語言、自己的語言,這是值得警惕的一點。

  形式探索:

  「形式探索」是今年長篇小說的顯著動向之一,賈平凹的《老生》、劉心武的《飄窗》、劉醒龍的《蟠虺》、范穩的《吾血吾土》、寧肯的《三個三重奏》、雪漠的《野狐嶺》等,從不同方面出發,擴展了小說敘事的形式。但是,這些形式探索到底是擴大了小說文本的內容,還是對小說本身造成了傷害,是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高 媛:「形式探索」可謂是今年長篇小說的顯著動向之一。賈平凹的《老生》從整體上看完成了作家本人力圖闡釋的內容,將遠古與現當代中國歷史結合在一起。但在我看來,《山海經》的內容與小說主體故事間始終沒有做到完全的契合。劉心武的《飄窗》和劉醒龍的《蟠虺》在形式結構上都借鑒了通俗文學,實際的表達效果卻不相同。前者在開篇時拋出懸念,即「龐奇回來後究竟要殺誰」。但在後文敘述中,多條線索並進的方式沖淡了開端懸念營造的緊張氣氛,過多的人物出場也分散了讀者的注意力,在結構上還是存在問題。《蟠虺》的表層敘事線索是曾侯乙尊盤的被竊與尋找,借用了偵探小說的模式。但在表層尋找活動之下,文本深處其實是對知識分子精神處境以及心理鬥爭的表現。文本藉助懸念的設置,將不同層面的故事有機統一,由謎題的解決統攝全文,具有整體性。徐則臣的《耶路撒冷》用13個專欄和一個從未出場的人物(景天賜)把不同角色的故事榫接到了一起,也收穫了評論界的一致好評。除此以外,在形式探索方面值得一提的還有范穩的《吾血吾土》、寧肯的《三個三重奏》等,但這些形式探索到底是擴大了小說文本的內容,還是對小說本身造成了傷害,恐怕還是值得我們深入探討的問題。

  於文舲:年輕作家面臨挑戰,老作家也一樣。今天,我們的經驗越發碎片化,但文學作品,尤其是長篇小說,仍然要求完整性。於是作家只好轉而求助於形式。賈平凹的《老生》就是一部很典型的作品,它將歷史社會現實嵌入唱師的生命和《山海經》這樣的神話文本,最終以老唱師的死將敘述引向現代小說意義上的完整性。這樣的處理有其成功之處,卻也存在風險:這樣的完整性並不是從小說故事中生長出來的,而是一種外在的設置,稍有不慎就會導致表裡分離。當形式成為一張可有可無的表皮,它對於經驗的表達還有多少助益就很可疑了。

  通俗文學的「正名」:

  2014年通俗文學態勢迅猛,同時也呈現出與主流精英文學融合的發展態勢,亦具備為通俗文學「正名」的傾向。

  以往的文學評論很少涉及通俗文學,事實上它正在我們的文學版圖中變得越來越重要。對於通俗文學的評價,我們需要創造新的闡釋模式。

  高 媛:2014年通俗文學創作仍維持迅猛態勢,推理懸疑、科幻、武俠、玄幻、言情等不同類型作品都有不少新作誕生。同時,2014年的通俗文學發展呈現出與主流精英文學融合的發展態勢,亦具備為通俗文學「正名」的傾向。

  首先,通俗文學作品進入主流文學期刊視野,發布渠道得以拓展。《人民文學》雜誌在今年4、5兩期相繼刊發了武俠小說輯與網路小說輯,作品涵蓋武俠、科幻、言情等多個通俗文學類別。《上海文學》雜誌在今年第8期發表了懸疑作家蔡駿的作品《北京一夜》。通俗文學發布實現網路平台、通俗文學期刊、圖書出版市場以及主流文學期刊並存格局。其次,通俗文學也正以獎項的形式確證自身的評價標準:首屆「這篇小說真好看」類型文學獎頒布,科幻、推理等專項類型文學獎也在延續。

  王德威曾在《被壓抑的現代性》中指出,在晚清,類型小說指向四種交錯的話語,即慾望、正義、價值以及真理(知識)。今天的通俗、類型文學在文本內涵以及話語指向上仍與上述四者具有內在一致性。言情作品滿足女性讀者對於人類情愛的美好想像;武俠以及玄幻作品幫助男性讀者化身英雄;偵探作品以懸念指向真相,又落腳於「善惡有報」這一永恆主題,實現讀者的正義願景……凡此種種,使讀者將自身代入各類型的不同角色之中,獲得閱讀快感,同時實現對正義、善惡、公平等基本倫理價值的不斷確證。

  李 壯:說到類型文學,今年無疑是「科幻大年」。《超體》《星際穿越》等電影熱映,科幻作家劉慈欣推出《2018》《時間移民》兩部中短篇小說集,加之「三體」改編影視劇等消息,將科幻文學推成了一大熱門。在兒童文學界,金波、高洪波、葛冰等兒童文學作家靠攏流行題材,出版了一套《植物大戰殭屍》,要「用兒童文學的高品質、真善美、精氣神改編動漫、卡通、網遊」。作者陣容很強大,藝術品質與題材噱頭兼具,但市場反應似乎不如預期那樣熱烈。

  張 檸:以往的文學評論很少涉及通俗文學,事實上它正在我們的文學版圖中變得越來越重要。以往我們要不就是用通俗的傳播效果來論證它的合理性和合法性,要不就是用傳統的精英文學的標準否定它,這樣二元對立的評論標準實際上都是不適合的。我們需要創造新的闡釋模式。

  2014年可以視為為通俗文學正名的一年。發布渠道、出版市場、主流媒體,三個渠道都開始關注它,我們發現所謂「通俗文學」的一批作品實際上文學性很高;傳統的所謂精英文學作家,包括劉心武、劉醒龍、雪漠,他們也在利用通俗文學、類型文學的方式來包裝他所謂文學性的東西。因此通俗文學其實解決了一個重要問題,就是文學傳播和文學閱讀的問題。並不是越深刻越古怪就越好,博爾赫斯就反覆強調通俗文學在當代敘事困境中的意義。

  通俗文學之所以一直遭到打壓,是因為我們的闡釋模式有局限性。我們認為只有文藝復興一脈下來的人文主義文學理念才有意義,其他的都沒有意義。實際上,通俗文學和精英文學的區別,主要在於它的敘事模式,前者強調敘事的獨創性或者叫敘事的探險,後者強調敘事的重複,比如:愛情小說的得失、武俠小說的輸贏、財經小說的盈虧、偵探小說的隱顯等。傳統的精英文學認為這種簡單的模式是沒有意義的,我們所推崇的是不確定的敘事,整個小說就是一次冒險,就像《荷馬史詩》里的英雄旅程,顯示出人類選擇、應對和戰勝的過程。但是不是一定要這樣呢?

  所謂「被壓抑的現代性」的觀點,與通俗文學的情況也是符合的。晚清以來的諸多「現代性」經驗,被「啟蒙」和「革命」等少數宏大語彙所壓抑。這個被壓抑下去的現代性要重新出現,網路為它提供一個平台。網上的很多觀念與我們也不太一樣,我們以人文主義為核心,這實際上是「人類中心說」在文學藝術上的一個表現形式。「綠色和平組織」或「動物保護協會」就不認可這個觀點。因此,我們不可以用精英文學來打壓通俗文學。類型文學也罷,通俗文學也罷,網路文學也罷,這個話題的知識譜系脹破了傳統人文學觀念。

  網路文學經典化:

  2014年是中國網路文學發展的第20年,正面臨著「經典化」的問題。在這個過程中,建立一個新的對於網路文學的評價非常重要。

  高 媛:從第一部網路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到現在,中國的網路文學已經發展了整整20年,不僅引起了主流文學界的廣泛關注,而且正面臨著「經典化」的問題。年初,「凈網2014」行動在國家政策層面對網路文學進行規約,也使各大媒體將目光聚焦於網路文學發展。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網路文學自然受到了極大關注。2014年,《人民日報》推出「網路文學再認識」專欄,登載了李敬澤等評論家的文章,《文藝報》也以專欄的形式,刊發了《侯衛東官場筆記》《悟空傳》等網路「經典」作品的評論。此外,全國網路文學理論研討會等許多相關會議相繼召開,都表明了傳統文學界研究網路文學、評價網路文學的熱情。

  李 冉:網路文學今年的總體態勢是「升溫」的,還有一個重要表現就是一批作品集中改編為影視劇,如《杉杉來吃》《匆匆那年》等。但從實際的創作和關注度來看,今年的網路文學卻呈現出「降溫」勢頭:2014年並沒有產生具有較大影響力的作品,「冷熱」對比之下,網路文學可能已經進入了發展的瓶頸期或者說調整期。改編熱說明網路文學的「經典化」正在完成,但網路文學發展到今天,其題材和內容的重複性已經使讀者產生了審美疲勞。而「經典化」完成之後應該怎麼辦,是創作者面臨的棘手問題。創作冷、改編熱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利益。很多網路寫手將工作的重心由創作轉向改編,甚至直接停止原創、轉行編劇,這無異於釜底抽薪。總之,我認為網路文學未來的一段路並不好走。

  李 壯:網路文學應該有不同的評價標準,這在「經典化」的過程中尤為重要。傳統的文學評論主要以人文主義、啟蒙主義為參考,而網路文學是不關注於此的,它們真正關注的是滿足讀者的閱讀快感,吸引讀者,讓讀者在閱讀中產生「爽感」,壓力的釋放、幻想甚至窺視欲的滿足、對基本倫理觀的重複,這是多數讀者對通俗文學的要求。這一評價體系與傳統文學完全不同,也正是因此,目前傳統文學的評價體系對於網路文學而言並不適用。

  張 檸:還有一個是「安全」,讀者不接受「敘事冒險」。只有跟熟悉的東西在一起才安全,陌生的就不安全,而我們的精英文學恰恰強調陌生化。普通人更願意跟熟悉的在一起,包括對節奏的熟悉、對意象體系的熟悉、對聲調的熟悉等。啟蒙是要讓普通人獨立、有判斷、獨自承擔選擇,所以啟蒙其實是悲劇性的。我們的傳統文化不強調這些,它強調家族內部的安全感。我們以往試圖把它刪除,發現刪除不了。這也正是通俗文學擁有市場的原因和它的價值所在。

  文學的社會效應:

   嚴歌苓的《陸犯焉識》《金陵十三釵》、莫言的《紅高粱》、畢飛宇的《推拿》等多部純文學作品被搬上了熒幕。但從今年的整體情況來看,改編的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從當下文學傳播的現狀來看,精英文學的傳播越來越需要影像手段的助力,但助力的基礎是理解和尊重。

  李 壯:2014年還有一個現象值得注意,一些文學事件以社會事件的名義受到了公眾的關注。今年詩壇相對平靜,引發關注的倒是幾位特殊詩人的異質性文本。「90後」詩人許立志在富士康跳樓自殺,在他的遺作中,我們看到了大量難以想像的底層經驗。另一位是「腦癱詩人」余秀華。她的身體被困在輪椅里,卻寫出了很多情真意切的詩歌,《人民日報》、中央電視台等都做過專門報道。

  底層寫作是近年來一個重要的維度,但詩歌更本質的問題,仍在於對詞語和表達的深入探索。李少君和雷平陽都出版了新詩集,前者試著復歸自然、復歸於中國傳統美學軌道,後者則試圖將詞語還原至存在原點,還原至祝詞、咒語、符號的神秘儀式。西川則在新作中大量加入異質性的元素,如口語、文言,堅持類似探索的詩人很多。詩歌寫作個體性強、風格各異、出版周期長,因此不容易在年度視野中形成事件,但我們不應該忽視他們。

  張 檸:打工詩人的最大價值,就是把詩歌中的現代意象體系顛倒過來。他們不認可現有辭彙承載的意象功能,要顛覆它。現代化、工業產品、時尚生活,這些原本似乎是火熱的、積極的、正面的意象,在打工詩人那裡卻變成了野獸意象、魔鬼意象、吃人意象;而且這種現代器物對他們身體、精神的傷害,不是想像出來的,而是切身體會的。這是他們的價值。

  所謂的「打工詩歌」,作為底層寫作的一個組成部分,是社會話語的一部分,但並不一定是美學話語的一部分。詩歌更本質的任務是通過詞語重新創造一個符號世界,恢複詞語自身的透明性是詩歌最內核的東西,也是目前詩歌創作的弱項。

  李 冉:影視改編無疑是文學作品重要的傳播渠道。今年,多部純文學作品被搬上了熒幕。嚴歌苓的《陸犯焉識》《金陵十三釵》分別改編為《歸來》《四十九日·祭》,莫言的《紅高粱》改拍了電視劇版,畢飛宇同名小說拍成了電影《推拿》。但從今年的整體情況來看,改編的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影片《歸來》僅取《陸犯焉識》的最後部分,企圖以「文革」題材吸引觀眾,以時代悲劇戳中觀眾的淚點。而實際上,影片卻以一個邏輯上存在硬傷的愛情故事置換掉了小說原著的豐富內涵。《歸來》最多只能算一個「不離不棄」的愛情故事,《陸犯焉識》只是包裝紙,原著中人物性格的複雜性、時代對個人命運情感的深刻影響都是缺席的。《紅高粱》的改編更引來吐槽一片。原始生命力的噴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角戀」、出軌、「宮斗」等各種「時尚」元素,十分狗血。

  比較來看,《推拿》算是一次比較成功的改編。影片基本沿用了小說原著的架構,篩選、改編後的情節都緊密圍繞人物特點展開,保留了大量原著中的語言,聲光效果也都細膩到位。《推拿》成功的核心原因是對小說原著的尊重,在改編的過程中沒有破壞原著的情節邏輯和故事的完整性。

  總體看來,精英文學並非不能改、不可改,而是應做到尊重,將其作為文學作品、藝術品來理解,不能把原作當成文化商品的包裝紙。從當下文學傳播的現狀來看,精英文學的傳播越來越需要影像手段的助力,但助力的基礎是理解和尊重。

  移動終端上的文學:

  移動終端的出現,給文學寫作帶來了更多新的契機。尤其是詩歌中,微信公眾號的出現,讓詩歌小小地「火」了一把。

  但是,新媒體文學是一把雙刃劍,它給予發表的自由,也必將帶來競爭的無序。

  霍 艷:與影視和網路相比,移動終端這個載體的出現,給文學寫作帶來了更多新的契機。在這個載體上出現的文學作品,我們不妨篡奪網路文學曾經的稱謂,將其稱為「新媒體文學」。它可分為出版機構、書店、個人的公共賬號,文學精選類公共賬號和文學閱讀類APP等。跟網路文學比較起來,新媒體文學其實更像網路文摘,它把根據編者意願選取的文學作品放置在一個公共平台上。因為編選者的個性,在篩選何者可以出現在某個平台上時,編者本人的嗜好起了較大的作用,從而順應或引領著某些閱讀習慣和閱讀偏好。

  新媒體文學的出現並不代表它們要和舊媒體進行一場決鬥,新舊兩種載體的競爭,不應是互相消滅,而是共同參與文學樣式和傳統的變革,維持文學進步的張力。新媒體文學要求作者更精練、迅速地抵達目標。人們會樂於見到一些傳統媒體的作者出現在新媒體的平台上,他們也必須丟掉過去那套「期刊腔」和「慢節奏」,而迅速地進入情境,他們要用一個精準的詞語代替一段繁複的描述,他們要知道大眾最關心的問題,並且以獨特的方式切入。他們要在網上把一個可讀性不強的東西,用一個吸引人的方式講述。或者,他們必須給大家講一個好故事,因為好故事是大部分人閱讀的渴望,為了這個故事,他們也需要擴充自己的知識體系。這使得文章將從學科、題材的概念解放出來,「物理小說」、「敘事體評論」——都有可能是一個強大的巨人。沉重、封閉的文學形式已經和這個時代的節奏相違背,需要有人掃除這種陳詞濫調。

  新媒體文學是一把雙刃劍,它給予發表的自由,也必將帶來競爭的無序。這個無序一是版權的不規範,隨意的轉載;二是如何在浩瀚的作品裡脫穎而出,一些辨識度不高卻精心結撰的作品,很可能被淹沒在文字的洪流里。但更可怕的是一種妥協,他們用一種嘩眾取寵似的標題和華而不實的風格使自己脫穎而出,一旦獲得一次成功,大量相似的作品就會被炮製出來。一次世俗成功很容易讓自己把文學創作的思想技巧簡化為一種套路,這個套路一旦被破解,此前籠罩於其上的光環也就迅速褪去。說到這裡,我們不難發現,在這個新媒體文學的推送時代,或者不管是任何什麼時代,對一個有追求的寫作者來說,她/他需要的品質,仍然是跟古老的寫作技藝相同——誠懇地寫出自己的卓越。

  李 壯:說到新媒體,我覺得這是切入今年詩歌狀況的最好角度。今年的詩歌有一個顯著的現象,那就是「接受」的強力介入。2014年詩歌有幾次引起公眾與媒體的廣泛關注。首先是「烏青體」廢話詩走紅微博,引發公眾的吐槽、仿寫。另一篇熱傳網文《如何寫一首讓人看不懂的詩》則走反方向:把一首兒歌用翻譯軟體先後譯成日、俄、德、法、希伯來等多種語言,最後再譯回漢語,「一首具有濃厚後現代主義氣息的先鋒詩歌就誕生了!」兩次熱炒都觸及到「漢語新詩」的審美和評價標準問題——這個問題似乎長久以來並未得到徹底解決。

  更熱的是「微信公眾賬號」。詩歌短小、精練、濃度高,很適合微信移動端,於是2014年詩歌藉助各種公眾賬號小小地火了一把,《人民日報》甚至專門約請專家撰寫文章,討論「詩歌真的開始『流行』了嗎」而諸多詩歌公號自身也呈現出多個層級。如「為你讀詩」主打「聲優牌」,邀請娛樂界嘉賓讀詩。「讀首詩再睡覺」恰如其名,有「枕邊書」的意味,選的作品以浪漫愛情詩為主。最專業的是「詩歌是一束光」,選詩靠文學標準,品鑒分析也到位,很受專業讀者的最愛。

  文學批評的四個焦慮:

  2014文學批評和文學觀念,可以用「四個焦慮」來概括,即「全球化的焦慮」、「城市化的焦慮」、「權威性的焦慮」和「代際更替的焦慮」。

  張 檸:2014文學批評和文學觀念的狀況和變化,可以用「四個焦慮」來概括。第一是「全球化的焦慮」,流行說法叫「中國夢」,學界叫「中國經驗」的全球化。在全球化過程中,這個想法在文學創作、傳播、接受等層面上沒能完全實現。第二是「城市化的焦慮」。「50後」作家大多擅長寫鄉土,或者寫小城鎮半農民半市民的東西,一旦寫城市就出問題。他們難以突破的東西實際上就是城市文學的形式,沒有找到這個城市形式,城市不能成為他的主人公,城市這些時間、空間的東西都不能進入小說敘事裡面,這是一個很致命的問題。第三是「權威性的焦慮」。我們說多元化是一個自由的時代,但實際上會涉及到一個文學評價的問題。那麼這個評價由誰提供,批評家還是文學獎?第四個就是「代際更替的焦慮」。老一代作家認為他有權威性,實際上年輕一代作家已經開始出來了,這裡面涉及文學批評和青年批評家,也涉及前面李壯談的一些問題。

  李慧君:2014年,青年批評家的成長受到廣泛關注。中國現代文學館推出「青年批評家叢書」,5月份在西寧舉行「全國青年作家批評家主題峰會」,11月《收穫》雜誌舉行「收穫論壇暨青年作家與批評家對話」等活動都表明青年批評家已經成為當下文壇的關注焦點。金理、張定浩、楊慶祥、張莉等青年批評家也以自己的批評實踐證明了青年批評家的潛力。

  青年批評家的成長是與青年作家群體的崛起相伴而生的。新生力量進入文學界,也勢必帶來新的理念和問題。「城市文學」便是其中之一。「城市文學」的觀念不僅著眼於文學書寫空間的位移,更聚焦於城市生活表象下的社會深層文化心理結構。當下的城市書寫存在兩種方式:一種是基於地域文學觀念之上的城市形象塑造,比如葉兆言今年的小說《馳向黑夜的女人》就延續了他以往作品中鮮明而獨特的南京書寫。另外一種是現在進行時的城市經驗表達,張楚、甫躍輝、徐則臣等青年作家的寫作基本屬於此類。不過在城市生活經驗的書寫過程中,如何將文學對豐富人性的表現與城市的各種空間符號表徵相結合,仍然是普遍存在的問題。而如何完成「城鎮文學」到「城市文學」的轉換、怎樣突破城鄉文化心理上簡單的二元對立,是我們面對的挑戰。

  「中國身份」和「中國經驗」的問題也是熱點,它傳遞出中國作家和批評家們基於自身文化身份定位的焦慮。其實這種身份體認和表達訴求一直都存在,只是這個聲音在今年被多次凸顯出來。10月份的「講述中國與對話世界:莫言與中國當代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和12月份的「莫言:全球視野與本土經驗」學術研討會都將莫言的創作定位於世界性與本土化的多維度坐標系之內,並以莫言的創作討論為契機探討了中國當代文學立足「中國身份」,講好「中國故事」,書寫「中國經驗」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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