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敬領導為什麼會成為我們的習慣?

年關送禮,有人歡喜有人愁

當官最愛過節,此時不撈何時撈。

和珅:辛辛苦苦一節,好容易熬到年下,眼看這進京送禮的長龍,把道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心裡喜不自禁,這可是我們的養命之源呦!

張居正:和大人所言極是,一年之計在於三節,端午、中秋和春節,這些節日里,下屬不「孝敬孝敬」上司哪成體統?「節禮」的饋送標準可不低,廣西省內,各衙門每年向巡撫送節禮12400兩,這還算少的,山東足有6萬兩,江西也有5萬兩。

和珅:想當年,給我府上送禮的人踏破了門檻,凡入京赴吏部應選的官員,都以能謁見我本人為榮。山東歷城縣令某某,前往和府,送了看門人2000兩銀子,才被允許長跪在和府大門前,等我回府,這還不是在春節期間。要等逢年過節,送給看門人的「門包」能少於2000兩銀子?若是少了,那連跪在我門前的資格都沒有!

張居正:聽和大人一說,讓我想起明朝有個叫周暉的文人,記載過這麼一事:除夕前一天,他外出訪客,至南京內橋,看到中城兵馬司衙門前聚集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每人手捧食盒,竟使道路堵塞。一打聽,原來這些人都是來給中城兵馬司送春節禮物的。

和珅:連兵馬司這種芝麻官都能如此威風?哈哈,真是禮不嫌貴、節不嫌多啊。

李寶嘉:好一個貪得無厭!我曾在《官場現形記》里寫過這麼一個故事,現任縣令為了拿節禮,特地趕在年前上任,誰知前任縣令同樣算得精明,一早就催促大小商家,把節禮討到了手。兩人為點年禮爭執不下,差點打了起來。

張居正:有何新鮮,哪個做官的不是指望著這點節禮好好過年,做官的苦處,你又曉得?

李寶嘉:你們做官的收禮豈在三節?「見面禮」、「賀禮」、「謝禮」、「炭敬」、「冰敬」,你們全都記得一清二楚,要得一文不少。我在《官場現形記》里清清楚楚寫到,向來州、縣衙門,凡遇過年、過節,以及督、撫、藩、臬、道、府六重上司或有喜慶等事,做屬員的孝敬都有一定數目;甚麼缺應該多少,一任任相沿下來,都不敢增減毫分。在按規矩送禮這件事上,做下屬的為了逢迎討好上司,必須要有孝敬上司這筆開支,即使勒緊腰帶,四處借貸,也要按時如數奉上。[詳細]

為何屢禁不絕?陞官保命全靠送禮

送禮勞神傷財,不送到底行不行?

于成龍:一派烏煙瘴氣!要不是你們這些送禮之人,朝廷也出不了這麼多貪官污吏!當官本該盡心儘力為百姓做事,正如于謙所云,兩袖清風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

戚繼光:大人實在有所不知,想我家雖世代官宦,但並不富有。我身為一品武將,年薪也不過一百多兩銀子,每年籌備貢品彩禮絕非易事,可是不送還真不行。我同俞大猷一起在舟山岑港打仗時,俞遭嚴嵩、趙文華誣陷,說他「追擊不力,縱寇南奔」,要下獄處死。我籌集了三千兩銀子,才保住他的性命。現實就是這樣,有錢好辦事,無錢寸步難行。

于成龍:連你堂堂民族大英雄都送禮?

戚繼光: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我雖胸懷大志,但完全靠自己的文才武略是不行的。俞大猷比我正直,但屢次被罷官,甚至下獄,這就是例子。我為了同身居要職的頂頭上司搞好關係,保住自己的兵權,不能不犧牲自己的人品,委曲求全,用禮品迎合張居正等貪財色的高官。試問大人,如果連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如何去消滅倭寇,保家衛國?

張居正:要我說,你們二人少在這裡裝清高,你們以為送禮是好送的?當年我回家奔喪,一路上官員們爭相獻媚,還是知府錢普最懂得投其所好,早早命人專門製作了一頂三十二人豪華大轎,讓我舒舒服服躺著南下。這錢普還親自下廚為我烹制美味,你們看看人家,我一路走到那兒,才算吃了頓飽飯啊。

和珅:自古即有曹操贈良駒獲呂布,送什麼禮、如何送禮,這裡面都是學問。宋朝的蔡京很喜歡吃一種腌制食品,抄家後,朝廷發現他家中有三件房子里放的滿滿都是此物。這種東西甚難存放,顯然不是他掏錢買來守著,而且被送禮的人摸清了胃口。

張居正:依我看,這些送食品的還是笨招,呂不韋如何能當上秦國宰相?送禮很有一套。在他輔佐異人時期,得知異人的母親夏姬並不招太子安國君喜歡。安國君老婆雖多,卻獨寵華陽夫人一個,正好華陽夫人無子,呂不韋花重金購置奇珍異寶送給華陽夫人,再施以男人魅力,將華陽夫人大加讚賞,於是換得了華陽夫人在安國君面前對異人美言幾句,異人才得以回秦國發展大業。[詳細]

「送禮」惡習一日不除,社稷一日不穩

官員權力太大、掌握資源太多,而權力的運用又未能受到有效制約。

于成龍:從古至今,「送禮」的不正之風屢禁不絕。當年我被康熙提拔為直隸巡撫,趨炎附勢者紛紛想送禮賄賂我,被我一一拒絕。結果大名縣官還是因循陋規,在中秋節前向我送上一份「中秋禮」。我大為惱火,特地頒發了《嚴禁饋送檄》,通報了大名縣縣官送禮醜事。誰想到現在,送禮竟有愈演愈烈之勢!

戚繼光:名目繁多的「禮尚往來」已是官場的一大陋習,不少官場中人對此苦不堪言,但追根結底,有人送禮,就是因為有人喜歡收禮。

和珅:錢能通神,哪個當官的不愛財?就別說當官的了,連皇帝都喜歡收禮!南朝的宋孝武帝劉駿,酷愛賭博,陪他玩的人都要讓他幾分,並且不敢下注。唯獨有個叫顏師伯的人,當他和孝武帝玩這種賭博遊戲時,總是敢下大賭注,並且故意輸給孝武帝。有次,他當場輸給孝武帝一百萬錢,機敏的孝武帝,對顏師伯的「作弊」心領神會,樂不可支的收下贏錢。不久之後,孝武帝就提拔他當了宰相。人們都說,顏師伯以錢釣官,賺了大頭兒。

于成龍:可惜這故事你沒說全,高位到手之後,顏師伯就更加肆無忌憚地搜刮民脂民膏,南朝氣數不長矣。每當一個王朝走下坡路時,貪腐之風總是愈演愈烈,春節送禮也更加盛行,並且堂而皇之的進行。

戚繼光:送禮背後,無非是官員權力太大、掌握資源太多,而權力的運用又不能受到有效制約所造成。在公共權力很容易成為私人物品的時候,拜年送禮就成為了必然。所以這陋習不除,社稷難穩啊!

于成龍:你們收禮的一個個中飽了私囊,送禮的也沒少從中漁利,卻沒想苦了百姓!這些所謂的「禮」無非三個源頭:一是向老百姓攤派,巧立名目亂收費;二是挪用國庫的銀子;三是在司法審判的時候向原告、被告勒索錢財。這三種做法會產生什麼後果?亂收費加重了老百姓的負擔,挪用國庫銀子造成了虧空的局面,司法審判時勒索錢財破壞了社會公正。說到底,「福利」損失的還是老百姓。

和珅:那你說這麼多哭著喊著要給我送禮的人,我還能把他們踢開不成?

于成龍:東漢有個清官叫楊震,他調任為東萊太守時,路過昌邑,昌邑縣令王密聽得楊震到來,晚上悄悄拜訪,並帶金十斤作為禮物。王密送這樣的重禮,自然是想請這位老上司以後多加關照。楊震當場拒絕了這份禮物,說:「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王密以為楊震假裝生氣,便道:「暮夜無知者。」楊震立即生氣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說不知!」王密十分羞愧,只得帶著禮物,狼狽而回。

和珅:不跟你們廢話了,反正過節送禮法不責眾,跟你們說這幾句話的功夫不知少收多少禮了。

張居正:走走,和大人,這回家還得清點禮物,趕緊把貴重的揀出來給皇上送去呢。

戚繼光:於大人,恕在下也不奉陪了,我還得把娘子的嫁妝當掉,好籌些年禮錢啊。于成龍:唉唉,也罷,也罷,這送禮風怕是又要延續千年矣

古代的「賀禮」、「謝禮」
「賀禮」,是祝賀上司「生辰喜慶」等喜事時送的禮,它包括送給官員本人的「壽禮」(也叫「生日禮」,算入節禮),也包括官員的妻子、父母做壽,官員生兒子、生孫子等時節送的禮。  
在朱成元案中被查處的博爾多,在山東布政使(代理)和安徽布政使任內給母親做壽時都有官員送禮。雍正元年(1723)五月山東任上,「濟南府的官員做備圍屏、杯、緞、銀如意、調羹送來上壽」,具體值多少錢不太清楚。第二年在安徽,「收受各屬壽禮,金銀、綢緞、玉器等項共計銀七千餘兩」。
「謝禮」,是為了感謝上司推薦任官或保薦陞官所送的禮。
什麼是「見面禮」、「別禮」
所謂「見面禮」,是說上司剛剛到任,下屬官員(「屬員」)要前往參拜,見個面,認識一下,見面要送禮,所以叫「見面禮」,也叫「贄禮」或「贄見禮」,或是稱「上任禮」或「到任規禮」。上司到任屬員第一次參拜要送禮,在中國歷史上至少在元代就已經盛行,當時叫「拜見錢」。(葉子奇《草葉子?雜俎篇》)這個「禮」,明清兩代都是存在的。州縣官員要向上司送「見面禮」,衙役在州縣官員剛剛上任時也要送「見面禮」。
與「上任禮」相對應的是「離任禮」,即林起龍所說的「別禮」,它在上司升遷、調動離任時送。有些上司是代理(署理)某個職務,比如某省巡撫暫時不在任而由布政使代理其職務,那也要送禮,叫作「署印禮」。
來而不往,非禮也
主人經過請返、再請返、辭摯、再辭摯,然後受摯、會客、送客,以今人的眼光來看,見面的禮儀已經結束。古禮不然。《禮記·曲禮》說:"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古代禮儀講究對等,只有單方面的行為,就不成其為禮。既然對方屈尊而來,則自己應當登門回訪,否則依然是自大的表現。在主、賓雙方相互拜見之後,相見的禮儀才算完成。之所以稱為"士相見禮",而不稱為"士見面禮"正是這個意思。
古代廉官的「拒賄」大法
明牌警告——明朝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詩人于謙,官至監察御史,想給他送金銀珠寶者絡繹不絕,但他為官清廉,一生家無積私。其拒賄的辦法是:每遇行賄者,命家人出示一塊牌子,上書"清風兩袖朝天去"。行賄人看到警告,便知趣地離去了。
厚謝婉拒——宋代劉溫叟在朝中身居要職,一個自稱門生的人送他一車糧草。劉溫叟推辭不掉,當即答謝回贈一套華麗高檔的衣服,其價值高於一車糧草的數倍。那人見達不到送禮行賄的目的,只好將糧草拖了回去。
題文自勉——清代康熙時,江南總督張佰行自題一塊匾額:"一絲一粒,我之名節;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寬一分,民得益不止一分;取一文,我為人不值一文。"
棒打送禮——南北朝時,官場昏暗,賄賂送禮之風盛行。南朝的清官、中書通事舍人顧協,雖位高權重,但為政清廉,對賄賂者恨之入骨。有一次,一位門生因事相求,便送禮行賄。顧協怒不可遏,責令對其重打二十大板趕了出去。
禮輕情意重:孫臏送壽桃
相傳,孫臏未及弱冠之年就背井離鄉去和鬼谷子學習,長年累月不能回家。有一年五月初五,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今天過生日,而自己卻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於是急急忙忙向師父告假。鬼谷子摘下一個桃子交給孫臏說,你拿回家孝敬你母親。孫臏依言,回家後,母親嘗到了桃子,喜笑顏開,奇蹟竟然發生了,母親的白髮變成了青絲,臉上的皺紋也不見了,又恢復了年輕。後來,大家爭相模仿,在父母過生日時送桃子,可桃子不是四季都熟,於是兒女們用麵粉捏成桃子表達對長輩的祝福。
如何不著痕迹的送禮
清末時,京城前門內有個庵子,當家的是一個法號叫"鏡空"的尼姑,因為結識了不少達官貴人,還有一位公主拜在她門下為徒,經常出入宮禁,所以頗有些勢力,能通過她影響皇室的意見,進而影響官員的仕途命運。她在京城的權力圈子內,算是一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人物。這個鏡空也恃著與權貴親近的關係,乾脆做了奔逐權門、替人打通關節的官場掮客。那些進京求官的、託人說項的,曉得她的來歷,大都走這個鏡空的門路,先把錢送到她手上。
不能不給上級衙門辦事人員送禮
除了上司身邊的人,上級衙門的辦事人員同樣不能不送禮。有這樣一個「良吏被劾去官」的故事,說的是廣東增城縣令夏熙澤「素以清介自持,凡上官胥吏婪索,絕不一應」,結果那些胥吏「百計中傷之」,後來找了個關押盜賊犯死人過多的理由讓夏縣令丟了官。
清朝官員的灰色收入多可觀
康乾時期的文官集團的總人數在3萬人左右,如果我們按照每個人每年所撈取的灰色收入是1000兩銀子計算,那麼一年下來,用於官員灰色生存的總費用就高達3000萬兩。而乾隆十八年(1753)國家一年的全部收入約5000萬兩白銀、1300萬石糧食。兩下對比,我們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朝廷官員的「節禮」差不多是國家財政總收入的一半。

官場「國粹」:中國古代官員如何送禮

春節是中國人的大日子。過去,一過就是半個月,正月里從初一到十五,都是過年。有地方興緻高的,整個正月都算是過年,吃喝玩樂整30天。正月初一過去叫元旦,一大早皇帝大宴群臣,然後放假一月,讓官員們好好歇著。官員們這一個月吃喝玩樂的花銷,基本上取決於送禮。

大宗的送禮是元旦之前就要辦完的事情,下屬給上司送,地方官給京官送,同僚互送,同年、同鄉互相送。有實權的大官小官,自然滿盆滿罐,但剩下的窮京官,也得撈點餘瀝,所謂冰敬、炭敬,過年的時候,來的就是炭敬。翰林和中書,沒有事可管,官階又不高,但是過年之前,他們的同鄉、同年(同年考上進士的人)中在地方任事者,大抵忘不了送點錢禮,否則這些窮京官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年的。

明清時,北京消費習慣是一年賒賬,年終結算,沒有這筆炭敬,別說過年的吃喝,連賬都躲不過去。初一之後,人們要走親訪友,當然也斷不了要送禮,不過這種時候的送禮,大抵收支相抵。因此,過年對於中國人來說,大抵要忙活兩個月,年前一個月忙著送,年後一個月忙著吃和送。

大日子是中國人花錢的日子,因此,別人都可以歇著,唯獨商家歇不得。鋪子里的夥計,大抵只能在年三十夜裡歇一下,大夥一起吃頓年夜飯,頭頓餃子還不能煮好,非得把所有的餃子煮得開了包,俗稱「掙了」才行,圖個口彩。年前人們忙送禮,商家忙出貨。

古代的人,沒有今天的人那麼精明,預備禮品也無非是合理搭配,看上去順眼,過去有種點心匣子,裡面各種點心都有點,年節老百姓拎著到處送,有時候,一個匣子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官員送禮,不會這樣寒酸,即使送物品,也大抵為稀罕玩意,比如鹿脯、飛龍什麼的,一般都是直接送銀子,清代已經有錢莊了,一張銀票就夠了。過年是大日子,送禮皇帝不禁,平日專門找人茬兒的御史,此時也不好說什麼,因此借這個日子巴結上司,是大好的機會。反過來,這個時候,也是上司大撈一票的好時機。元朝的蒙古上司,喜歡討禮,明清的漢人官兒不好明討,改成罵,小罵則皮袍來,大罵則古玩來。對於相當多在乎仕運的官員來說,其實不用罵,禮都會奉上。最大的問題是送什麼才能討上司的歡心,直接送錢當然好,但數目太大,則有賄賂之嫌,送別的就得看上司的喜好了,萬一人家討厭的偏送上去了,不僅花錢費力沒討好,弄不好把現在的官也給丟了。

現在的中國人,過年給上司或者上級機關送禮,勉強也可以算做民俗的一種。所以,每逢過年,上級機關所在的城市,交通都比較擁擠,下面的機關單位,像一起約好了似的,都來彙報工作了,其實主要是為了送點禮。其實,如果這些禮品僅僅限於各地的土特產,倒也無傷大雅,可是,送禮本身,是要與時俱進的,進著進著,就變了味道,從針對整個上級機關的土特產品,變成了針對領導個人的特別孝敬。因此,有些深諳其中三昧的上級領導,每每在年前緊急下令,不許下級機關前來彙報工作,人來不了,自然禮也就上不來了。

畢竟時代進步了,送禮過去是下屬官員自己操辦,現在都可以商業化運作,交給專門的公司去辦。無論多大的官員,只要有愛好,都可以打聽出來,按圖索驥,得驥上禮便是。這邊廂還有專門的公司為你預備禮品,從洋煙洋酒到瑞士名表,從白玉金牛到紫砂陶器,某某年禮品完全手冊,想送什麼,送什麼檔次的禮品,為你著想到了家。有段時間,書商們喜歡做金書,我感到奇怪,為什麼要做金子的書呢?人家告訴我,送禮呀,官員最喜歡的還是金子,但直接送金子不好,名曰送書,實際送的是金子,皆大歡喜。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官禮市場,存在許多專門吃官禮飯的商家。

人情往來,是民俗也是官俗,官場也是人間,杜絕乾淨,諒有困難。但是,任由此風勁吹,將人情往來變成仕途的苞苴,且因此形成相當規模的官禮市場,對世情政風,都不是好事情,既敗壞了官場,也毀壞了商場。因此,最好對過年的官場送禮,加以剛性限制,限制禮品的含金量,將之限制在象徵性的東西上,君子之交,即使不能淡如水,也要清淡一點。此時的監察機關,最好勤快一點,一頭盯商家,一頭盯官場,如果有人拿出特別的大禮,一查一個準。怎樣讓「禮」回歸精神本質? 禮正在變質

怎樣讓禮回歸精神本質?

「禮」逐漸失去了它的精神性,變得更加物質,無論是送禮者還是受禮者,他們看到的更多是「利」。

年終歲尾,送禮大軍再一次出征起航,送親戚、送朋友,送領導、送客戶……

不少網友在網上哀嘆,過年到底送什麼?與此同時,各類商家也挖空心思地推出各種禮品,千奇百怪、價值不菲的禮品再一次被人們所關注。

針對當下的「送禮熱」,中國社科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李河說:「在當今社會,禮正在變質,甚至變態,當禮和利益掛鉤之後,它就變成了一種考驗,送禮的方式、送禮的名目,送禮的輕重,都在考驗著人們的智商和財力,節日逐漸成為人們的一種負擔。」如何改變這一現狀,這值得我們去思考。

禮的本質

禮是精神的傳達

送禮,本是中國的傳統,甚至是整個東方世界的傳統。中國人說「有禮儀之大,謂之夏」,禮從何來?李河說:「從根本上來講,禮節最早從宗教和祭祀而來,它是儀式化的一部分」。

如今,宗教和祭祀的意義逐漸變淡,世俗化的一面成為了主流,更多的普通人,又應該怎麼樣去看待禮?李河說:「其實禮節從來都是不分開的。禮是一種符號,它是人對內心的直接訴求,是親朋好友之間的一種心靈的溝通,是傳達感情,溝通情誼的渠道。節,應該有兩個意思,節日、節制。節日在現在大多已變成吃喝玩樂的機會,其實不然,節日不光是吃飽肚子,不光是休閑,還應該有精神上的放鬆,讓人能夠有機會給感情增添一點內容」。

禮的變質

送禮成了花錢大賽

禮,從來都是中國文化,乃至東方文化中最重要的內容之一,孔子教人六藝,禮居其首,可見禮的重要。然而不管是宗教的禮,還是世俗的禮,都是精神性的、符號性的。李河說:「傳統文化中的『禮』和『儀』是緊密聯繫的,而且『儀』是重心,這種儀式感是一種強烈的精神內容,物質上的內容是其次的。」

如今,禮逐漸失去了它的精神性,變得更加物質,送禮成了花錢大比賽。

從精神到物質,從原來的優雅、從容和高貴的精神內容變成了金錢和物質的代表,對於這種變化,李河說:「禮是一種符號,符號的特性就是人可以賦予它不同的內容。不同的環境中,它被賦予的內容自然不同。禮在現在顯然已經超出了感情和精神的範疇,而被賦予了太多其他的訴求。表現到具體的生活中,下級要給上級送禮,單位職工要給領導送禮,每個人都要給利益相關人送禮,再加上攀比成風,如今,禮這個符號,已經變質,甚至是變態了。」

禮的異化

送禮更多是為了打點

往來之禮,是傳統的文化和習俗。如今,禮的異化,逐漸使其失去了「往來」的特點。禮本是相互的,是雙向的,但現在幾乎變成了單向的,比如下級給上級送禮,上級回禮的可能很少。

然而單向的送禮,又該如何定義?李河說:「我們假定送禮是一個中性詞,它負的那一面,就是打點,打點自然是不需要往來的。送禮不是問題,打點才是問題。而且打點已然成風,官場、職場,包括學界都無可避免。而且,學界的打點是最不能讓人容忍的,知識分子本來最講氣節,而今,連學界都守不住一片凈土了」。

在「利交」的社會裡,在打點的人際關係中,送禮帶來的是整個社會的問題,李河說:「送禮,瓦解掉了整個社會公平、公正的環境。利交的後果,是在官場中,產生腐敗,職場中,樹立不正之風,破壞公平。學界本來和打點是格格不入的,它應該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精神世界,但也淪落了,利益讓人失守,各種各樣的學術腐敗已經不是新鮮事情了」。

禮的轉變

禮不能徹底地變成錢

失去了精神內涵,失去了儀式意義的禮,蛻變成了一場物質比賽,乃至金錢比賽。

從羞於談錢到踴躍談錢,短短几十年,改變了幾千年的禮儀習慣。李河說:「禮本是精神性質的,過去送禮,生怕體現出錢來,所以人們花心思費腦筋,想這個禮怎麼才能送得高雅,怎麼才能體現出自己的感情。而現在,人們同樣花心思費腦筋,卻變成了怎麼樣才能讓人家看出禮中的錢來,比如高價禮品要保留價簽,各有手段,五花八門。」

當禮中的錢越來越被重視,送錢就成了必然。李河說:「禮的輕重本來不應該直接影響目的,所謂禮輕情意重,禮不是衡量情誼的標準,但是當禮和利益訴求聯合起來的時候,禮輕情意重就不復存在了,人際關係在這裡變成了純粹的物質關係。古人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句話里的禮本來意思是態度謙恭,現在直接就成了物質和金錢」。

禮的異化是社會問題,然而在李河看來,即便是在這個環境中,也應該有底線,他說:「錢也是符號,大家都知道這個是越多越好。可能人們不得不隨波逐流,但是不應該把禮徹底變成錢,直接送錢,本來就是很犯嫌疑的」。

問題根源

生活中的無處不競爭

送禮本來應該是好事,最起碼也應該是中性的。然而,當它變成了一個值得人們擔憂的問題時,就說明我們的社會出問題了。

對於禮的異化,有人說是攀比,有人說是炫耀,李河表示:「這兩種情況都有,但不是最根本的,古人都說『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歷史上從來也不缺粗魯地送禮的人。如今的問題,送禮之間的攀比和目的性,已成為社會的普遍現象,才是讓人擔憂的問題」。

談及原因,李河用兩個詞來解釋:競爭、支配。他說:「當今的人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無處不在的競爭之中,孩子生下來,要有更好的生活條件,上學要有更好的學校,畢業了要有更好的工作,工作以後還要更高的職位和收入……每一個人,他的學習、工作、生活都處在競爭之中,競爭就是生命的主流,自然而然就想方設法增加自己的競爭資本,送禮也就變成了競爭的手段。另一個是支配,這是體制的問題,上級支配下級,領導支配職員,人不是自主的,不是自由的,是依附性的,這樣的狀態下,送禮就成了獲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財富的渠道。」

解決途徑

節制不能改變禮的崩潰

古人說「禮崩樂壞」,李河說:「樂壞不敢說,禮崩已經是事實」。面對愈演愈甚的送禮大潮,也一直都有人呼籲要節制,然而節制真的能減緩乃至改變禮的崩潰嗎?

在李河看來,不必去批評送禮的人,他說:「普通人,即便是真的徹底地超脫出來,完全拒絕送禮,就沒有壓力了嗎?生活在這個環境之中,很多人其實是被綁架的,比如說隨份子,這些年水漲船高,人家隨500,你能隨50嗎?」

然而,禮仍舊是需要回歸的,不能因無奈而放任。李河說:「當一個社會,連送禮都成了一個不能承受的負擔,這就非常麻煩了。我們應該想想辦法,讓這個社會能夠輕鬆一點兒,讓生活在其中的人能夠舒服一點兒。按道理說,給人們最好的建議,是讓禮回歸本性,回歸到它原本的精神含義,符號意義。」

要讓禮回歸,就要從社會的角度解決,李河說:「倘若能夠真的減弱一點人的依附性,改變一點社會的支配製度,減少一點對競爭的崇拜,把我們的社會變得寬鬆一點,更加公正和公平一點,讓打點失去意義。那麼人就可能轉變成為自主性的、不依附於級別、領導等的自由的人,那個時候,人才能真的輕鬆起來」。

晨報記者 周懷宗

李河:

當人際關係變成「利交」

南朝劉孝標在《廣絕交論》:「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當商品社會中的人際關係變成「利交」,禮後面的節,就不再是精神的放鬆和慰藉,也不再是身體的休息和調整,而成了一個比平時更加緊張激烈的戰場。本來人們在紅塵中打滾兒,就已經很累了,過節應該平衡一下心靈,調整一下心態,但是現在卻更累了,身體累、心理累,財務上同樣也累。

但要改變這一現狀卻是很難,在如今的社會環境中,很多人其實是被綁架的。

步入社會,每個人都不得不深陷在一個競爭激烈的環境中,獨善其身的結果可能是他承受不了的,甚至是災難性的。即使能逃避這一切的競爭,但你同樣要處理很多的社會關係,如親戚、朋友,這一切依舊要受到各種各樣的影響。

這樣一個披枷戴鎖的人,你給他出多少主意,提多少建議,都不會讓他變得輕鬆。

上樑不正下樑歪:皇帝納貢斂財是貪腐源頭

乾隆皇帝

摘自 《灰色生存》 作者:宗承灝 出版社:重慶出版社

乾隆中期以後,官員之間喜歡借饋贈之名,行賄賂之實,以謀取不正當利益。這種灰色交易猶如軀體內的惡性腫瘤,四處蔓延,異常活躍。權力系統成為利益輸送的管道,官家制度在其傳導過程中,其剛性的一面也隨之層層遞減。遞減的制度根本無法約束食權者膨脹的慾望,這種自下而上的病原體傳導方式,將權力結構層層腐蝕。州縣將利益導向道府,道府再導向總督和巡撫,總督和巡撫則導向京城權要們,最後接棒的是皇帝本人。

在官僚機器的運行過程中,這種迎來送往的利益傳接成為權力的潤滑劑。作為這部機器的主人,乾隆皇帝居然也參與到了這場權與利的博弈當中。皇帝居然也接受朝中大臣們的禮品,送給皇帝的禮品就是「貢品」。皇帝什麼稀罕玩意沒見過,所以給皇帝辦貢是一項勞神勞心的活,各方面都要考慮周全,既要是天下奇珍,又要不流於世俗。

王亶望顯然在這方面是高手,所送禮品往往能夠博取乾隆的歡心。比如說,他準備送給皇帝一柄價值4000兩白銀的玉如意,經過一番衡量覺得還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孝敬之心,於是又在玉如意上鑲嵌大大小小珍珠為飾。四分重的珠子大約值四五千兩白銀,重五分者則需六七千兩,如搞一顆像龍眼果那樣重3錢的珠子,至少要掏白銀2萬兩。像王亶望出手如此闊綽,在各省督撫中也是屈指可數的。就算他們有這份孝心,也沒有這份財力。

王亶望之所以下這麼大本錢辦貢,倒不是他比其他官員大方,而是因為他所任的浙江巡撫是天下肥缺,一年朝廷發給他的養廉銀就有1萬兩,又加上他兼管鹽政,每年又增加9800兩津貼,這些都是制度內的合法收入。如果其他官員也打腫臉充胖子,就是自己一年的俸祿都搭進去也置辦不起禮品,更不要說過節要貢,過年要貢,皇上「萬壽」(生日)要貢,皇太后「聖壽」(生日)也要貢。

雖然進貢標準不一,但別的督撫大吏乃至京中權貴在這件事上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他們也得打腫臉充胖子,想盡一切辦法緊跟而上,進貢成了當時各級官員爭寵賣乖的必備手段。其實進貢之風並不是始於王亶望,當時的大學士、雲貴總督李侍堯曾經一次性進貢品九十餘種。當時有人將乾隆朝進貢成風的罪責推到李侍堯的身上,認定李侍堯「善納貢獻,物皆精巧,是以天下封疆大吏從風而靡」。

其實將吏治腐敗的責任一股腦推給某個腐敗官員是沒有道理的。上樑不正下樑歪,正因為皇帝好這一口,下面的官員才會投其所好。

連續的貪污案暴露出了官僚集團的貪腐黑幕,乾隆也並非不清楚官員們進貢與吏治敗壞之間的關係。乾隆皇帝在查辦王亶望貪污案的整個過程中,曾經三次降旨對進貢作出某種限制,我們姑且將其認定為乾隆對官員進貢之事的自我檢討。但乾隆這麼做,只是做做應景的表面文章。因為沒有官員會相信這種蔓延開來的腐敗之風會來個急剎車。

當然對於皇帝來說,不納貢並不代表不斂財。在權力系統的利益管道中,又何止這一種選擇。比如說「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如果說和珅撈取的是灰色利益或者黑色利益,那麼嘉慶抄沒其資產,是不是間接撈取灰色或者黑色利益呢?如果全部充入國庫,並將這些資產用於民生,就等於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但實際上並未如此。就拿王亶望貪污案來說,被革職拿問的甘肅原任、現任的大小官員有一百多名,統統被抄家。在籍沒的家產中,金珠玉玩之類最貴重的一份,照例要送進皇帝的私人金庫——內務府廣儲司。如此轉了一圈下來,本來以為貪官被殺的殺,抄家的抄家,可皇帝還是將自己扣在了這條灰色利益鏈的最後一環。

這次全國性的抄家活動持續了兩年之久,甘肅省所有的貪官數年所積珍寶,可以說悉數歸入乾隆皇帝的私囊。皇帝對官員的借事罰銀,也幾近巧取豪奪。上面曾提到的江蘇巡撫閔鶚元的弟弟閔鶴元貪污賑銀1萬9千兩,乾隆皇帝命閔鶴元十倍罰出,即罰銀19萬兩。不久又發現閔鶴元虧空庫銀6萬多兩,也讓閔鶴元賠補。閔鶚元對其弟知情不舉,在皇帝審查之時又吞吞吐吐,乾隆皇帝命其「自行議罪」,自己給自己定個罪吧。

閔鶚元只好懇求皇帝,再允許他罰銀4萬兩。閔鶚元每年就一萬兩的養廉銀,用來償付弟弟的罰項已所剩無幾。沒過多長時間,就連這筆養廉銀也被乾隆「永行停支」了。既然弟弟貪污,那麼你這個哥哥也不配享受國家發的養廉銀。

其實官員的廉潔還真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夠養出來的,就拿以廉潔自律聞名的閔鶚元來說,到後來也還是在官場灰色生存的各種規則面前低下頭,走上了「苞苴日進,動逾千萬」的權錢交易之路。而他變法兒籌措來的近30萬兩罰銀,大都被指定繳到了內務府。乾隆初年,內務府的日子並不好過,如果皇家遇急事只能靠戶部的銀庫(類似於中央銀行)來暫時接濟。到了乾隆中期,在大造圓明園等皇家林苑,以及滿足皇帝種種揮霍的同時,內務府卻奇蹟般地實現了扭虧為盈,其所屬機構廣儲司、圓明園、造辦處三座銀庫更是歲歲盈積。就連戶部也經常從內務府借錢,從這一微妙變化中可以看出,乾隆皇帝在斂財方面絲毫不遜於他的那些臣子。

乾隆四十一年(1776)初,六十六歲的皇帝第四次東巡山東。與前幾次東巡有明顯不同,這一次,沿途前來接駕的王公大臣特別多:以前只是河北、山東的地方大員全數到來,而這一次附近的蒙古王公,幾處鹽政、織造,甚至連遠在湖廣、四川、廣東的封疆大吏也都聚集於此。

一路之上儀仗塞路,鬧得山東地界是翻天覆地。大員們爭先恐後來到山東,只是為了滿足老皇帝愈演愈烈的一個喜好:收受貢品。乾隆的此次山東之行,也成了各地大臣們的賽寶大會。每位大員的車隊都是珠光寶氣,世間罕見。

我們來看一看乾隆這次短途旅行都收到了哪些貢品:二月十六日,在黃新莊駐蹕時,蒙古阿爾善親王羅卜藏多爾吉進了「金六十錠」,凈重五百九十二兩。親王說,這是預備皇帝一路上賞賜他人之用。六天後,還是在黃新莊,河南巡撫徐績給皇帝進了數車衣料,包括貢緞袍五十端、貢緞套五十端、寧袍五十端、寧褂五十端、杭綾一百端、汴綾一百端、貂皮一百張、烏雲豹一千張、銀鼠一千張。

由北京到山東,一路之上,幾乎每個驛站都有大量的貢品在等著乾隆皇帝查收。內務府派出大量接收人員,源源不斷地將這些貢品裝車運回皇宮……皇帝出一趟差,賺得盆滿缽滿。

乾隆年間的貪風之熾與懲貪之嚴,兩種風氣的激烈碰撞,讓人看得一頭霧水。我們就拿王亶望貪污案來說,整個甘肅官場可以說是到了無官不腐的地步。一件貪污案處理下來,前前後後竟殺掉大小官員50多人,不能說懲貪不嚴。可這種霹靂手段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貪風依舊愈刮愈猛。乾隆對這個案子的處理頗值得玩味,雖然整個甘肅官場到了無官不腐的地步,可最後受到國法處置的只有200人,要知道,一個省的官員接近千人。

那麼其他五分之四的官員呢?答案是,大部分官員已經被帶病提拔或者異地交流了。

這些漏網的官員就是沾了集體腐敗的光,涉案官員之多讓乾隆也覺得心驚,最後不得不抬高立案的門檻,涉案金額由最初的一千兩提高到一萬兩。既然一個林子里都是貪吃的野獸,為了保持生態平衡,那就抓大放小。皇帝用事實證明,腐敗有個邊界,沒有撈出界就是安全的;一旦撈出界,就是危險的。危險係數會隨著參與人員的增加而得到稀釋,人越多,也就越接近「安全」的彼岸。

這也正是「齊黑」效應的題中應有之義。當這條權力鏈上的所有人都準備一條道走到黑的時候,黑與白的對比也就失去了參照。在這種情況下,誰是「黑」,誰又是真正意義上的「白」呢?不過都是行走於灰色地帶罷了。

封建統治日趨腐敗 乾隆朝貪官為何這麼多

由《乾隆帝八旬萬壽圖卷·西洋點景建築》可見太平君主生活的縱恣奢華。

劉鳳雲

乾隆朝貪風之盛,從根本上說是封建官僚政治日趨腐敗的產物,而盛世之下,官紳士子追求豪華生活的社會風氣,也為官員貪蠹提供了特殊的環境。除此之外,乾隆皇帝個人的政治素養、統治作風,以及性格與愛好,也都對時政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有清一代,乾隆朝官吏貪墨之風尤盛,其時,不僅案件多發,婪贓巨大;而且上至部院督撫,下至胥吏衙役,幾乎無官不貪,儘管乾隆帝屢興大獄,然誅殛愈眾,而貪風愈盛。

執政過程中執法不一

乾隆皇帝雖明確規定:凡官員犯有侵貪、虧空、苛索、賄賂、欺冒、挪移、盜庫等貪污行徑,一經發覺,嚴懲不貸,強調「不可為貪官開幸生之路」,並以「斧鎖一日未加,則侵貪一日未止」,實施嚴刑峻法。然而,專制政治賦予了統治者在執政過程中很大的隨意性,故而乾隆帝個人的權力和意志常常凌駕於法律之上,其主要表現為:

其一,因人立法,徇庇親信。諸如雲貴總督李侍堯,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因貪贓索賄,為雲南儲糧道海寧參劾,由於情節惡劣,大學士九卿會議斬決,但乾隆帝認為李侍堯在督撫中最為出色,遂百計回護,命各直省督撫重議。但當各督撫多請照初議定罪時,乾隆皇帝猶欲開脫之,對支持九卿之議的富勒渾等人大加斥責,並不顧眾意,以「罪疑惟輕,朕不為已甚之事」,下詔將李侍堯定為斬監候。不久,即降特旨,賜其三品頂帶花翎,起用為陝甘總督。此後,李侍堯貪瀆如故,而「上終憐其才,為之曲赦」。又如,閩浙總督陳輝祖亦以「能事」為乾隆帝所器重。乾隆四十六年(1781),陳輝祖因其弟為王亶望貪污大案成員,當坐瞻徇情弊罪,交刑部治罪。但乾隆帝卻極力開釋之,他說:「朕斷不肯因其弟株連,遽置重典。陳輝祖尚屬能事,著加恩免其治罪,降為三品頂帶,各留本任。」(《清史列傳》卷18,陳輝祖傳)而且,還委其以查抄王亶望贓物的重任,陳輝祖藉機侵貪,又釀成一起侵盜官物的大案。儘管如此,乾隆帝意猶寬容,降旨改斬立決為斬監候,只因新任閩浙總督富勒渾、浙江巡撫福崧等連章劾奏,以閩浙兩省倉谷虧空等情實,證實了陳輝祖為政之貪。乾隆帝這才迫於形勢,賜令自盡。

其二,以時立法,時寬時嚴。乾隆帝在其統治前期,執法尚為嚴厲,二十餘年中,共處置貪污大案七起,即兵部尚書步軍統領鄂善案;浙江巡撫常安案;江南河道總督周學健案;山東巡撫鄂樂舜案;湖南布政使楊灝案;雲貴總督恆文案,以及山東巡撫蔣洲案。這幾起案件,犯贓者家被籍沒,人被處死。其中,蔣洲乃前大學士蔣廷錫之子,亦嚴懲不貸。為此,乾隆皇帝還特加指示:「外吏營私貪黷,自皇考整飭以來,久已肅清,乃不意年來如楊灝、恆文等案,屢經發覺,而莫甚於蔣洲此案,若不大加懲創,國法安在?」表明了這一時期乾隆帝在執法上的嚴肅性。但是,在更多的情況下,特別是到其統治後期,乾隆帝懲貪則「多從寬縱」。乾隆四十三年(1778),粵海關德魁虧空稅銀,按律應賠兩萬餘兩,乾隆帝諭令全免。浙江巡撫福崧,早在乾隆五十二年(1787)盤查浙江省虧空案及平陽知縣黃梅貪污案時,已發現其婪贓之蛛絲馬跡,但乾隆帝未予追查,只將福崧改調他省。此外,像于敏中、楊景素等人,皆贓私累累,乾隆帝直到他們死後才予以處置。其寬縱的結果,必然為官吏營私舞弊大開方便之門,「督撫等遂爾無所敬畏,任意妄行」,釀成乾隆後期一起又一起的貪污大案。

寵重和珅形成惡性循環

乾隆帝在其統治後期寵重和珅,當為人盡皆知的故事。他先後任命和珅為軍機大臣、總管內務府大臣、領侍衛內大臣、步軍統領和吏、戶、兵三部尚書等官職,秉政達二十餘年之久。乾隆後期的政治受到和珅的諸多影響。

據記載:「時和公相,聲威赫奕,欲令天下督撫皆奔走其門下以為快。」「一時,貴位無不仰其鼻息,視之如泰山之安」,或「恃為奧援」極力攀附之。故而,隨著和珅官職與官位的不斷加升,其家也開始門庭若市。有人形象地描述道:「和相當國,一時朝士若騖,和每日入署,士大夫之善奔走者皆立伺道左,唯恐後期,時稱為『補子衚衕』。」補子是官服,說的是官員奔競結交和珅的醜態,而時風可見一斑。至於官員走和珅門徑的具體情形,嘉慶時查辦的兩淮鹽政徵瑞行賄案可以說明一定的問題。兩淮鹽政是一肥缺,為了保住此缺,徵瑞供稱:他於嘉慶元年(1796),和珅妻故逝時,饋銀二十萬兩,「彼時和珅意存見少,欲伊增至四十萬,是以未收。而從前曾送過和珅二十萬,當經收受。此外和珅交辦緞匹物件等項,並奇巧之物,不可勝計」。

和珅婪贓納賄,直接導致了兩個後果:其一,官員在政治目的與利益的驅使下,或自上索賄,導致下官搜刮民脂民膏;或監守自盜,虧空國帑。其二,上行下效。和珅恣意貪婪,官吏爭相效尤,有恃無恐。故乾隆後期的貪污大案,凡情節嚴重、手段卑劣者,多與和珅有關。

和珅為了滿足乾隆帝的揮霍慾望,還挖空心思,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推出「議罪銀」制度,規定凡官員坐罪,可以通過繳納銀兩的方式得到豁免或減輕處罰,議罪銀所得款項均入內務府各庫,它增加了皇室的收入。然而,官員的貪污行徑更加肆無忌憚,有人在繳納議罪銀後旋即再去婪臟索賄,形成惡性循環。

太平君主的縱情奢華

就乾隆皇帝的個性而言,他除了「日勵自心強不息」之外,還好大喜功,醉心於盛世太平君主的享樂中,縱恣奢華。其突出表現有兩點:

一是大量收受貢納。凡逢年節、壽誕、慶典,地方官員都要向皇帝獻納,稱為「土宜物件」。雖然乾隆帝多次發布上諭,要臣下勿進或少進貢品,但卻從不停止收受,甚至還有以攤派的形式強征的事情發生。如乾隆五十五年(1790),乾隆帝八十大壽,「內外宮殿,大小物儀,無不新辦。自燕京至圓明園,樓台飾以金珠翡翠,假山亦設寺院人物,動其機括,則門窗開闔,人物活動。營辦之資無慮屢萬,而一毫不費官帑,外而列省三品以上大員俱有進獻,內而各部院堂官悉捐米俸,又以兩淮鹽院所納四百萬金助之。」 這次慶典所用經費共計白銀一百一十四萬四千二百九十七兩五錢。其中地方官報效數額佔62%,均「按其通省養廉數目,量其多寡,酌量令其扣繳十分之二五」。

二是巡幸無度。乾隆在位期間,六次南巡,七次東巡,五次西巡,至於近畿京郊,車駕時出,數不勝記。凡巡幸所經,雖有賑濟災民、治理水患等惠政,但供需之侈,費耗之巨,亦是人所共知的。如每次南巡,隨行人員多達2500多人,在車駕往返5800餘里的行程中,陸路用馬五六千匹,大車百餘輛,水路用船千餘艘。而巡幸的準備工作,早自前一年便開始進行,並由親王任總理行營事務大臣,負責勘察道路,修橋鋪路,修葺名勝和興建行宮等等。排場上極盡揚厲,飲食上也相當講究。

乾隆帝的縱情驕奢,必然影響到時政和時風。首先,大小臣工為迎駕紛紛效尤。僅以各地給皇帝搭蓋的彩棚為例,最初是因乾隆帝回京經由山東、直隸時,天氣已漸炎熱,需搭棚避暑。後為取悅帝意,各地爭相攀比,便一律搭棚接駕,以至竟成千里御道彩棚相望之一大景觀。又如蘇州的獅子林,本已荒蕪多年,地方官自第一次南巡後開始修復,歷經十年,至三次南巡時,終成一座風景秀麗的江南名園。

其次,巡幸直接加速了吏治的腐敗。地方官無論貢納還是巡幸辦差,都要耗費巨額銀兩。這給地方官辦差造成巨大壓力,並成為其貪污的口實。

乾隆朝貪風之盛,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從根本上說,它是封建官僚政治日趨腐敗的產物,而盛世之下,官紳士子追求豪華生活的社會風氣,也為官員貪蠹提供了特殊的環境。除此之外,乾隆皇帝個人的政治素養、統治作風,以及性格與愛好,也都對時政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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