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知道150512：為什麼有人反對設立襲警罪？

[導語]黑龍江慶安槍擊案，由於警方遲遲未公布槍擊全程的監控視頻，徐純合是否因襲警行為被擊斃，事實還處於爭議中。什麼算襲警行為？襲警應該承受什麼樣的後果？是否應該單獨設立「襲警罪」以豎起警民之間安全的邊界？爭議再一次擺在了公眾面前。襲警罪特指襲擊警察的罪名。中國刑法中沒有這個罪名，但是西方很多國家都設立有「襲警罪」。在美國，任何人都不得對正在執行公務的警察人員進行任何形式的威脅、襲擊和傷害，不得接觸警察的身體，而所謂的威脅既包括口頭語言上的威脅，也包括具體行為的威脅，甚至威脅警察的直系親屬也構成同樣的犯罪。在中國，警察在執法過程中遭受暴力傷害的現象日益嚴重。以交警為例，這些年交警在執法過程中被車主揪衣領、扇耳光，甚至被肇事司機拖行致死的新聞屢見不鮮。警察的人身安全不能保障，國家法律的尊嚴也受到挑戰，因此近年來設立「襲警罪」的呼聲很高。但是多年來，「襲警罪」的爭議並沒有確定性的結果，甚至反對的聲音同樣很高。

●設立動因：保護從事特殊職業的警察，保護國家法律尊嚴據公安部一份報告顯示，2013年，全國暴力抗法襲警案件造成23名民警犧牲、44名民警重傷。2014年，全國公安民警因公犧牲393人。因暴力襲警造成1943人次的民警受傷(包括重傷、輕傷)，其中因圍攻毆打造成民警重傷12人，輕傷259人，因執法執勤時遭遇暴力襲擊造成重傷110人，輕傷1541人。對警察從侮辱、謾罵、威脅、誣告等精神傷害，升級到圍攻、阻撓、毆打、襲擊等人身傷害，是當前襲警現象的一個主要特徵。在大多數人的印象里，警察的地位和力量受到中國社會的尊重或畏懼，但許多一線民警認為這早已是老黃曆了。重慶市的一名警察曾對媒體表示：「現在的人要麼不理會警察命令撒腿離開，要麼留在原地與警察爭執，甚至拳腳相向，總之很少有老老實實聽從警察命令的人了。」 一些人在警察亮明執法身份後，仍然叫囂「打的就是警察」，警察執法權威和國家法律尊嚴都受到了挑戰。

警察行使警察權，對於保護民眾人身和財產權益起著極為重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基於警察權的特殊性，以及襲警事件日益增多的現實，不斷有人大代表和法學專家呼籲設立「襲警罪」。2003年，35名全國人大代表提出議案，建議在《刑法》中增加對襲警犯罪的處罰條款。2011年「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車曉端建議，在刑法修正案中增設「襲警罪」。2015年「兩會」，人大代表張仙蕊再次呼籲設立襲警罪。支持在中國設立「襲警罪」的人，最樂意拿美國作為榜樣。美國的聯邦刑法和各州的刑法都規定了襲警罪。在美國，警察執行公務時，任何與其身體上的接觸都被視為違法，警察有權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向對方採取行動，使用武力。警察可以直接將對自己動手的當事人控以襲警、暴力攻擊甚至二級謀殺的罪名，而聯邦法院在判決時如果查證當事人對警察施以暴力，通常都是不準判罰金而必須入監服刑。

在美國這樣一個有3億人口且私人槍支泛濫的大國，平均每年因公殉職的警察僅為163人。FBI最新報告稱，去年一年美國總共有95位警察殉職，其中51位被殺，46為槍殺（其中10位為追捕時被殺，8位被伏擊），4位被車撞死，1位被打死。44位死於工作中事故，大多數是車禍。不少支持者認為，這與美國法律對警察絕對權威的保障和嚴厲打擊襲警行為有關。

●雖沒有襲警罪，但制約襲警行為有法可依單獨設立「襲警罪」在中國陷入了曠日持久的爭議。爭議首先來自於立法技術之爭。世界各國對襲警行為的定罪方式，大致有以下兩種模式：第一種將威脅、襲擊、傷害、殺害警察的行為規定為獨立的犯罪，即「襲警罪」。採用這類立法方法的主要是英美法國家。第二種是大陸法系國家採用的非獨立罪名模式。中國大陸法律體系明顯受到大陸法系的影響。刑法第277條規定了妨礙公務罪，對「以暴力、威脅方法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執行職務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罰金」。司法實踐中，對正在依法執行職務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造成重傷或者死亡的，一般以故意傷害罪或故意殺人罪定罪量刑。因此反對設立襲警罪的理由首先就是，現行刑法已有「妨害公務罪」和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等罪名，應付「襲警」並非無法可依。因此沒有必要浪費立法資源，專門為警察立法。而且如果規定了「襲警罪」，那工商、衛生、城管、環保甚至紀委等部門執法遭遇襲擊，是不是也要另立罪名呢？否則就是對上述部門官員的不平等，因為大家的身份都是執法的國家工作人員，執法活動都有風險。

●設「襲警罪」解決不了舊問題反帶來新麻煩在實踐上，首先值得擔心的，是設立「襲警罪」可能導致警察權的擴張。公安機關行使著廣泛的警察權，涉及對公民人身自由、財產權利的直接限制乃至剝奪，這是一種十分重大的權力，且在現實中制約不足。比如公安機關行使的刑事拘留權，儘管法律對刑事拘留適用情形作了規定，但在一般情況下，先拘後捕是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的一般程序。換言之，公安機關並不嚴格按照法定事由辦事，只要自覺有必要的，公安機關都可以對嫌疑人先行拘留。且只要公安機關認為需要，基本都能將嫌疑人的刑事拘留時間延長至30日。這樣的權力在其他國家是沒有的。在警權已經過大的情況下，如果貿然設立「襲警罪」，且程序約束無力，檢察機關制約不足，可能導致警察濫用這一罪名，侵害公民人權。另外，「襲警罪」的中國實踐與其他國家的執法實際也不相符。

在美國，警察執法時有絕對的權威，當事人在辯解時所做的任何舉動都可能被視為挑釁，人們在文化上是接受這種觀念的。而在中國，警察執法時，當事人習慣和警察套近乎，討價還價，近距離的接觸很普遍。反對意見認為，如果刑法不顧這些現實，設立襲警罪，不僅與人們的一般善惡觀念不符，極有可能導致警察濫用襲警罪，屆時有可能更加挑動和激化警民對立情緒。 最後，從實際效果上看，即使設立了襲警罪，也可能遏制不了真正的襲警行為。因為對於真正的暴力犯罪分子，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即使存在襲警罪，也是抑制不了他們的暴力抗法行為的。

●安全的邊界不在於「襲警罪」近些年來，嚴重的「襲警」事件往往發生在群體性事件中。一些地方政府習慣運用警力來解決官民衝突，將計劃生育、推行火化、強制拆遷、攔截上訪等任務都攤派給警察，讓警察出現在本不應出現的場合，使本就緊張的地方官民關係，最後表現為警民衝突。如果民眾對警察違法行使職權的行為進行反抗，就可能會被扣上「襲警」的罪名，還可能發生濫殺的悲劇。有人認為：「和歐美同行比，中國警察應該有的權力小得可憐，不應該有的權力大得可怕。」警民衝突的根源，並不在於刑法中有無「襲警罪」。如果警察權的行使沒有享有充分的法律保障，沒有受到法律的有效約束，那麼即使有了「襲警罪」，襲警事件也不會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