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為什麼喜歡離家出走?

  法國人為什麼喜歡離家出走?

  這裡真不是巴黎,也不是波爾多。這裡有可能是登記有十幾萬法國人的「法國第六大城市」倫敦;有可能是在法國人認為「氣候最接近法蘭西」的美國加州;有可能是曾經為法屬殖民地現在仍然通行法語的加拿大;也更有可能是法國人數量增長率「趕英超美」的中國香港。

  據倫敦法國大使館統計,英國以近40萬的法國人口成為「法國人最愛的他國」。現在法國人正在一邊抱怨著倫敦的壞天氣和高物價,一邊成功蔓延至倫敦的每一個角落。

  在某條充斥著各種法式咖啡館、蛋糕店、書店與精品店的街區中,你能順著羊角麵包的香味,看到人手一張《費加羅報》的上班族,坐在露天咖啡館的法式長椅上喝喝咖啡晒晒太陽。附近時髦的居民也時不時出來買個花,或者跟著抱團的學生買點新烤出來法式長麵包。

  除了開在學校附近的法式麵包店,優雅的法國主婦也時不時的從精緻的店鋪中走出來,去法語學校接個孩子。到了晚上,說著法語的年輕人也會簇擁著去酒吧里喝一杯,暫別辦公室里的一切。

  但,這裡真不是巴黎,也不是波爾多。這裡有可能是登記有十幾萬法國人的「法國第六大城市」倫敦;有可能是在法國人認為「氣候最接近法蘭西」的美國加州;有可能是曾經為法屬殖民地現在仍然通行法語的加拿大;也更有可能是法國人數量增長率「趕英超美」的中國香港。

  法國擁有世界上最好的醫療福利,但年輕人仍不顧一切地往外走。

  法國是這樣一個國家:它擁有世界上最好的醫療福利,從搖籃到墳墓的40多種福利保障,一周只工作35小時、一年享有4—5周的帶薪年假。但同時,法國也是這樣一個國家:它擁有臃腫的公務員體系,佔到政府預算四成以上的公務開支;它的高福利制度滋養了一大批保守的國民,只願意維持現狀,而不願接受任何創新與改變;它擁有最維護勞動者的勞動法,卻讓企業完全不敢輕易僱傭年輕人;它擁有一批工作效率非常高且野心不小的創業者,但卻也給了他們工作起來像度假的、讓法國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喪失競爭力的35小時工作制。

  這樣的法國讓年輕人不顧一切地往外走。根據《巴黎競賽畫報》的統計,最近4年,往澳大利亞和中國的30歲以下的法國年輕人人數增長了44%。《中國青年報》也有報道,在2010年加拿大有近兩萬張臨時工作許可證發放給了法國人,是10年前的3倍。而僅2011年一年,在英國領事館登記的法國人數量就達到了兩萬人。

  除過這些老牌的「法國人遷徙國」,現在的法國人還非常看好亞洲。2011年,在法國經濟部的一項調查中,有八成多的受訪法國人認為,「亞洲將在未來20年內越來越強大」。而與此相對的是,法國人並不看好自己的國家:受訪的七成法國人認為「經濟危機最壞的時刻尚未到來」,只有不到三成的受訪者覺得法國已經熬過了最壞的時候。2012年,根據法國政府的統計,來亞洲的法國人比去年多了11%,這其中來印尼和中國的尤其多。現在,離開法國去別國定居的160萬法國人當中,在亞太地區定居人數已有11萬。

  「大多數法國人不僅不相信外國人、政客和有錢人,他們幾乎不相信任何人。」

  法國人的悲觀由來已久。甚至你可能很難想像,與巴黎的美貌相對應的,是笑容少到可憐的巴黎式憂鬱。在巴黎待過十年的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西蒙·庫伯曾經專門分析過法國人的悲觀。在法國的學校中,「老師幾乎從不表揚學生,反而經常說他們沒用,這似乎會導致法國人長期從負面角度看問題,形成典型的『法國模式』:像教訓笨學生的老師一樣毫不客氣地跟你說話的法國官員、商店營業員或鄰居。」

  除此之外,學校里給學生打的分數通常很低,同班同學之間是最直接的競爭對手——這導致了法國人相互之間的不信任。「《世界價值觀調查》中有一個問題:『你認為大多數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嗎?』超過60%的北歐人回答:『是。』只有21%的法國人作出肯定的回答。大多數法國人不僅不相信外國人、政客和有錢人,他們幾乎不相信任何人。」

  在2006年就來到798的一家畫廊工作的安迪眼中,在中國藝術家之間、畫廊之間的和諧關係是讓他選擇這份工作的重要理由:「在法國,畫廊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但在中國,特別是在某些困難時期,畫廊之間和藝術家之間會攜手共度,他們之間有真友誼。」而在非裔法國女孩克麗奧·索贊綴隨父母搬到倫敦後,她看到了一個新世界:「在這裡,我受到老師的很多鼓勵。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也有了野心。出現在電視中的黑人主持人在法國從未有過——像是突然打開了另一扇大門——就像一場美國夢,對我來說,這就是一場英國夢。」

  「法國的企業不敢僱傭毫無經驗的年輕人,年輕人在歷盡千辛萬苦找到一份工作後,也不敢輕易換工作。」

  根據倫敦法國大使館的統計,英國以近40萬的法國人口成為「法國人最愛的他國」。在BBC記者露西·艾什一篇名為《倫敦——法國第六大城市》的報道中,露西觀察到,現在法國人早已經不再滿足於聚居在城市的某個街區,他們正在一邊抱怨著倫敦的壞天氣和高物價,一邊成功蔓延至倫敦的每一個角落。

  任職於一家倫敦時尚廣告公司的法國女孩瑪麗安·切潘斯在BBC的採訪中說,「比起法國,英國公司更願意給年輕人機會,因為在英國終止勞動合同沒有在法國那麼麻煩。」在法國,每僱傭一名員工,企業都要付出高昂的代價:每月工資最少1200歐,社保醫保加起來不低於900歐,除周末雙休以及近十個節日休息,每年還要為員工4—5周的帶薪假期支付工資——且一名員工每周工作的時間不得超過35小時。想要解僱員工,企業必須出示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辭退證明,並且需要說明動機。而除非企業倒閉,或者員工犯了重錯,任何沒有充分理由的解僱,都會使企業被告上法庭。這讓法國的企業不敢僱傭毫無經驗的年輕人,年輕人在歷盡千辛萬苦找到一份工作後,也不敢輕易換工作。

  來到英國後,瑪麗安對於工作的選擇權更為自由:「一年前我換了份工作,如果我還在法國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會想:『得啦,有份工作就夠幸運啦,我要堅持做下去。』」而2005年就去往倫敦發展的法國年輕人奧利連·貝貴約,在26歲時就已成為一家連鎖咖啡店的主管,手下有20多名員工。按照他的說法,在法國,「你永遠不可能在26歲時被賦予這樣的職位。」

  7年前,年輕插畫師瑪麗卡·法芙瑞只是在大學剛畢業時,想去倫敦看看,結果看到倫敦之後,她就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性,立刻選擇留在這個說英語的地方——她對BBC坦言,在倫敦,除了能讓她在廣泛的英語區得到更多機會,還能夠讓她離官僚氣息濃重且僵化的法國遠一點兒。「在法國,你想大著膽子聽從命運的召喚去幹些什麼事情,總是要擔心哪個文件不會就命背出個錯吧。而在英國,制度比法國簡單得多——你再也不用面對那麼多的文件和條條框框。」現在,她已經為企鵝出版集團在2012年新出的精裝版《愛經》畫了封面與整套插畫,為法國一支搖滾樂隊設計了唱片封面,並為加州一家沙灘服公司做了一些插畫。

  根據《中國青年報》的報道,選擇去加拿大創業的法國人辛德里克·讓諾,也在26歲時成了老闆,並讓自己的公司列入加拿大最有創新能力的25個公司榜單。他慶幸自己來到了加拿大:「這在法國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法國,一個公司在創立之前就已經要開始繳稅,而且法國政府對人們工作權利的限制也很多。而在這裡,政府會盡一切所能來幫助你。」

  亞洲人對於奢侈品和藝術的熱情,正讓法國人們以「趕英超美」的速度來到香港。

  來中國將近十年的法國人戴亮認為,有著高福利制度的法國人並不會把錢當回事兒,但來到香港的法國人可能並不認為錢不重要。根據《紐約時報》的報道,在香港做奢侈品、高端餐飲、酒、銀行業以及其他產業的法國公司,都需要僱傭法國人。31歲的法國人格利高里被2010年的經濟危機打垮之後,收拾行囊到了香港——顯然,亞洲人能夠給他第二次機會。在渴望歐洲生活方式的亞洲世界,他的公司又辦了起來,專門從法國進口高端葡萄酒和礦泉水,生意好到讓他能從法國再雇幾個人來。

  中國蓬勃的藝術市場也讓越來越多的法國人在香港開起了畫廊。雖然在2009年,來香港開畫廊的法國人埃杜爾多·馬林格明顯感到,「這裡不像歐洲那樣,把逛畫廊當成一種文化習慣,你需要做很多事來吸引人們的注意力。」儘管如此,埃杜爾多的畫廊生意也挺不錯。也打算開畫廊的格利高里算過一筆賬:他將要開在尖沙咀的那家小畫廊,其租金是巴黎的兩倍、波爾多的四倍,但這不算什麼,因為他還有更長遠的計劃——將分店開到深圳和廣州。

  亞洲人對於奢侈品和藝術的熱情,正讓法國人以「趕英超美」的速度來到香港——根據法國領事館的統計,在香港的法國人數現在已經超過10000人,比2006年增長了60%。

  來自優美國度的法國人並非真的對其他國家完全滿意,但他們仍然不遺餘力地往外跑。

  然而,來自一個優美且悠閑的富有國度的法國人,也並非真的對其他國家完全滿意。在倫敦工作的波爾多記者娜黛·阿蕾贊對BBC說:「如果你想要生活保障和悠閑假期,你就留下。如果你渴望冒險並獲得新東西,你會來倫敦。在法國生活太容易,美食美酒,唾手可得。在法國時,我住在海邊,離滑雪場也不遠。我經常在倫敦陰霾潮濕的天氣中問我自個兒:為什麼我竟然要跑到這兒來待著?」插畫師瑪麗卡也向BBC抱怨:「我們住在布里克巷,那是個不缺老鼠和臭蟲的地方。我租下這一間房間的錢,就夠我朋友在法國租一整套房子。」雖然已經在北京工作了6年,但安迪仍然覺得中法工作系統的最大差別根本不在於每周工作多少小時,「而在於老闆與僱員的關係,以及員工所獲得的福利和社保。在法國,上班族更能遠離老闆的權力虐待,免受『不然解僱你』這種恐懼的折磨。」

  但是法國人依舊不遺餘力地往外跑。

  哈米德·塞尼來自法國南部的一個摩洛哥移民家庭,現在是倫敦的一名商業顧問。在他畢業時,老師曾經建議他將名字改成「萊昂內爾」,因為「你的名字、你的膚色、甚至你來自的地區都有可能成為你被歧視的原因,讓你找不到工作。在法國,如果你不符合他們的預設,你的工作能力與競爭力都透明如空氣——所以我離開了。」這在《巴黎人報》的報道中也得到證實。2010年,法國15—24歲男性的失業率創下了1975年以來的新高,這部分年輕人中男性失業率為25.3%,女性則為22.3%,而來自市郊的年輕人失業率是其他人口的兩倍。

  對這些出走的法國人來說,他們想得到的並不是更好的福利、更穩定的生活,而是一個「能夠創新」、「擁有未來」、「充滿自由精神」的國家。

  法國只是「看似」正在失去它的年輕人。

  除了年輕人,為了維持高福利社會體制的高稅制度也正在趕走法國的富人:新總統奧朗德很可能會對年收入100萬歐元以上的法國人征75%的重稅,並公開表示不喜歡富人,認為「銀行家是國家敵人」。這讓很多法國有錢人都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跑到別的國家買房子,甚至考慮全家遷徙。所以僅在2012年4月,倫敦核心區南金士頓的中介行在一周內所收到的法國人買房需求就上升了50%,法國人也成為倫敦核心區南金士頓區的第二大買家——就排在英國土著之後。

  而一說到離開法國的原因,安迪就提起自誕生之日就充滿爭議的35小時工作制:「大部分法國人並不認同這個工作制度,因為它確實讓所有階層的人都沒法多勞多得——人們沒辦法通過加班獲得高額的加班費。」

  但安迪同時也強調,法國只是「看似」正在失去它的年輕人。在他看來,很多法國年輕人選擇出國學習或工作,並不代表法國正在失去年輕人:「中國選擇留學海外的年輕人也不在少數,而又因為中國的人口基數較大,所以年輕人去往海外的問題不如法國這麼明顯。」雖然安迪算得上是對北京一見鍾情,覺得這座城市舒適而容易相處,甚至於覺得北京更像是他的家,「以至於現在回法國我都覺得有點兒不自在」,但他依然是要回去的。「法國並非失去了它的年輕人,而是把他們送往外面的世界,再讓他們帶著嶄新的思想與豐富的閱歷回來。這也正是年輕時闖蕩四方的意義所在——在你的思想與精神的成型期,你會將去過的地方、獲得的經歷全都融合進自身,讓它們來塑造和改變你——這種改變僅此一次,當你老去之後它不會重來。」

  最後,讓我們跟著《每日電訊報》記者哈瑞特·亞歷山大,回到在法國總統競選時期法國人的聚居區:倫敦南肯辛頓區。在這裡,你隨便踏入一家法文書店,都能發現一個法國人的辯論場——「薩科奇就應該連任,不然法國就毀了。」正兒八經的金融街人士說。「如果我沒記錯,自從2007年薩科奇當選,我的朋友們就開始接二連三的逃離法國了。」書店店員當然不同意此說法。「我看啊,法國最需要的其實是安吉拉·默克爾。」站在一邊兒的法式麵包師覺得自己更正確。正如哈瑞特所說,法國大選,倒讓倫敦南肯辛頓區徹夜不眠——法國人並不是真正的離開法國,在內心深處他們真正惦念的仍舊是那個公平美麗、對所有人不離不棄的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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